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地捧着那塊糊了的綠茶蛋糕,球拍從樂正雲的手中滑落。宋笑雅驚呼,“雲哥哥!……”
他的右肩上一片血跡正滲出衣衫。雖然用的是左手,但仍然牽裂了肩傷。
樂正雲清冷淺笑,“笑雅,我此次收購中銘,等於控制了半個昭祝宋氏,與你聯姻,也是我拓展勢力的必行之棋。”
宋笑雅睜大眼睛看着他。
“你們都自以爲了解我,其實只是一廂情願罷了。”樂正雲接着道,“我原本在乎的就只有利益,既然你還有利用價值,我自然不會拒絕。”
“我……我TMD不喜歡這樣!”宋笑雅的大眼睛裡涌滿了淚水,如同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衝出了球場。
樂正承宇心痛地看着樂正雲,眼中掩飾不住失望,“我去叫醫生來。”
過了很久,四周一片寂靜。
都走了……無論是碰一碰便心痛如碎的愛情,還是曾經默契溫暖的親人,都終於離他遠去了。他身在懸崖、千夫所指,粉身碎骨之前,原本不再需要理解。
樂正雲慢慢擡起頭來,模糊的視線中,李恆遠竟然還在。
“若沒有你這一舉併購,只怕受波及的公司成百上千。”老狐狸的眼中冷凝着嘆息,“媒體只知道你吞併了數十人的家產,卻不知你救了數萬人的飯碗。對市場積弊這一刀下去,危機再無法蔓延,卻都轉移到你自己的身上來了。”
樂正雲睫毛微微一顫。事已至此,最洞若觀火、知曉自己用心的人,竟然是李恆遠。
“蘇問恐怕也料到了今天的局面,他只是不點破罷了。”李恆遠冷笑,“不過,我最關心的是,你既然取瑞東而代之,我就要從後續的合作中謀得我應得的利益,作爲戰略伙伴同擔風險的嘉獎。”
“不錯。”樂正雲的聲音冷漠無情,擡步便走,“我會處理好併購的後續事宜。”
李恆遠沉默了片刻。
“樂正雲,我今日才真正欽佩你。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一句。”李恆遠的聲音冷峻,“你可以對自己狠,但不該對你的女人狠。”
辦公室裡寂靜無聲,只有大落地窗上的夕陽在熾烈燃燒。
城市的街道與遠山之間,輝煌的光芒漸漸收攏,帶着溫暖和些微掙扎的橘色,僅存的光裹挾着衝向黑暗的決絕,又充滿悵然的不忍。
“就知道你腳扭了。”她不容置疑地將他放到單車上,命令道,“你最好配合點,因爲我赫連九州向來缺乏耐心!”
“我來找你回去。”她理直氣壯地瞪了他一眼,“我擔心你,來找你回去。”
“什麼也不要想,不要管。”她溫柔地掖好被子,“你只要好好休息。”頓了頓,堅定道,“一切有我。”
她羞赧地擁住他的頸,“生,我們並肩進退,死,我們同席裹屍。”
……
那一個大雪封山的晚上,她像個小女人一樣傻乎乎地嘮叨,把他的東西翻得一團糟。她無奈攤手的調皮,她恍然大悟的樣子,探向他的額頭的小爪子,一絲清涼、一絲柔軟。似乎還是那個仗義的小女孩兒,在他耳邊命令:我替你哭,你就不傷心了……
那一場星夜危險的狙殺,她鮮血染紅的衣袖,燒焦的髮絲,露在外面微微發紅的皮膚,讓他終其一生,也不能忘記——她爲了他,怎樣在火焰和鮮血中奮不顧身。讓他終其一生,也不願再目睹,她爲他受傷流血。
那一個夕陽迷醉的傍晚,她生氣地眯起眼睛,大筆一揮在他胳膊上歪歪扭扭地寫下“赫連九州所有”,少女霸道溫柔的眼睛……讓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用小樹枝在地上寫“李九州”,卻只寫出了一個“九”字,苦惱的小臉皺成一團……
那一場情如裂帛的背叛,她眼中盛滿火焰,卻高傲地睨他一眼轉身便走,不帶絲毫留戀。那決絕的背影,眼角隱約的一滴晶瑩……那太陽底下被壓扁的小盒子,烤煳的蛋糕,以及被揉碎的真心……
樂正雲按住劇痛的心口,幾乎不能呼吸。
是他,一手將她推離他的生命,一手斬斷他們之間的牽掛。此後,只有黑暗相伴。
從大落地窗中低頭望着萬家燈火璀璨、街道流光如幻,絕美的長睫無限蕭索,而萬尺高空,夜幕星斗如雨,不勝清寒。終於,樂正雲走出辦公室。
大樓前人聲鼎沸,都是抗議長樂集團併購的遊行示威者。樂正雲剛出現,幾名保安立刻將他保護在中間。擡手推開他們,樂正雲淡然走向憤怒的人羣。
人羣被那洗月皎潔的容顏所迷惑,又被那浩然清凜的銳利目光所震懾,頓時死一般的平靜了片刻,突然又騷動起來。
“是他!就是他讓我們的股票一文不值!”
“就是這個黑心商人……”
“就是他趁火打劫!”
“你砸了我們的飯碗,把我們的股票變成垃圾!”
……
“反正也沒有活路了,乾脆同歸於盡!”一個臉漲紅如豬肝的胖子掄着粗大的拳頭朝樂正雲打來,旁邊膽小的婦人驚呼了一聲。
樂正雲竟不躲閃,琥珀色的眸子疏離而冷漠地望着襲來的碗口大的老拳。
突然,襲擊的胖子啊的一聲慘叫。
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震,幾許髮絲隨拳風飄起。這個時候還有誰爲他擋拳?關心他的生死,在意他的安危?一個不敢想的念頭讓樂正雲呼吸急促,他幾乎是迫切地側過身去。
九州,是你嗎?
一張長着幾顆青春痘的面孔,厚厚的眼鏡下目光閃爍,穿着滑稽的保安裝的朱佑翔揮舞着電棒朝攻擊者大喊:“不要過來,誰敢動手誰坐牢!”說話間他迅速地掉換着角度,“都後退,都後退!”
是天泰的朱佑翔!
發起襲擊的粗壯中年人喘着氣紋絲不動,眼睛噴着充血的怒火。人羣不敢上前,也不甘心撤退,就這麼僵持着一觸即發。
“……”樂正雲死灰般的心中又失望了一次,卻也有種微熱讓他動容。
“我是個膽小鬼,我知道赫連小姐瞧不起我,但……”朱佑翔紈絝的眼神焦急,“無論你做了什麼,我,我……”
有人認出了朱佑翔,“那個保安不是天泰建築的少公子嗎?昨天還在報上看見照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