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閣裡,白瓔芸呆坐在牀榻邊,眼神渙散無光,嘴脣更是輕輕的顫抖着。
手裡緊緊的攥着牀柱,手背上青筋畢現,白瓔芸只覺得腦海裡紛繁複雜的有許多畫面閃過,卻快的讓她一點兒都抓不到。
徑自發了會兒呆,白瓔芸咬着嘴脣下了決心,“喜雁,我在垂花門那兒等你,你,你去將……中山伯世子請過來,我,我要當面問問他,爲何欺我辱我。”
“小姐,說到底,也是咱們事先認錯了人,錯將中山伯世子認成了北寧伯世子,可,中山伯世子卻並不知情啊,咱們這樣無故尋上去,更加不好,小姐,還是算了。”
一路從茗雅園走回來,喜雁和喜鵲也是滿面的惶恐,此番的事情可算是鬧大了,若是被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知曉,抑或是被靖安侯和大夫人知道,這雲水閣上上下下怕是都逃不過一頓重罰的。
此刻,見白瓔芸還執迷不悟的要追上去問清楚,喜雁再也不敢畏縮,當即走到白瓔芸身側軟語哄勸起來。
可白瓔芸哪裡能聽得進去?
原本她中意的便是中山伯世子,中山伯府也派人來求親了,可自己卻被迷了心竅,做出瞭如今這般後悔莫迭的事,這讓她怎麼還能冷靜的下來?
揮手止住了喜鵲也要開口勸阻的話,白瓔芸起身平穩着呼吸,擡腳朝茗雅園的方向去了,不一會兒,主僕三人就站在了方纔的垂花門處。
“快去,難道你想讓我在這兒站上許久,被府裡來來往往的下人都瞧見不成?”
厲聲呵斥着喜雁,白瓔芸一臉的怒氣。
喜雁回頭看了喜鵲一眼,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朝宴廳去了。
少頃的功夫,喜雁便回來了,身後跟着中山伯世子付梓勳。
“是你啊?喚本世子有何事?”
正和幾人天南海北的侃的高興,卻被貼身小廝喚了出來,付梓勳雖有些不喜,可到底這是在靖安侯府,付梓勳也不好太失禮,便跟着過來了。
見是白瓔芸相邀,付梓勳的話語中,帶着明顯的疏離和冷漠。
付梓勳在京城裡花名在外,所以,雖還是弱冠之齡,卻早已是情場老手,白瓔芸低垂着頭滿面嬌羞,再結合前兩次遇見她時的模樣,付梓勳當即明白她是對自己動了心。
可在付梓勳的眼中,這無疑是最要不得的,更何況,靖安侯府早已回絕了這門求親,對付梓勳而言,眼前的白瓔芸此舉便愈發有些不妥了。
擡眼看去,付梓勳一臉的不耐,不但臉上沒有了從前和煦的笑容,便連眼中,也有些隱隱的厭煩,白瓔芸原本要說的話,頓時都堵在了喉嚨裡。
“你,你果真是中山伯世子?”
沉默了一會兒,白瓔芸聲音黯啞的問道。
神情一怔,付梓勳有些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付梓勳的眼中,漫起了戲謔的不屑,“莫非,前兩次白五小姐都將在下當成了北寧伯世子?”
白瓔芸默不作聲,面上卻有些羞窘的難堪,付梓勳卻一點兒也沒留情,“哈哈……原來佳人動心,卻並非因爲本世子,也怨不得靖安侯府瞧不上這門親事呢,這樣看來,如今的結局倒也好,皆大歡喜。”
心中知曉白瓔芸其實喜歡的是自己,只不過將自己當成了北寧伯世子,而這誤會,也是自己造成的,儘管如此,付梓勳的心裡卻仍舊有些不舒服。
再回想起白瓔芸從前脈脈含情一臉嬌羞的模樣,都是心裡想着北寧伯世子,而這樣的女人幾乎成爲自己的未婚妻,付梓勳當即有些厭倦的撇了撇嘴,看向白瓔芸的目光,便也多了幾分不虞。
“白五小姐,你說呢?”
臉前的面孔驟然放大,白瓔芸只覺得一股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還未來得及反應,對面那人已經轉身大踏着步子遠去了,白瓔芸心裡一空,猝不及防的跌倒在了地上。
“小姐,小姐……”
疾聲喚着,喜雁和喜鵲不敢再耽誤,一左一右的架着失魂落魄的白瓔芸回了雲水閣。
蘭心閣裡,主僕三人笑鬧完,再看着靜靜躺在梳妝檯上的那根羊脂玉簪,面容便都有些肅穆起來。
“小姐,奴婢還是覺得,這根簪子要不得。北寧伯世子方纔一看便是有些醉意的,自己做出來的事,興許自己都不大清楚呢,回頭若是鬧出了什麼誤會,損害的可都是小姐的聲名。”
沉香思忖着說道。
“我也是這麼認爲的……”
點頭應着,白瓔珞嘆了口氣道:“如今,這簪子可真成了燙手的山芋呢,留也留不得,丟也丟不開。”
流蘇和流鶯在一旁聽着,面上都有些淡淡的惋惜。
在她們的心裡,自家小姐便是那九天之上的仙女,渾身上下美好的尋不出一絲瑕疵,唯有北寧伯世子這樣的人才配得上。
三爺和三夫人早去,自家小姐已經夠可憐的了,如今,不但得不到旁人的垂憐,還要因此而讓自己受委屈,連像樣的親事都不能落在自己身上,還有什麼,比這更殘忍的?
“小姐,要不,奴婢把這簪子送回去給北寧伯世子身邊的小廝吧,奴婢會小心行事的,絕對不讓旁人看見。”
流鶯出着主意道。
若是被人瞧見白瓔珞的丫鬟和北寧伯世子的小廝私下說話傳遞東西,無論是因爲什麼事,都免不了會讓人生出幾分臆測來。
當即,流蘇就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白瓔珞細想了一會兒,本打算明日進宮拜託六公主替她還給林之予,卻又怕將六公主夾在中間讓她不好做人,索性同意了流鶯的辦法。
取過一個大小合適的錦盒,白瓔珞將那根羊脂玉簪放進去,想了想,又起身走到書桌旁,提筆寫了一個字條,一併放在了錦盒裡。
“拿去給北寧伯世子的小廝,就說,就說是我給他們世子爺的回禮,切莫聲張。”
將錦盒遞給流鶯,白瓔珞沉聲交代道。
流鶯鄭重的點了點頭出去了,白瓔珞坐回軟凳,卻忽然有些頹敗的無力感。
“流蘇,你說,我是不是太殘忍了?”
想到自己已經三番兩次的回絕過林之予了,白瓔珞的心裡,突然生出些不忍來。
沉香早已出去了,此刻內屋便只有白瓔珞和流蘇二人,流蘇熟知自家小姐心思單純,卻仍舊肯定的說道:“小姐,從前您教奴婢和流鶯認字,有一句話,奴婢至今都記得清清楚楚: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喃喃的念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世和處境,與林之予確實不可能有什麼未來,白瓔珞便有些釋懷了。
一盞茶的功夫,流鶯便回來了,點了點頭說一切都辦妥了,必定無人察覺。
除此之外,流鶯還帶來了另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消息。
雲水閣內屋,一地的碎瓷,桌上擺着的杯盞瓷碟都被砸了個稀巴爛,便連梳妝檯上的胭脂水粉,也都撒的一地都是,有些不忍直視的紛亂。
白瓔芸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銅鏡裡自己那雙眼紅腫鬢髮鬆亂的狼狽模樣,再想到方纔中山伯世子那冷漠無情的話語,愈發來了氣,順手舉起一個瓷瓶,狠狠的摔向銅鏡,一陣亂響過後,鏡面上遍佈破碎的紋路,如同她那顆碎了的心。
呆呆的凝望着,白瓔芸趴伏在亂糟糟的梳妝檯前哭的不能自已。
得知消息,二夫人步履匆匆的趕了過來。
進了屋,似是不能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二夫人面色慌亂的衝進了內屋,白瓔芸見到母親,“哇”的一聲哭出了聲,起身撲倒了母親的懷裡。
揮退了屋裡的丫鬟,白瓔芸哽咽着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二夫人的面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最後,已是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
“當日我便說過,不許你再和他說一句話,你呢?將孃的話當成了耳旁風,如今……”
怒其不爭的破口大罵,二夫人的眼中,卻也滾滾不斷的滑起了眼淚,再看到女兒已在懷裡哭的肝腸寸斷,二夫人再也罵不下去了。
“娘,你去求求大伯母,求求中山伯夫人,好不好?中山伯府既讓人來問過女兒,可見對女兒是中意的,娘,求求您,再去問問,女兒不要嫁給大表哥,娘……”
白瓔芸搖晃着二夫人的胳膊祈求道。
二夫人膝下有兩女一子,大女兒白瓔巧已經出嫁,小兒子白進徐如今十一歲,每日和適齡的兄弟們一起去書院讀書,便是回到府裡,也有白老太爺和二老爺耳提面命的教導着,所以,二夫人倒是不需要怎麼操心。
惟獨白瓔芸,自懂事起就跟前跟後的撒嬌癡纏,雖脾氣任性些,二夫人卻最疼她。
眼見女兒這般模樣,二夫人就是鐵石心腸也化了,想了想,點頭應下了。
喚了丫鬟們進來,讓她們儘快把屋子裡收拾妥當,二夫人回到秋然軒,更衣裝扮完,朝茗雅園去了。
母親起身後,白瓔芸的心裡,突然有了一絲底氣。
即便不爲了自己,只爲了靖安侯府,大伯母也要想辦法促成這門親事,而中山伯府早前已經派人來問過,雖說靖安侯府言辭隱晦的回絕了,可如今若是賠着小心,這門親事便是鐵板釘釘,怎麼也跑不了的了。
至於中山伯世子那兒……
白瓔芸嬌羞的想道:雖如今他有些惱了,可到底自己心裡惦記的是他,將來成了親,軟語哄着些,過些日子,總也能過了這個坎兒的。
滿心期冀的想着,白瓔芸的心裡,不禁有些激動起來,再等着二夫人回來,便有些坐立不安的急躁。
臨近晚膳,聽到丫鬟通傳說二夫人來了,白瓔芸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待到看到母親有些鐵青的面色,白瓔芸的心裡,突然有了不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