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朝疊着腿坐在客廳間的沙發上,眼神冷硬看着對面沙發上一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男子一派器宇軒昂,談吐間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對着鳳朝說道:“我家先生讓我來,感謝鳳先生這些時日對我家小姐的照顧。”
鳳朝幾不可見地皺起眉,語氣更是冷淡,只道了句客氣。綠眸直直盯着男子的雙眼,男子卻並無絲毫閃躲,微笑着與鳳朝對視,眼角笑紋明顯。
男子語氣好似閒談般雲淡風輕地問道:“鳳先生哪裡人?”鳳朝將交疊的腿換了上下,往背後一靠,端的是個慵懶姿勢,卻並不顯失禮,只添了些高貴與傲氣。
鳳朝望着他的眼,也笑道:“W市人,不過我出身貧寒,本家有些偏遠,前些日子又出了事,未來得及帶于歸登門拜訪,失禮失禮。”
男子仍是一臉雲淡風輕,卻端了一副長輩的語態道:“年輕人不當事,無礙無礙。只是我家先生好些時日不見小姐,想念的緊,這次來……”
男子話才說了一半,卻忽然換了副臉面。
鳳朝見了,竟難得的“嗤”的一笑,眼神望着端着托盤從廚房出來的蘇于歸,滿臉的玩味笑意,這蘇家的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有意思。
蘇于歸端了飲料出來,將茶遞給男子,順勢就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男子顯然有些侷促,說話間手指都絞在一起,眼神閃躲,詞不達意。蘇于歸眼睛看見他眼角的皺紋,心中五味陳雜。、
蘇于歸眼神滿是關切,道:“古裡叔叔,你這些年,去了哪裡,怎的這麼多年都不見。來W市之後,我和蘇楊找過你,都沒有找到。”
原來,沙發上坐着的人,便是當年蘇一天留在F市照顧蘇家姐弟的古裡。古裡聞言,愣了愣神,像是陷入了往事。古裡才四十出頭的人卻老的像五十多歲,精神也不太好,提起往事,還要眯着眼睛想一會兒纔想的起來。
他道:“大小姐不知道,其實我一直都留在F市本宅,其實先生對大小姐和蘇少爺不是不用心的。也不是不想早些接你們回去,只是那些老爺一聽要選繼承人,都奮力想讓自家子孫上位,先生背後操了不少心纔將您和少爺接回去。
那日他來接您和蘇少爺回家,怕您和少爺不肯走,故意嚇唬你們。又怕我心軟,自尋死路,便不讓我靠近。其實別看先生做事陰狠不留情面,心裡卻是極重情的。之所以對您和少爺百般苛刻也是不想您和少爺成爲弱者,在那種吃人的地方,沒些過人的本事怎麼行。”
蘇家姐弟對古裡都極尊敬,古裡對着蘇于歸說話時便帶了些長輩勸解後輩的意思。蘇于歸只靜靜地聽着,不答話。
鳳朝仍是噙着笑意,一雙眼睛都盯着古裡那安然慈祥的面上,但笑不語。
古裡又道:“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不提也罷,我這次來啊,其實是受了先生的託,先生知道你的近況,但他不敢來找你,怕你還像以前那樣對他。但是啊,人老了,畢竟不比以前吶,無論做多大的生意,做多高的位置,終是希望兒女繞膝,共享天倫。”
古裡握着蘇于歸的手,靜靜地望着她,蘇于歸意識到他是來當說客的,僵硬地笑了兩聲,道:“您才幾歲,根本就不老好麼,等您真老了,我就成天蹲您膝頭,聽您講故事成吧?”
古裡被她逗的發笑,端着茶杯,笑呵呵的樣子真像是老了。蘇于歸心下唏噓,鼻間都有些酸,低下頭,皺着鼻子不說話。
古裡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什麼時候回去看看罷,先生他,真的挺惦記你的。”蘇于歸也不言語,但是眼底的水汽卻出賣了她佯裝的冷淡。
蘇于歸不是不想對蘇一天好一點,只是那人太過冷血,想要活命,就必須遠離他,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他玩兒死了。
她實在是疼怕了。
其實蘇楊小時候並不是沒有對他親近過,畢竟是親生父親。但蘇一天何其狠心,斷定蘇楊當時唯一上心的就是蘇于歸的安全,於是爲了達到他的目的,爲了讓蘇楊在每一次比賽中活下來,將蘇于歸折磨的差點瘋掉。
他特意找了工匠打了兩米見方的大鐵籠子,將十幾歲的蘇于歸往裡一送,上了鎖,每日送些吃食,每日都准許蘇楊去探視。
別以爲他讓蘇楊去看蘇于歸是慈悲,他是讓蘇楊看着他姐姐受苦,繼而求他放了蘇于歸,爲他拼命!蘇于歸自然明白他所想,佯裝無事。一開始蘇于歸還能堅持原則,還有意志,安慰蘇楊自己好好活,不必管她。
可日子一長,哪裡還記得什麼顧及,漸漸的,蘇于歸開始瘋子一樣的生活,頭髮蓬亂,渾身都是長時間沒有清洗的惡臭,見到蘇楊就急切地抓着籠子的鐵柱,目眥欲裂地又哭又喊着求蘇楊帶她出去。全然癡傻了一般。
親愛的姐姐成了這副模樣,蘇楊哪裡還有什麼不肯的,正是豁出性命完成蘇一天交給他的任務。
那段時間的蘇楊連他自己都不願回憶起來,冰冷殘忍,窮兇極惡。
他可以爲殺一個人在一處不吃不喝地窩上兩三天。也可以前一秒和人稱兄道弟,下一秒就割斷那人的咽喉。真正的無情無義,翻臉不認人。
終於讓蘇于歸出來那個籠子是在兩年以後,當時訓練營裡包括他和蘇于歸在內的十個孩子只剩下四個,橫死的六個人裡面有四個都是他殺的。
時隔兩年,姐弟倆全然與剛來的時候可謂天壤之別。
蘇楊也明白蘇于歸是他的弱點,想逃脫蘇一天的掌控必須安頓好蘇于歸,但要他與蘇于歸斷絕關係,斷然不能,想來想去,唯一的法子便是他成爲蘇氏正統繼承人,讓蘇于歸逃脫蘇一天的牢籠。
蘇楊一直以此爲目的,後來竟真的叫他做到了。
那是最後一次和訓練營的人相互傷害,蘇楊以一敵二,以一條胳膊爲代價,將其他兩個剛合作完的同伴全剁成了肉塊餵了豬。
那是一次決定最終繼承人的戰爭,除她之外的三人各帶着十人的小分組,到一個偏遠的鄉村捉拿逃叛的頭目,那人帶着差不多一百人,卻看着足夠一個連級軍隊用的高級軍火。
蘇楊便提出建議讓三人合作,其他兩人略一思考便欣然同意。三人都準備任務結束後先下手爲強,了結對方性命。而且其他兩人達成共識,聯手結果蘇楊之後平分戰果。
結果就是蘇楊以一敵二,將兩人砍殺之後,剁碎了丟進旁邊的豬圈裡。當時蘇楊才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