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衛刀具齊出,在場的所有人心裡俱是一緊。
這一切變化來得太突然,沒有人事先可以想得到福王府的護衛居然會做出如此過激的反應。
面對如此突然的一幕,明晃晃的刀刃,馮子玉本能的後退了兩步,看着眼前的一衆面無表情的府衛,面色變得十分難看,一陣青一陣白。
“你們……”
本來聽到是王世子殿下,馮子玉還打算着行禮的,不過經過眼前的這一幕,馮子玉的內心升起了激憤,身軀驟然傲挺,凜然不懼。
自個堂堂從四品大員,竟然被刀具圍住,簡直是豈有此理!馮子玉發自內心的憤慨,雙眼似要冒出火來。這幫武夫太不將本官放在眼裡,竟敢如此做作?
“你們好大的膽子,本官好歹是從四品參議使,竟然敢對本官亮刀兵,朝廷威嚴何在?”馮子玉大聲呵斥,臉上正氣凜然,凌厲的目光直接盯向了阮標。
除了一開始瞧見車轎上的朱由崧,現在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
士人自有其傲氣,更何況身爲文官本身?士族自始正德明武宗之後,面對宗親王室、勳貴再也不會給於好臉色,鳥也懶得鳥,更別說一個小屁孩了。
“哼!”
不待阮標反應,朱由崧冷哼一聲,步履緩慢的從轎階上一步一步踏下,平淡的臉上至始至終沒有發生任何變化,不過看向馮子玉的目光反而漸漸冷冽起來。
府衛見自家少爺過來,各自退開了一條路,馮子玉的目光不由移向了朱由崧身上,眼前這孩童面色俊朗,劍眉如削,臉兒紅潤,一般人見之,必定心生喜愛。
不過當看到那沉冷的目光時,馮子玉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剛要擡起行禮的雙手立馬止住,身子一動不動根本沒有其他任何反應,他到是想看看這傳說中的王世子殿下究竟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前些日子罵暈了府學生員,這事他也聽說了,至於是不是真有其事,也說不準,不過心裡也是好奇,馮子玉心下暗道:“哼,儀仗出行,本官就看看你一個小屁孩想幹什麼?”
不管馮子玉心裡如何想,身後的知府大人錢大偉與李姓主薄等人卻是暗暗喜形於色,雙瞳均是泛起了異彩。
對於這位看似年幼的王世子殿下,前兩天錢大偉總算是有了初步的瞭解,心知這眼前這小傢伙不是一個省油的燈。
這一次章氏、範家的產業是不是值得動手,就看福王府有多大威勢!是王府厲害,還是範家的手段更妙,究竟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強襲東風。
多則不出五日,少則三日即會知曉。錢大偉心中暗暗期待,想想上百萬兩錢銀,心情激動得就有點按捺不住想要攉出一切。
阮標一步步緊跟在朱由崧身側,陰冷的目光不斷的在馮子玉的臉上掃視着,心下憤恨不已,“這細眼小白臉居然敢吼阮大爺,奶的,不要讓阮大爺逮到機會,定讓小白臉變成大花臉。”
“朝廷威嚴?”
朱由崧雙眼凌厲的看向此人,道:“本王的威嚴又來自何處?”
“是誰給你的膽子,竟敢在本王面前咆哮?啊?”
一聲質呵,朱由崧毫不留情面,手指直直的點在馮子玉的臉上,繼續大聲呵斥道:“你到是給本王說清楚,你的禮義何在?”
“見到本王竟自連禮都不行,你的四書五經讀到哪裡去了?啊,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你到是說說看,是你從四品官職大,還是本王的御賜郡王封誥做不得數?”
“你的眼裡究竟還有沒有朝廷律法?”
馮子玉沒想到自己的一禮未行,居然引來了一大通的斥責咆哮,就連想插話都插不上,幾次欲言又止,硬生生的被連珠帶炮的壓了回去,氣得渾身發顫。
“怎麼,沒話說了?”
朱由崧喘了會氣,也不理會,直接抱拳對着一衆觀望的百姓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你們也看到了,這就是堂堂從四品官員吶,見到本王,居然連禮都不行。”
“我看,他不是不會行禮,就連我這小孩子都會,他怎麼可能不會呢?無非是看我是個小屁孩,人家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呢。”
“諸位父老鄉親們,你們想想,我好歹也是福王世子,出身天皇貴胄,要是換成你們呢?想來以他這種人更不會放在眼裡吶!”
就在朱由崧說出最後這一句話時,在場的所有人俱是驚駭的大氣涼氣。
毒,極其惡毒!
天下士人誰不注重民望?這是直接抽人底子吶,要是名聲臭了,經後還怎麼升官?
嘶,這嘴真夠狠的!知府錢大偉站在一旁驚得眼皮直跳,還好當初自個沒犯愣,要不然真有可能沒事整出事來,到頭來得不嘗失,今天真是大開眼見了。
阮標站在一旁,雙眼暗暗冷笑,自家少爺是那麼好惹的麼?他阮大爺早就見識過了,人不大心卻黑吶,那龔孟春不就是一言不合被逼死了麼?
“你,你……”
馮子玉氣得臉色發白,身軀連站都站不穩,上身一晃一晃的,就差直挺倒下了。
不過在衆的百姓可不管這些,尤其是最後那一句:換成你們更不會放在眼裡。
這一句話絕對是說進了百姓的心底,天下當官的有幾個真正將底下百姓放在心上的?
有嗎,沒有吧?
就算是有,那也是極少的人呢。
如是這般,百姓們看向馮子玉的眼神不由的變了,更有一些膽大的紛紛指指點點,雖然不敢說大聲,但表現出來的絕對沒有好話。
朱由崧看到這一切,心裡很滿意,不過臉上卻是一正,大聲道:“人不以禮,妄自爲人,更何況是文人士子?此人雖說是從四品大官,但面見本王卻是一禮不行,還敢以下犯上,本王一定要責罰。”
此言一出,百姓中有人大聲叫好。
“好!”
“就是要責罰,以禮不愈,何以治民?”
“嗯嗯,當官的都是壞人,這人看去長眉細眼肯定不是好人,打死這貪官的,爲民除害!”
朱由崧耳尖,尤其是最後這一句好像是個小女孩的聲音,不過扭頭看去,連人影在哪都不知道。
朱由崧一臉的狐疑,而府衙的衆人無不變色,就連知府錢大偉也是面露驚色。
責罰?
王府有這個權利嗎?
“你……”
馮子玉面色泛青,怒目圓睜,大聲吼道:“你血口噴人,本官何時像你說的那般?”
“本官是國朝官員,王府又有何權力責罰於我?”
朱由崧也不再去試圖尋找那女童聲,對此視而不見,直接揮手道:“來人,就地按下,杖二十!”
“是,王爺!”
不管他人如何心想,王府護士對着馮子玉一擁而上。
“住手!你們給本官住手,本官是從四品大員,你們沒這個權力責罰本官!”
馮子玉雙眼赤紅,嗷嗷的叫,死命的掙扎。
要是萬曆杖責,他定是欣然而受,可一王世子?那是連想都沒想過的事,但要是因自己無禮而被杖責,要是傳出去,以後還怎麼見人?
“無法無天,無法無天,蒼天吶……”
“啪,啪啪!”
“啊,啊……”
無論是誰,這一刻俱是下意識的閉上了嘴,雙眼瞪大的看着眼前這一幕。從四品官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責罰,任誰見了都是有點不敢相信,哪怕是先前叫得最歡的那些人兒也是不吭聲了。
不過,就在這時人羣后頭一位身上穿着儒服,長相卻如同殺豬男一般的大漢,很是兇悍,手上拿着一把扇子,突然間驚異道:“哎呀,少見,真是少見,四品大員挨板子,嘶,好久沒見過了!”
說話間,雙眼放光,嘖嘖有聲,似乎恨不得衝上去。
“黃漢,住嘴!”
他身側一位八字鬍、四十左右的中年文士眼眉一皺,輕聲呵斥,道:“形象,注意形象,咱們不能暴露!”說着好似被人發現一般,四周亂看。
“嘿嘿,不好意思,沒注意!”
名叫黃漢的大漢縮了縮脖子,咧嘴露出一嘴黃牙小聲道:“成經,福王世子好像越來越可愛了,不過咱們這次過來,一定要從福王府搞到鹽引。”
“別說話!”
就在二人聊天時,馮子玉已經是羞惱至及,大聲吼道:“本官是從四品大員,你們,啊……”
“福王府目無法紀,本官一定要告,告,啊……”
馮子玉痛得上氣不接下氣,仍舊雙眼赤紅的嗷嗷叫,朱由崧皺了皺眉,再次吩咐道:“扒了他的襦褲再打!”
“你,你不得好死!”
馮子玉聽了這話,氣得破口大罵,緊接着雙眼一翻,氣極攻心徹底暈了過去。
“啪!”
一拍肉響,人被按在地上根本沒了反應,猶如一隻死豬,直挺挺的趴在那兒一動不動。
“嗯?”
朱由崧面色一驚,心下暗道,“不會給打死了吧?”
阮標心思精明,一瞧就知道該自己上場了,手指放在馮子玉鼻下,面色一喜,道:“少爺,還有氣!要不要再來兩下?”
“嘶,人都暈過去了,還想再來兩下?莫不是真打算給弄死?”知府錢大偉驚得整個人都愣了。
“咳,算了!”
朱由崧臉色一正,雙手背後,道:“本王懶得跟他一般見識,這種人責罰一頓也就是了!”說罷往錢大偉跟前行去。
“啊,下官見過王爺!”
“我等見過王爺!”
錢大偉一衆府衙官員態度大變,眼見朱由崧到跟前,個個俱是一臉的恭敬,哪怕是錢大偉和李姓主薄一時間也是點頭哈腰的。
“王爺,裡面請……”
“請!”
朱由崧也客氣了兩下,就顧自向府衙大門內行去。
錢大偉故意落後半步,給身側的李姓主薄使了個眼色,李姓主薄會意,又對府衙下人揮了揮手,只見兩位衙衛立馬跑過去將暈死在地的馮子玉拉起,也不忘幫提起屁股上的褲子,接着就向府衙後門拖去,一會兒不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