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朝獨身於大殿之上,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是一處類似於古代君王早朝的所在,殿上的地板由奢華的金磚鋪成,說是金磚,顏色竟然是透亮的純黑,表面細膩平滑,流淌着一股盈盈似水的光波,沒有燈,只是在角落處放置了些長明燭,顯得光線有些暗。
整座大殿,除卻長明燭偶爾發出“噼”的細小炸裂聲外連一絲風聲都無,看起來空曠且陰森,若不是鳳朝端端正正地靜立在殿心,根本不會有人以爲這裡還有人。
鳳朝身着環紋繁複的白色長袍,恭恭敬敬地立在殿心,腰桿挺得筆直,眼觀鼻鼻觀心,猜不出此時作何想。
直到殿上有一不怒自威的粗狂嗓音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平靜,鳳朝閉了閉眼睛掩下心頭涌上來的情緒。那中年男子怒極反笑道:“呵,這節骨眼上你來和老子說要退出?鳳朝,你在人界待得腦子壞掉了吧,老子當初把你生出來,眼下難道還能把你再塞回去不成?”
鳳朝不理男子粗魯的話語,恭恭敬敬拱了手道:“還望父親成全!”
那中年男子便是鳳朝的父親鳳燁,只見鳳燁一甩衣袖,已是怒不可遏,幾步從高高的臺階上走下殿心來,面部表情因怒極顯得有些猙獰。眼睛眯成一條縫,眼角的迭起好幾層細小的笑紋,端的是相貌堂堂,可接下來出口的話卻與正派的長相大相徑庭。
他道:“你這雜種倒是鍾情,倒真是跟你那不要臉的母親一個德行!老子養了你近百年,你以爲你一句多謝養育之恩便能結了我養了你那病秧子母親及你這拖油瓶白眼狼近百年的恩情?你小子想的倒是美。”
鳳朝仍是那副面無表情的冷然樣子,似將鳳燁的污言穢語全然不放在心上,仍是恭敬地道:“但憑父親吩咐。”
鳳燁要聽的便是這句話,當下一個轉身重新走上那高高的臺階。這還是段挺長的路,鳳燁用了些時候才立到臺階頂端,鳳燁像是在思索着什麼事情,一時間大殿上又是一片寂靜。
鳳燁旋身在座椅上坐下,寬大的衣袍在空中劃了一個大圈,生出一股豪情萬丈的氣勢來。他狀似漫不經心地緩緩開口道:“唔……當真下了決心了?你別說,做父親的還真挺捨不得你的哈哈哈。”
鳳朝沒有理睬他,只是一雙眼睛緊盯着他。
鳳燁討了個沒趣,當即便沉下臉來,陰陽怪氣地道:“你當真以爲老子離了你就成不了事?!鳳朝,你莫忘了,你那病秧子母親可經不起你這麼折騰!難不成你準備丟下她自己享安樂之福?小崽子,你還當真是孝子啊。”
鳳朝又是一個恭敬地拱手,說話全然與鳳燁的擠兌接不上邊,他揚聲道:“兒子外出求學,母親體恤兒子一路辛苦,決心與兒子一同前往。”
鳳燁聞言,竟然變了臉色,鳳朝這話剛好踩了他痛腳,繼而看向鳳朝的眼神好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咬碎了一口銀牙。心下都恨的發疼,心道:媽的,狗屁的外出求學!自己竟然啞巴吃黃連,還是栽在了從小就可隨意支使的小輩手上,叫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可要說能令鋒潮大將軍日後多時不歸以致辭職讓賢的理由,除了外出歷練還能有什麼?難道要昭示天下,他鳳燁要造反,其子鋒潮將軍不願與其同流合污,以致辭官歸隱,並與其斷絕父子關係,表示終生不再來往麼?
當真是把人逼到絕路,這被動的感覺着實令人討厭!
心道:這小子當真可惡,當初還能以他母親對他加以威脅,逼他提供些有用的情報。可現下他竟不知不覺掌握了所有對自己不利的情報,而且暗中將七成兵權都集中到了他手裡。
精心籌備半輩子的計劃眼見着就要夭折了,鳳燁是恨不得將鳳朝千刀萬剮,卻也知道不可能,鳳朝十五歲的時候內力就比自己還強了些,更別提這時候了。就在鳳燁打不定鳳朝所想的時候,鳳朝提出了一個條件。
畫面回到之前不久的時候。
鳳燁一聽便來了精神,不怕他提條件,只怕他軟硬不吃,現下有了弱點便一切都好說。鳳朝面色冷硬,多看鳳燁一眼都不願,揚了下巴道:“與我斷絕父子關係,與路盟斷絕夫妻關係,永世不相干。”
鳳燁聞言也呆了兩秒,神色幾般變化,他道:“你母親她……也罷,只需我解了血契,你便毀了這些證據?”
鳳朝點頭道:“自然。我自會辭官歸隱,並讓賢於鳳治堂弟,永不如妖界朝堂。”鳳治是鳳燁手下最爲親信的子侄,鳳朝如此,等於將手中兵權全權交予鳳燁,這比生意盈利過多,叫鳳燁心中忐忑。
但鳳燁知道鳳朝雖滑頭腹黑卻從來有一說一,絕不撒謊。當下便取了所需器材解了血契。血契是禁錮狼族兩人之間的咒法,解咒也簡單,只需兩人均同意,取兩人心血十滴,溶於特殊符水中喝了便是。
鳳朝也當即銷燬了那些證據,寫了辭職書與讓賢書。
兩人交易成功。鳳朝一絲留戀也無,旋身便往殿外走。也不怕鳳燁爲難他,既斷絕了父子關係,鳳朝想殺他簡直易如反掌,相信他也不會蠢到來觸鳳朝逆鱗。卻仍是被立於高高在上座椅的人叫住。
鳳燁一臉奸計得逞的模樣,笑得高深莫測,他道:“聽說,你在人界給我找了個兒媳婦?”見鳳朝頓了腳步,笑得更是陰邪,繼續道:“你急於退出,想必是因爲那丫頭吧。”
鳳朝仿若渾身都透着冷氣,回頭冷然地看着高坐黃金座椅上的他的父親,冷然道:“你做了什麼?”
鳳燁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態度道:“聽說那丫頭家裡鬧家變,她大家長急着找新的繼承人?”他低下頭看向滿身煞氣的鳳朝,又是道:“那孩子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惜有嚴重的焦慮抑鬱症,哦,對了,已經好了呵呵呵。不過你說,要是讓她知道她父母是親叔叔害死的,而且,男朋友還在其中饞了一腳,她那病會不會復發呢?”
鳳朝看着鳳燁好整以暇的臉,拳頭握了又展開,展開又握緊,終是拱了手,恭敬地立在殿心,站成了開頭那副淡薄的姿勢。開口道:“但憑父親吩咐。”
鳳燁斜了斜一邊嘴角,思索了片刻,語氣輕快地道:“你要一世安穩,我這做父親的便成全你,你將皇殿的地形圖給我,我便放你與你母親安然出府,且如你所說,永世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