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陶見銘的第一封信的時候,已經是二月初二了,知曉胡掌櫃雖有些不情願,可大體上卻也說的過去,白瓔珞便已然放心了。
陶見銘既然是陶鎮十八鋪的二掌櫃,平日裡便免不了要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若是連胡掌櫃他都對付不了,以後還怎麼接手白瓔珞名下的這些產業?
所以,對陶見銘有無窮的信心,白瓔珞對未來便滿心的美好憧憬。
反觀白老太太,對白瓔珞這般無緣無故的信任陶見銘,便覺得有些納悶。
“過了年,再過了生辰,珞姐兒都是十四歲的大姑娘了,這些事,她心裡有譜兒着呢,你就別跟着瞎操心了,啊?”
安慰的拍了拍老伴兒的手,白老太爺便起身朝外去了,白老太太尋思着白老太爺的話,一時間,又是滿心的惆悵了。
是啊,再過半個月,便是白瓔珞的十四歲生辰了,十四歲,在京城裡已經算是大姑娘了,大多都已經訂下了親事,而白瓔珞的姻緣,卻還一點兒眉目都沒有。
暗自尋思着,屋簾外有小丫鬟通傳,說五小姐和六小姐來給老太太請安了。
屋簾掀起,白瓔芸和白瓔珞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而走在最後的白瓔珞,尤其讓人眼前一亮。
已是初春,又正是龍擡頭的大喜日子,兩人都換上了顏色鮮亮的春裝,白瓔芸一身湖綠色對襟褙子,白瓔珞則穿了一身淡粉色的。
頭上也好,腕上也罷,白瓔芸的首飾都格外出挑,可儘管如此,白瓔珞卻是讓人一眼就能看見她,一相比較,珠釵遍佈的白瓔芸便顯得有些庸俗,反而落了下乘。
不過,白瓔芸自小就愛顯擺,靖安侯府內宅中的女眷早已知曉,如今,倒也見怪不怪了。
說話的功夫,白瓔芸便有意無意的提起即將到來的二月十六,白瓔珞的生辰之日,雖一派歡喜的叨唸着要給白瓔珞準備生辰賀禮,還撒嬌癡纏着白老太太要不要請幾個戲班子來唱戲熱鬧一通,可白瓔珞清楚,她這是在嘲諷自己,又大了一歲,卻還親事沒有着落。
故作聽不懂她話裡的意思,白瓔珞陪着白老太太說起了坤哥兒的趣事,見白瓔珞絲毫不在意,白瓔芸有些訕訕的,再未接茬,坐了一會兒,便藉故還有繡活沒做完,起身退出了慶安堂。
看着她有些倨傲的背影從屋簾下閃過,再回頭看着笑靨如花的白瓔珞,白老太太只覺得造化弄人,心裡暗自嘆了一口氣。
過了午時,陸續有人上門赴宴,北寧伯夫人來的早些,便在慶安堂陪白老太太說話。
林之湄自打去歲六月小產過後,整個人的性子像是都變了,如今晨昏定省的,時常陪在太后和皇后身側侍奉,隔三差五的,還做個小物件孝敬太子妃。
皇后對林之湄本就疼愛,如今更是讚不絕口,而原本極不喜林之湄的太后,如今也似是緩和了幾分,倒是太子妃,一直態度不明,心思深沉的讓人都看不透她在想什麼。
不過,也正因爲如此,林之湄愈發小心的在太子妃面前服侍,一改往日爭寵時的手段盡施,如今,每每太子在東配殿留宿一夜,第二日林之湄必定會勸他去正殿陪太子妃,大半年下來,如今,林之湄也頗是得了些賢名。
說起了林之湄,話題自然而然的便會轉到林之予身上,想到他如今也已是弱冠之年,京城中的同齡人大多都已經有了子嗣,而他,身邊卻還連個側妃都沒有,白老太太不由的便關心起來,“你們莫不是挑花了眼吧?之予那孩子,打小我瞧着他長到這麼大,是個好孩子沒的說,可你們也不能耽誤了孩子啊,難道非得天仙才配得上他?”
提起兒子的婚姻大事,北寧伯夫人頓時覺得滿腔的辛酸,不由的拉着白老太太的胳膊訴起了苦,“您是不知道,這一兩年,我相看了多少人家的好女孩兒,可到頭來,他不是嫌這兒不好,就是在那兒挑出了毛病,就是不肯點頭。去歲,伯爺在氣頭上,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能由着他看對眼,回頭相看好了就請人上門提親去,您猜他怎麼說?他說,真要是那樣,新婚那日,他就遠赴邊關從軍去,過個二三十年再回來,伯爺被氣的當時差點沒厥過去。哎……”
咂舌的搖頭嘆着,白老太太低聲問道:“那你就沒私下裡問問他,他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你照着他的要求找不就是了?終歸,這以後的日子,都得他們小兩口和和美美的過呢,給他挑個他中意的女孩兒,將來兩人過日子才能蜜裡調油。”
北寧伯夫人搖了搖頭,“他雖口風緊,可知子莫若母,他心裡想的什麼,我這當孃的,心裡哪裡有不清楚的?可……哎,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可憐天下父母心,兒女之事,哪個當父母的不是滿心的操勞,見北寧伯夫人不願意說,白老太太便再未追問。
沒一會兒,有旁人家府裡的老夫人上門了,白老太太便和她們圍在一處,笑呵呵的說起了話,北寧伯夫人,便被薛氏引領着去了茗雅園的偏廳。
“今兒怎麼沒見你們家六小姐?”
隨意的問着,北寧伯夫人笑道:“前兒進宮,之湄還跟我提起呢,說讓瓔珞得空了就進宮去瞧瞧她呢。”
“林側妃和我們家珞姐兒投緣,可真是珞姐兒的福分呢,您放心,這話兒我準保替您代到。”
面上的笑容愈發溫和,薛氏壓低了聲音道:“這不,翻了年,珞姐兒就十四了,也是大姑娘了,尤其這逢年過節的,內宅也常有外男走動,怕衝撞了,珞姐兒索性便不大出屋子,除非有事過去喚她,她纔出來。”
雖是低聲說着,可薛氏的話語中,對白瓔珞滿是讚賞。
北寧伯夫人附和着讚了一句,猶疑着問道:“那珞姐兒的親事,可有眉目了?”
聞言,薛氏有些愁容的搖了搖頭,“哎,三弟和三弟妹走的早,珞姐兒的身世,這些年沒少被人說道。可再怎麼說道,她也是我們靖安侯府的嫡出小姐,總不能給人做小做填房什麼的,那也太委屈了,所以,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好好兒的一個孩子,可真是苦了她了。”
“可不是嘛……”
聞言,北寧伯夫人也跟着無奈的嘆起了氣。
兩人緩步朝二進走着,身邊不時的有經過的丫鬟僕婦請安見禮,穿過了垂花門,眼看便要到偏廳了,一會兒人多口雜,更是沒有私下說話的機會了,北寧伯夫人頓住了腳步。
跟着停住腳,薛氏心中明白,北寧伯夫人怕是有話單獨和自己說。
“你們先過去吧,我稍後就到……”
揮退了身邊跟着的幾個丫鬟,薛氏回頭看着北寧伯夫人道:“莫非,您手頭有好的人選?若真是如此,那我代我家老太爺和老太太謝謝您了。”
眉眼間盡是躊躇,北寧伯夫人四處看了看,見並無人經過,湊到薛氏耳邊低聲說了一句。
薛氏面色一驚,未多想便搖頭拒絕了,“這是萬萬不行的。您可不知道,珞姐兒可是我家老太太的心頭寶,去歲,因着三房那份家產的事,連二房和四房都沒落了好。讓珞姐兒去給……去做小,莫說老太太,便是老太爺和我家侯爺,都不會應允的。”
心裡早已清楚,可仍舊存着一份細小的期望,如今,那期望就像丟進了湖泊的小石子,連聲響都未聽到,便沒了影蹤。
北寧伯夫人苦笑着點了點頭,擡眼輕聲說道:“那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免得到時候你家老太太知曉了又埋怨我,還牽累了你。”
薛氏點頭應下,親熱的挽着北寧伯夫人朝偏廳去了。
一眨眼,便到了二月十六,一早起身,白瓔珞便換上了前些日子薛氏吩咐裁剪師傅上門來給自己做的新衣。
銅鏡中的少女明眸朱脣,烏髮如墨,膚如凝脂,與平日裡看着差不多,卻又像是哪裡變了些,白瓔珞彎開脣角笑着,自言自語道:“又大了一歲呢……”
“祝小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生辰大喜。”
屋內,以沉香爲首,流蘇等一衆丫鬟盡數跟着磕頭行了大禮。
待到起身,沉香將蘭心閣衆人湊了銀子給白瓔珞準備的禮物獻了上來,白秀走在末尾處,從袖籠裡取出了一個小物件。
“小姐,這是奴婢前幾日回家時,從小山寺那位方丈手裡求來的,極有靈性的,您戴在身上吧。”
將一個小巧的桃木掛墜遞給了白瓔珞,白秀的面上還有些不好意思,似是覺得禮物太過簡陋。
“秀娘,謝謝你,我很喜歡呢。”
誠心道了謝,白瓔珞鄭重其事的將那個桃木掛墜放在了隨身帶着的荷包裡,身旁,白秀抿着嘴笑了起來。
到慶安堂吃了長壽麪,白瓔珞才朝鳴翠居而去,下了課,卻見姚夫子頷首示意她留下,一路跟着姚夫子回到小雅齋,看着那套古樸有意蘊的茶具,白瓔珞會心的笑了起來。
再回到慶安堂,卻見林之予正坐在白老太爺下首處,一老一少聊的開懷。
白瓔珞斂了面上的笑容,規矩的上前跟他見了禮,坐在了白老太太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