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軒從靖安侯府回來,臉上的喜悅便又多了幾分。
問了祖父都和他說了什麼,白瓔珞聽得仔細,又聽聞杜軒還去見了大伯父靖安侯,白瓔珞戲謔的說道:“你長進了,祖父和大伯父也都高興,今兒又得了不少誇獎吧?”
杜軒笑了笑,遲疑了一下道:“鴻臚寺的差事,大伯父倒是沒說什麼,只嘉勉了我幾句,讓我做什麼都要盡心盡力,勿要辜負皇恩。不過他喚我去,問的最多的,卻是五姐夫在外頭放印子錢的事。”
既然問杜軒,大抵是想知道如今外頭到底有多少人知曉蘇文遠在放印子錢罷了,可見,薛氏已經暗裡查了,此事應該是真的。
“那大伯父怎麼說?”
白瓔珞斂了笑顏問道。
“翰林院的差事本就不忙,那些人成日裡沒事情做,大都是在一起說閒事,與那些長舌的婦人一般無二,所以,既然他們在說,想必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
杜軒沉聲說着,有些不贊同的搖了搖頭,“五姐夫這一回,真是太莽撞了,若是出了什麼簍子,不止蘇伯父,便連靖安侯府,怕是也要被污名所染。”
真是一顆老鼠屎髒了一鍋粥。
想着蘇文遠和白瓔芸暗裡算計着賺印子錢,白瓔珞忍不住在心裡斥道。
杜軒和白瓔珞聊這件事的時候,靖安侯秋然軒內,二老爺正勃然大怒的痛斥着二夫人。
“你是豬油懵了心嗎?侯府是短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你要做這樣昧良心的事?”
人近中年,都已經是做了外祖父的人了,還被兄長喚去怒斥了幾句,二老爺只覺得此刻回想起來臉皮都火辣辣的滾燙,看向二夫人時便愈發沒了好臉色。
二夫人平日裡最是潑辣,可如今她理虧,自然也沒了那囂張的氣焰。
刻意的賠着小心,二夫人低聲說道:“我已經知道錯了,所以年前我就把放出去的錢都收回來了,以後也再不打算放出去了,你消消氣。”
“消氣?上樑不正下樑歪,你知不知道芸丫頭和文遠都做了些什麼?”
本以爲只是自己放印子錢的事東窗事發,卻不料,如今瞧來,竟是白瓔芸和蘇文遠暴露了。
一邊心疼自己的一條財路斷了,一邊又生氣白瓔芸不聽自己的,鬧成了如今這幅模樣,二夫人又氣又急,想去辯解一二,卻又突然想起來,二老爺是不會發現這些事的,他就是個甩手掌櫃,哪裡還有這份心思。
“是大哥大嫂跟你說的?”
二夫人心裡還有一絲期冀。
見二老爺沒回話,卻擡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二夫人卻倏地鬆了一口氣:只要老太爺和老太太不知情,那就好。
雖說如今這靖安侯府是白世忠和薛氏當家,可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的一句話,分量比白世忠有過之而無不及。
想到三房分到自己手裡的那一部分店鋪,如今已經虧損的越發厲害了,二夫人的心裡便有些發虛。
從前以爲是白老太太從中動了手腳,將不好的鋪子分給了自己,可二夫人翻看了前幾年的賬本,與如今比起來好了何止三五倍?
又不着痕跡的去問了四夫人,見她們手裡的那些鋪子也都經營的紅紅火火的,二夫人才不得不承認,興許真的是自己管理不善。
所以,打從過了年,二夫人就一直擔心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會訓斥自己。
若是他們知道自己還在外面放了印子錢,二夫人不敢想,會是什麼下場。
見白老太爺和老太太還不知情,二夫人頓感慶幸的長出了一口氣,一邊,服軟的說道:“老爺,我不是想着逢年過節手裡的錢能寬裕些,你出去宴請同僚,或是給上司送禮,出手也能大方些嗎?咱們不比大房,沒有那麼大的一份家業,四房又人口簡單,四弟也沒什麼要打點的,這麼一比,侯府這三房裡,唯有咱們這日子得自己盤算着過,我也是一時糊塗了,你消消氣原諒我這次,不會有下次了,啊?”
回頭想想,去歲自己每回拿錢,二夫人都很爽快,二老爺不自禁的就軟和了幾分。
可又想到白瓔芸和蘇文遠也牽連其中,二老爺又沉了臉問道:“是你給芸姐兒出的主意?”
“沒有沒有……”
連連否認,二夫人還不忘撇清白瓔芸,“是竇宰相家的公子起的頭,文遠便跟着攙和了進去,芸兒回來和我說起過。我囑咐她別做這樣的事,她說拗不過文遠,我……到底是他們小兩口的事情,我跟着摻和像什麼話,所以,我也只是叮囑了幾次,誰成想,文遠就真的放了印子錢。”
“那你可知道他們放出去了多少錢?”
二老爺一臉怒色的問道。
“一……一萬兩。”
二夫人猶豫着,終於還是沒敢告訴二老爺,那些錢是從白瓔芸的嫁妝裡出的,否則,他定然會跳着腳將自己痛罵一頓,說不定,還會不管不顧的衝去蘇府教訓蘇文遠。
“你午後趕緊去一趟蘇府,跟芸姐兒說,讓她和文遠好好商量趕緊將錢收回來,若是惹出了什麼麻煩,看我饒不饒得了她。”
氣急的跺着腳,二老爺說完話,一甩袖子朝外走了。
二夫人一臉的悔不當初。
午後,二夫人帶着兩匹綿軟的尺頭去了蘇府,和蘇夫人說了幾句話,只說來看看白瓔芸,順便商量着給未出生的孩子做幾身小衣服。
白瓔芸嫁進門來一年纔有了身子,蘇夫人原本的不虞,如今也都盡數消散,不但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還吩咐了燕然居內的丫鬟都好生伺候着大少奶奶。
和二夫人說了會兒話,蘇夫人便起身親自將她送去了燕然居。
想着孃兒倆有悄悄話說,蘇夫人只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白瓔芸才一個多月的身子,聽老人說前三個月最最要緊,這些日子她連牀都極少下。
蘇夫人聽了哭笑不得,來跟她講了些婦人初孕的事,她纔敢下地,即便如此,她也極少出屋子,生怕有個什麼閃失。
斜倚在迎枕上喝着喜鵲端來的燕窩粥,白瓔芸喜滋滋的問道:“娘,都說酸兒辣女,我這些日子可喜歡吃酸的了,我這一胎,肯定是個兒子,您說呢?”
寵溺的笑着,二夫人嗔道:“才一個多月,孩子在你肚裡跟個棗核兒似的,哪裡就能瞧出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了?怎麼也要到六七個月的時候才瞧得出的。”
說着,二夫人臉上的笑意,不由的斂了幾分。
“娘,怎麼了?”
注意到母親臉色的不對,白瓔芸將碗遞給喜鵲,一邊揮了揮手,讓喜鵲帶着屋裡的丫鬟都退下去。
二夫人走的時候,面上的笑容頗有些強顏歡笑的味道,蘇夫人心中不安,面上卻裝作不知,客氣的將她送到了二門處。
待到蘇文遠從翰林院回來,請了安又去了燕然居,蘇夫人才喚了個小丫鬟,讓她去燕然居瞧瞧。
不一會兒,那小丫鬟就慌里慌張的跑回來了,直說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吵起來了。
“什麼?可知道是爲了什麼事?”
直覺的認爲和二夫人脫不了干係,蘇夫人沉聲問道。
小丫鬟瑟縮着,低聲說道:“好……好像是,大少爺拿了大少奶奶嫁妝裡的錢出去放印子錢,如今被靖安侯府的親家老爺知道了,所以,大少奶奶讓大少爺把錢趕緊收回來,兩人說的不好,便吵起來了。”
印子錢……
心裡一涼,眼前似乎出現了自家老爺蘇暮山那滿含責備的震怒臉色,蘇夫人顧不得再多問,起身朝燕然居疾步而去。
丫鬟通傳完,蘇夫人便進了屋,屋裡,一地的狼藉。
白瓔芸面色漲紅的坐在牀榻邊大口喘氣,而蘇文遠就站在她身前,頭髮亂糟糟的垂了幾縷在臉頰旁,身前的衣服也皺巴巴的,狼狽極了。
又氣又疼,蘇夫人瞪了兒子一眼,安撫着白瓔芸道:“芸姐兒,你有身子,可千萬別動怒,有什麼事情,我跟文遠說,啊?”
白瓔芸卻絲毫沒將婆母的話放在心上。
擡眼恨恨的看着蘇文遠,白瓔芸厲聲斥道:“蘇文遠,你有什麼本事?拿我的嫁妝銀子出去放印子錢,如今還敢衝我兇,你憑什麼?”
雖說丫鬟婆子都被攆到了屋外去,可白瓔芸這麼大的嗓門,一院子的人定然都聽見了。
蘇文遠的一張臉,瞬時由紅轉白。
暗氣兒子不爭氣,卻又覺得白瓔芸這一張嘴不饒人,蘇夫人回頭看着蘇文遠軟語勸道:“文遠,放印子錢到底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你去好好跟人說,趕緊將錢都拿回來,那些利息,咱不要了,啊?”
白瓔芸緊緊的盯着蘇文遠。
蘇文遠動了動嘴,什麼都沒說,可只看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有什麼爲難之處。
白瓔芸見他這副窩囊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喜鵲,喜雁……”
揚聲喊着,見二人進了屋,白瓔芸氣急的吩咐道:“給我收拾東西,我要回孃家養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