“前次,你說你在試探出逃的路線,如今,可有進展?”
提起紫砂壺給白義續了一杯熱茶,杜軒擡眼問道。
白義蹙着眉搖了搖頭,“從公主府出城,對我來說並不算是什麼問題,如今,我在找她給我下的毒的解藥。她用在我身上的毒藥雖然不是什麼奇毒,卻多了一味我不知曉的東西,我試過了,自行配置出來的解藥,只能緩解,卻不能根除。”
說着,白義有些無奈的輕嘆了口氣,“那毒潛伏期很長,若是解不了,越往後,反噬的強度也就越大,終歸是個隱患。所以,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公主的寢殿內搜尋,希望能有所獲吧。”
“公主的寢殿?”
傾城公主如今不大進宮,又不愛與京城裡的權貴結交,每日都是在公主府尋歡作樂,白義夜探寢殿,無異於趁着老虎打盹時從它嘴上拔毛,一旦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到那時,傾城公主不但會發現白義裝病,還會加強公主府的防範,白義的處境就更艱難了。
杜軒眸色漸深。
“一切以穩妥爲重,解毒的事情,你看能不能先緩緩,我這邊幫你想想辦法。”
沉思了一會兒,杜軒跟白義打着商量道。
“你……”
白義有些說不出話了。
這一晚,是除了在師傅身邊之外,讓白義覺得最溫馨的一晚,杜軒笨拙的關切,白瓔珞適時的補充,讓他覺得他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飄零在外的孤單,在公主府受到的排斥,還有那些人冷嘲熱諷的難聽話語,以及傾城公主身邊那些郎君明裡暗裡的算計,一切的一切,白義似是一下子都不放在心上了。
人活在這世上,記在心裡的,不該是那些自己在乎的人,和關心自己的人嗎?不能讓仇恨和屈辱矇蔽了自己的雙眼纔是。
“好,我等你的消息。實在不行,我先逃出公主府再說,等回到漠北,師父醫術過人,他定然有法子的。”
白義擡眼對杜軒說道。
小心翼翼的試探,得到了白義的迴應,杜軒心裡高興極了,連忙點頭應着,杜軒臉上的笑容頓時讓屋子裡顯得亮了幾分。
白瓔珞在心裡輕嘆了一聲。
莫說杜軒,便連白瓔珞,也以爲杜軒已經適應了一個人的生活,可自從白義出現,杜軒的小心,和他竭力的幫助,無不顯示着他對白義的在乎,即便,還沒有確認兩人的身份。
其實,他心裡,對血緣和親情的期待,比旁人更甚吧?
想到此,白瓔珞輕聲問道:“你說要捎信給你師父,可送出去了嗎?”
只看白義要靠着夜色的掩護才能出公主府,便知傾城公主是如何禁錮着他的,白瓔珞不禁有些擔心。
白義點頭應道:“從漠北一路來,我帶了信鴿,那日回去,便已經將信送出去了,想來再過幾日就能收到回覆了。”
心中突然有些緊張起來,杜軒鄭重的對白義說道:“你放心,即便,即便我們不是親兄弟,我也會竭盡全力助你逃出公主府。”
白義緊握着茶杯,好一會兒,聲音微啞的說了句“多謝”。
牆角的燈燭上噼啪炸開了一個燭花,白義回頭看了一眼,站起身告辭道:“時辰不早了,改日我再來看你們。”
知曉他不是自由身,杜軒也不挽留,起身送他朝外走,一邊懇切的說道:“府里人口簡單,怡心苑裡都是可靠的人,你若是方便,可以隨時來此,絕對不會有人將你的消息透露出去,你放心。”
白義笑着點了點頭,打開屋門朝外去了。
似是對狀元府的佈局十分熟悉,白義甚至沒怎麼分辨,幾個閃身就消失在了夜色裡,只聽得夜空中有孤鳥淒厲的叫聲漸漸遠去。
看着快熄滅的火盆,杜軒滿臉笑意的發起了呆,驚覺時辰不早了,才起身牽着白瓔珞朝正屋走。
進了內屋,他後知後覺的懊惱道:“真是糊塗了。我該問問他的,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麼信物,說不定能有些頭緒呢。”
杜軒身上有一枚琉璃色的墜子,是他從小就帶在身上的,後來,當做定情信物送給了白瓔珞。
倘若白義和他真的是孿生兄弟,那他身上也必定會有相關的信物。
見了兩次面了,杜軒卻把此事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他又不是不來了,下回來了,你問問他不就是了?”
白瓔珞安慰的說道。
想想也是,只不過再煎熬幾日罷了。
杜軒點頭應下,和白瓔珞一起歇下了。
過了臘月十五,各處田莊和鋪子裡的管事們都啓程回京,來狀元府跟白瓔珞報賬了,陶見銘是最後一批到的。
才兩年的功夫,陶見銘已然成爲白瓔珞手中所有生意的大掌櫃。
起初,還有人不服,覺得他沒有資歷,僅憑曾經是陶鎮十八鋪二掌櫃的名頭,不足以服衆。每每有這樣的聲音出現,陶見銘都一笑了之,置若罔聞,一時間,下面有異議的聲音越來越多,還有許多老掌櫃聯名寫了書信給白瓔珞。
白瓔珞處理的方法,與陶見銘如出一轍。
見白瓔珞也不做聲,有幾個老人便將狀告到了白老太太那裡,老太太笑呵呵的跟白瓔珞說的時候,白瓔珞一臉高深莫測的說,還不到時候。
白瓔珞所說的時機,很快就到了。
臘月十八,一應掌櫃的都聚齊了,白瓔珞在前院的議事廳召見了他們。
流程與往年一般無二,都是彙報鋪子裡的收益,以及對來年的規劃。
陶見銘親手打理的那幾間店鋪,收益的數額甫一擺出來,議事廳裡就炸開了鍋,那幾位不服的掌櫃的,都大呼小叫的說陶見銘做了假賬。
之前分派鋪子時,陶見銘不爭不搶,順水推舟的接下了盈虧不平的那幾個鋪子,便是扭虧爲盈,也算是他有本事了。
可如今,那幾間鋪子不但盈利了,還超過了其中最賺錢的那幾個鋪子,怎能讓人不懷疑。
陶見銘也不藏私,將自己這一年對鋪子所做的調整盡數都擺在了檯面上,不一會兒,就沒人說話了。
都是打理生意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人了,裡面的門道都一清二楚,細細思量一番,掌櫃的們自然也就明白了。
再看向陶見銘和白瓔珞,那幾個從前異議呼聲最高的掌櫃的,都麪皮泛紅的不做聲了。
陶見銘大掌櫃的身份,就此奠定。
去歲在靖安侯府召集掌櫃的們碰面時,白瓔珞就說過,以後每年年終都按着鋪子的收益分紅,是故,今年便算是第一年真正得到分紅。
白瓔珞和陶見銘前一個月便已通過氣了,如今再落實起來,便沒有什麼難處,很快,掌櫃的們便各自歡欣鼓舞的離開了狀元府回鄉過年去了。
陶見銘是最後一個走的。
怡心苑正屋裡,陶見銘從懷裡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錦盒,遞給了白瓔珞身側的沉香,轉頭看着白瓔珞道:“按着夫人的意思,所有暫時不動的款項,我都存在了永昌錢莊,夫人若是要用錢,可以帶着這個印章去提取,大宋各地的永昌錢莊裡,都是通兌的。”
白瓔珞打開來,便看到了一塊圓柱狀晶瑩剔透的羊脂玉印章。
說是印章,卻更像一個扇墜,白瓔珞拿起來翻來覆去的看了好久,也沒看到哪裡刻了字,頓時覺得稀奇起來。
陶見銘笑了笑,指着玉石的中段道:“夫人捏着雕刻出來的紋路那裡轉一轉。”
照着他說的做,果然,玉石底部竟轉出了幾個字,蠅頭小楷雕刻出來的,細小難辨。
白瓔珞拿到眼前仔細看了好久,才分辨出是“靖安杜氏”四個大字。
“管用?”
這麼小巧的玩意兒,白瓔珞頓時有些懷疑起來。
陶見銘哈哈大笑,“在永昌錢莊總票號那裡留了底的,夫人放心便是。”
白瓔珞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起來。
逗留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陶見銘帶着白瓔珞爲他準備的一車禮物回了陶鎮。
聽管家說把陶見銘送出了城,白瓔珞揮了揮手,讓他自去忙,可看着管家轉身出去的背影,白瓔珞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忘了問陶見銘,今年她這些莊子店鋪,一共給她賺了多少銀子。
杜軒知道的時候,樂不可支的笑了許久,一邊,還摸着白瓔珞的肚子衝孩子說道:“你娘是個馬虎鬼,你可不要學了她。”
頓時招來了白瓔珞一記嗔怨的眼神。
怡心閣裡一片歡樂,蘇府燕然居內,氣氛卻有些不大愉快。
蘇文遠和白瓔芸鬧起了不愉快,除了喜雁和喜鵲留在屋裡伺候,其他幾個小丫鬟都盡數遠遠的躲開了。
“當日是你說,年前能把這筆錢連本帶利都收回來的,如今呢,又怎麼說?拿這麼個不值錢的玩意兒回來,就想糊弄了我去?”
將手中那幾張紙丟向蘇文遠,白瓔芸一臉的惱怒。
“你聽我說呀……”
手忙腳亂的將那幾張紙從身上地上撿起來,蘇文遠陪着笑的說道:“這些日子,借錢的人可比平日還多,咱們若是這時候收回來,可就虧了。再說了,就是收回來,不也是存在錢莊裡?倒不如放出去多賺些利錢呢,人可說了,平日裡一千兩銀子放出去半年是兩百兩的利錢,過年這幾個月,可是三百的利錢,你想啊,過完了年到了三月,連本帶利,咱們能收回來一萬五千兩銀子,等於賺了一半呢,做生意也沒這麼好的運道吧?”
九月裡蘇文遠借錢時,白瓔珞拿出去了五千兩。
兩個月後,蘇文遠捧回來了五百兩的利錢,白瓔芸一高興,就又添了五千兩。
如今,已經放出去了一萬兩的印子錢。
怕有風險,又對那五千兩的利息動了心,一時間,白瓔芸有些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