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朝扶着牆趔趔趄趄地往前走,後背洶涌的疼使他簡直要昏過去。寬大的衣衫蹭在背後傷口上,已經不能用疼來形容了。鳳朝此時臉色猶如白紙一般,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滴落,砸在大理石地磚上立馬暈溼一大片。
只覺得連呼吸都能牽動背上的傷口,走起路來更是不得了,他能感覺到身後一陣濡溼,定是傷口滲血了。卻無心管其他,一心往正殿去,到達正殿之前千萬不能讓鳳治追到,否則今天真就有可能交代在這了。
向來這鳳治也不知怎麼了,饒是他再蠢也必定知道這個時候的鳳朝是動不得的。
樑王朝一半的兵權都在鳳朝手上,又是太子黨,本就找人惦記。若鳳朝在樑王朝易主之際死在了鳳家人手上,而且恰巧是在鳳朝與鳳家斷絕關係之後。外人會如何猜測,定是些:鳳朝不願與鳳家同流合污而與鳳家斷絕關係,鳳家怕起走漏風聲,只好殺人滅口。諸如此類的言論。
但就這真假莫辯的輿論就能將鳳家連根拔起!所謂人言可畏,再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想到這裡,鳳朝心中一寒,起了一個毛骨悚然的念頭:這樑溪莫不是並不是來救自己的。
他樑溪若是成心救人,何苦一直賴在鳳燁身邊?唯一的解釋是他在拖住鳳燁。鳳朝不是沒想過這一點,一開始他以爲樑溪是給自己拖延時間,好讓其他的屬下來救自己。
現在想來也是解釋不通的,若是真要救,憑樑溪那無賴功夫,如何都能裝作無意地晃到刑室。
再一回想鳳治那無故瘋狂地舉動和不似正常人的猙獰臉孔,鳳朝的心底瞬間寒地好似寒冬臘月。
這樑溪竟連他都算計上了!
樑溪那裡是萬萬不能去了,這下可壞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樑溪會動手,不走,鳳燁也不是個安分老實的。
鳳朝慘淡一笑,想不到自己也有進退兩難四面楚歌的時候。笑牽扯了背後的傷口,使得後背愈發地疼,疼的呼吸都困難,再一擡頭,滿眼血紅!
他長這麼大,還從未被人這般算計過,簡直是拿他當傻子來欺辱。這邊算計了他的性命,接着便拿他的屍身來給他父親安個謀害朝臣意圖謀反的罪名,繼而來害他父親。
樑溪啊樑溪,你可當真是冷血無義!
鳳朝氣的心肝都發了疼,想他們兄弟幾個爲了樑溪的皇位,可謂各盡所能,拼盡全力。他樑溪不感恩戴德就罷了,當真拿他們兄弟當棋子用,居然連他的命都惦記上了。
真不知是該稱他有大將之風還是該怨他沒良心。
鳳朝漸漸感覺到不妙了,後背的血越滲越多,他自己都聞得見濃重的血腥味。本就受了傷,加之被樑溪這事一次激,猛然間嘔出一口血來,衝的眼前一黑,眼看着就要暈倒。
也算是鳳朝命不該絕,將昏未昏之際竟被人塞了一顆清甜的藥丸,聞着味道便知無害。
鳳朝趕緊嚥了那藥丸,江湖傳聞中的神效可能就是形容這藥丸的。鳳朝剛一嚥下去就覺得口中清甜,連帶這眼神都清明瞭,運了氣將那藥丸溶於血液,便感到連背後那漫天的疼痛都有了緩解。
鳳朝這纔看向那給他藥丸的人,不是他心大,也不看清對方是敵是友就服他的藥,當着他的面療傷。鳳朝知道,這人既然肯給他藥丸,便斷然不會害他,不然他剛纔那副病弱的樣子,十幾歲的孩童都足以取他性命。
鳳朝看到眼前人十分驚訝,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她一把捂住了嘴。來人用眼神示意鳳朝跟她走,鳳朝跟着那人左拐右拐,來到鳳府一個廢棄的院落,找到一座假山。
將假山岩壁上的幾塊石頭移了位置,假山竟從山腰間自動打開了一扇門來。鳳朝和來人進了那一處幽暗的所在,來人也不知按了哪一個按鈕,那門又自動合上了。來人拿出一隻手電來,摁亮之後,兩人才說起話來。
來人面戴着一面黑色面紗,雙手撫着鳳朝的臉,開口便是一句:“朝兒!”已是欲語還休、泫然欲泣。鳳朝握住那雙精心保養的手,語氣淡然卻恭敬地道了句:“母親。”
來人正是鳳朝的親生母親路盟。
路盟又急又氣地錘了鳳朝一記,開口已是哽咽,問道:“你去領刑了?你怎的這般傻?”
鳳朝扯出一個笑,輕聲道:“不當事……”可惜那蒼白的脣色和臉上豆大的汗珠,使這個難得的笑看起來十分牽強。
路盟心疼的眼框都紅了,硬是要掀他衣服看看傷口,卻被鳳朝制止了,鳳朝剛說了一句話她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地掉下來。鳳朝隔開路盟去探他背後的手道:“衣服黏在傷口上了,揭不得。”
路盟又是一陣抹眼淚,捶着他的手臂道:“你這個傻孩子,還說不當事,若不是我發現有人伏在刑室上方,覺出不對來,急忙帶了保命丸出來尋你,你……你若出事了,你叫我可怎麼活!”
鳳朝疼的臉色蒼白,不願多說話,聞言只道:“多謝母親,孩兒日後定會小心。”
鳳朝一面和她說話一面打量起這地方來,好像是個地下室的模樣,四周的牆壁都是純鐵,被昏暗的燈光照射的光怪陸離。
路盟看他打量,便道:“這是鳳府的逃生密道,連你父……連鳳燁都不知道。牆壁全是有千年玄鐵打造,人在底下走,上面無論是多靈敏的嗅覺都休想尋得半分,放心便是。”路盟說到剛剛解了血契的丈夫語氣一頓,顯然是有些傷心。
鳳朝聞言,淡薄的臉上也無甚反應,只是隨着路盟往前走。又是一陣七拐八拐,眼看着密道仍是暗無盡頭,一點也沒有即將出去的模樣。
路盟便安撫道:“就快到了,朝兒撐着些。
藥效雖然好,但畢竟不是神藥,鳳朝因着長時間的走動,又是疼的臉色慘白。肩膀抵着牆直直往下跌,路盟忙去扶他,卻沒扶起來,還被他帶的坐在了地上,面紗都蹭掉了。
面紗下是一張極美麗的臉,此時落滿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