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于歸死死地盯着月光下顯得發黑的水面,只覺得天地都在旋轉,心中突來一陣噁心,逼得她蹲在江邊一陣乾嘔。心裡又不自覺地想起那個自己刻意迴避的人,她的鳳朝啊,到底哪兒去了?
難道自己是災星麼,所有對自己好的人最後都不得善終?上輩子自己究竟做了什麼孽,爲什麼要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爲什麼要這麼折磨她!
蘇楊對她好,現在卻只能遠走他鄉,躲在大洋彼岸的陌生角落連電話都不敢打;鳳朝對她好,如今卻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名媛也對她好,卻落得英年早逝車禍橫死的下場;秦蓁對她好,卻是做了名媛的陪葬。
想秦蓁如果不遇上自己,本應該逍遙自在、長生不死。現下片刻不離的照顧,救自己性命已是仁至義盡,自己卻……是自己害了秦蓁,該死的是自己啊!
榛子,對不起,名媛,對不起。
蘇于歸心裡惡毒的想:是不是隻要她活着,就會失去更多的人?
蘇于歸知道自己得了憂鬱症,也知道這時候一定是憂鬱症發作了,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她的自殺傾向實在明顯,這兇惡的抑鬱猛然怕打過來的一切都讓她無所適從。
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再繼續往下想,可是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腦子,這也是憂鬱症的主要症狀之一。
往日的那些快樂的情景,照片一樣一幕一幕地展現在她腦中。忽的畫面一轉,變成了恐怖電影一般。大面積暗黑的基調,伴着鮮豔刺目的血點,像是照片的點綴,卻使整個畫面更加暗黑,恐怖。
畫面中蘇楊哭的傷感委屈,鳳朝白團狀態時滿身染血千瘡百孔萬分猙獰,名媛死不瞑目面目全非。
蘇于歸雖然沒有看到名媛的屍體,但腦中不斷將名媛的臉和以往看過的恐怖片結合在一起:一片黑暗中,名媛眼珠凸出,睜得幾乎要從眼眶中掉出來,眼白上全是血絲,眼角都撕裂,因跌進水中,窒息的感覺讓她大張着口鼻。
太過重大的撞擊讓她渾身多處骨折,她正以非常詭異的姿勢蜷在駕駛座上,滿身的污血,不對,根本沒有血污,滿身的血全被江水衝了個乾淨。但是由於坐在車裡跟着沉到了江底,她那豔麗的臉被泡的好似發麪饅頭一樣發白腫脹,或許還被過往的魚蝦啃得血肉模糊。
蘇于歸忽覺得漫天遍野的恐懼向她襲來,像個大網一樣把她牢牢箍住,空氣都是冷的,世界都是黑的,天在旋地在轉。她臉色慘白,滿頭大汗,抖得似篩糠一般,心似乎要從嘴裡跳出來。
她什麼都聽不見,腦中和心臟開始共鳴,那顆心不斷地加速跳動,她的腦袋也突突地疼。直覺得天地間都是名媛那張被泡的發麪饅頭一樣發白腫脹,眼角腫脹,眼珠凸出,因窒息而大張着口鼻的臉……
霎時間,蘇于歸感到成千上萬的臉涌過來,圍着她,攝魂怪一樣亂飛,趁她不注意,便過來咬她一口!世界沒有一個角落是安全的,她想跑,奈何嚇得腿都軟了,根本連力都使不上。
她不敢看,不敢睜着眼,可一閉上眼睛,那張攝取她心魂的臉更是往她腦子裡鑽,飛到她臉上,張開那流着血的嘴就過來咬她!那張慘白的臉猛然放大在蘇于歸眼前,她在笑!她喊着:蘇蘇,我好疼……
蘇于歸又猛然睜開眼,用力睜着,再也不敢閉上,但恐懼卻絲毫不減。感到自己暴露在空氣中的後背隨時有被襲擊的危險,但她卻不敢回頭,生怕一個動作就又看見那張發白腫脹的臉。
蘇于歸張大嘴,用力的呼吸,用力過大導致心肺都開始疼。她用手緊緊捂着胸口,虛弱的連蹲下的力氣都沒有,她跪坐在地上,眩暈感讓她開始嘔吐。眼淚全逼了出來,她開始大哭大喊,喉間被穢物嗆得咳嗽不斷,咳得狠了又是要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儼然一副瘋婆子的模樣。
她眼睛死死盯着黑暗中仿若血盆大口的江水,一點一點往前挪,蘇于歸狠毒地打算着:死了吧,你死了大家就好了。
蘇于歸沒有了理智,她向來優柔寡斷,從來沒做過一件如此決絕的事,沒想過第一次發狠就是對自己,在訓練營十年沒殺過一個人,沒想到殺得第一個人竟會是自己。
人生何其諷刺!
就在蘇于歸妄圖跳進那滾滾江水,自我了斷的時候,原本平靜的江面“呼啦”一聲,竄出個黑影來,嘩啦啦帶出一連串水聲。蘇于歸此刻根本無心理會,只就着跪坐的姿勢一股腦直往江岸挪去。
直到肩頸處傳來一陣劇痛,蘇于歸眼前一黑,軟軟倒在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裡。
抱着她的那雙大手不停地顫鬥,青筋都暴起。那大手的主人定是怕控制不好手下的力道,捏痛了蘇于歸。他不敢用手握着蘇于歸的肩,便只攥緊了拳頭,用胳臂圈着蘇于歸,顫顫地將人摁在懷裡。
秦蓁從水中出來的時候就看見那失蹤月餘的妖界鋒潮將軍跪坐在地上,抱着髮絲飛亂的蘇于歸在懷裡,臉上是心疼到極致的表情。
她從沒見過哪個人用這麼小心翼翼的姿勢抱着一件東西,想抱卻又怕傷了,只能握緊拳頭,任憑指甲將手心劃出血來,仍只用胳臂虛虛地圈着,生怕若是再用力些,懷裡的人就碎了或是如何。
秦蓁嘆了口氣,走到那閉着眼睛一臉懊悔的男人面前,手抱拳竟單膝跪在了男人面前。秦蓁恭敬地道:“屬下參加將軍。”
鳳朝這才慢慢睜開了那雙淡然的綠眸,彷彿方纔的脆弱根本不曾發生過。開口仍是那副清冷的語氣,他道:“名媛呢?”
秦蓁抿了抿嘴,有些遲疑,後下定了決心一般,堅決地道:“屬下不知……屬下潛到了江底,仍未有發現,就連她的氣味也被隱藏了。”
鳳朝沒有接話,在蘇于歸發頂落下一吻,抱着蘇于歸站了起來,俯視仍跪在地上的秦蓁道:“這段時間,難爲你了。她的病……你多費心。”
秦蓁更是將抱着拳的雙手高舉過頭頂,恭敬道:“屬下分內之事!”
鳳朝讓她起身說話,兩人交談間鳳朝抱着蘇于歸,足間輕點,高高躍起,從遠處看竟是立在了月上。
秦蓁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