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走過去,隔着一張辦公桌的距離,“你難道不怪我當時離開你嗎?”
他們捱得很近,任何情緒都別想逃出對方的眼睛,哪怕眼裡極快閃過的波動,都將無所遁形。
明成佑一雙眸子清冽幽邃,她目光直直探進去,竟被裡面的深不可測給完全吸附,望到底,也能看到他的真摯,“不怪。”
傅染心頭輕漾,她當日的抽手離開過於決絕,連她自己都難以釋懷,傅染沒想到會從明成佑嘴裡聽到這樣的回答。
她稍怔。
撐着桌沿的手被明成佑拉過去,傅染低頭瞬間,看到他左手無名指戴着他們當初的訂婚戒指。
心裡說不出的滋味,甜澀,帶着些苦。
他拇指一圈圈摩挲傅染無名指空缺的地方,她想把手收回去,明成佑摘下戒指,試了幾次,最終只能勉強套上傅染的拇指。
她覺得滑稽,哪有人把戒指戴在大拇指上的?
傅染把東西拿下後還給明成佑。
她還有工作沒完成,所以把明成佑從椅子上拉開,她的辦公室相對他的來說,頂多算個臨時空間,幸好旁邊還有沙發給他坐,他隨手翻看雜誌,“嬸嬸先前是做會計的吧?”
“對啊。”傅染頭也不擡。
“她在家專心照顧尤柚後還有經濟收入嗎?”明成佑覺得坐着不舒服,索性自己調整,仰躺在本就不大的沙發內,愜意自在。
“沒了,靠叔叔上班的工資。”
“我手裡倒有幾個關係,可以帶外帳,一般的話收入維持家計是不成問題。”
“是嗎?”傅染把一張張照片存入電腦,“這樣最好,有收入的同時還能兼顧到尤柚。”
明成佑百無聊賴翻閱,都是些娛樂八卦不着實際,他把雜誌啪地丟向桌面,“什麼時候能走?”
“你走吧,我要到下班時間。”
明成佑擡起腕錶看了眼,“這才幾點,你不是老闆嗎?”
“老闆也要守規矩。”傅染整理文件夾,再把照片按照時間順序排列,手指忙碌地穿梭在鍵盤上,聽着打字聲有條不紊傳來,明成佑索性閉起眼睛,“你走的時候喊我聲,出去吃飯正好。”
傅染並無迴應。
她工作起來經常忘記時間,工作室的老師們自顧下班,經過她辦公室門口喊她,傅染讓她們先走,只說還有半個小時左右的工作量。
探進腦袋來的老師發現了躺着的明成佑,她識相地關門,朝身後同事擠眼,並打了個ok的手勢。
明成佑只想小憩一會,竟沒想到會沉睡過去。
傅染以爲半個小時能完成的量,硬是拖到6點。
她關掉電腦,一邊還想着回家吃飯的事,眼簾內陡然撞進抹人影,她這纔想起明成佑還睡在這。
傅染拿包,她步子輕穩走到沙發跟前,明成佑單手枕在腦後,兩條腿自腳踝處交疊,額前的發耷拉着,鬆散而慵懶,呼吸沉勻看來睡得正香。
傅染猶豫要不要喚醒他。
湊近了看,能發現他眼下淺淺的青色,彷彿平日裡都睡得不好。
明成佑維持相同的姿勢,竟連一個翻身都沒有。傅染還記得他睡相從沒見老實過,哪次不是雙手雙腳恨不得都盤到她身上。
傅染越過沙發,膝蓋不小心撞到茶几發出很輕微的動靜,明成佑咻然睜眼,語氣冷冽陰寒,“你去哪?”
緊接着,一股力道用力扣住她的手腕。
“啊!”傅染呼痛,明成佑這才意識到是在哪,他鬆了鬆手,不費力氣一扯,另一手圈住傅染的腰接住她栽下來的身子。
他坐起上半身,兩手抱住傅染的腰,下巴枕向她肩頭,“我已經好久沒有像這樣睡過覺了,總是睡不着,剛纔夢到一個女巫告訴我,你是我的睡神,你走了我就會一直失眠,我睜開眼睛,用手一抓就抓住你了。”
傅染聽着有些好笑,“你這夢真是奇怪。”
明成佑用臉摩挲傅染的側臉,“不是夢,是真的,我兩年來頭一次睡得這麼熟。”
傅染聽着他娓娓道來,語氣平穩,突來的親暱令她手足無措,明成佑深吸口氣,她沙宣洗髮水的味道還在,她倒是念舊……
他幽暗黑耀的眸子睜開,目光自身後攫住傅染,她對所有事物都念舊,唯獨對他。
“走吧,肚子餓了。”傅染用手撐住明成佑膝蓋想起身,他手臂收緊,本就盈盈一握的腰肢越發顯得纖細,明成佑親吻她的臉,順勢把傅染壓進沙發內。
她雙手推擋他的胸膛,“我真的餓了。”
眼裡有抗拒,傅染沒費多大力氣把明成佑推開,她起身收拾好頭髮,明成佑跟着離開沙發,傅染關掉辦公室的燈,同他相攜走出去。
電梯門合上,氣氛再度回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傅染垂着頭,餘光小心翼翼注意着明成佑的臉色,生怕他又跟上次那樣突然倒地。
明成佑下巴輕擡,目光盯着上面的數字鍵,偶爾一回頭觸及到傅染的眼睛,她自然避開,電梯內靜默的能聽到彼此呼吸聲。
明成佑背靠電梯牆,傅染望向鏡面,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也只有明成佑自己知道,他的目光掠過了傅染,也不知飄渺至何處,只是出了神。
叮——
電梯門打開,傅染越過他往外走,辦公樓底層有個大廳,空曠無比,光可鑑人的大理石能映照出匆匆而過的人影,傅染推門出去,視眼內一輛黑色車子迅速離開,依稀看清的車牌號似乎是明錚。
明成佑翹首,眼角淺眯。
“去哪吃飯?”說話口氣愉悅,大有勝券在握的篤定。
傅染踢了踢腳邊石子,“我答應我媽回家吃晚飯。”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傅染踩着腳尖,猶豫片刻,“去吃火鍋吧。”
明錚和明成佑最大的不同,恐怕就在於此,傅染想到明錚二十幾年的私生子身份,再看着旁邊這個出類拔萃事事處於頂峰的男人,她心裡霍然覺得很疼,爲明錚,也爲明成佑。
走進火鍋店,不止是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動,撲面而來的熱氣更是拂去初冬的冷冽與陰寒,傅染只覺全身都暖了,她和明成佑進去找好位子,鴛鴦鍋的湯底先端上,等煮到沸騰,傅染把貢丸、羊肉、蔬菜等全部撥進去。
滿滿的一鍋,日本豆腐和生菜都是下鍋後便能吃的,傅染先給範嫺打個電話告訴她晚上不回去吃飯,明成佑看着她大快朵頤的樣子發笑,“有這麼好吃嗎?”
“我真的餓死了,”傅染喝口飲料,把一筷子在火鍋中燙的通紅的白菜夾到碗裡,“我喜歡吃辣白菜。”
明成佑點頭,“我知道。”
傅染想起兩年前她好像就跟明成佑說過這樣的話。
況子是經過正好看到明成佑跟傅染坐在靠窗位子,他下車走進火鍋店,傅染聽到遠處傳來的招呼聲,食慾立即大減,也懶得擡起頭。
“我說怎麼到處找不着你,原來你在這。”況子單手拉開明成佑身邊的椅子,目光自周側睨視一圈,“嘖嘖,這不像你的品味啊,小地方的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明成佑推掉他放在肩上的手,“有事說事。”
傅染擡起頭,目光與況子不期而遇。
“前嫂子也在這,我遠遠看來還以爲是誰呢,”況子語帶輕微的不屑,“我在蠡園定了兩桌,怎麼樣,過去湊個熱鬧?”
明成佑望向傅染,似在徵詢她的意見。
“我快吃飽了,”傅染用勺子舀出兩個貢丸放到碗裡,見明成佑並沒怎麼吃,“你去吧,不喜歡吃火鍋別勉強。”
“前嫂子,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這麼不給我面子?”
明成佑冷下臉,況子彷彿並未自覺,“我跟三少好歹是一條褲子穿到大,兩年前我也照樣在他身邊沒離開過半步,混到今天連你都請不動嗎?”
傅染一口貢丸咬在嘴裡,她無聲咀嚼,落筷後直視況子,嚥下去的食物如鯁在喉,“你也別始終揪着我當初離開的事不放,我有我自己的選擇無需向你解釋,更無心主動招惹過你,用不着拿我當仇人似的處處擠兌。還有你……”傅染目光落嚮明成佑,“重新開始的事我想不需要考慮,更不想再捲進你們的圈子,你也不必遷就我,畢竟蠡園那種地方纔是你們該去的。”
傅染重新拾起筷子,方纔說話的語氣有些急,拿筷子的手竟在抖,眼睛也被火鍋氤氳出的水汽給薰得朦朧。
況子沉着臉還想開口。
“況子!”明成佑冷冷打斷他,“這兒沒你的事,走。”
況子難以置信睜大眼睛,“我看你真是糊塗了,這樣的女人你還想要,你不想想你兩年來是誰陪……”
“閉嘴!”明成佑抄起酒杯重重擲向桌面,情緒失控,好不容易纔算控制住,“還想當兄弟的話,現在就走,這是我自己的事,你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