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如果這是她的選擇,只要垂垂老矣時她覺得問心無愧,那麼,就是值得的。所以,你何必爲她掛心呢?”
從宮裡回來,便見白瓔珞一臉愁緒,聽她說完,杜軒已然知道白瓔珞在爲什麼難過,隨即軟語勸了起來。
“我也知道,可……”
只覺得有些莫名的感傷,白瓔珞幽幽的說道:“可是,我始終記得,當年六公主第一次帶我見她時,她溫柔嫺靜的模樣。我想,如果六公主知道她如今變成了這樣,恐怕,她心裡也會難過。”
杜軒輕嘆了口氣,將白瓔珞攬在懷裡撫着她的肩,什麼都沒說,靜靜的陪着她坐了一會兒。
夜深了,昭和殿的寢殿內,蘇伊爾納批閱完了最後一本奏章,打了個哈欠,喚了雲嬤嬤進來吩咐宮婢準備熱水。
雲嬤嬤轉身走了,蘇伊爾納正打算喚澤坔進來說會兒話,便覺得胸口一陣血氣上涌,口中猝不及防的噴出了一口血。
“咳咳……”
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像是被撕碎一般的痛起來,蘇伊爾納蹲伏在地上,一臉的痛苦。
顫抖着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白瓔珞給她的清心凝神丸,蘇伊爾納吞了一顆,一盞茶的功夫,那種火燒火燎的感覺才緩緩消褪,蘇伊爾納大口的喘着氣站起身,用腳將地上的那口黑血抹在了絨毯中。
待到看不出什麼痕跡了,蘇伊爾納才起身。
朝窗外瞥了一眼,蘇伊爾納打消了要找澤坔說話的打算,出了書房。
門漸漸合上,一直站在窗外的澤坔,才呼出了一直悶在胸口的那口氣:和杜軒他們商議好的計劃,再不能拖下去了。
打定了主意,直守到蘇伊爾納歇下,澤坔的身影,才從昭和殿飛出,徑直朝宮外而去。
宮外,臬兀沙的私宅內屋中,氤氳着一股淡淡的合歡香氣。
臬兀沙緊蹙着眉頭,坐起身盤起腿修煉起來,只覺得體內那股真氣越來越弱,不似前些日子那麼渾厚,臬兀沙吐納完畢,回頭看着傾心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我怎麼覺得不對勁?”
心中一沉,傾心故作不解的敷衍道:“什麼不對勁?”
傾心眼神的閃爍,讓臬兀沙越發覺得有些奇怪。
緊了緊身上的衣袍,臬兀沙站起身走到牀榻邊,看着躺着的傾心問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見傾心還在裝糊塗,臬兀沙深吸了口氣,強自壓下脾氣說道:“之前,雖然不明顯,可我卻覺得,胸腹內的真氣極強勁,可這些日子,那種感覺越來越虛弱,今日,我已經覺得那股真心像是散成了一團霧氣,讓我有些抓不住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着臬兀沙鐵青的臉色,傾心知曉再瞞不下去了,緩緩坐起身,她低聲說道:“我,我中蠱了……”
“中蠱?什麼意思?”
臬兀沙對蠱毒一竅不通,但是他曾在苗疆見過那些中了蠱的人被破體而出的蠱吞噬的可怕模樣,所以,他纔對傾心這般遷就容忍,就是怕她一時動怒將自己體內蟄伏着的夫蠱引發,此刻聽傾心這麼說,臬兀沙有些費解。
不敢將自己和雲長卿私奔的事說出來,傾心只說自己去暢春園聽戲,喝了碗茶,繼而回來發了兩日的燒,發現自己中了媚蠱的事,告訴了臬兀沙。
“你是說,你中了別人下的媚蠱?”
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臬兀沙的一雙眼睛狠戾的瞪着傾心,似是要噴出火來。
被他懾人的模樣震住,傾心一邊朝牀的角落裡縮,一邊低聲辯解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是,我試過了,這蠱不是我所熟知的那尋常的媚蠱,所以,我根本沒有法子解除。”
“中了媚蠱,會有什麼症狀?”
臬兀沙沉聲問道。
“渾身發冷,發癢,不過,每日只有一兩個時辰會發作。過去了,便沒事了……”
不敢說中了媚蠱的人必須每日都要和人交合,傾心避重就輕的只提起了自己那日初犯時身體冰冷下體奇癢難耐的症狀。
“那我呢?爲什麼我體內的真氣會越來越虛?”
聽了這麼半天,臬兀沙終於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忙搖起了頭,見臬兀沙似是要吞了自己一般的可怕,傾心顫聲說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不過,我猜,會不會是我體內的媚蠱反噬到了你體內,所以,所以,將從前凝聚起來的真氣吞噬了,我……”
雖傾心說只是她的猜測,可臬兀沙卻覺得正是發生了她所說的這種情況。
一時氣急,臬兀沙伸出手,掐住傾心的脖子,老鷹捉兔一般將傾心鉗了起來。
赤條條的暴露在錦被之外,傾心只覺得寒氣襲來,身上起了一層米粒大小的疙瘩,“你……你放開我。”
“賤人,你怎能如此害我?”
大聲咒罵着,臬兀沙將傾心甩在了地上。
爲了練成這金剛不壞之體,他這麼多年費盡心思,眼看還有兩三個月便要功成,卻被這媚蠱毀於一旦,臬兀沙怎能不氣?
這樣可怕的臬兀沙,傾心也是第一次見,此刻,她全然顧不上要裹上被子或是穿上衣衫,就那麼蜷縮在牀榻邊,只盼着臬兀沙能放過她。
可臬兀沙卻根本沒有這般打算,蹲下身子掐住傾心的脖子,臬兀沙狠聲問道:“要怎樣化解你體內的媚蠱?”
傾心急促的喘着氣,斷斷續續的說道:“只有下蠱的人才能解,我……我那些解蠱的法子,全然用不上。”
陰陽雙修的法子,確實事半功倍,可是,也正是因爲自己存了這樣求快的心思,如今,功虧一簣,臬兀沙手中用力,像是要把滿腔的怒氣都發泄在傾心身上。
一張臉由白轉紅,傾心覺得眼珠子都快突出眼眶了。
看着這樣的臬兀沙,傾心心裡恨極。
“你若是想讓我死,死……死之前,我也必定催動夫蠱,讓你給我陪葬。”
厲聲說着,傾心怒目瞪着臬兀沙。
心中一直擔心的事被傾心提起,臬兀沙的臉色漲紅,手中卻不敢再用一絲力,一撒手,將傾心拋了過去。
身體撞在牆上,跌落在地上的瞬間,傾心從口中吐出了一口鮮血。
再擡眼,臬兀沙已經出了門,傾心回頭狠狠的瞪着門外,動作緩慢的站起身,走到牀榻邊躺在了錦被中。
寂靜的窗外,偶爾能聽到清淺的腳步聲,傾心知道,又到了換防的時辰。
可是,下一瞬,她攥着錦被的手便一緊。
“誰?”
看着屏風的方向,傾心坐起身警惕的問道。
屏風上有個靜止的影子,似是個身材頎長的男子。
“來得不巧,恰巧遇上國師離去。要不然,此刻在屋內的,便另有其人了吧?”
聲音低沉邪魅,透着一絲陰森的感覺,不過能分辨出,是個男人的聲音。
“是你的下的蠱,對不對?”
來人既然能悄無聲息的進了屋走到屏風的位置而不讓自己察覺,可見武功在自己之上,傾心不敢輕舉妄動。
男子輕笑了一聲,“怎麼樣?中蠱的感覺好受嗎?”
猜測得到證實,傾心怒不可遏,恨不得衝上前去看看那人的真實面目,可錦被中的她不着寸縷,剛纔又被臬兀沙震到了心脈,根本沒有和對方對抗的能力。
氣勢情不自禁的就弱了幾分,傾心服軟的說道:“不知閣下與我有何冤仇?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若是我做錯了什麼,我願意補救,還請閣下替我解除蠱毒,你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此話當真?”
輕聲說着,男子的聲音中,全是猶疑。
傾心點着頭,忽的發覺對方根本看不見,出口應道:“自然是真的。請閣下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定然不遺餘力,只求閣下莫要食言,事成後替我解了身上媚蠱。”
“倘若我讓你殺死臬兀沙,你也願意?”
屏風後的男子輕笑。
柳眉輕立,傾心看着屏風上的影子冷聲道:“你是蘇伊爾納身邊的那個人吧?”
屏風後,杜轅沒想到,傾心這麼快就猜到了澤坔身上去。
不過,澤坔也好,他自己也罷,目的都是爲了蘇伊爾納,傾心這麼猜,倒也不算錯,他笑道:“我是誰,你不用多管。我的要求,你可答應?”
傾心低垂着頭沉思起來,腦子裡飛快的轉着。
樓蘭國中,與臬兀沙有這樣滔天仇恨的,唯有蘇伊爾納,可來人卻不要求自己給蘇伊爾納解她身上的蠱毒,而是將目標鎖定在臬兀沙身上,這麼說,他並不擔心蘇伊爾納身上的神仙蠱,又或者說,他篤定,自己配合他殺了臬兀沙以後,會自願爲蘇伊爾納解毒?
心中百轉千回,傾心有些拿不準杜轅的意思,頓時沉默起來。
“既如此,你慢慢考慮吧。不過,我勸你抓緊時間的好,臬兀沙的性子,怕是等不了多久的。到時候,吃苦的是誰,可就保不準了。再說了,外頭那個人,興許也要跟着你陪葬,你忍心嗎?”
杜轅溫和的說罷,閃身出了屋子。
傾心驚恐的擡頭,便看見屏風上已經沒有了那人的身影,可她的心裡,卻止不住的泛起了寒意。
外院有個侍衛,是她這些日子爲了緩解媚蠱纔剛剛勾搭上的,雖然那人是死是活她並不在意,可是,這麼隱秘的事,屏風後的那人都知道,可見,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是落在他們眼裡的?
屋裡一片安靜,傾心環顧着四周,覺得說不出的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