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你來晚了,還不快向母后告罪?”
趕在太后問罪之前,嘉元帝笑呵呵的衝傾城公主說着,太后瞥了嘉元帝一眼,斂去眼中淡淡的怒氣,含笑看向傾城公主。
“母后,傾城給您祝壽了,願母后松鶴長春,笑口常開。”
悅耳的聲音響起,傾城公主緩步走到太后面前,跪倒在地恭敬的磕了三個頭。
“快平身吧,母后哪裡捨得怪你?賜座……”
慈聲說着,太后的目光從傾城公主身上的那套素白色襖裙上滑過,臉上不由的又帶出了一絲不喜。
今兒是太后壽辰,後/宮妃嬪也好,外命婦們也罷,盡數都穿的喜慶至極,而老人家越上了歲數,便越不喜歡那些清冷的顏色,更何況是白色。
傾城公主這身衣服,着實有些不討喜了。
只一個來回,傾城公主就明白了太后的心思。
眉目含笑,傾城公主笑着說道:“知曉了南陽王府送來的壽禮,靈兒便是再準備什麼,怕都比不過他們了,所以,靈兒特意準備了一支舞獻給母后。”
三言兩語的,解釋了這身衣服的來歷。
而上首處,太后和嘉元帝的臉色,卻都不那麼好看了。
先不說傾城公主是金枝玉葉,只說她如今喪夫已是寡居之人,衆目睽睽之下翩然起舞已是不合時宜,便是爲了給太后賀壽,被文武羣臣這樣看着,也着實不成體統。
皇后回頭看了一眼嘉元帝和太后的臉色,笑着開口說道:“傾城,你的孝心,母后自然是知曉的。你從漠北迴來纔沒多久,又搬去了公主府,諸事勞頓,身子都還沒調養好,若是讓你累到了,莫說是母后,便是本宮這當皇嫂的,也要心疼的。快坐吧,陪着母后說說笑笑,就是你最大的孝心了。”
傾城公主綻開一記微笑,“謝過皇嫂體恤。不過,靈兒都已經準備了很久了,再說只是一支舞罷了,能有多累?”
說罷,不待嘉元帝和太后應允,傾城公主轉過身輕怕了兩下手掌。
殿門外,進來了七名男子,七名相貌異常俊美的男子。
男子身上皆穿着一般無二的黑衣長袍,被殿外的寒風吹起,寬大的衣袖便凌風擺動,如魏晉時期的服飾一般飄逸。手中各自執着一種樂器,琴簫笛壎箏瑟篌。
各自找到位置或站或坐,七名男子瞬時吸引了殿內衆人的目光。
聯想到暗裡傳出的流言,再看向那七名男子,太后和嘉元帝雖臉上帶着笑意,可眸中卻如出一轍的冰冷,全無一絲笑容。
大殿內,雖無人竊語,可四目相對,目光中盡是戲謔,看向那七名男子時,都帶了一絲不屑。
樂聲響起。
想到傾城公主說要獻上一支舞,衆人立即回過頭去看她,卻見她不知何時已褪去了身上的厚裘,內裡卻是一件深紫色的束腰長袖百花裙。
纖細的腰肢,讓殿內的呼吸聲頓時重了幾分。
笛聲悠揚,壎聲悲慼,古箏清脆,婉轉的樂曲中,傾城公主翩翩起舞。
一個絕色傾城的美人兒在面前翩翩起舞,便是那舞姿不甚美妙,怕是也不會有人覺得她跳的不好。
而傾城公主,無疑是一個極好的舞者。
腳步輕盈,腰身曼妙,表情也配合的天衣無縫,傾城公主將一個期待見到戀人的少女刻畫的惟妙惟肖。
憑空虛擬出了另一個人,女子露出了一副含羞似喜的表情,和他偎在一起呢喃的說起了情話。
原本輕快動人的樂曲卻轉瞬急下,帶出了幾絲悲壯的淒厲,眼看女子的表情一點點的呆滯,最終變成了絕望,她趴伏在地上的身軀,微微的顫抖起來。
座下,甚至有人低聲驚呼起來,只不過瞬時消弭於樂曲聲中。
樂聲漸緩,女子卻似是死去了似的,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多久,她含膝趴伏的動作漸漸的伸展開來,滿目期冀的眺望着空無的遠方,合上了眼睛。
殿內,清雅的樂曲漸漸低落,似有似無,像是傳到了天邊,又從遙遠的天際一點點飄回一般的空靈。
大殿內,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許久,不知是誰起了頭,妃嬪百官和外命婦們鼓起了掌,還有那反應快的官員,拍馬的贊着“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品”。
嘉元帝的目中頗爲驚豔,方纔因爲傾城公主要獻舞的不悅消失殆盡,而太后,雖還帶着慈和的笑容,可唯有身後的路嬤嬤知曉,此刻的太后已是震怒,卻礙於壽誕之時百官同在而不得不強壓隱忍下來。
“靈兒去更衣,先行告退。”
傾城公主輕喘着俯身告罪,轉而起身出了大殿,身後,那七名黑衣男子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壽宴繼續,絲竹聲再度響起,可相比方纔那讓人驚豔的出彩表演,宮裡排演出來的這些劇目,便都有些寡淡無味了。
好在,自有善逢迎的官員和外命婦在,不一會兒,殿內的氣氛便又熱絡起來,而傾城公主,卻再未出現在衆人面前。
歇息的當空,太后看了路嬤嬤一眼,待到她上前一步,太后低聲問道:“去,查查當日見過這舞的人,看看她是從何人那裡學來的。”
“是,老奴這就去查。”
路嬤嬤領命而去。
“她跳得真好……”
不掩飾的誇讚着,白瓔珞不自禁的回頭去張望起來,可門外早已看不到了傾城公主的身影。
傾城公主的一舞,將壽誕推到了高/潮,又熱鬧了小半個時辰,壽誕便結束了,嘉元帝和皇后送太后回正殿,偏殿的人也依着次序各自散去。
甬道里,杜軒和白瓔珞站在最後,等着那些級別高的官員和夫人們走了,才能坐最後的馬車出宮。
等候的時候,便聽那些交好的夫人們湊在一起,低聲的說起了方纔的舞。
“你可看見演奏的那七名樂師了?”
“自是看見了,個個都是風/流倜儻,單拎出一個來論,也是極出色的,不成想,卻被她給湊成了這麼多,難道,這天下的絕色男兒都被她給斂去了不成?”
“怎麼,你眼紅了不成?”
“這話可不好亂說。聽說,那幾個可是她的……”
……
擠眉弄眼,竊竊私語,夫人們隱晦的話語就這樣隨風飄到了白瓔珞耳中,想到這些流言都有可能是真的,白瓔珞的心裡又煩亂起來。
“珞娘,你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耳邊響起了杜軒關切的話語聲,白瓔珞擡眼去看,便見他有些着急的看着遠遠趕來的馬車,似是在無聲的催促那些人快些,再快些。
俊朗的面孔,被寒風吹的通紅,卻也因此而帶了幾分魅惑,可他卻背過身子爲自己擋着寒風,眼中更是多了幾絲急切,白瓔珞笑道:“我不礙事的,你別急。再等會兒,咱們就能出宮了。”
可話是這樣說,在前面候着的夫人還有許多,眼看,天色已經漸漸的黯了下來。
焦急間,便見前方有個小內侍急匆匆的跑了過來,直到了杜軒身前才停下。
“杜大人,太子請您和夫人到東宮稍坐片刻。”
那小內侍恭敬的說道。
輕蹙了一下眉頭,想來,是覺得要晚些出宮了,可看着面前烏壓壓的人羣,杜軒卻瞬時明白了太子的好意。
“恭敬不如從命,還請公公引路。”
杜軒牽着白瓔珞,跟着那內侍朝東宮的方向而去。
身後,議論聲四起,彷彿都在爲杜軒得了嘉元帝和太子的垂青感到羨慕不已。
太子妃身子不適已經歇息了,杜軒和白瓔珞便被引到了東配殿,見太子和林之湄正在對弈,杜軒和白瓔珞行了禮,默不作聲的坐在下首處觀起了棋。
一盤棋還未下完,便有御書房的小內侍來傳話,嘉元帝傳喚,太子將手中的棋子丟進棋盒,回頭衝白瓔珞道:“你陪之湄說會兒話,一會兒,孤讓內務府的人來東宮接你們。”
“杜軒,你隨孤來……”
叮囑好,太子帶着杜軒朝外去了。
看見白瓔珞關切的目光,林之湄笑着勸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的。這幾日,皇上讓翰林院的人加緊編纂全年政要,所以,杜大人的差事可能要忙碌些了。”
這樣的事,自然是林之湄從太子那兒打探來的,白瓔珞很領她的情。
林之湄已有五個月的身孕了,小腹隆起,身上多了幾分母性的柔和,兩個即將爲人母的人在一起,自然有許多的共同話題。
直到天色都漸黑,纔有太子隨身的內侍前來傳話,說馬車已經備好了。
謝過林之湄,白瓔珞出了東宮上了馬車,馬車到內宮門處,才候在路邊,等了一會兒,便聽得前方有腳步聲,白瓔珞掀開車簾,杜軒疾步走來。
遠處,一輛馬車疾馳着駛過,車頭上的宮燈忽明忽暗,經過東宮的馬車時,便聽見旁邊那車廂裡有人驚呼了一聲“白義”。
馬車稍稍減速,車窗裡瞬時有人伸出頭來朝杜軒張望,下一瞬,那人似是被車廂內的同伴拽了回去,馬車復又急速駛了出去。
白瓔珞看向笑臉洋溢衝自己疾步走來的杜軒,心中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