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頌庭見對方遲遲不落子,擡起頭順着明成佑的目光這纔看見客廳內的母女,“總算回來了。”
傅染打開電視,準備在沙發上看會娛樂八卦。
範嫺推了推她,“坐在這礙手礙腳的,到你爸邊上去。”
她怎麼不索性說去明成佑邊兒呆着。
“媽,我逛街逛得腳痠死了。”
“去去去。”範嫺二話不多說,直接驅逐,“倒茶去。”
傅染不情願地起身,陳媽一早備了茶水哪裡需要她操這份閒心,傅染碎步走向窗口,棋盤內局勢熱火朝天,她走到明成佑身側,腿挨着茶几,目光瞥過棋盤,眼見明成佑手裡的棋子要落。
“不能下在這。”
明成佑避開傅頌庭的眼光,手指不着痕跡往她腿上掐了把,嘴裡卻一本正經道,“那要下在哪裡?”
明成佑力道挺大,害的傅染差點驚跳起來。
傅頌庭擡起眼睛瞄她,傅染賠着笑,“我忘記了。”
觀棋不語真君子,看來她真不是做君子的料。
明成佑的手還維持原先的姿勢舉着,眼神似在等她授意。
傅染對對手指,搖搖頭。
明成佑注意力回到棋盤上,眼疾手快落下一子。
“死定了。”傅染嘟囔。
左右拼殺,當真是刀光劍影殺人於無形,眼見明成佑漸漸處於上風,傅染咬緊嘴角眼睛盯得準,決定性的一子落定後,傅頌庭指着傅染大笑,“我閨女肯定是幫我的,剛纔你幸虧沒聽她,要不然怎麼死在我手底下的都不知道。”
傅染汗顏,老爹可真是一點面子不給她啊。
範嫺端着盤新鮮水果走來,話裡有責備,“大過年的死啊活啊的,一點不吉利。”
“我說的是下棋。”
“下棋也不能說這種話。”範嫺很是忌諱,一邊又招呼明成佑吃水果。
傅染見他毫不客氣,完全當自個家裡,“你怎麼會過來?”
“提前過來拜個年。”明成佑手裡拿個蜜桔,橘黃的色澤不用嘗舌尖彷彿都能感覺到那股甘甜,他修長手指剝開橘子皮,散出來的清香令人精神爲之一振。
範嫺暗自對傅染使個眼色,讓她態度擺端正,哪有人對上門來的客人直接一句你怎麼會過來?
明成佑剝桔子的動作相當斯文,不,相當秀氣。
“成佑,我讓陳媽多準備幾個菜,今天吃過晚飯再回去。”
明成佑也沒客氣的意思,“謝謝媽。”
“不,誰是你媽啊?”傅染聽到明成佑死活不肯改的稱呼直納悶,眉頭已經微微輕蹙。
“一時改不了口也是正常,”範嫺在旁幫腔,“小染,給成佑拿水果。”
明成佑笑得得意,傅染眼睛瞥向他,“媽,他早把這當自己家了,用不着我給他拿。”
“對,媽,不用招呼我,我不客氣的。”
明成佑把腳從茶几前挪開,手裡剝完的桔子趁勢往她手裡塞去。
倒真是不客氣。
“再來兩盤?”傅頌庭側臉望向二人。
傅染推開擋在跟前的明成佑,“爸,我陪你下吧。”
“你棋藝不精,跟你下沒有挑戰性。”傅頌庭絲毫不給面子。
“爸,”傅染跺了下腳,“這可是你說的啊,以後沒人陪你的時候也別想着拉我。”
她佯裝生氣,但眼裡和嘴角邊都是滿滿的笑意,明成佑坐在傅頌庭對面,瞅着傅染的眉尖,若說兩年來她一點變化沒有,至少在傅家,她這個女兒的角色已開始慢慢融入進去,她會像尋常人家的女兒那樣撒嬌,而不再像初入明家時那般,無助可憐。
“爸,我在旁邊看着她。”
“行行,”傅頌庭已重新擺好棋局,明成佑往窗口靠,將外面的位子讓給傅染,傅頌庭拈起顆棋子放在指尖,“這聲爸在家裡喊喊也就算了,出門在外可別真忘記改口。”
明成佑和傅染皆是一怔,擡頭只見傅頌庭兩眼炯炯有神盯着棋盤,方纔的話彷彿不曾說過。
但明成佑心裡明白,傅頌庭這番輕言警告完全是衝着他,畢竟傅染還未點頭,且婚約取消後,難免名不正言不順。
傅染才學下棋不久,雖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但很多門道畢竟未摸清。
明成佑適時擡了下她的手腕,“別在這,你這樣很容易把後路堵死。”
要不怎麼說當局者迷呢?傅染下得津津有味,甚至自我感覺頗好,“爲什麼?”
“聽我的就是。”哪那麼多爲什麼。
“我不信。”傅染捏着顆棋子冥思苦想,“我覺得我沒有下錯地兒。”
得,完全把他的話當耳旁風。
傅頌庭也不着急,等這‘兩口子’,看究竟是誰妥協。
傅染揚了揚棋子,“我下了啊。”
明成佑臉一別,“下吧,待會反悔可別說出口,悶在心裡。”
什麼人吶。
偏傅染又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娃,棋子落定,傅頌庭隱在脣邊的笑逐漸拉開,“成佑,你當初下棋是跟誰學的?”
明成佑聲音稍黯,傅染也側首望向他,他薄脣輕啓道,“我爸。”
心裡一動,傅染眼見男人潭底的憂傷似在蔓延,她把臉別回去。
傅頌庭輕應了聲,“怪不得。”
“爸,”傅染用棋子敲敲棋盤,“我聽出來了,你是說我這步棋下錯了是嗎?那我能悔棋嗎?”
傅頌庭拍了下傅染伸過來的手,“不行,這是規矩。”
“規矩也是人訂的嘛。”
明成佑捱過去,趁機把傅染的手拉回,“別在這丟人現眼了,哪有人下棋跟你這樣的?”
“我怎麼了?”傅染輕揚下巴跟他爭,傅頌庭趕緊落子,“小染,到你了。”
傅染和明成佑盯向棋盤。
傅頌庭瞥了眼聚精會神的兩人,眼睛直直落回棋盤,“悔棋倒是常有的事,只怕有些事做錯了一時收不回來,後悔的可就是自個。”
傅染不以爲意,甚至可以說壓根沒把傅頌庭的話聽進去,她全心全意在想如何突圍的事,明成佑眼角餘光朝她瞥了眼,隻字未說。
範嫺過來喊他們用餐,傅染挪開腳要走,“爸,吃完晚飯再下吧,好餓。”
傅頌庭把手裡茶杯遞向範嫺,“再有幾下就完事了。”
傅染已徑自起身,指指明成佑,“飯後讓他繼續。”
明擺着把爛攤子丟給別人。
逛了整整一下午商場,需要驚人的體力和腳力,傅染早已飢腸轆轆,明成佑坐在她身邊時不時給她夾菜,身份彷彿完全顛倒,搞得好像她是客人似的。
“成佑,多吃點。”範嫺出聲招呼,“小染別隻顧什麼都往自己嘴裡送,給成佑舀一匙銀魚。”
傅染朝明成佑望了眼,乖乖拿起匙子向他碗裡送去。
範嫺簡單問候明成佑家裡情況,他答話得體,至少不正經的樣子從來沒在範嫺和傅頌庭面前顯露過,這越發讓兩個家長覺得明成佑骨子裡到底是貴族,外界對他的傳聞自然都是誇大的。
吃過晚飯,傅頌庭心裡惦記着那盤未下完的棋。
明成佑跟他繼續對陣,傅染站在旁邊觀望,想看看他是如何起死回生的。
不經意擡頭看到範嫺在餐廳朝她招手,傅染小步走去。
咖啡醇厚的香味溢出來,傅染彎腰端詳着咖啡機內的褐色液體,現磨的的咖啡豆,怪不得香味同速溶的大有不同。
傅染拿出兩個玻璃杯,“媽,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她找出傅頌庭珍藏的茶葉,還記得明成佑說過他晚上失眠的事,傅染泡兩杯茶端過去,給正在埋頭苦想的兩人一人一杯。
範嫺煮好咖啡,給傅染送了杯。
明成佑伸手要去拿。
“小染說你晚上失眠,不能喝咖啡。”
傅染杵在旁邊,這話怎麼聽着怎麼彆扭,許是她的心理作用。傅染目光對上明成佑,“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尤應蕊提着大包小包走進客廳,在玄關處看到鞋櫃上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鞋子,她擡首望去,入目的一幕完全可以用其樂融融來形容。
傅頌庭和明成佑正在對弈,範嫺跟傅染則各自站在兩人邊上,傅染捧着咖啡杯,時不時彎腰似在跟明成佑說着什麼,偶爾忍不住,又會把手伸出去。
明成佑輕拍她的手背,“看前半局被你毀成什麼樣子,你好意思再來摧殘嗎?”
“你讓開,我自己下總成了吧?”傅染不服氣。
“不行。”
尤應蕊只能聽見明成佑的聲音,由於被傅染擋着,不能完全看到明成佑的臉。
範嫺淺笑,聲音愉悅,“小染,你爸難得遇到對手,你在一邊盡搗亂。”
這種氣氛,連站在門口的尤應蕊都感到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