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將城市輪廓劃得鋒利,滾滾雲層徘徊在摩天大廈上。街邊一棵花樹,似鋼鐵城市的一滴暖色,枯枝上一抹嫣紅,侵略地、憤怒地美麗着。
樂正承宇趕回公司,只聽門外傳來嘈雜人聲,似有警衛被掀倒在地。
“樂正雲呢?”安危大步邁進門,怒目燃火。幾名保安上前阻攔,安危輕輕揮手,動作快且狠,幾個人就如同不會閃避的沙袋,摔至牆角,發出砰然巨響。
“你們先請回。”樂正承宇示意幾名在大廳中瑟瑟發抖的職員先行離開,後者求之不得地立刻告辭。
“我再問一遍,樂正雲呢?”火藥味濃重的空氣中,安危低吼道。
“他不在。有事嗎?”樂正承宇皺眉。
安危邪美冷笑,“他是不敢見人吧?我早知你們陰謀好了要引唐韻上鉤,沒想到樂正雲把事情做得這麼絕!”
“雲做了什麼?”樂正承宇面露慍色。
安危凝色咬牙道:“他以與九州交往爲名,佈下陷阱;又以銀行流動資金不足爲由,引李恆遠上鉤;最後無恥地將項目出賣,讓唐韻兩億投資付諸東流。”
“荒唐!”樂正承宇儒雅的面孔漲紅了,“樂正雲坦坦蕩蕩,從未做過這些事。那是……”
門外突然傳來訓練有素的腳步聲。
幾名警官亮出證件,“對不起,樂正先生,令堂在醫院中清醒過來,指控你故意傷害。請隨我們回警署協助調查。”
唐韻大廈三十一樓。
李恆遠的表情十分嚴肅,他一言不發地遞給赫連九州一疊資料。
“千島湖夢”被賣給宗億傳媒,給了唐韻文化致命一擊。
“樂正雲年紀輕輕,行事卻讓人捉摸不透。”李恆遠凝色慢慢說,“我曾與她父親樂正端成打過交道,此人溫文爾雅,在生意場上按部就班。而樂正雲則完全不同,她不按常理出牌,連我數十年的經驗也看不穿她的套路。商場較量,有時候靠經驗,有時候只是靠直覺。我憑直覺相信她的能力,所以賭了一把。現在,我賭輸了。”
老狐狸的語氣難得充滿挫敗,“我把所有的事情前後聯繫起來。從你和樂正雲交往到文物展的監控設備,再到長樂銀行、‘千島湖夢’……這中間有太多巧合。之前是我粗心沒有意識到,你與樂正雲交往,是不是開始得太突然?”
九州心中突然沒來由的一陣慌亂。
是的,樂正云爲什麼要和她交往?這個在心中千迴百轉的問題,曾經讓她幻想過、甜蜜過、不安過,但此刻突然被搭在商場競爭的弓弦上,成爲一隻可射穿人心的無情的箭。
太陽晃眼,一隻驚鳥銜起早春清寒。
“不會的,樂正雲不是不講信義的人,也絕不會利用我。”九州厲聲道,“他甚至在文物展之前,幫助過你。”
李恆遠慢慢將一疊紙推到九州面前。
頁眉赫然印着普林斯頓大學的徽標,厚厚一本,沒有一字中文。赫連九州一頁頁讀下去,竟然全都是對一個已畢業的學生的介紹:OLIVER,研究生期間應某位有種族歧視傾向的教授的挑戰,設計出了超越當時最先進水平的SCADA系統,轟動全校,甚至一度被政府和軍方邀請,但他並未給予迴應;博士期間在四年一次的電子模擬大賽中奪得全球總冠軍,本人卻從未在媒體面前露面。這位電子天才系華裔,畢業後回國,母校再無其消息。
李恆遠沉聲接着道:“這位電子天才的中文名,叫樂正雲。他幫助過我的確不錯,但不排除,這原本就是一個陷阱。破壞,向來比重建要容易得多。”
“你到底想說什麼?”九州厲聲反駁,彷彿急於驅逐掉什麼,“你的懷疑是沒有根據的。”
“我從不妄下結論,我只知道,我被長樂集團拖入精心佈置的陷阱,是事實。”李恆遠平靜地說。
往日種種畫面浮現於眼前,很久以前的疑問與現實互相照應、強硬逼仄。
每當她問到那個問題時,樂正雲避而不答的沉默,安危憤怒的警告……都似乎在推出一個可怕的疑問:這陷阱幕後的操縱之手,會是樂正雲嗎?
九州用力地搖頭,似要將所有的疑問搖出自己的腦海: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赫連九州霍然站起,“我一定要找樂正雲,親口問個明白。”
公安局暫押處。
“樂正小姐,當事人指證傷人的是令兄,令兄也承認了事情的全部經過,通過現場相關物件上的指紋來看,事實也證明了他的供詞,十分詳細,沒有任何懸疑。你是無辜的,你可以走了。”警官在問訊記錄本中劃上最後一個句號。卻見樂正雲的臉色比剛纔還蒼白一分,彷彿他剛纔聽到的不是無罪釋放,而是立刻行刑。
警官又重複了一遍,“你可以走了。”
樂正雲慢慢站起來,走出警署,正午的太陽明晃晃地照着,大片雪白光線潑在眼前。
遠處一個人影恍惚卻覺十分熟悉,樂正雲走過去,搖晃的圖像漸漸清晰,紅衣似火,正是赫連九州。在她旁邊,安危冷笑盯着自己,倚樹而立的姿勢冷傲而優雅。
“九州?”樂正雲脣齒艱難地動了動。
赫連九州卻好似完全聽不見他的話,也看不見他的存在,只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字,一邊對安危說:“我叫李九州,以後有事,來找我。”
安危蹲下來,從她手中拿過樹枝,“是這樣寫的吧?傻瓜。”
兩人顧盼之間言笑晏晏、濃情蜜意。
樂正雲身上一陣發涼,心口窒息,說不出話來。一旁,有人轉着輪椅由遠而近,雙手被輪子磨得鮮血直流,“樂正承宇害我終身癱瘓,我要他陪我下地獄!”正是閔敏,披頭散髮的樣子十分怨毒,卻被幾個律師攔住,“樂正承宇已經伏法認罪,昨日就執行了死刑,不必再糾纏了。”
“已經執行了死刑?”閔敏瘋狂大笑,“已經執行了死刑?哈哈……”
“不……”樂正雲撕心大叫一聲,坐起身來。發現四周一片雪白,自己竟是在醫院裡。原來是場噩夢,心下一鬆,復又無力地跌回枕上。
“你在警署門口暈倒了。”推門而來的是安危,“我若不是看在九州的分上,真該讓你躺在馬路邊。”他將一杯水砸到牀旁桌上,水花被他很用力的動作濺出了幾滴。
他接着冷冷地說:“我已經通知了她。”
樂正雲抿脣不語。
“你爲什麼要這樣對九州?”安危低吼。
“不用問了。”門口一個聲音截斷他的話,果斷的語氣被春風擦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