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許可,臣妾想看看犬子身上佩戴着的香囊,不知可否?”
白瓔珞揚聲問道。
“怎麼,難道太醫還會冤枉你不成?你來本宮面前請安的時候,本宮可是瞧的分明,他身上確實是掛着一枚香囊,難道你以爲東宮的宮婢,或是本宮會栽贓陷害你不成?”
似是對白瓔珞不乖乖認罪感到氣憤,太子妃的話說的義正言辭。
白瓔珞一字不說,只那麼定定的看着太子妃,冰冷的眼神,平靜的目光,卻讓周圍的人,都能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既然太醫舉證,總要讓人都看個清楚纔是。呈上來吧…”
嘉元帝發了話。
太子妃面色一黯,擡眼看了一眼方纔在內殿的幾個宮婢,不一會兒,有兩個宮婢捧着托盤走了出來,其中一個上面,便是從彥哥兒身上解下來的香囊,另一個托盤中,則是方纔二皇子身上穿着的小棉襖。
“杜夫人,你來瞧瞧,這可是令郎身上的香囊?”
皇后拿在手裡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方擡頭衝白瓔珞說道。
謝了恩,白瓔珞走上前接過香囊聞了聞,一臉篤定的說道:“回娘娘的話,香囊確定是出自杜府不錯,不過這薰香,卻不是從香囊裡散發出來的。還請娘娘明鑑。”
“杜夫人,太后、皇上和皇后都在此,你若是識相,趁早認罪興許還能對靖安侯府和杜府從輕發落,強行狡辯,怕是適得其反。”
太子妃出言斥責道。
如今,白瓔珞還哪裡有不清楚的?
分明就是大皇子已經快不行了了,太子妃藉此生事,想要除掉林之湄,卻還拉上了自己罷了。
這其中,自然是竇繡巧的手筆,白瓔珞也心知肚明。
此刻見太子妃一定要把這筆賬賴在自己身上,白瓔珞不禁也動了氣。
她允許別人算計她,卻絕對不許他們算計到自己的兒子身上,若是連兒子都護不住,她也枉爲人母了。
如是想着,白瓔珞回頭看着那宮婢道:“不知可有剪刀,借我一用。”
那宮婢的面上,顯出了一絲猶豫,畢竟,白瓔珞借的東西屬於利器,這會兒這麼多貴人,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來。
皇后卻從中察覺出了什麼,目光深邃的看了太子妃一眼,她回頭瞪着那宮婢厲聲喝道:“還不快去取?”
聞言,那宮婢再不敢遲疑,轉身從內殿,去取來了一把剪刀遞給了白瓔珞。
三兩下就將那個香囊剪開,白瓔珞一股腦的將裡面的東西都倒在托盤上。
並不是平常人家香囊裡裝着的薰香香塊,抑或是旁的什麼,而是些乾的花瓣。
一邊撥弄着那些花瓣,白瓔珞一邊解釋道:“外子身上常佩戴着香囊,前幾日有一次逗着犬子玩,犬子一不小心攥住了這個香囊,便再也不肯不撒手,似是極喜歡。他才五個月,哪裡能受的了這樣的香味?臣妾這才換了沒有味道的乾花瓣,將香囊掛在了他身上,全當是他覺得無趣時抓在手裡玩的。”
“這裡面有丁香花瓣,有菊花花瓣,還有百合花瓣,都是夏日放在外頭被太陽暴曬過的,便是有香味,怕是也清淺的聞不到了。可這香囊上的味道卻濃郁無比,根本不是香囊裡散發出來的,分明是有人刻意爲之。”
一想到兒子有可能被這濃郁的香味薰得皺起了小臉,委屈的快要哭了的模樣,白瓔珞便覺得說不出的心疼和憤慨。
太子妃更是怒不可遏的站起身,似是要與白瓔珞爭個高下。
“自從你兒子被抱進內殿,伺候他的乳母也是跟着進去的,怎麼,難道你還懷疑是本宮宮裡的人故意陷害他,把香味塗在那香囊上的不成?”
這一刻的太子妃,毫無往日的端莊沉穩。
“那臣妾來證明。”
信心滿滿的說着,白瓔珞將剪開的香囊外側的繡布剪了下來,平攤在了托盤上。
除卻最外面的那層錦緞,裡面是一層層的襯布,都是綿軟的粗布,這也是抓在手裡爲什麼會柔軟充實的緣由所在,此刻,裡面素白的襯布,卻已經泛出了由黃到白的顏色,可見,分明是有人將薰香化成水,塗在了香囊上。
而內殿溫度頗高,香囊早已被烘乾,只粗略的看去,根本注意不到香囊被人動過手腳。
便是乳母守護在旁,避人耳目的在搖籃裡的香囊上動點手腳,也是輕而易舉的吧?
太子妃面色泛白,擡眼瞪着幾個宮婢道:“誰,你們誰做了這樣的事?”
守在內殿的幾個宮婢接二連三的跪倒,卻無人敢出聲應答,太子妃的低泣聲,越發悲慼,“我的瑞兒,我可憐的瑞兒。”
太子自進了正殿,從看過了大皇子之後,便一直渾渾噩噩的坐在旁邊,一語未發。
聽了這半天,他似是漸漸的聽出了些門道。
眼中盡是陰鷙氣息,目光在內殿那幾個宮婢和乳母的身上滑過,他沉聲說道:“到底是誰下的手?若是再不從實招來,全部拉去慎行司,亂棍打死。”
幾個宮婢並兩個乳母不聽的磕着頭,連呼“殿下饒命”,卻無一人應答,太子動了怒,揚聲吩咐了站在殿門外的幾個護衛,讓他們將這幾個人拖到慎行司去。
其中一個宮婢知曉進了慎行司不死也要脫幾層皮,才慌忙承認,說是去給三個孩子蓋被子時,裝在衣袖中的薰香瓶子滑落出來,恰巧倒在了杜府少爺的香囊上。
這樣的藉口,聽起來實在是太過牽強,誰也知道,宮裡的下人,身上是不許裝這些瓶瓶罐罐的,尤其宮婢,身上根本不允許用薰香。
更何況,那瓶子怎麼好巧不巧,就落在了香囊邊?沒倒在衣服或是被子上,怎麼就倒在了香囊上,牽扯出了彥哥兒?
雖只是撇清了香囊上的疑點,可大皇子已然沒了氣息卻是不爭的事實,太后眼神鋒利的看着依舊跪在一旁的太醫道:“大皇子當真是氣喘衰竭而亡?”
雖然香囊被人動了手腳,可大皇子口鼻內的絨毛卻是不做假的,總不能是被人強行塞在口中和鼻子裡的吧?
徐太醫小雞啄米一般的點着頭。
太子妃正想將問題賴在那棉襖上,便見林之湄已經先發制人的站起身揪住了她的衣襟,“你好狠毒啊,竟然想來害我的兒子。”
說罷,林之湄站起身,將托盤中的那個明黃色小襖抓在手裡,三兩下的扒掉了外衣,露出了裡面的那件寶石藍小襖來。
太子妃眼前一黑。
林之湄已經不顧形象的哭了起來,“臣妾就知道,太子妃沒那麼好心,前幾日非宣了臣妾去,說要給二皇子辦什麼半週歲的宴席。今日一早,太子妃派人送來了這件棉襖,說是她特意吩咐御衣坊的人做給二皇子的。二皇子本來已經穿戴好了,臣妾想着是太子妃的一片心意,今日又是個好日子,便給二皇子換上了,卻不料,她是打着這樣的算盤,我的孩子……”
小棉襖被林之湄胡亂的揮舞着,不一會兒,便有細小的柳絮和鵝毛從袖籠裡飛出。
悲慼的哭着,林之湄瞪了太子妃一眼,撇下手裡的小棉襖,起身奔進了內殿。
轉瞬,二皇子就被抱了出來,只裹着一個小單衣的二皇子被林之湄抱在懷裡,翻開單衣,二皇子的身上,已經遍佈針尖大小的紅點。
“太后,皇后娘娘,您瞧瞧,我可憐的祥兒……”
林之湄抱着二皇子跪倒在太后面前哭道。
香囊和棉襖,確實是太子妃的手筆,只不過,她沒有想到會被人揭穿罷了,本以爲大皇子的死會讓嘉元帝和太子動怒,到時候,林之湄和白瓔珞被治罪,內殿一應宮婢被處死,這件事就會這麼終結了,沒想到,白瓔珞會從香囊上找出紕漏。
而此刻,二皇子身上那密密麻麻讓人看着觸目驚心的紅點,太子妃的心內卻泛起了冷意,她沒有想到,她算計林之湄不成,如今,被林之湄倒打了一耙。
嘉元帝從太子到登基,後/宮之中,這樣的事情也時有發生,爲此殞命的皇子更是不計其數。
此刻,他哪裡還看不出來,分明是太子妃和太子側妃爲了爭寵用了手段,而大皇子和二皇子則成了受害者。
看了一眼皇后,見她點了點頭,嘉元帝站起身看着太子道:“成家立業,家事不寧,何以治天下?”
“父皇息怒,兒臣知罪……”
跪倒告罪,太子沉聲說道:“大皇子夭折,兒臣作爲一個父親,心痛不已。不因此事而耽誤父皇處理政事,還請父皇回宮,兒臣必定揪出真兇嚴懲不貸。”
點頭應下,嘉元帝回頭對太后耳語了幾句,和皇后一左一右的攙着太后踏出了東宮。
“杜夫人,今日非你之過,你受委屈了,改日孤必定登門賠罪。”
太子認識白瓔珞,還在認識太子妃和杜軒之前,白瓔珞的爲人,他也是知曉的,再加上太子本就打算重用杜軒,如今發生這樣的事,太子心中氣惱太子妃不已,對白瓔珞,也只能說出這樣安慰的話語。
白瓔珞跪倒謝恩,抱過彥哥兒,跟隨着太子身邊的內侍出了宮。
殿門開了又關,送走了一撥一撥的人,而原先來赴宴逗留在偏殿的人,也都被皇后遣來的女官送到了內宮門處,坐着軟轎出宮了。
殿門復又合上,坐在主座的太子看看面色蒼白,泫然若泣的太子妃和林之湄,眼神冰冷的盯着徐太醫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殿內除了太子妃,怕是就你最清楚了。你若實話實說,孤便從輕發落,畢竟,你是受人指使身不由己。可你若是拒不交代,謀殺皇子,那可是誅九族的罪,你徐氏一族,可承受得起這滅門之災?”
一句話,徐太醫頓時抖如篩籮,一旁的太子妃,本就蒼白的面孔,已經如死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