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地下室,這裡佈置得井然有序,很多條貨架,上面擺滿了東西,大部分都用紅布蓋着,不知是什麼玩意。地下室只有一盞微弱的燈泡,散發着黃光。
走到這裡,莫名其妙就覺得渾身發冷,而且有種強烈的噁心感,想吐。幸虧解鈴提前給我吃過藥。這裡常年不見陽光,封閉狹窄,又沒有通風,完全靠人工手段防潮,使得這裡氣味散發不出去,說不清是什麼怪味,就是噁心。
老陳偷眼觀察我們,看我們這麼鎮定,露出欣慰的表情。
“我這些年蒐集的東西都在這了,不知道你們要找什麼,自己看吧。”老陳說。
解鈴站在貨架前沒進去,而是對我說:“你進去看看吧。”
我愣了,我什麼都不知道,進去找什麼。
解鈴說:“你進去找吧,如果連你也找不到,其他人更沒有辦法。”
我狐疑着走進地下室,順着貨架往裡進,老陳和解鈴站在外面看。我完全不知道要找什麼,順手掀開一塊紅布,裡面居然蓋着一堆骨灰盒,趕緊放下,覺得晦氣。
我不敢亂碰,老陳說他專門蒐集陰物,這些陰森森的東西還是少碰爲妙。我在幾個貨架前來回亂轉,走到最後一個貨架時,忽然後脖子疼了一下,特別刺癢,是黑鍾馗的封印。
心怦怦跳,難道我真能感應到特別的東西?我循着脖子後的感覺往裡走,走到貨架最後一排,看到在角落裡放着一卷古軸。
這幅古畫塵封已久,上面落着厚厚的灰塵,我順手拿起來吹吹,脖子後陣陣刺疼,難道就是這玩意?
古畫上用紅絲綢綁的,我不敢輕易解開,走到外面,遞給解鈴。告訴他我摸到這個時,有種很奇怪的反應。
解鈴接過來,問老陳這是什麼。
老陳也有點迷惑,拿着古畫看了看:“說實話我忘了,放了肯定很長時間。這裡有許多東西,收來以後就是順手一扔。兩位小友幫幫忙,展開看看。”
他把古畫的紅絲綢解開,把住軸,我和解鈴小心翼翼把住畫的下兩角,開始往外展。
這幅畫相當大,寬了下能有一米,而長足有兩米有餘。展開以後,是一幅巨大的古代山水,一共有三大部分組成。第一部分是高山流水,有一老者坐在松下撫琴,旁邊坐着個砍柴的,聚精會神聽着。沿着山脈走,不遠處是懸崖下,那裡有間間茅屋廳堂,一些古代書生和仕女不知在幹什麼,好像是賞花。再往遠處走,是一片江水,留白的畫面上寥寥數筆,煙波浩渺,有一長鬚男子,站在崖前看着大江,手捻鬍鬚,似在吟詩。
整個一幅畫山水寫意,人物寫實,形神兼備,強烈的美感撲面而出。
我從來沒近距離看過古代山水畫,而今這麼一看非常震撼,人物神態傳神,整幅畫有種說不出的出塵之意。
解鈴用手撫摸着畫面,疑惑地問:“老陳,這幅畫是哪來的?”
老陳想了想說:“忘了,真的忘了,時間太久了。”他頓頓,忽然想起什麼,怔住不說話。
地下室安靜下來,只有燈泡發出嗡嗡的聲音,氣氛有些壓抑。
“怎麼了?想起什麼來了?”我着急問。
老陳表情很難形容,他讓我們先把畫收起來。忽然看我:“你叫馬連科?你是馬國強的兒子?”
解鈴現出狐疑之色,看着我。我遲疑一下,知道躲不過去:“我就是。”
解鈴看我的表情大有深意,不過他沒有追問,對老陳道:“爲什麼有此一問?”
老陳看着我,久久沒說話,臉上的表情是驚駭絕倫。
“這幅畫是三十年前你爸爸馬國強留在我這的。至於我怎麼認識你,那是後話。”老陳說:“在青島參加大會的時候,我和你爸爸是朋友,經常溜出招待所,找一家飯館喝得酩酊大醉。馬國強當時託付給我一樣東西,就是這幅畫,告訴我,日後他會讓他兒子來取畫,讓我好生保管。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拿到這幅畫以後,看不出門道,也就隨手收藏起來。今天你們來了,把它找了出來,三十年前的話兌現了。”
他看着我,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是不是你爸爸讓你來取畫的?”
我不知怎麼說,一言難盡。
老陳看出事情有因,把我們請到外面,帶我們到閣樓。這裡偏僻狹窄,一般人還真發現不了。
閣樓臨窗放着木桌,上面擺着一套茶具,透過窗能看到外面的院子。
老陳把茶倒上,讓我們落座。解鈴把過往經歷簡單說了一遍,黑影事件不算是秘密,憑老陳的人脈關係也不難打聽到,說了沒關係。可我和我爸爸的關係就複雜了,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眼前的這兩個人。
猶豫了一陣,覺得老爸的事太過玄奧,靠我自己指定不行,還是跟他們說了吧。
我便把收到父親郵件開始說起,最後歉意地對解鈴表示,之所以以前沒說,是對你保留了戒備之心。
解鈴淡淡笑笑,表示理解,沒多說什麼。
老陳若有所思:“這麼說,不是你爸爸叫你來取畫的,而是各種事情機緣巧合,所有的線都在這一點匯聚了。”
解鈴道:“如果沒有馬連科,僅僅憑藉三太子的乩語,即使找到你這家店,我恐怕也尋不到這幅畫。”
“解鈴,剛纔你讓我進貨架去找東西,是不是算定了我能找到?”我問。
“差不多吧。”解鈴說:“黑影是衝你來的,如果真的和你有關係,整個事情的癥結應該就在你身上。果然不出所然。”
老陳用手點着桌面:“你們覺沒覺得整件事發展有些刻意,像是誰安排好的。”
我苦笑:“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這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爸爸安排的吧,那他也太神通廣大了。”
老陳要說什麼,最終還是搖頭。
解鈴問他,能不能講講關於我父親馬國強的事。
老陳看着窗外,沉思良久,說道:“他是一個很神秘的人。”
聽到有爸爸的消息,我趕緊豎起耳朵。老陳叼上煙,看我們:“一個是安歌的徒弟,一個是馬國強的兒子,都不是外人。”他吐着菸圈說起來,當年在青島,參會成員是不能彼此打探底細的,但參加這種會議的人員,都要向上報批登記。官面組織了這麼一場會議,下了很大工夫,當時剛經過動亂,百廢待興,對於劫後餘生的奇人異士,上面呈謹慎態度。
這一次會議,從某種角度來說,是把這些人過篩子。
當時的老陳還是小陳,資歷卻不淺,有個遠房叔叔正好是管這一攤子,權力很大,負責把參會的這些人登記造冊,形成檔案以備將來調用。
老陳之所以能參會,也是他這個叔叔的安排,讓他進去多接觸人,看看這些奇人異士的心理狀態,算是官方的臥底。
老陳當時少年得意,喜交朋友,性情又爽朗,和許多人打成一片。他認識了我爸爸馬國強,他發現馬國強低調也神秘。
一天晚上,老陳去我爸爸的房間找他聊天,推門進去,發現房間空空。
他們所住的招待所在軍事管理區,外面有當兵的值崗,上級命令凡是請假出門的,都要在門崗處登記。那時的人都老實,剛經過特殊時期,一個個都謹小慎微,沒人敢犯錯誤,偏偏這馬國強出了問題。
老陳來到門崗,查詢馬國強到底是什麼時候出去的,一查之下,發現了問題。我爸爸根本沒有在門崗登記。
這說明兩個可能,一是他確實出去了,但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還有一種可能,他現在就藏身在招待所,有意躲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