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驢,難道這就是你們風族的處事原則嗎?你不問青紅皁白就要殺自己的徒弟,那我要問問你,你們風族之人胸口上刻的那個‘俠’個是幹什麼用的?”
“事情已經是明擺在那,他當了逃兵,老夫剛開始不殺他已經是違揹我風族族規了,他自己找死….”
“沒有,我沒有當逃兵….”阿輝抗聲爭辯着,脖子掙得通紅。而老屋他們對話中的說他師父是風族之人的事反倒不重要了。
“你還嘴硬?三軍怎可一日無帥,你身爲熱血軍的統帥卻棄之不顧,你還不是逃兵?”
“我….我已經把位置讓給了常烈….而且我也沒有離開,一直在阻殺他們的高級將領。”
“無知小兒,你還敢強辯!陣前易帥,兵家大忌!”鐵風怒不可竭,“你可知常定天早就想讓常烈坐上那位置了,你一走,任命書就下來了。李王兩家的心血被你毀於一旦。”
“這….這…..”阿輝哪還知有這些內情,頓時臉變得煞白。尤其這裡面似乎還牽扯到政治上的原因,讓他更加不知所措了。
“罷了,罷了,你走吧…”鐵風的聲音忽然變得蒼老,挺拔的身軀在輕微地顫抖着,他無力地揮了揮手。強勁的山風將他那聲嘆息亦吹得無影無蹤。
而阿輝也被老屋強拽走了。
“數十年來的心血又是一場空,難道真是天要亡我風族嗎?阿輝此子,如今逆血攻心,能不能渡過也要看他的造化了,哎………”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鐵風仰天悲嘆。
阿輝緊閉着雙目渾身軟塌塌的,幾乎是被老屋拎在手裡一路飛奔。他感覺不到自己還有一絲的氣力,甚至思想都已停頓。
空白,虛無…..
似乎生無所望……….
“阿輝,別怪你師父…..”老屋把阿輝放下,倚靠在一棵粗大老松下坐好,臉上透出少有的嚴肅。他低聲長嘆,雙目之中顯出些濃濃的化不開的往事來。
“風族,似乎一直是被傳誦得如同神化了的民族。傳說他們是居住在縹緲的風谷之中,過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是最強的武士,但這些是真的嗎?”老屋自顧自地說着,話語中有了些傷感。他仰望白雲,彷彿是在述說着一個古老的故事。
阿輝閉着雙眼,面色是慘慘的白,對老屋的的話置若罔聞,將頭緊緊地夾在雙腿之間。
“小子,不就是被逐出師門嘛,看你這死樣,還象個男人不!”老屋也有些惱了,罵了阿輝一句,然後手在背後一摸,竟然給他摸出個扁扁的暗黑色金屬酒壺出來。
“咕咚…”老屋仰脖灌下一大口酒,頓時酒香四溢而出,端地是極品佳釀。
若是換做平時,阿輝定不會放過這美酒。可今天,今天的阿輝對飄入鼻端的酒香沒一絲反應,他用雙手死死地壓在後腦,整個人綣在一處。
“老子年輕的時候不也…..嘿….和你說這個幹嘛….”老屋嘴角露出幾分笑意,他也年輕過,一樣地意氣風發,一樣地想過要縱橫天下。
“還是給你說個小故事吧,聽不聽隨你了。”老屋這回是輕抿了一小口酒,然後把蓋子小心地擰好,繼續道:“風之一族,嘿,多好聽的名字,眩人眼睛啊!想想也好笑,風族族人每一個人的胸口上都必紋有一個大大的‘俠’字,真好古老的‘俠’字呀!數百年來,風族之人就爲了這個字而活着。他們行俠天下,試圖帶着已經迷失的人羣走出迷途。若說他們偉大,我真不敢苟同,我只同意說他們都是高強的武士,是好人。因爲就憑他們的那點人數,還做不了能被稱之爲偉大的事!”
老屋說到這,情緒忽然變得有些激動,眼中閃過晶亮的冷芒:“可悲,一個可悲的民族啊,幾乎被眩目的光環壓死的民族!”他又擰開壺蓋,他想大口大口喝酒。眼角瞥見阿輝似乎已經了無生息,不由氣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把揪住阿輝的領子,將壺嘴強行塞進了阿輝的嘴巴。
“你小子給我有點志氣行不,一點打擊就變成這慫樣,真愧對你風族的祖先!”
“祖先?”辛辣的酒液如一團烈火強衝進阿輝的胃,讓他本無生氣的面部有了些紅暈。“我只是個被師父在路邊揀到的棄兒,祖先?祖先是什麼?小時候我的父母把我丟棄路邊,現在師父又將我逐出師門,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老屋在阿輝頭上重重敲了幾下:“真是豬腦子,這世界到處是被遺棄的孤兒,怎麼你那死鬼師父偏偏就揀了你?他自己經常餓得半死,可還要把你養得筋強骨健,沒日沒夜地教你武功,教你怎樣活命。你以爲你小子真是神童呀,十歲真就能殺得了一個拿劍的大漢?天生的殺手?可能嗎?人家一拳就能要你命!”
“啊?那些……”阿輝愕然擡頭,面部終於有了表情,童年不堪的回憶又涌上心頭。
“老叫驢暗中跟了你五年,知道不,你每次在我這接的任務其實都是我們篩選了數次的結果。你以爲….你以爲…..咳……咳…..”老屋猛咳了幾聲,將堵在喉間的一口濃痰吐出好遠,“嗖”地一聲竟然將遠處一棵老鬆打出個洞來。
“老啦,我們都老啦,你們年輕的一代又是這樣子,哎………”老屋長嘆一聲,脊背忽而塌了下來,如往日般佝僂起來。“那個蟄伏了幾百年的邪惡民族已經在蠢蠢欲動了,就憑風族一族之力,早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邪惡民族?”阿輝錯愕,轉而萋萋一笑,“老屋叔,謝謝你的酒。您老也別說什麼故事了,這些跟我也沒什麼關係。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在沒爲我熱血軍死去的弟兄報仇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至於我師父,我還是很感激他的,沒有他,我也許早就死在野地裡了。我會好好活下去,老屋叔您也不必苦心再編故事了。”阿輝說到這,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將自己胸前的衣服唰地撕開。“你不說風之一族每個人的胸口上都紋了個‘俠’字嗎?你看我這有嗎?我其實是不是風族之人又什麼關係,我一直就當師父是我的父親!就算今天師父真殺了我,我也不會有半點痛恨他的心….”
“我走啦,我還有許多未完的事,告訴我師父,說我不會給他丟臉的!”阿輝將酒壺裡剩下的酒液一仰脖,全部倒進了喉嚨。“謝謝你,老屋叔,我知道你一直也在暗中照顧着我…….”阿輝說到這,已有些哽咽。
“您老放心,我阿輝不是孬種,我不是慫人!有些東西我會親手把他奪回來….”阿輝強忍住眼中已噴涌的熱淚,將身子挺得如陡壁上挺拔的青松,堅定地,慢慢邁出了腳步。他走得很慢,但很穩,很穩…….
老屋張口欲喊,但隨即閉上了嘴巴,眼角的皺紋忽堆了起來。他在笑,笑得很釋然。他眼中也有水霧,清亮的水霧,決不是渾濁的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