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宗主。”未亡隱着身,面對艾迪擡頭面向他的疑惑,坦然道歉。
“你怎麼還不睡?未亡?”艾迪問他。
“睡不着……”未亡解釋道。“您知道,宗主,不像那些大個子一般,無影人需要睡眠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他收起靈戒,蹤影全無,其存在感立刻從艾迪的感知中消失。但隨即他稍稍調整了偏光旋鈕,讓艾迪可以看到他的眼,那雙血紅色的雙眼。
“你們的隱身狀態就是最佳的休息,這個我倒是知道。”艾迪點頭,將面前的全息界面用手指關閉。
未亡自上《啓航號》以來幾乎與他從無交流,事實上,無影人個性孤僻,與所有船員都不太說話,總是隱身,似乎在躲避着什麼,如今天這樣主動對他說話,這還是頭一回。
“很無奈的生存習慣,不是麼?”未亡的眼睛眨了眨,也許是做了什麼古怪的動作,艾迪分辨不出。
“遠離光線,遠離光明,在暗影中喘息,在溝壑中苟且生存,話說起來,我的祖先們的日子過的可沒什麼滋味,一切都只是爲了生存,全無其他。”
“是啊。”艾迪感嘆道,他完全能明白未亡的意思。“你們擁有一個超越想象境界的偉大的民族呢,未亡。”
“比坎德文明還要偉大麼?”未亡的眼睛彎着,似乎在笑。
“從某種角度來看,是的。”艾迪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人類的智者曾經說過,一個偉大的文明孕育在苦難的開始,戰勝的過程和持續的自省中。我想在弗雷爾星系,沒有任何一族比無影族更瞭解什麼叫做苦難。”
艾迪此時記起父親曾經說過的歷史,當第一次在湮滅行星上發現無影人時,全部坎德人都被他們艱難卓絕的千年求生意識所打動,拯救無影人脫離苦海的運動曾在維斯塔持續多年。
一直到偏光率可控科技被坎德人科學家迅速的開發出來,並被聰慧絕倫的無影人發揚光大後,這場運動才告一段落。
無影人和坎德人之間的友誼因爲無償的援手而維繫數百年,直至無影人背叛戰爭的突然爆發。
“持續的自省麼?我想我族恐怕缺乏這種理念。”未亡的聲音似乎顯得有些無奈。“但謝謝宗主對我族毫無保留的認同,說真的,自從那場可恥的戰爭後,我族與貴族的關係……就一直處於這種尷尬的局面上。”
“對了,你提到了這一點呢。”小坎德人粉紅色的觸角在頭頂微微聳起,曾經在自己的母星接受過遊歷隨從培訓的未亡知道,這是他在表達好奇。
“自從我們兩族的可怕戰爭結束後,很長一段時間,坎德人遊歷小隊中都失去了無影人的身影,似乎只是在近幾年,才由貴族的政治領袖批准,重新恢復遊歷夥伴的身份。我並不知道原因,還請你指教一二。”艾迪似乎對此事困惑已久,在他繁複之極的理論知識中,這顯然是一塊缺失答案的謎題。
“我……指教?”未亡尷尬的發出笑聲。“我只是一個戰士,可不是學者呢,宗主。”他道。“但巴雷卡斯人三十年的駐紮和常年的軍事管制,可能是其中的一個原因吧,我說不好。”
“對對,我讀到過這個。”艾迪聲音中有些熱烈。“他們在塔那託斯有一支數萬人的軍隊,似乎很受到貴族民衆的愛戴……”
“等等,宗主……”未亡打斷艾迪。“愛戴?您都是從哪本書裡看來的啊?因爲他們常年穿着可以折射光線的鏡面護甲,我族平民可都把他們戲稱做《反光禽獸》。”他說完笑出聲來,又道:“長嘴蠻子們橫行無忌,犯下許多罪行,也正是被欺壓的狠了,我族纔打破無軍事化的條款,成立《死之軍團》,其主旨還不是爲了遏制他們的諸多無禮舉動?”
“原來如此……”艾迪心中慨嘆,看來哪怕是坎德學者,也沾染上了銀盟人類報喜不報憂的脾性。
“說起來,無影人和巴雷卡斯人之間還真的就像天生的仇人,他們把我們稱作躲在影子裡的殺手,而我們把他們形容成頭腦空空的莽夫,也許這從兩族的意識形態本身就格格不入。”
未亡今天打開了話匣子,就似是一時收不住。“就比如說阿瑟這小子,我說什麼他都會反對,他說的任何話我都聽不慣,這叫世仇,無法化解的世仇!”
“千萬可別這麼說。”艾迪看看大廳通往起居區的那個門,生怕狼頭人突然闖進來似的,對於未亡和阿瑟之間顯而易見的摩擦,他雖然關注已久,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你知道阿瑟,他只是個特別注重團隊安全……”
“我知道,所有長嘴蠻子都缺着一根弦,他們那無休無止的抱怨,聽了可真讓人厭煩……”看着艾迪着急的神情,未亡突然停下來,嗤的發出一笑。“您看,呆久了,我都被他傳染了似的。”
在小坎德人的微笑下,無影人重新沉默下來,血紅的眼睛盯在他身前的一處。
“那麼能問問《死之軍團》的事麼?”艾迪繼續保持他的好奇。“我聽阿瑟說現今無影人最厲害的《死之軍團》部隊無疑是《亡靈之隊》,據說個個都是經過特殊選拔才脫穎而出的人物。”
“我知道您想問什麼,宗主。”未亡緩緩的閉上眼,又再次睜開。“我確實曾是其中的一員。”他承認道。“擁有靈戒是我族戰士的一項無上的榮譽,《亡靈之隊》入選極難,長嘴對此倒沒有說錯。”
“但‘亡靈’並不是塔那託斯最強的部隊。”他突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