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文仲依舊不動聲色,他看着持槍瞄向自己的米迦勒,從未有過任何軍事訓練的幕僚長此時卻顯得緊張萬分,可以清楚的看到顫抖的手臂和遲疑的眼神,文仲爲此輕輕搖頭,他勸米迦勒道:“別犯傻,海頓,你不會想這麼做,想想看,我死了,對你,對任何人也並沒有好處。”
“阻止你膨脹的野心,拯救萬千因兩族開戰而死傷的公民,對我來說,這就是天大的好處!”米迦勒怒道。
“你以爲我死了就可以阻止這場該死的戰爭?”文仲搖頭大笑。“你真有趣,米迦勒。”他直呼起他的名字。
“真的,我很欣賞你,幕僚長閣下,除了你那個天使長的名字外,你還總能讓我回憶起從前的自己,那個天真的羽神信仰者……這也是當年我將你從民政委員會的小小文書,調到這個萬人豔羨的位子上的根本原因。”文仲突然道:“天下皆知美之爲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爲善,斯不善已。相信我,米迦勒,我如果想要殺你,你現在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同樣也請相信我,就算我死了,這場戰爭也會繼續,任何一個登上銀盟最高舞臺的智者,都不可能逃脫這一宿命。”他斬釘截鐵的道。
但米迦勒對此卻不爲所動。
“我做我的一部分,至於其他的,會有人不斷得向強權挑戰,而我將成爲他們的表率。”米迦勒說完深吸一口氣,打算完成他作爲一名幕僚長最後的工作。
“等一等,米迦勒。”見勸阻無果的文仲連忙伸手阻止他,他似乎是做出了某種決定,在沉吟了片刻後他點點頭道:“事已至此,我只好將實情告訴你,但如果我向你吐露了這一樁隱秘,我是說只有很少人才知道的一個天大的秘密,你仍然要選擇殺我的話……也只有悉聽尊便。”面對致命槍口,文仲絲毫沒有緊張的意思,這要令米迦勒大起疑心。
他要念那個咒語,他一定是要念那個咒語,沃納.海森伯格用咒語說服了文仲和沈月禾,而文仲又用他說服了羅沃莉.斯卡婭,一丘之貉,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此時米迦勒心中的兩種聲音在不斷爭執,一個要讓他立刻開槍,一個卻好奇的想聽聽文仲將要說出的話,而理智的後者最終戰勝了前者的瘋狂。
“你說吧。”米迦勒依然謹慎的舉着槍。
“在這之前你必須知道,米迦勒,我剛纔所說的戰略縱深可並非說笑,那關係到整個人類世界甚至是整個銀盟的生存。”文仲閉上眼睛,垂於眼角的長眉在微微悸動,他緊鎖眉頭,似乎正在想着一件極可怕的事。
米迦勒不解的看着他,他手臂不敢稍動,槍口緊緊的對着文仲,生怕他這一切都是在做戲。
“事情要追溯到兩年多以前……”文仲此時突然睜開眼,他的目光中似乎透着一絲疲倦。“沃納.海森伯格給我與另外12名銀盟各級官員和商界巨賈,發來一封閱後即焚的信函,那封信是這麼寫的……”文仲侃侃而談,在接下來的幾分鐘裡,他向對面這名用槍指着自己的下屬,原原本本說出了一切。
……
“不,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米迦勒在聽完文仲的大段敘述後驚疑不定,他仔細盯着對方的臉,要從他的眼睛中看出欺騙的意味來,但文仲坦然的眼神令他失望。
“這一切都是事實,而你心知肚明,與此相比,所有的犧牲都微不足道……”文仲的話再次敲打着米迦勒的心靈。
殺了他!那是滿口胡言!瘋狂的聲音在他心中大叫。
“你說的犧牲……那也包括約克.亞歷克斯的?”米迦勒突然問道。
“是的,也包括他的。”文仲嘆口氣,靜靜的望向他的首席幕僚。此時,時間如靜止一般,兩人久久的對峙着,都不再說話,靜默之中,只能聽到草廬外溪水汩汩的流淌。
“好吧。”在一片肅然之下,天人交戰並最終下定決心的米迦勒突然伸直手臂,他將槍口對準這位白髮老者的頭顱,並毫不猶豫的扣下了扳機。
寂靜無聲,卻阻不住文仲臉上的笑意。
他對米迦勒連連搖頭,眼神中卻帶着明顯的譏諷和蔑視。
槍聲未響,子彈未出,而草廬地面與屋樑下的大口徑自動武器也並未因威脅而發動。
米迦勒不解的看着手中的槍,緩緩的張開嘴,顯得驚恐萬狀。
眼前,那支堅硬的陶瓷槍管正連同他的五根手指一道,與槍身和手掌逐漸脫離,劇烈的疼痛感猛烈來襲,但當米迦勒的慘叫聲還未出喉,就已被瞬間的永恆給徹底終結。
他終於見到了那雙眼,那雙傳說中的眼,它們與羅伯特曾經在停屍間外對他描述的一般無二,只是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猩紅,更加詭異。
那如綢緞般舞動的絲線,扭曲奔放着,若然無物的在米迦勒的脖間穿過,停滯了他的思考,他的一切,製造出一道斜斜的傷口。
他的頭顱在停頓的瞬間後向下滑落,無主的身軀向外噴涌出濃烈的血腥,飄灑在泥地中,桌臺邊和牆壁的字畫上。
頭顱落地,身軀軟到,血濺草廬!
就在此刻,米迦勒40歲的生命走到了盡頭,而他所欲行刺的對象,如今卻緊皺眉頭,看着他的那些字畫,眼神中不禁充滿惋惜。
此時在草廬外,竹林青翠,溪水歡騰。
一層、一間、一人。
天使已逝,惡靈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