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喪心病狂!如若再這般下去,國朝危矣。”
洛陽府學,學官祭酒李誠棟面含怒色,摺好兩封書信遞給一旁的生員,道:“去,立即叫人送去南京國子監,叫人散發出去,另一封交給監察御史李實。”
“是!”
生員快步離開後,李誠棟擡頭看向窗外,深陷的雙眼,目光幽幽,一時間變得極爲深邃,“王府提商稅,又閤府衙之力強佔礦業,滅他人之族漁利百姓,實爲國之蛀蟲。本祭酒定要抗爭到底!”
……
sx幷州(太原),一大院內八九位老者圍座在一起,首座上赫然是晉商之首——範永鬥。
這八九人正是八大晉商的代表人物,或是說族老。蒲州張家、太谷曹家、平陽亢家、介休範家、侯氏;q縣喬氏、渠氏;榆次?縣常氏,可以說八大晉商全部到齊。
在坐的每人臉色都不大好看,甚至可以說是陰沉。
“到是說說,現在該怎麼辦?”
範永鬥深深皺着眉頭,掃了一眼衆人,道:“這裡只有我們八家,蒲州的王氏和沈氏都以鹽利爲主,國朝違禁物與他們沒多大交集,不來參和也屬正常。”
“哼,不是早說同氣連枝麼?”
亢家的族老眼泛怒色,捧在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重重一磕,恨聲道:“聯姻都不知道聯到哪去了,眼看大傢伙陷入大麻煩,連個人影都不見,簡直不把我們放在眼裡!”
“就是,沈氏和王氏起家早,根本就不在意我等!”喬氏族老亦是憤憤難平,幽幽的雙眼瞥向了首座的範永鬥。
不消說,這兩家噴得正是範家,與其聯姻的就是王氏與沈氏。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
眼看越說,大傢伙火氣越大,坐在上首的範永鬥臉色越來越難看,其餘幾家連忙勸阻,“不管怎麼說,事發了,現在還是想想怎麼解決纔是。”
“你說怎麼辦?”
亢家族老怒氣勃發,梗着脖子扯道:“福王府佔了伏山牛,裡面的藏的器物肯定已被知曉,說不定這會兒福王的摺子已經去向京城的路上了。”
“不,不會!”
侯氏族老眯起雙眼搖頭,指尖敲擊着桌面,道:“福王估計還沒那麼傻,要是真上摺子,牽扯的勢力太大。”
“你們可要想明白,這事兒可不只是我們八家。”
掃了一眼衆人,侯氏族老幽幽道:“國朝那些大人們都拿過我們不少好處,你們說,福王以及皇上真的會不知道麼?”
“嘶,不可能!”
衆人一驚,止不住身子站了起來。
“嘿,天下錦衣衛可不是吃素的。”侯氏族老嘿笑,目光看向首座的範永鬥,道:“要不你們問問範老大。”
“這事兒其實已經是表面化的東西,只不過皇上沒那個魄力掀盤子罷了,不然你們以爲我們現在還能好好坐在這兒?天下間,誰不知道我們這些人都在做這勾當?”
眼見如此,喬氏族老一臉嘲諷,道:“既然如此說,那咱們還坐在這兒幹什麼?各回各家,養老弄孫不是挺好?”
“不,福王終究是皇上的逆鱗,國本之爭已經將皇上逼得心口裡壓了足夠多的火氣,要是這事兒被徹底掀開,皇上說不定就下了決心剷除我們。”
“到時就算朝臣阻遏恐怕也無濟於事!”
“哼,說來說去等於沒說!”
喬氏族老臉色不耐,冷哼了一聲,開口道:“你到是說說看,該怎麼解決,最好拿出個可行的方子來。”
“行了,我來說兩句!”
範永鬥再也坐不住了,擡起了頭沉聲道:“此事是我範家接洽,如若真是事發,也當拿我範永鬥一族,我範家也是行得端坐得正,若真當如此,我範家抗了,大不了身死族滅。”
此話一出,在座的衆人無不是到吸了口涼氣,範家不愧是八大家之首,說出的話還是這般斬釘截鐵,毫不動搖。身死族滅,說說容易,但天下間又有幾個人能說得這般不容置疑?
但是在座的人都是一陣沉默,他們知道範永斗的爲人,敢做敢擋,實爲一時豪傑,不愧是開族之人。
“唉,到了這一步,該佔的都讓福王給佔了,也沒必要再去挑撥。”
侯氏族老嘆息了聲,道:“如今朝臣中,東林勢大,我們鄉黨的人還要聯合楚黨、浙黨之流與之相鬥,現在東林恐怕還不閒事大,如果鬧得皇上心氣暴怒,對於我們晉地來說,這纔是滅頂之災。”
“嗯,也有道理!”
“是啊,鄉黨也不容易!”
“不過我們到底該如何處理?”
衆家族老你一言我一句,臉色沉疑,大多表了態。
“此事看來,只能銀錢交好了!”
範永鬥見此,心裡舒了口氣,不過接着嘆息道:“福王愛財,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洛陽那邊的產業,我們放手吧,就此用來了結此事。此事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範家接洽,就率先表個態,出三百萬兩銀。”
“三百萬?這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恐怕這一點還填不飽福王的肚子呢,我張家出一百五十萬。”
“我喬氏出一百萬吧,前陣子燒了一匹布,資金有些週轉不過來。”
“好吧,那我曹家也湊一湊,就出個一百八十萬吧。”
……
洛陽出了滅族之事,整個hn表面上卻反而顯得平靜,哪怕是sx一地也是一反常態,半點熱鬧也沒。
然而,南京身爲東林黨的重要屬地,卻是塵囂不止,不管是大街上,還是青樓船坊,只要有風流才子的地方,總歸能聽得到福王府的事兒。
南京國子監此時熱鬧非凡,一大羣生員聚集在一起。
“福王派府兵強佔士族產業,私通府衙強行查抄商鋪,又聯合一地千戶治所冒天下之大不韙行滅族之事,簡直肆無忌憚,又提商稅以資福王奢靡,實乃禍國殃民。”
“不治何以震朝綱?萬民激憤吶,不請願又何以爲百姓謀福祉,我等身爲士人,理當爲萬民挺身而出!”
國子監一衆生員面色漲紅,成羣激憤,用力揮舞着手臂大聲嘶喊。
他們每一個人似乎受到了極大的身心傷害,勢與洛陽王府不共待天,想要衝擊南京府衙,可南直隸鎮撫司大軍調動封鎖,他們沒有這個機會,哪怕膽敢真正拼命的,也一個也不曾見。
“國之柱蟲啊,洛陽福王這是漁利天下,萬民怎能不憤慨?”
“錢大人,這,沒這麼誇張吧?”
“哼,樹崢啊,本官知曉你來自洛陽府學,對於福王府,你應該更瞭解纔是,你不要忘記自己是生員的身份,當爲百姓謀福祉,怎麼能這般認爲呢?”
說話的正是一位三十來歲的中年士子,青瘦的臉上滿是正氣,如果不是臉上太乾瘦,當得是俊逸非凡。此人名爲錢謙益,官拜南京禮部寺郎。
“百姓?是啊,爲百姓謀福祉纔是我輩份內之事。”樹崢雙眼漸漸變得明亮了起來。
“好,不錯,這纔是身爲生員應該擁有的想法。”
不管是樹崢,還是錢謙益,只要是出身士族,亦是想要進取士之路的人,都是一面倒的激憤。
如此一幕也只是各大城的一角,不管是南京還是江陰楊州,亦或是江浙杭州,每一處都在上演着這一幕。
可以說,福王府在有心的推波助瀾下,一下子到了峰口浪尖上,以至於普通百姓不關心也略有耳聞,知道了不久前入主封國洛陽的福王,似乎不是什麼好人兒。
幾天不到,福王府的名聲徹底的臭了!
成羣激憤!
這已然成爲了某種意義上的實質表現。
京城,紫禁城內!
萬曆坐在御花園的亭子裡,四周帷縵隨風揚起,除了一干侍女太監,身邊只坐着鄭貴妃一人。
“皇上,看什麼呢,這般會神?”
鄭貴妃將萬曆身前的茶水換上熱的,好奇看向其手中的信貼。
“嗯,洵兒在洛陽還穩當。”
萬曆眯着雙眼兒,一手撫着鬍子,道:“還有福八那小子,看看,一開頭就說好想朕這皇爺爺呢,哈哈……”
“是麼?”
鄭貴妃雙眼一亮,道:“那怎麼不提臣妾這祖奶奶呢?”
“提了,怎麼會沒提,你看看!”萬曆順手將信貼遞給了鄭貴妃,接着又捏出另一張,道:“這小子肯定犯事了,以前朕看他就不是個老實貨,待朕再看看下一張。”
“嗯?”
不等瞧兩行,萬曆的神色一怔,瞬間眉間緊了起來。
“皇上,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就犯怒了?鄭貴妃很是疑惑。
“哼,好大的膽子,這些奸黨的手伸得也太長了。”
萬曆臉色一下變得陰沉,道:“一個小小的錦衣衛千戶,居然膽敢在福八面前亮刀兵,簡直找死,嗯?嘶,居然還敢控制府衛,真是死不足惜。”
“什麼?福八才七歲,他們,他們這是想幹什麼?”
猶是聽到朱由崧安危,鄭貴妃一下子失去了鎮定,焦慮道:“皇上,我們孫兒怎麼樣了?有沒有事?說呀……”
“嗯,還好,不錯,嗯,這小子膽子也不小,那錦衣衛千戶被逼得自殺了。”
“呃,好,還纔好,沒事就好!嚇死我了!”
就在鄭貴妃拍着胸脯一陣後怕時,亭臺外一小太監緊緊趕了過來。
“皇上,城外大臣聚集,好像洛陽那邊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