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王妃極好說話,見姚夫子只是微微遲疑了一下,便說她若是有安頓好的地方,每日過去王府也可以。這樣,姚夫子就仍舊住在聽風小築了,以後可以和我做個伴。”
傍晚時分,和杜軒坐在院子裡的樹下乘涼,白瓔珞喜滋滋的說着白日的事。
杜軒本就是個尊師重道的人,更何況又從白瓔珞口中聽聞了姚夫子過往的事,知曉她對白瓔珞很是疼愛,杜軒便十分敬重她。
思忖着,杜軒出着主意的說道:“太后的壽誕在十一月,南陽王府的壽禮怎麼也要在十月裡趕製完工,過了十月,她就又閒着了。我看,你不如暗裡打聽打聽,看誰家的閨學要請先生,可以提前替姚夫子打算打算。”
白瓔珞只轉了一下腦筋,就明白杜軒的意思了,當即默契的點了點頭。
便是再親厚,到底沒有那絲血緣關係,雖然白瓔珞念着從前的情誼願意奉養姚夫子,可在她自己心裡,恐怕還是彆扭的。
倒不如找個事情給她做,她能自力更生,便是吃住還在狀元府,心裡也會安定許多。
牽着手在院裡散着步,白瓔珞忽的有了一個大膽的法子,“不若,把閨學辦在咱們府裡,你說呢?”
“辦在家裡?”
杜軒猶疑的問着,徑自沉思起來,想了一會兒,他覺得不可行,“等閒人家,是不會把小姐送到自家以外的地方去的,不可靠不說,還要接送,平添了許多麻煩。又不是男兒家,要嚴厲些。”
有些悻悻的,白瓔珞垂頭喪氣的點了點頭,一旁,杜軒湊過來低聲說道:“再說了,等將來咱們有了孩子,她們若是鬧哄哄的,豈不是吵了你和孩子的清靜?”
一句話,白瓔珞又羞又喜,當即便不依不饒的要去拍杜軒,而杜軒,有意轉移她不虞的情緒,便左閃右讓的躲避起來。
丫鬟們偷笑的目光中,兩人在院子裡毫無形象的追打着,笑聲順着茂密的樹枝漫開來,不一會兒,就飄到了漫步着紅霞的天邊。
六月二十五,京城裡熱絡的像是過年一般。
竇宰相的嫡孫女,太子妃的胞妹,竇繡巧出嫁了。
三日前,白瓔珞便送上了添妝的禮物,送禮的沉香回來,說竇小姐客氣的道了謝,卻並沒有什麼要帶回來的話。
白瓔珞微微一笑,便把此事放下了。
對竇繡巧而言,白瓔珞什麼都壓了她一頭,就像是她的死對頭,所以,當日從白瓔芸口中得知白瓔珞被許配給了杜軒的時候,竇繡巧的心裡不是不得意的,可一轉眼,麻雀變鳳凰,杜軒高中成爲狀元,又得了聖上的賜婚,白瓔珞再度在親事上壓了她一頭。
即便自己的未婚夫婿方從江也是年輕有爲的,可想到文人細緻武將粗魯,竇繡巧便覺得沒那麼滿意了。
所以,白瓔珞送去的添妝禮,竇繡巧只客氣的道了謝,事後卻是連看都沒看一眼就撇在了一旁。
喜上加喜,七月初二,東宮傳出喜訊,太子妃診出了喜脈,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太子妃有喜一事甫一傳出,許多人都鬆了口氣。
先是太后和皇后。
自打那年林之湄小產,這兩年,再未有喜訊從東宮傳出,而去歲選秀時,雖說是充盈後/宮,可太子東宮卻也添了不少人,儘管如此,依舊沒有人有身孕,如今,太子妃這一胎,便讓太后和皇后有些喜出望外了。
而最高興的,莫過於竇府。
即便竇宰相老當益壯,即便竇繡珠已然是太子妃,可這些都比不上一個皇子來的重要,所以,知曉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後,竇夫人當即去佛堂菩薩面前磕了九十九個頭,第二日,又往京城外的苦寒寺送了一千兩的銀票當做香油錢,給太子妃和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七月初六,東宮內侍前來狀元府傳話,說太子側妃宣白瓔珞第二日進宮說話。
七夕一大早,白瓔珞梳洗妝扮好進了宮。
永樂宮裡,比從前熱鬧了許多,還有些妃嬪交頭接耳的互相問詢白瓔珞的身份,白瓔珞注意到,知曉她們都是剛進宮的妃嬪。
給太子妃磕頭見了禮,她關懷備至的問了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幾句,便揮手讓白瓔珞退下了,一掃往日的淡漠。
許是有了身子的緣故吧,當了母親的人,心思總要比平時要細膩柔軟些。
白瓔珞暗自想着。
到了東配殿,林之湄的神色間,有些淡淡的喜悅,不明就裡的人看到,定要以爲她也爲太子妃有孕而感到高興。
白瓔珞心內瞭然,卻聰明的沒有揭穿。
白瓔珞和杜軒成親還不到兩月,又有七公主牽扯在內,這幾個月,有關三人的事在京城裡早已傳的沸沸揚揚,林之湄自然也好奇不已。
聽旁人說,終歸都不如當事人說的那麼真切,說了會兒話,林之湄便笑盈盈的問起了白瓔珞。
宮裡的人,都是一副七竅玲瓏心,雖說林之湄和自己也還算親厚,可到底不如六公主那麼坦誠相待,白瓔珞說起來,便也帶了幾分保留。
見與自己聽說的沒什麼不同,也並沒有什麼才子月下會佳人的浪漫傳說,沒一會兒,林之湄便轉了話題。
寧華宮裡,皇后一臉的舒心笑容,再看向面前一衆如花似月的年輕妃嬪,她的心裡,倒也不那麼酸澀了。
只要太子妃誕下皇子,只要太子儲君地位穩固,皇帝的寵愛,似乎也不那麼要緊了。
請了安,妃嬪們錯落有序的退了出去,一盞茶的功夫,殿內便只餘幾位高位妃嬪。
“蕙妃,你一向爽快,今兒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就說吧。”
見蕙妃幾次三番吞吞吐吐的,最終卻什麼都沒說,皇后直言問道。
蕙妃猶豫了一下,紅着眼圈訴起了苦,依舊是七公主的婚事。
聞言,皇后的面色頓時有些不好看了,“皇上和本宮從京城裡挑了多少好人家?你不是嫌這個就是嫌那個。二甲的進士裡,有好幾個如今都是已經有差事的,相貌堂堂不說,才學也是有目共睹的,只要自己上進,將來未必不能出人頭地,你也藉口頗多,這知道的,是皇家招贅駙馬,不知道的,還以爲點狀元呢。”
這樣的話,從旁人口中說出,興許還帶着幾分打趣的戲謔,可從皇后口中說出,就委實有些重了,當即,蕙妃就起身跪了下來。
“皇后娘娘仁慈,臣妾都是知曉的。可原本好好兒的親事被人給搶了去,臣妾心裡這一口氣,卻怎麼都咽不下去,所以再看旁人,便怎麼都覺得不順眼了,還望娘娘恕罪。”
蕙妃低泣着說道。
杜軒和白瓔珞的事,皇后從一開始便是知道的,便連下旨賜婚給杜軒和白瓔珞賞個臉面,也是皇后從嘉元帝那兒求來的。
此刻蕙妃這樣說話,皇后頓時有些不爽快了,“靖安侯府和那杜軒,去歲十一月時便定了親事的,是杜軒說要給白家那位六小姐掙個臉面,讓她風光出嫁,這纔沒有聲張的,怎麼就叫搶了去的?”
“可……”
心裡腹誹着,知曉如今生米已經煮成熟飯,那杜軒已然是搶不回來做不了七公主的駙馬了,蕙妃仍舊爭着一口氣的強辯道:“可靖安侯府的那位小姐,卻不是個守規矩的,仗着曾經被皇后娘娘讚賞過,又和遠嫁的六公主私誼深厚,如今行事張狂不羈,實在是給靖安侯府及女兒家丟臉,着實該嚴懲纔是。”
皇后失笑出聲,“那白瓔珞,本宮是見過多次的,是不是蕙妃說的這個樣子,本宮不得而知。可她張狂也好,不羈也罷,都是靖安侯府和狀元府的事,和我皇家全無干系,不知蕙妃請本宮責罰她,是何名目?”
蕙妃本想求皇后好好斟酌斟酌,爲七公主挑個良婿,怎知不知不覺的,爲了爭一口氣,卻將自己小心眼的報復,抖在了人前。
可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再收回來,日後必定會成爲旁人的笑柄,時不時的就會被拿出來說道。
眼角處注意到身旁幾人嘴角處隱含的譏誚笑容,蕙妃一不做二不休,強辯着說道:“那杜氏好歹也是外命婦,這般不規矩,傳揚出去,豈不是有損顏面?”
卻沒說,損的是誰的顏面,與她又有什麼干係。
“不知蕙妃娘娘又是從何而知她行事不規矩的?”
座下,有一貫看不慣蕙妃的寧妃出聲問道。
蕙妃擡頭去看,便見皇后也好整以暇的等着,似是也有同樣的疑問,她吞吞吐吐的將從前內務府修繕狀元府來請示時,自己派了宮人去狀元府的事說了出來。
頓時,殿內輕笑聲四起。
其中,尤以寧妃爲最。
皇后之下,正一品的妃嬪共四人,寧蕙淑德。
淑妃和德妃是嘉元帝身邊的老人了,各自育有三公主和五公主,早已出嫁,如今在宮裡,雖久不侍寢,可嘉元帝待她們也是有些情分的,更何況,還有皇后在,自然有她們的尊榮可享。
寧妃和蕙妃,是後來選進宮的妃嬪,一步步的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爲着爭奪協理六宮的權利,這麼多年了,兩人明裡暗裡的沒少算計彼此,今兒,算是蕙妃棋差一招,落在了寧妃手裡。
“皇上體恤皇后娘娘事務繁雜,纔將這協理六宮的權利給蕙妃,卻不成想,蕙妃你藉着手中的權利,去管人家狀元府新婚夫婦屋裡頭的事。你說,是該說你主次不分,還是多管閒事呢?照本宮看,蕙妃心疼女兒,怕是已經無暇顧及六宮瑣事了吧?既如此,便該早早的回稟了皇后娘娘,你也好一心一意爲七公主籌謀,給她挑個十全十美的好駙馬纔是。”
一番話說的夾槍帶棒,寧妃心裡痛快不已,而蕙妃,面色已青紅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