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染嚇得把車停在旁邊,除去密鼓般的心跳聲再聽不到旁的聲音。
原本靜謐無聲的夜被一陣陣由遠及近的警笛及救護車聲音給撕裂道口子,肅冷空氣瀰漫出濃郁沉重的血腥味,幸好撞變形的只是右側車門,明成佑和傅染被帶進警局,出來後趕到醫院,沈寧已接受完手術送入了重症監護室。
傅染坐在急救室門外,這會天已大亮,沈寧有幸撿回條命,但傷的很重,左側肋骨斷掉幾根,其中一根還差點扎穿肺部。
明成佑醒了酒,他兩手手肘撐住膝蓋,上半身下壓,由於臉垂着,傅染看不清他這會的神色,醫院走廊內形形色色的人經過,有在死亡線掙扎一圈後被搶回來的,也有從此閉上眼再看不到翌日陽光的。傅染聽主治醫生說完一大堆後遺症,她手腳冰冷,臉上最後一點因焦急而泛出的紅潤都褪去幹淨,她用手捂住臉,沉沉呼出口氣。
“明成佑?”
她輕喊一聲,卻未聽到男人的迴應。
傅染知道明成佑聽得見。
“我之前在迷性見到沈寧,她問我咖啡廳的事是不是與我有關,她認爲你不肯再見她就是爲她那次說的話,儘管新聞的事不是我刻意安排,但是……”傅染頓了聲,沈寧一句句嘶喊着能爲明成佑去死的話猶在耳邊,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走不出感情漩渦嗎?傅染這會想不通,卻不想幾年後,沈寧當時的心情竟會在她身上也演繹一遍,“我不想瞞你,被偷拍的事我確實知道,所以沈寧出事,我……”
明成佑擡頭,表情未顯示出傅染以爲的吃驚及憤怒,他擡手鬆開勒住頸部的鑽扣,另一手拉住傅染的手起身,“走吧。”
“沈寧怎麼辦?”
“我安排了人過來,會很快聯繫到她家人。”
傅染被明成佑緊握住手來到醫院底層,剛走出大門,卻被蜂擁而上的記者給堵了個水泄不通,大批閃光燈隨之追過來,“明三少,請問出車禍的那名女子是您在外包養的情人嗎?”
“據說,她就是當初在您訂婚宴上出席的人是嗎?”
“請問,你們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醫院,她的車禍與你們有何關係……”
記者們輪番轟炸,幾乎令人沒有還嘴能力,明成佑手臂推擋對方傳來的話筒,拉了傅染想衝出去。
但他們好不容易堵到當事人,哪肯輕易罷手,推搡間很快將傅染逼到牆角,“這件事您事先知道嗎?請問站在三少未婚妻的立場上,您是否恨她?”
每個問題都帶有鉤,只待她神經鬆懈後被套進去。
傅染抿緊菱脣不語,腳底下不知絆住了什麼,一個跟頭差點栽倒,明成佑手臂改爲摟住她肩膀,“沒事吧?”
“沒事。”
她借明成佑的力才站起身,三五個話筒卻同時遞了過來,“請問……”
“我x!”忍無可忍,那便無須再忍,明成佑出拳之快出乎傅染的意料,堵在正當口的男記者捂住臉慘叫,話筒甩到旁邊,某個報社的標籤被明成佑踩在腳底下,“誰他媽再敢囉嗦一句,老子明兒讓他喝西北風去信不信?”
“傅染,走!”
王叔的車一早侯在醫院外,傅染緊隨明成佑鑽入後車座,直到車窗掩起,仍有大批記者拍打着不肯作罷。
不用說都知道,惹上人命的事最麻煩。
傅染臉緊貼向車窗,明成佑目不轉睛盯向窗外,他伸過去握住傅染的手,略帶涼意的指尖把她纖細手指裹入掌心,傅染擡首,明成佑並未回頭,表情僵硬如一尊冰雕,“沈寧的事與你無關,她的血液中測出藥物成分,是毒駕。”
“什麼?”
“她嗑藥了。”
傅染不由吃驚,她稍作遮掩,明成佑眉頭蹙成川字型,暗暗道了句,“沈寧照理說應該懂得分寸,這種東西向來是不碰的。”
明成佑讓況子截住新聞的發佈,但況子一通電話打來情況顯然不樂觀,新聞幾乎是同步直播,這會各大電視臺正爭相播放明成佑揮拳打人的鏡頭。
“你剛纔不該那麼衝動。”
明成佑掛斷電話,傅染佩服他這種時候還能笑的出來,他擡手輕拍她頭頂,“只有這樣才能將沈寧的事暫時壓過去,再說我是爲了你打人,那不正好說明咱們感情好麼?”
原來如此!
傅染撥開男人大掌,只這一個動作,二人間的距離彷彿立即疏遠了,明成佑心思不在此,也未在意。
回到依雲首府,傅染遠遠看見別墅大門敞開,肅穆而緊張的氣氛撲面過來,蕭管家見二人回來,忙迎上,“三少,少奶奶,快——”
明成佑率先步入正廳,儘管事先想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但看到次幅陣仗,還是嚇了跳,“爸,您這是做什麼?”
李韻苓神色緊張,不住嚮明雲峰說服着什麼,她回頭望向二人,“看你們闖的禍!”
廳內站了兩名身着軍服的年輕男子,另兩位坐在明雲峰對面的沙發上,明雲峰不看二人一眼,只用手指指向明成佑,“今天就把他押部隊去,別讓我看見了再心煩!”
“明老,年輕人哪能不做錯事……”有人在旁相勸。
“你真捨得把成佑送去部隊?再說這件事說不定是沈寧自己搞出來的。”李韻苓自是不捨得,明雲峰聞言,氣更不打一處來,“那也是你兒子惹得好事!我臉都被他丟盡了,趕緊給我趁早滾蛋!”
“我不去部隊!”那地兒豈是人待的,明成佑打小沉溺在逍遙窟內,要肯去的話還用等到現在?
“你待個三五年再回來,也好改改你這胡來的性子。”明雲峰這回下了決心,只礙於傅染在邊上不好硬來。
明成佑見傅染不動聲色,他也清楚自家老爺子的脾性,他用手輕推下傅染,“爸,我要真去部隊了小染怎麼辦?難道要她獨守空房等我那麼幾年,那不是成心耽誤她嗎?”
“成佑說的是,我可還等着抱孫子呢。”李韻苓忙補上句。
明雲峰眼睛望向傅染,旁邊男人在她腰際不着痕跡輕掐了把,傅染避開他的視線,端了把嗓子優雅大方道,“爸,我贊成您的意思,說不定成佑到時候能脫胎換骨地回來,這幾年我能等。”
李韻苓睜大雙眼,傅染相信她是愛極明成佑的,要不然也不會用這種眼神來看她。
明成佑倒是沒再開口,傅染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臉色好看不到哪去,貼在她腰際的手先前還是滾燙,瞬間卻隔着層布料化成冰凍三尺的寒。李韻苓再也坐不住,修飾得當的妝容遮掩不住她心裡的憤怒,“小染,你真打算讓成佑去部隊?”
“媽,我覺得能去歷練番未嘗不是件壞事,再說爸當了幾十年的兵,生活習慣一向很好,有助身心不是?”
明雲峰頓覺寬慰,難看的臉色也柔和不少,“我這三個兒子沒一個有小染這悟性,當兵有什麼不好?這天下還是當兵的打下的呢!”
坐在對面的兩名軍官連連點頭,明雲峰見傅染乖巧的站在一旁,明成佑實在不像話,平日裡定委屈了傅染,明雲峰想到此,心裡難免有所愧疚,若真要讓傅染等個三五年,豈不是更難說出口?
“你們若儘快給我生個孫子,那這件事就此作罷,不然的話,哪怕到了三十歲我還是要把你丟部隊去!”
明雲峰甩下句狠話後,這才帶了幾人起身,明成佑見他步子踏出去,幾乎沒停頓,轉眼自顧上了樓。
李韻苓端起紫砂杯輕抿口茶,眼睛擡起後盯向傅染,“小染,你過來坐。”
傅染依言捱了李韻苓入座,“媽,我知道您想問什麼,爸當時正在氣頭上,我若一昧幫成佑,只會火上澆油,現在好歹這件事也算是平息了。”
傅染斂眉垂目,心裡卻在暗暗鄙視自己,這謊說的都不見臉紅心跳,她打心眼裡真希望明雲峰能把明成佑給綁到部隊去,卻不想到頭來竟是看了她的面子而把這禍害給留下?她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說到底,還是因爲明雲峰打心眼裡不捨得。
李韻苓滿意地輕拍傅染手背,能護住明成佑的在她眼裡都是好人,“小染,聽懂你爸話裡的意思了嗎?有個孩子是最好的護身符。”
傅染左顧而言他,李韻苓想着回去再找明雲峰磨磨,所以沒在依雲首府多留。
傅染來到房間時,明成佑正洗完澡出來,披一件白色浴袍,頭髮只隨意用毛巾揩去水漬,他雙腿悠閒地壓上牀沿,拿了遙控器打開電視機。
但是很不湊巧,偏偏他打人的事已轟動全城,想不佔據頭版都難。
明成佑氣定神閒調臺,眼睛從傅染踏進房門第一步起便落在了她身上,傅染坐在另一側牀沿不動,但她能感覺到後背那兩道灼熱的視線,她坐了會,由於在外一個晚上,不得不先去浴室洗了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