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卓然最初失蹤的那段日子,龍卓盛兄妹倆爲了尋找他,或者說起碼也是希望可以找到他,總算也確確實實的漂泊了一年多的時間。雖說對於能再次相見已經不抱什麼奢望,可偶然之中也會覺得頗爲懷念!
可誰成想,這一晃三年都過去了,影卓然居然會突然出現在了這個短短日子就令世人聞風喪膽的地方,實在是任憑他們想破腦袋也是毫無頭緒的!
而此刻影卓然看到他們,整個人並沒有表現出絲毫不尋常的態度。而在兄妹倆看來,曾經的影卓然俊美清秀的外表透出明顯的心思坦然,雖總會讓人覺得拒人千里,但好歹對龍卓盛兄妹倆而言還能以彼此親情相處。
然而如今,影卓然的面貌外表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可神情卻明顯與往日大相徑庭。雖說仍舊有種淡漠的生人勿進,而那種世間紈絝子弟共有的隨意懶散在他身上卻給人一種高深莫測,更有種讓人感到虛僞詭詐,一旦接近必定有巨大危險的感覺!
並且曾經影卓然的眼神的確有一種深邃,彷彿可以看透一切,卻仍舊坦蕩清澈的感覺。而如今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份莫測神秘,令人與他對視就忍不住心裡感到一股悚然!
可那明明就是影卓然沒錯,卻不知爲何讓龍卓盛兄妹感到如此的陌生!而他如此變化的唯一解釋,就只能是在他失蹤的這三年中,必然發生了什麼不爲人知的經歷!
緩步走下牙牀,影卓然淡淡的看着自己表兄妹,心裡絲毫沒有感到原本也不曾有過的親切之感。只是曾經寄人籬下的處境,讓他面對他們始終有種卑微的自覺!但如今,這兩人對他來說和世間千千萬萬“螻蟻”般的存在並沒有任何不同!
此刻,影卓然突然明白,世界永遠在變,人也永遠在變,但如果你能明白這一點,任何意外都不足以讓自己感到驚訝!可要是自己有了變化,而且是自己還不能完全瞭解的某種變化,那麼原本再熟悉的事情,似乎都會突然覺得和以往印象不盡相同了!
“二位!久違了……”
龍卓盛兄妹倆對視一眼,迷茫的看着眼前此人,即熟悉,而又陌生!
“卓……卓然?果真是你?”
影卓然對着兩人淡淡掃了眼自己身前衣襟:“自然!如假包換!”
兄妹倆此刻仍舊忍不住滿臉錯愕的打量着他,雖然感覺上是那麼的不同,可這個真切站在那的人不是他又是誰呢?
“卓然!是你,真的是你……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啊?我和茵兒找了好多地方,找了好久,可就是一點線索也沒有,你到底……”
淡淡搖了搖頭,影卓然語氣中明顯帶着還不足以被二人聽出來的譏諷反問:“怎麼?令尊沒有告訴你們麼?”
其實“令尊”這個稱呼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但兄妹倆此刻心裡已經被喜悅和驚奇填滿,根本沒有更多的去過濾現實情境!
“爹說你被人暗算,生死不明。我們去了你遭難的地方,還找了很多其他地方,可就是……”
影卓然顯然絲毫沒在意他們究竟想表達什麼,只是喃喃重複着“被人暗算……”
倒也沒錯啊!影卓然的確是遭人暗算,而且這一暗算足足二十多年!不過這當然不是龍卓盛兩兄妹所明白的,對他充滿譏諷的態度更加一頭霧水!
半晌,龍卓茵強忍激動問:“表哥,你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幾年你又到底經歷了什麼?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的……?”
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影卓然毫無感**彩的微微一笑:“當年的事令尊其實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是我也還有很多需要向他討教!至於這些年,無論如何確實也是我家破人亡之後過的最好的一段日子。而此刻你們所看到的這一切,不管你們是怎麼看的,我相信令尊知道後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覺得高興的……”
“你放心,我們不會告訴爹的……”
莫名其妙衝口而出的話,讓龍卓盛自己忍不住渾身一震,趕忙把突然的恐懼壓回心底,可臉上的尷尬又如何能再瞞得過去?
果然,影卓然戲謔的看着他笑問:“爲什麼不告訴他呢?他不是武林盟主嗎?他不是深信我爹孃當年是含怨而死嗎?他不是含辛茹苦養育我二十年,將我視如己出嗎?那爲什麼你不告訴他我還活着?不告訴他我現在的樣子啊……?”
對於自己莫名衝動說出的話,龍卓盛此刻心裡懊悔不已!而此時影卓然的咄咄逼人,更是讓他整個人深陷痛苦之中!
要對別人的一言一行,一字一句全都仔細揣摩顯然是很困難的!所以人總會陷入某種“成見”的禁錮,而且一旦成見之中稍稍有一絲一毫差異,又會避免不了全盤否定自己原本的認識!
對龍卓盛兄妹而言,龍天駒不僅是慈父,更是自己希望中的蓋世英雄,正義的化身!就算事到如今他們已經無法繼續堅定信念,可至少他們還可以堅信父親對自己的關愛,那麼他的一切就必定不全都是假的,所以他對影卓然的情分也就有可能是真心實意的!
但他們最初在外尋找影卓然的一年多時間中,那些所見所聞已經不可避免令他們對父親的信任產生了動搖。在家的日子他們會盡量避免提起影卓然,也許是不願增添傷感,可是他們無法欺騙自己,因爲他們終於不可避免的發現在整個五龍山莊裡,居然完全沒有一絲一毫有關影卓然的印記。而父母的緘默,似乎也不單單只是因爲不願觸及傷感!
不過,影卓然不管怎麼說都是他們養育了二十年的孩子,真的能如此輕易的忽視掉?如果他們對影卓然的情分如此淺薄,那麼對自己這親生兒女的關愛又有幾分真實?他們所有的一言一行,又到底還有幾分可信?
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而然,順理成章,毫無障礙的形成了,因爲這只不過是人心固有的慣性思維而已!一旦對某些事情產生懷疑,就像抽搐了一個線頭令整個線團散成一堆,很難避免使之對全盤產生疑問!
可往往一些習慣是人最難改變,也最不願去質疑的。因爲一旦遭到確鑿的反駁,就會讓人陷入崩潰,無法自拔!但這卻很難去責備他們,因爲他們所面對的問題,無論換做任何人也未必能更坦然!
影卓然對龍卓盛兄妹的逼迫並不是爲了泄憤,也沒有什麼其他的目的,僅僅只是並沒把他們當回事而已!
事實上,影卓然很明白這兄妹倆從小到大對乃父的所作所爲根本毫無所知。而且就算自己要報仇也只會去找龍天駒,這對兄妹根本沒有代替其父的資格。
那麼讓他們認識到乃父的真面目會對龍天駒有什麼影響嗎?影卓然絕不會這麼想的,因爲如果龍天駒真的會因爲兒女的認識有所改變,那麼就算自己什麼都不做,他也必定逃脫不了失敗的結局。
不過處於龍卓盛兄妹的立場,有些事,有些話他們不會說,甚至不願承認自己也會忍不住這麼想,但又畢竟是事實!
比如:無論如何龍天駒養了影卓然二十年,可他原本只要視而不見,影卓然就半點活下去的希望也沒有。這是事實,影卓然自己也不會否認!
“可是,他爲什麼養我?惻隱之心?親情?仁慈?你們願意相信是因爲什麼……?”
的確!既然不願糾結那些上不了檯面的開脫之詞,龍卓盛兄妹更加不願去想更加見不得人的原因了!可是他們又有什麼辦法?有什麼資格強迫別人和自己一樣想?
其實一切真相都已經昭然若揭,細節本來就無關緊要,區別只在於敢不敢去面對而已!
可影卓然根本沒把這兩人當回事,甚至所有一切他其實都無關痛癢,那麼又豈會去顧忌別的什麼人的感受?
並且曾經龍卓盛兄妹還可以將影卓然的冷淡當做性情使然,或者身負重擔!
而如今,尤其是龍卓茵,彷彿一瞬間所有的夢幻都被打破了。眼淚無聲落下,對她來說此刻面對影卓然的痛苦遠比思念或突然噩耗更加沉重!
而龍卓盛此刻除了本身心情的沉重,還多了一份爲父母的憂慮!
不言而喻,此刻的影卓然已經今非昔比,見識到他那幾個明顯還遠遠不夠資格來到其面前的手下本領之高,他本人此刻的能力已經可以想象,那麼世上還有什麼人可以承受他的報復?
現在龍卓盛的心裡非常掙扎,他多希望自己可以設法撫平所有人的創傷,可卻又自知是多麼的無力!他從沒像現在這麼遺憾自己一生中居然連個知心朋友都沒有,因爲現在別說徵求意見,他甚至連傾訴心事的人都找不到一個!
堂堂武林盟主的公子,居然會淪落到連個能說說心事的人都找不到,這是何其的可悲?何其諷刺?而又何其的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