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祁眼中一瞬間閃過的慌亂被池羽看在了眼裡。這個表情是池羽從認識他以來從來沒有見過的。
這個人從來都是從容不迫, 處事不驚,但就在剛纔,池羽竟在那人的臉上看到了一絲不知所措。
不過, 顯然那表情的主人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很快又恢復了一臉平靜, 波瀾不驚。一句“賜死”, 看不出他的臉上有任何起伏, 將生殺大事說的如此淡薄,好像在講與他毫不相關的事情一樣。
這樣的反應反倒把池羽將了一軍,氣勢洶洶的追了出來, 竟被這一句話給噎的沒了詞兒。
他當然不希望這個人死。
現在,他的身邊只剩下這個人了。他已經習慣了身邊有這個人的陪伴。
曾經, 是這個人陪在他的身邊同他一起撐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日子, 對他來講, 這個人的存在已經像空氣一樣,不可或缺了。
也許這就是爲什麼方纔在發現這個人不辭而別後, 突然變得如此焦躁。
“阿嚏—”池羽忽然打了一聲噴嚏,這才發現自己剛纔只顧着出來追人,竟然連外衣都沒有穿就跑了出來。現在一陣冷風吹過,還真的有一絲寒意。
還沒等池羽從一個哆嗦中回過神來,跪在他面前的人已經將自己的外衣脫下, 高高的舉過了頭頂, 向他遞了過來, 低聲說道:
“。。島主。”
池羽吸了吸鼻子, 接過了外衣給自己披上。跟他身上穿着的那人的衣服一樣, 這件外衣上也散發着淡淡的茶樹香。
披上了衣服,池羽舒服了不少, 他說道:
“我說了,我需要你隨我去南越走一趟,自然不會要你死。昨晚的事情。。咳。。等我回來再處置你。但你也絕對不許再離開。”池羽補上了一句,繼續說道:“就按原先的計劃,一會晚些時候就出發。”
。。。
一個時辰後,駛向中原的船從無雙島離開了。他們要先在中原靠岸,再由陸路前往南越。
這一行,池羽只帶了梓祁一人。
只帶一人,是因爲要掩人耳目,只帶梓祁,是因爲這個人長在中原,熟知中原的道路,通曉中原的事理。
梓祁也當然知道池羽堅持要帶他上路的原因。
他明白,他的島主之所以還留他在身邊,純屬是因爲自己對他還有一絲利用的價值。而自己剩下的唯一的價值,便是幫助他的島主找到他一直惦念的那個人,然後把他安全的帶到那個人的身邊。
到了那個時候,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那個時候,也就是他該徹底消失的時候。
所以梓祁留下了。他想要幫助他在乎的這個人完成最後這個心願---最後這個他能夠幫助那人完成的心願。
船行一日一夜後,池羽二人在中原靠了岸。
兩人喬裝成了南下交易的商人,一路向南越前行。池羽擔心若熙的心情急切,他堅持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的趕路。
在不毛之地連續趕了兩日的路後,池羽和梓祁行至了一個小鎮,終於,倦怠不堪的池羽決定先在小鎮的客棧留宿一晚,暫作休整,翌日清晨再上路。
“小二,兩個乾淨的房間,再弄幾個像樣的小菜。”梓祁將銀子拍上了桌子,說道。
小二看到了桌上的銀子,有些爲難的說道:“呃。。這位客觀,幾樣小菜不成問題,只是我們客棧房已經滿園了,沒有房間給二位客官了----”
說話間,梓祁又從懷中摸出了一粒碎銀,“啪!”的一聲,又拍在了桌子上,說道:“當真沒有?”
“呃。。不是小的爲難客官,是本店真的沒有房了。。”小二說着,有些面露難色。
這時,一個看上去像是掌櫃的中年男子從小二的背後走了過來,看到了桌上的銀子,問清了情況,連忙點頭哈腰道:“兩位客官,本店的正房是真的已經客滿了。不過,我們現在有一間偏房,平常是給驛站的官人留的,今日驛官剛走,可以予客人一住,不知客人是否願意委身住下?”
“只有一間房麼?”坐在一旁的池羽插話問道。
“是啊客官。”中年男子應和道。
“既然這樣,這間房我們要了。麻煩小二哥給我們帶路了。”池羽爽快的達成了交易,完全沒有理會在一旁面露難色的梓祁。
見事情完滿解決,老闆收了銀子,小二大聲吆喝了一聲“好嘞!”便引着池羽二人向二樓的房間走去。
送到了房門口,小二賠了個笑臉準備離開,臨走的時候,他向梓祁問了一句“客官剛纔要的菜,是想要堂食還是送到二位房間裡來?”
“堂食—”
“送到房間裡來。”
梓祁和池羽同時說道。
小二聽的一臉迷惑。池羽瞪了身旁的梓祁一眼,說道:“麻煩小二哥將菜送到房間裡來,多謝了。”說罷也學着梓祁的樣子將一塊碎銀塞到了小二的手中。
那小二收了銀子,笑的樂開了花,連忙應道:“是是,您先歇着,菜馬上就來!”說完便一溜煙消逝在樓梯的轉角了。
梓祁沒有再說話。他剛纔本想說的是“堂食”,因爲這件屋子,他並不打算進去。但如果他的島主執意要小二將菜送到房間裡去的話,他也只好暫時在外面餓肚子了。覓食一事,看來也只有等到他的島主歇下了再去進行了。
池羽完全沒有察覺到梓祁的心思,他一手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梓祁留在了門口,低頭恭敬的說了一句:“屬下告退。”便要轉身離開。
“站住!!”池羽見梓祁轉身要走,大聲喊道,“你要去哪!?”
“旅途勞頓,屬下想要先行告退。”梓祁面無表情的答道,語氣很是疏遠。
池羽有些沒反應過來,他問道:“告退去哪?這就是你的房間。”
“屬下。。不想打擾島主休息---”
池羽這才明白了眼前的人話中的意思,原來他是想把房間讓給自己獨享,他厲聲喊了出來:
“不行。你要是又跑了怎麼辦!你跑了我什麼時候才能到得了南越見到若熙!”
說完這句話,池羽就有些後悔了,他看到他眼前的人垂下了眼睛,這個人,好像是在難過!?
有些莫名其妙,池羽一把拉過了杵在原地的人,將他拉進了房間後反手關上了房門,然後說道:
“你今晚哪兒也不許去,就在這房間裡呆着!”
被強行拉進房間的人沒再多說什麼,只順從的答道:“是。”
之後,兩人再沒有多說一句話。
各自放下了行囊,池羽坐到了簡易的桌旁喝起茶來,梓祁則是退到了房間離池羽最遠的一側,靜靜的站在原地。
池羽看着梓祁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心裡一陣窩火,心裡想到,明明當初做出那種事情的人是他,現在卻擺出一副好像時時自己要將他強暴的樣子,躲的自己老遠,這到底是在做什麼!?
正在不爽的時候,小二吆喝着敲響了房門:“二位客官,小的給您送菜來嘍!”
池羽動了動,梓祁已經早一步替他打開了房門。他將菜接過,打發了小二,接着將菜一樣一樣的擺在了池羽所在的木桌上。
擺好菜碟以後,他又恭敬的退於了一邊,目無表情的看着地面。
此時的梓祁只盼望着時間趕緊過去,他的島主趕緊入睡。這樣,他就能稍事離開這個房間一刻,出去透透氣。
和這個人同處一室現在對他來講無疑是一種煎熬,他不斷提醒着自己他的身份,和他的使命,剋制着想要多看那個人一眼的慾望。
不過可惜的是,他的島主並沒有讓他如願的意思。他發出了命令,說道:
“你,不要光杵在那,過來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