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唯仇難解,唯情難解

雖知丈夫心繫有人,但龍婉蓉並不因此悔恨婚姻!終究一時激情雖令人沉醉,相守之願還需互敬互重才能遂心!

而且無論如何,即使影卓然另有原因。他對自己所選擇的婚姻也必定會信守責任,絕不背棄。

但可想而知,這場婚姻所引起的不滿和仇視,肯定都是非同小可的!

天帝明諭指斥影卓然罪過,卻被他當衆焚化神諭,並將神使痛打驅逐。甚至連晁威也指斥神道不仁,其他如藍濤等更早就忍不住破口大罵,毫不留情!

雖是新婚,影卓然也只能盡力不虧待龍婉蓉,可心裡卻無時無刻不在深思熟慮。務求一切妥當,不留分毫紕漏。

探知大批妖異已經圍困金陵,各路聞訊趕來的援軍也都被攔截路中。此時衆人個個摩拳擦掌,準備痛快一戰。可此時卻聽影卓然說要自己等速回蠻荒,這令刑天等不由大爲詫異!

毫無疑問,遠祖所派來協助自己的幫手,無一不是極強助力。可當下人間正氣消弭,這些墮神繼續留在人間只能彼此消磨,他們起不到真正的作用。

當初龍清一不惜損耗巨大的功力送自己回到人間,如今回想他真正的目的,恐怕就是爲了暗中打破三界空間平衡,以備來日入侵的順利。

可現在才醒悟一切都已經完了,只能儘快讓刑天等會回去,盡全力發揮出他們最大的作用。

當然,延緩正氣消散只是其一,影卓然深感龍清一蓄謀已久,勢在必行,而自揣本事又絕難相抵,因此需要設法阻礙魔界的行動。同時影卓然暗中設想可以控制大洪水的辦法,如果所料不錯,這些墮神回到蠻荒犼一切進行順利,那麼自己說不定還有翻盤的機會。只是所有一切都必須秘密進行,尤其不能讓龍清一有絲毫的發覺!

至此有一點還尚未提起過,龍清一諸多設計,焉知人間沒有他的奸細?影卓然當然不會忽略這麼簡單的問題,只是可以確定沒有!

一來龍清一復仇心切主要原因應該是因爲承繼了魔君之位後心性必然的轉變,魔族向來滅世凡人,身爲魔君更是將一切凡人視入螻蟻,斷然不屑與之合作。二來如果他真有此意,那麼影卓然對此刻自己身邊的所有人就都無法真正相信了。

其實很容易想到,事到如今若是推心置腹,像晁威、藍濤、常樂天這些人勢必會馬上轉向龍清一,自己根本毫無辦法阻止。所以假如真的會發生這種事,那麼除了聽天由命也根本是毫無辦法了!

如今羣妖已經打到了眼前,影卓然斷不至於坐以待斃!雖然此時身邊人手過少,索性多是高手,只這數十人也遠勝千萬炮灰。

陣前一高大勇者,看去通體如火,面沉似水,眼中透出了強烈的憤怒。不問可知,這便是玄焰聖君!

身爲妖界之主,覬覦人間已經數千年之久,雖畏懼神道,幸而身處神魔間隙。早前雖深恨龍清一,可如今其既已爲魔君,自己除了俯首稱臣別無選擇!

但即便如此,若做的魔君女婿,還能得人間之地,他日足以傲視三界,怎不強於仰視神道蔑視薄待?可原本好一場美夢竟這麼被影卓然給攪了,讓他如何甘心?

此番向影卓然尋仇,龍清一也是先默許了的,加上神道也未勸阻,其實他們都不過深恨影卓然罷了!

反正對龍清一來說是爲了即保證女兒的安全,又利用妖界爲先鋒,還能令神道盡失尊嚴。

而神道的如意算盤更是利用妖界牽制魔界共同抵抗大洪水,之後其既因邪欲所生,便可趁機導向魔界蠻荒,然後衆神趁機封死魔妖兩界,任其再有什麼陰謀詭計也難以得逞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最初都默許了將影卓然當做各自之間平衡,本是見他天賦超羣,且對人間俗世並無眷戀,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也不會成爲自己的阻礙。可他突然心性轉變,竟然妄圖以一己之力對抗三界,實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這對神道固然可恨,就算龍清一也不免有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之嫌!

可影卓然是絕不會顧忌這些的,自揣跟那隨風耳倒的無恥妖界也沒話可說,當先便引衆人殺入敵營。

玄焰見他竟敢搶先動手,顯然是絲毫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心頭不禁更加暴怒。新仇舊恨加起來,已經是決意非將影卓然斬殺當場不可了。

而金陵出來的衆人之前也都已得影卓然指點迎敵之法,雖是敵衆我寡,卻盡顯本身修爲,且孤立自由的優勢。就算人少,卻毫不相接,只各展所能不拘招式,不限發揮,只一味砍殺面前敵人而已!

見對手兇猛,雖人少卻個個鬥志昂揚,反而把羣妖一時攝住。玄焰遠遠觀戰心裡不由納罕,暗揣難怪龍清一和衆神都對這影卓然心存忌憚。此時看來其影魂奇功不僅玄妙莫測,而且威力也是深不可測,除本體外所幻至少上百影像,卻每一個都似有同樣威力,只轉眼間已有數十名妖界頂尖高手魂飛魄散,其他小妖面對他簡直連靠近的機會都沒有。

如此一來,玄焰心裡不由得漸漸冷靜了下來,非是不知,只是一時利慾薰心沒能真正深想。

實際上,神道固然是習慣性的始終蔑視妖界,龍清一難道又是真心接納?如果是直接面對兩界相爭,自己或許還可以順勢而爲,甚至火中取栗。可沒想到會有要自己先來和人間拼命的一天,而且這影卓然居然真的這麼厲害,真是遠遠出乎意料。

可事已至此,今天如果敗了,回頭龍清一面前必然得不着好,日後影卓然如果再依附天道滅魔,衆神以今日之事豈會放過妖界?

一時間,玄焰雖本火中而生,卻竟感到一種身處烈焰焚身的苦楚中。可即便滿心愁悶,玄焰也明白自己已經是騎虎難下,只有擊敗影卓然纔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當下,玄焰平復心緒,重整精神,緩緩混入戰場,偷偷向影卓然所在之處逼近。

然而玄焰雖非明智,卻有一點沒看錯,影卓然的確厲害!而且他還有一點不知道,就算衆神和龍清一都知道他難得善終,且深懷嫉恨,可諸般情由卻始終沒人敢親自來向他出手,這又是爲什麼?

因爲影家的殘影並非只是單純的一種分身法而已,其實那是後卿遺留人間的影像,本身便具備神魔兩者極致,又兼無數歲月在人間歷練,乃是三界中唯一同時兼具神、人、魔極致靈性的功法。所以他纔可以一身兼收九天,並九地之力。而且他的分身殘影越多,越可以分散體內過剩難控的靈力,這也是影卓然苦思所悟。

所以,雖然身處敵羣,影卓然卻對自己周圍相當大的範圍內一絲一毫瞭如指掌。玄焰自以爲行動隱秘,卻絲毫沒想到早就被影卓然看破引誘。

眼見將要靠近,玄焰正打算將自己萬古不滅的妖火出手,卻突然戰場中轟然巨響,一柄巨大無邊的大傘豁然撐開,灑下無窮暴雨。

原來影卓然一早就已探明瞭玄焰底細,知道他乃是妖界火山中萬載火精練成。自己雖然不會懼怕他,卻恐怕也難以一擊徹底,所以他早一步讓盧思辰以擎天傘汲取三江江水淨流專候此刻。

而玄焰雖不至於就此隕滅,可終究功力驟減,更加影卓然迅速襲來,令他心驚膽戰。而同時影卓然仍舊不斷揮發殘影,漸漸掌握了整個戰局。及見羣妖已在掌握,影卓然立刻發出指令,九天神器瞬間齊出,羣妖駭極,頓時就被聚神寶鼎收去了十之八九。

玄焰心頭大駭,心知大勢已去,卻深陷十餘影卓然殘影的圍攻,絲毫無法脫身。

忽然,間隙中一條赤紅血影衝出,影卓然急切抵擋,竟生生被逼退了數步,定睛看去竟是已久未見到的影美茹!

此番玄焰幾乎是傾盡妖界戰力而來,卻於此一役幾近覆滅。若非影美茹及時出現,連他也難逃一命。

影卓然在此時此刻見到這世上自己唯一僅存的親人,也是仇人,心裡也不知是怎麼一種感覺。雖說也想過她恐怕已經死了,可料想其陰險無恥卻又未必。如今果然再見,影卓然雖心裡不舒服卻也瞭然無論如何再也不能放過。

影美茹淡淡看着他忽然一笑:“怎麼?卓然你這幅樣子,難道是想殺了我?”

“難道你不該死嗎?”

“哦?當然應該,我殺了你父母,又軟禁了你二十年,還利用你殺人,並且殺了你一生最愛的女人,甚至現在還要毀天滅地,我自己都覺得該死呢!只不過,你真殺得了我嗎?”

影卓然一開始便已經感到此刻的影美茹已與往日不同,可上下打量一番冷笑反問:“你以爲自己還能活多久?”

淡淡看着他,影美茹完全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這並不重要!從你爹死的那一刻,我也已經死了。留着這口氣,也只不過是我想看到所有人死光,這個世界徹底被毀滅的那一天罷了!而那些自以爲始終在玩弄我的男人,其實我何嘗不也是在利用他們而已?”

“你連自己的兒女也都絲毫不在乎了嗎……?”

被他突然這麼一問,影美茹臉上出現了瞬間的黯然,可馬上就隨意一笑:“識時務者爲俊傑!他們如果知趣,我就絲毫不用擔心。若不然,活着阻礙我又要他們何用?”

“好!好!很好……”

說着,影卓然輕輕拔起倒插在地的天柱劍:“我雖然從不介意殺人,可也還真沒第二個人像你一樣讓我這麼想要非殺不可……!”

話音一落,影卓然手中劍光一閃,影美茹正要躲閃卻忽聞一聲慘叫。原來她身旁不遠的玄焰已被影卓然一劍挑起拋入聚神寶鼎。

雖說影美茹也已是惡貫滿盈,可玄焰的存在畢竟代表整個妖界成爲變數,一旦妖界再也無法行動,無論衆神還是龍清一,都不得不重新審視他們彼此的立場和處境,所以這個玄焰今天是絕對不能給他絲毫逃走的機會的!

“你不用這麼看我,要死也有先後,這點上他必然要優先於你。不過別急,現在輪到你了……”

影美茹所修煉的邪法本傳自楊建傑,乃是昔日邪派三星教秘術,主要是陰陽互補之法。而本來她倒戈龍清一是爲了尋機殺掉影卓然了卻夙願,此次救助玄焰也是爲了對付影卓然而已!

現在兩人交手,影美茹出手招招致命,且全都是不顧自身的拼命打法。影卓然雖不會敗,卻也一時難勝。

雖說修爲更深了,可影美茹終究是個凡人,不受神器制約,影卓然分散四面八方的殘影漸漸將其圍在覈心,準備伺機一擊斃命!

不言而喻,任誰會指望影美茹能殺了影卓然?就算她自己若非邪功已現反噬之兆,自知命不久矣,也不會如此急於求成。

影卓然暗暗思其平生,心裡也不無惻然。但世上很多事並不是認錯就可以得到原諒,得到原諒就可以不用付出代價,何況她這種執迷不悟,除了承擔應得結果還能怎樣?

瞬息,天柱劍迅雷之勢刺穿了影美茹的胸背,而其看似要擊中對手面門卻已力盡的樣子,最後卻一手衰弱的輕輕撫摩在了影卓然臉上,充滿悲慼、絕亡的苦笑彷彿突然使這張無比卑鄙,恥辱,罪惡之美的面容產生了一種無法說清的聖潔!

“你和你爹,真的很像!我……我終於可以去見他了……”

如此兇狠的一戰了結了,雖說妖界大敗,本方也損失大半,就算藍濤、晁威也是傷痕累累。

影卓然此時向人羣中看去,衆人順着他的目光訝然發現一男一女揭開覆面斗笠面紗,滿臉淚光的撲倒影美茹屍體上放聲痛哭,正是龍卓盛和龍卓茵兄妹兩個!

兩人隱身金陵,只是爲了找機會能幫助影卓然。而影卓然其實早就知道他二人行跡,只是並沒有點破。此番兩人心知必是一場惡戰,雖衆而來也沒奢望可以生還,只是怎麼也想不到會親眼目睹母親死在影卓然手上這一幕!

他們無法憑心去責怪某個人,只能默默的儘自己身爲人子之道。衆人眼睜睜看着也不阻攔,心中都忍不住對這兄妹二人深感惋惜!

但話說回來,比起大事,妖界的確不算什麼。此番慘勝對來日浩劫似乎完全沒有半點意義,畢竟說到底可望力挽狂瀾的勢必只有影卓然一個人而已!

可誰又知道,他此刻心裡也有一份難以釋懷的痛楚!而這份痛,因妻子的深情更是與日俱增!即使仍舊難許深情不二,但影卓然也覺得再難忍心期滿。

而眼看那滿目瘡痍,遠近彷彿都深陷一片漫天灰暗之中,似乎還可以感覺到天地氣脈沸騰的聲音。可這一切反而令影卓然心裡決定不管怎樣,既然這世間已經是正邪不辨,是非不清,自己唯有生不負真情之人,才能死不愧來世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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