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叔不在江陵,也不在義陽。
向碎玉奇道:”你如何得知?那他目下人在何處?”
金鈴道:”只打聽到不在這一片。”
向碎玉皺起了眉頭,”這個老混蛋……要找他的時候偏偏不在。明教之中還有誰人……”
金鈴嘆氣道:”銀鎖。”
見向碎玉擡頭看她,便續道:”荊襄地區,目下是銀鎖在負責。”
”她目下又在何處,你可找得到她?你此次帶上她,勝算幾何?”
金鈴心中突突跳個不停,答道:”師父是怕銀鎖不若二師叔眼光毒辣麼?我倒覺得比之二師叔,帶上銀鎖要好些。”
”說來聽聽。”
”明教大事,仍是由二師叔做主,若他親至,說不定走兩步便又生出幾個一石三鳥的大計劃。小師妹雖能運籌帷幄,但多半隻是執行。她沒那麼大的野心,自然也生不出那麼大的目標,此其一。”
向碎玉點了點頭,”不錯,銀鎖沒有那麼大野心……”
”恕弟子直言……請二師叔親來,確乎有點引狼入室。”
向碎玉心道此事在理,只得點頭,”還有其二?”
”有。聽聞能參與此次行動的都是百裡挑一的好手,我斗膽猜測,其中大多數都已有些年歲了。那麼多半參與過金剛臺那一場戰鬥……他們都有可能見過二師叔,此其二。”
”不錯,還有嗎?”
金鈴淡淡道:”我與一個小娘子一同出行,自然是方便一些。”
向碎玉只得又點頭,”此事在理,是我疏忽……方纔覺得你推薦銀鎖,似乎熱切過了頭,卻未想到此節。”
金鈴頓感後怕,不料向碎玉敏銳至此。
”弟子只做自己認爲最好的判斷。”
”不過銀鎖在烏山當着衆人之面殺了竟陵鬼鮫,難道就沒有人認識她嗎?”
金鈴頓了一頓,道:”她不露武功,自然不會認出來。師父,當日她是蒙面的。”
向碎玉經她一說,便覺此行已無太大問題,遂道:”聯絡到銀鎖,你又需幾日?”
金鈴自然不能說最多半個時辰,只得道:”我去闖他們分舵,自會有人將消息傳到她耳朵裡,若她願見我,三日足夠。”
”去吧。”
”是。”
金鈴從向碎玉處退出來,飛身翻上房頂,尋着記憶找到了貧民窟深處的明教分舵。銀鎖沒躲,坐在院子裡眯着眼睛曬太陽,手裡拿着塊穿着麻線的小石頭把玩不止,小石塊在她長指間紛飛,金鈴不自覺地慢了下來,就爲了在這個能看到她但尚且離了六丈的地方,偷偷多看她兩眼。
銀鎖卻在此時睜開了眼睛,見金鈴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忽然紅了臉,手上一抓,把那小石塊收進袖子裡,嗔怪道:“大師姐做什麼,又偷偷摸摸跑來我的地盤。”
金鈴落下來,坐在了她面前的石几上,道:“說動了師父,叫你和我一起去。”
銀鎖擡頭支着下巴,笑道:“你幹什麼一定要告訴你師父知道?我偷偷跟着你便可,你還不信我藏匿的本事嗎?”
金鈴隨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得絕了師父親自去的念頭,說不得只好把通天徹地的小少主擡出來了。”
銀鎖大眼閃閃,“我在你心裡有通天徹地之能嗎?”
“嗯——”金鈴並未立刻點頭,“差不多。”
銀鎖開心地笑起來,笑的時候先輕輕皺起鼻子,俄而笑彎了一雙眼睛。金鈴忍不住低頭親親她的額頭,輕聲道:“明日出發,我需得給你改改裝束,免得你露出馬腳。”
銀鎖打趣道:“小郡主這回想怎麼弄?”
金鈴挑眉道:“跟我去王府。”
她捏在銀鎖腕子上,忽地微微一頓,道:“石頭自是越把玩,越透亮。”
銀鎖頓足道:“大師姐,休要磨磨蹭蹭!”
金鈴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與她一同回到了王府。銀鎖死活不走正門,定要保持自己來去無影的神秘感,金鈴也只得陪她翻牆。
她站在房頂上,回頭看到金鈴正在不遠的地方跟着,出聲招呼道:“大師姐,你快些!”
金鈴低低道:“方纔是誰說要保持神秘感?你這麼叫喚,家將們都該知道你來了。”
銀鎖笑道:“這貓兒一般的動靜,也只有大師姐狗耳朵聽得到。”
她衝着金鈴招招手,正要伸手去拉她,忽地感覺到一股殺氣,這殺氣一閃即逝,銀鎖生出警覺,偷偷探頭一瞧,竟看到向碎玉。
向碎玉一臉淡漠,像是誰落在屋角的一座雕像,剛纔的殺氣好像和他毫無關係,一隻黑貓團在他膝頭,忽地動了動尾巴。
“大……大師伯,別來無恙?”
向碎玉睜開眼睛,道:“別來無恙。”
金鈴聽到銀鎖叫大師伯,頭皮一麻,跳下地來,喚道:“師父,我將小師妹找來了。”
向碎玉點點頭,對着銀鎖道:“隨我來,我有些事情交代你。”
銀鎖硬着頭皮跟上去,金鈴跟在後面,內心忐忑非常,不斷回想着方纔的場景裡有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
似乎沒有什麼親暱的稱呼,亦連手也沒有牽一下,不過只是說了一句話罷了。只是師父昨日便覺得我對銀鎖一同出行一事稍顯上心,銀鎖又來得這麼快,師父的心玲瓏通透,會不會已經起了疑心呢……
金鈴撒謊許多年,深諳扯謊第一要詣乃是平常心,切莫自亂陣腳,是以心中雖然忐忑,面上卻仍是一派冷漠。
金鈴推着向碎玉,回了王府角落裡的小院子。老貓跳到地上,擺擺尾鑽到不知什麼角落裡。金鈴難免想到銀鎖,便偷偷衝着銀鎖使了個眼色。
銀鎖瞪了她一眼。
金鈴把向碎玉的輪椅轉過來,正對着銀鎖,沒等他開口,銀鎖便嬉皮笑臉地說道:“聽說大師伯一個人跑到前線去,師父很擔心呢。”
向碎玉似是忍不住哼笑一聲,隨即斂起表情,“陸亢龍呢?”
銀鎖做了個鬼臉:“師父所在乃是機密,當然不能告訴大師伯知曉。”
“他還怕我把他揪出來不成?”
銀鎖笑道:“那倒不至於,師父人在千里之外,只怕師父是不忍心大師伯受舟車勞頓,纔不準我說的呢!”
向碎玉微微一笑,不以爲忤:“陸亢龍滿口花花,倒叫你學了個十成十足。”
“師父教的事情我都學得不錯,師父時長擔心大師伯,我自然也要照顧一下大師伯啦。”
向碎玉微笑着扭開頭去,道:“事情金鈴應該都和你說了,別的也都談妥了嗎?”
“自然妥了,否則我可不來。”
“那好,我知你師徒都是審時度勢的大行家,可這等千載難逢的良機只有一次,因此,現下我要告訴你其中關鍵之處。你過來。”
本是平常一句話,金鈴卻整個人都張緊了,怕向碎玉察覺出什麼,藉口將銀鎖騙過去下手。
隨即又覺得自己實是妄想。向碎玉自持身份,斷斷不會對小輩使這等陰謀詭計,更加不會因此和陸亢龍撕破臉。
更何況,他若真有此心,喻黛子必定能未卜先知。
饒是如此,她仍暗自戒備,以致向碎玉有所察覺,誤會她擔心銀鎖會對他不利,是以伸出手來拍拍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銀鎖恭順地靠過來。
向碎玉支開金鈴,小聲交代。他的聲音含混且輕,金鈴不運功則聽不真切。而銀鎖時不時輕嗯一聲,想來並未有什麼危險,金鈴這才稍稍放心。
她在門口等了一會,便聽見銀鎖走出來。在向碎玉眼皮子底下,金鈴不敢妄動,只以眼神示意銀鎖跟上。
銀鎖初初還顯得拘謹,想來是向碎玉面前不敢造次,走了兩步又忍不住蹦蹦跳跳起來。
“好個嚴師孝徒、諄諄教誨,若是不知以前的事,當以爲師父不過是你大師伯。”
“剛纔可嚇死我了呢!”
“怎麼,是師父說了什麼嗎?”
銀鎖兩步繞到她面前,彎下腰湊到她臉頰邊,神神秘秘的樣子讓金鈴也忍不住湊了過去。
“他說……再打烏山小少主的主意,就打斷我的狗腿……!”
金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叱道:“放肆,隔牆有耳,當心師父真的追出來打斷你我的腿。”
“那我拉着他,你快點跑。”
金鈴拉起她的手,捏着手腕往後面的小園子走去,淡淡說道:“那可不行。”
銀鎖反倒紅了臉,掙脫不得,小聲抗議道:“給你師父追出來看見怎麼辦?”
“他不會做這等無意之事。”
“那!那要是被旁人看去怎麼辦……”
正說着,金鈴拉着她推開院門,王妃正在院中畫畫,兩旁侍女侍立,聽見此處有動靜,都一起望過來。
王妃掩嘴一笑,擦了擦手,揮退兩旁侍女,招呼兩人過來。
金鈴仍舊攥着銀鎖的手腕,黑色的皮手套在她的抓握下發出細小的摩擦聲。目視她拉着銀鎖走到跟前,王妃促狹地問道:“金鈴,你拉着人家小娘子做什麼?”
金鈴臉色絲毫不變,不若昨日還冒出一絲羞澀。
“我怕這小混蛋在家裡搗亂,旁人抓不住她,還多半不免被她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