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法贊尼在自己那間狹小的祖宅子裡一直呆到死的那一天,常年酗酒的惡習導致他的身體早已被掏空,與妻子早已分牀而睡的他在深夜發病時也不肯吭聲,死之前還試圖掙扎着去洗手間的藥櫃裡拿服用多年的速效藥。
“是肝硬化而並不是心臟,所以就算拿到藥吃了結果也是一樣。”鎮上唯一的法醫對聞訊趕回的迪諾法贊尼中尉說出老法贊尼的真正死亡原因。
“之所以進入調查程序而不是走民事喪葬,是因爲事情有些蹊蹺。”法醫繼續向着法贊尼解釋。
“按病理解剖結果來看,你父親從發病到最終失去知覺大約是35個標準時,他應該是被活活疼死的但你母親僅一牆之隔並且沒有耳疾,卻又說她完全不知道。”
“這是事實,他的死和我媽可毫無關係。”法贊尼於是連忙解釋。“他就是那樣的人。”
一個上過大學卻在家閒混的懶鬼,一個喝酒卻不賭錢的癮君子,一個打兒子卻不打老婆的暴君,一個就算死也不肯向人呼救的怪人
在法贊尼的幫助下,無辜的母親很快就被證明清白而釋放。辛苦了一輩子,過得渾渾噩噩卻又充實無比,這個可憐的女人在法贊尼成爲上校後被他接到敬事而信城剛買的大房子裡,請了昂貴的保姆照顧,半年後卻又在睡夢中死去。
最後和法贊尼說的一句話是:我要回老街,這裡房子太大住不習慣
她一生的最後願望,居然是想回到那個陪伴了大半生的廢柴男人的小房子裡獨自過活,伴隨着那些讓法贊尼一想起就怒火難抑的回憶!
而如今,當他胸前佩戴着金燦燦的將星,並且作爲一名艦隊指揮官坐在這場該死的故作神秘的戰情彙報會的第一排,眼睛裡看着那位也同他一樣官升一級,最終成爲參謀總部次席總長的埃文弗蘭克在臺上張牙舞爪,耳朵裡聽的是他冗長的陳詞濫調和蹩腳口號。
此時,法贊尼不禁開始逐漸明白當年母親那顯得尤爲簡單的念頭,他不自禁的開始懷念起當年在第二艦隊當軍需官的悠閒日子,甚至是縮在亞歷山大庫珀那個笨蛋的陰影下,在福耳庫斯那黃澄澄的沙暴初二十六就來擾一次心情的第七特種大隊生涯。
在莎拉阿姆斯特朗被派往富饒星系,接任坎德人溪谷香茗而成爲銀盟第八混合艦隊的指揮官後,現如今他法贊尼被扶上正位,手上捏着大半支艦隊,還有從巴爾德一役後,經過血與火洗禮的第六和第十艦隊的一衆老兵。
按理說多年的夙願已經達成,就像他一直對伴隨身側的助手妮可爾肖所吹噓的那樣,總有一天要擁有一隻完全聽命於自己的正經八百的銀盟艦隊,而不是由幾十艘即將報廢的伏羲級驅逐艦和神農級護衛艦所組成的凱茲米亞人舊貨攤。
就像那個從前陰霾中的那雙眼的主人所說的一樣,如今,他的這張醜臉也終於博得了這些軍方大佬的歡心。在那場慘烈的奎本漢穆夫星門戰役之後,至少那個關於軍事屁也不懂的朱兒格林拉斯會對他更爲持重,而參謀長湯米霍吉嘴上雖然不說什麼,卻顯然也有着讓法贊尼在他未來所設計的每個舞臺上都發揮作用的想法。
軍委會臨時主席薩維奇艾哈邁德毫無意外的對他並不感冒,好在第五艦隊的黃鶴和第七艦隊的褚天鳴依然在艦隊指揮層面有着巨大的影響力,再加上作爲軍方旗幟的沈月禾依然在幕後爲其背書,一場在羅伯特陸德倫時代結束後的第一次艦隊指揮權人選的內部投票,迪諾法贊尼毫無懸念的以高票通過提名。
將建制被打殘的第六艦隊與第十艦隊合併,番號卻又因傳統忌諱而向後延展,從而被官方正式命名爲銀盟第十一艦隊,但就像從前話不多的母親說過的那樣:不對脾氣的地方,哪怕是金山銀山堆着也不稀罕。儘管手頭上的艦船數量得到相應擴充,法贊尼在揚眉吐氣之餘卻也不無腹誹。
他委實看不慣軍委會這種對待自家艦隊如同棋子道具般冰冷的一面,看不慣爲了粉飾太平而刻意向民衆隱瞞巴爾德戰事的陣亡數,而在死難將士屍骨未寒之際裁撤艦隊番號,又實是讓兩支艦隊的現役官兵和家屬們難以接受。
在爲這數萬慘死在巴爾德的將士所舉辦的統一追悼會上,這些高調出席的軍委會頭面人物們張口閉口艦隊長艦隊短,然後轉臉就能按照聯席議會所提出的所謂建制完整議案撤掉兩支艦隊的番號,讓那數萬枚剛剛埋下的國家公墓墓碑尷尬蒙羞。
“總而言之,這次突襲計劃所針對的正是船民歸途派的大本營,因爲涉及到四季號人質交換籌碼的問題,在此次行動中需儘可能的以圍捕活捉爲主旨,請各位務必以悲憫的心態對付這些可憐的賽博棄民”全息星圖前方的埃文弗蘭克喋喋不休的說到這裡,一直走神的法贊尼纔算稍稍收回心神。
他聞言不禁嘴角一動,心中卻在捧腹大笑,也許是爲了迎合某種需要,埃文弗蘭克此前在任何戰情會議上都用豪言壯語將自身鍍上一層殺氣騰騰的光環,但此時當從他的口中聽到悲憫二字,卻又令人如吃蒼蠅般的感到難受。
審時度勢並且善於讀人,對於如今的這位次席參謀總長法贊尼可以給出這樣的褒義評價,而剩下的就皆是滔天的鄙夷與憎意了。這個從前的情報局頭子在羅伯特陸德倫時代因爲投其所好的假扮無腦勇夫卻收效甚微,而如今又故技重施,在愚鈍的薩維奇艾哈邁德的面前裝的像個奎格教徒,如此伎倆,實已將無恥二字在軍方政治舞臺上拔升到一個嶄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