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熟悉的穿越世界之後的眩暈感。
不同於以往的是, 此時已經有了兩次經驗的鶯鶯已經無比熟練了。
睜開眼睛,鶯鶯看到了從小陪自己一起長大的紅娘,這讓她的眼中染上了笑意。
果然, 她回來了。
在接連兩次都沒有老老實實地修復世界線, 尤其是在第二個世界中, 她反而把世界線搞得一團糟之後, 鶯鶯就料到, 這個專門把自己送往其他世界,意圖“挫挫自己的銳氣”的世界意識,是絕對不會再支撐自己穿下去的。
畢竟, 再這麼下去,她只會更加地“不聽管教”、通過改變世界線積累更多力量而已。
不過……回來之後, 她到底會不會如世界意識所想的一樣, 老老實實走劇情, 可就不一定了。
然而,高興的勁頭還沒完, 鶯鶯就突然聽到了一個讓她猝不及防的聲音。
“我有奇策,可平定孫飛虎之亂,爲何沒人來問我?”
孫飛虎?
鶯鶯臉上的表情瞬間有些僵硬,相反的,她旁邊的紅娘臉上卻突然涌上了欣喜之色。
沒來得及思索紅娘怎麼這個表現, 也沒來得及讓她有什麼別的反應, 鶯鶯便聽到她母親那一向極爲嚴肅的聲音緊跟着響起了。
“哦?你有什麼計策?”
唉。鶯鶯的手不自覺地撫上額頭, 露出了頭痛的表情。
現在是徹底沒了辦法了。
在她此時無計可施之際, 她母親和那一男聲的對話極爲順暢地進行了下去。
“重賞之下, 必有勇夫;賞罰若明,其計必成。”*
“這你不必擔心, 正如剛剛長老說的那樣,若有人能夠計退孫飛虎,我願將我女兒許配給他。”
“若是這樣,那請隨我同去臥房,聽我這退敵之策。”
“好。”
鶯鶯聽他們的對話告一段落,連忙放下了自己扶在額頭上的手,整理了自己的儀態。
待鶯鶯的母親轉過身之後,鶯鶯的表現已經恢復了她往素在崔母面前的樣子。
“鶯鶯,你和紅娘先回房去吧,我和長老以及這位公子一起先商議商議。”
“好的,娘。”
鶯鶯溫順地點了點頭,和紅娘一同回了他們在這一寺院的居所——西廂下的一間房屋去了。
待回到臥房之後,鶯鶯終於蹙緊了眉頭,嘆了口氣。
她需要想想自己應該怎麼辦。
思索間,鶯鶯卻突然聽到了紅娘的聲音。
“小姐,小姐,你看看我!”
聽到紅娘顯得輕鬆、且明顯帶着安慰的聲音,鶯鶯心頭的愁緒不自覺減少了些。
她眼中帶着笑意擡頭看去,卻見紅娘對着她作了個怪模怪樣的揖,眼中充滿星星點點的笑意,嘴裡粗聲粗氣地講着一些很奇怪的話:
“小生姓張,名珙,自君瑞,本貫西洛人也……”*
鶯鶯被她不倫不類,卻又甚是好笑的動作給逗笑了,也暫時沒了憂慮的心思。
“紅娘,你這是幹什麼呀?”
紅娘見鶯鶯的眉間終於沒有了愁意,也不再保持着那個作揖的動作了。
剛剛回來的時候,小姐臉上的那抹一直無法消去的愁意,可真是讓她心疼死了。
她笑嘻嘻地上前,湊到了鶯鶯臉邊,語調輕鬆地說道:“我這不是爲了讓小姐你放寬心嗎?那個傻乎乎的、不問自答的張生的話有沒有讓小姐你開心一點啊?”
“放寬心?”
“對呀,這麼個癡情的傻角站出來幫你解決了危機,難道不值得你放寬心嗎?”
說起這個,紅娘不由得又想起了前幾天的時候,那個張君瑞莽莽撞撞,直接就湊到他面前自報家門、把家底都交代乾淨的行爲。
真是太傻了,不過倒也有能力,也算配得上小姐。
就是因爲他,我才愁啊。
鶯鶯在心中無奈地想到,卻也不想掃紅娘的興,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再次苦着臉說道:“你說說,現在這種情況,讓我怎麼能夠放寬心呢?”
“現在怎麼就不能放寬心了,小姐?”
紅娘發現了鶯鶯的表情變化,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也順着鶯鶯極爲浮誇地回道:“那個你傾心的書生,不是已經英勇地站出來計退孫飛虎那賊人了嗎?待這次事件平息之後,你還可以和他成親,這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嗎?”
“這不僅僅是放寬心的事情,更應該是大肆慶祝的事情啊。”紅娘最後一錘定音道。
聽到紅娘這麼說,鶯鶯感覺更難辦了。
原來在紅娘眼中,已經算是自己傾心張君瑞了嗎?
“這可不一定,誰知道那個張君瑞到底有沒有那麼大的本事,究竟能不能做到他的承諾呢?”
不想讓紅娘擔心自己,暫時也沒有想到應該怎麼對她解釋自己突變的性子和目標,鶯鶯平復了下心情,想要先把這件事情糊弄過去。
畢竟從她之前的“記憶”、以及紅娘的反應來看,在紅娘面前,自己對那張君瑞,即使沒有到傾心的程度,卻也的確是表現出了些許好感的。
真是愁人。
“紅娘,我們還是先別這麼早高興了。待到一切事情塵埃落定,纔是真正值得我們高興的時候。”
鶯鶯從桌邊起身,坐到了牀邊,拿起了牀頭繡了一半的女工,似是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這上邊。
“我現在想一個人待會兒,紅娘。”
紅娘見鶯鶯這般動作,也看出了她此時仍有些心緒煩亂,便暫時住了口。
“好,小姐,那我也先去幹別的活計了。”她轉身向門口走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又忍不住轉回身最後說道:“你不要太過焦心,小姐,這對你身體不好。”
鶯鶯低低地嗯了一聲,沒有擡頭,心頭卻再次涌上了暖意。
隨着門被關上的嘎吱的聲音,屋內終於只剩她一個人了。
鶯鶯把手上的女工扔到了一邊,往後躺到了牀上,看着牀頭淡黃的帷幔,終於有時間好好理理自己現在所處的情況。
從她現在的記憶中看,她們這個世界的劇情線極爲富於變化,也極爲複雜。
一般來說,她去的前兩個世界的劇情線,只有三到四個重要的劇情節點,而在她這個世界,劇情節點則多達二十個。
同時,這個世界的劇情線也並沒有如其他世界的劇情線一般那麼固定。
單單從鶯鶯的記憶中來看,大的變化便有三種。
而且這些變化還並不是那種由於內部因素而容易造成世界線消失的變化,而是那些具有着極大權力的“創世神”因爲一些個人喜好而進行系統性更改的變化。
所以,自己現在所處的世界,到底有着哪種世界線呢?
鶯鶯蹬掉了鞋子,平躺到了牀上,隨手拎起自己牀頭的女工,目光有些渙散地看着上面的刺繡。
自己能夠覺醒,能夠自我發展到現在連世界意識都忌憚的地步,完全得益於第二條、第三條世界線中“創世神”對自己的寵愛及塑造。
而這,肯定是不利於世界意識自身的發展的。
所以,它極有可能通過世界重啓而改變世界線,把世界線換爲最初最有利於它的那條。
事實很有可能就是如此。鶯鶯的眸光漸漸再次清亮起來。
想到在那條世界線中,自己由於生得美而被孫飛虎覬覦,後來雖然被張生張君瑞從這次危機中解救出來,對他以身相許,私定終身,卻在他上京趕考之後被他拋棄,鶯鶯就打了個寒顫。
難以置信,“自己”當時居然那麼蠢的嗎?居然不知道男人信不過的這個這麼簡單的道理。
幸好自己的記憶並沒有那麼讓她身臨其境,要不然,鶯鶯覺得自己現在想吐的心都有了。
“她”當時居然會爲了那麼一個男人而悽悽切切哀哀怨怨,真是讓人火大。
鶯鶯坐起身,對自己之後的路該怎麼走也有了打算。
雖然張君瑞的確出謀策劃把孫飛虎這個人趕走了,她母親先前說誰擊敗孫飛虎這一干寇賊,就把她嫁給誰,後面又突然對張君瑞悔婚的行爲不那麼合情合理。
可是……鶯鶯心中有些心虛地想到,在張君瑞和母親的這個約定中,好像那無比自然地把她當成是交易物品,在她看來,這件事情本身,也就沒那麼合理啊。
所以,她這次,絕對不會再做出那種往好了說是報恩,是以身相許,真正攤開來講,卻是物化自己的事情了。
晚間的時候,崔母來到了鶯鶯的房中。
鶯鶯連忙放下了自己手中做了一半的針線活。
“娘,你來了。”
“嗯。”崔母滿意地微微點了點頭。
“鶯鶯,你現在做得很好,即使是現在這種時候,也應該保持你應有的冰霜之操。”
崔母語帶欣慰地開口,“看來,前幾天我對你的教訓,你是的確記在心上了。”
什麼教訓?
鶯鶯一時有些想不起來“前幾日”崔母對她說了什麼。
畢竟,由於穿越世界的經歷,以及之前世界意識的故意搗亂,崔母口中的“前幾天”,對她來說,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這讓她怎麼答?鶯鶯在腦海中努力回想着“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希望能夠在露出痕跡之前想起來這件事。
在努力回想之下,鶯鶯關於此事的記憶終於像漲潮的海水一般有了苗頭。
“你是個女子,不告訴我,不讓我做些準備,就私自在寺院中閒逛,如果被院中的僧人或是其他的遊客不小心看到了,難道不會感到羞恥嗎?……”
然而,這股記憶的浪潮雖然涌上來了,鶯鶯也瞬間感覺到了不適。
她的心瞬間沉了下來。
“娘……你的教訓,我自然是會聽的。”她平復了一下心情,努力心平氣和地開口了。
自己當時居然還好好認錯,保證永不再犯了,真是……讓她現在連稍微辯駁一下都沒有理由。
這樣的話,她的變化就太突兀了。
崔母聽到了鶯鶯的回覆,微微頷首。
“你知道就好,鶯鶯。”她繼續開口道,“你父親官拜前朝相國,我們家亦是名聲赫赫,你萬萬不能辱沒了家譜。”
頓了頓,崔母又說,“今日我聽那張生說,他有個八拜之交,名叫杜確,統領着十萬大軍,駐軍地也離此不遠。在那張生把書信送至那裡之後,他三日之內必能趕來救援。如此一來,你也不必嫁那孫飛虎,讓一介賊人上了我家家譜。”
“原來是這樣。”雖然心中早已知曉張君瑞是如何破敵的,鶯鶯此時也適時表現出了驚訝的表情。“這樣一來,那張君瑞倒的確挺厲害的,交遊如此廣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