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咱們無法進入這房間,是不是躺在上的那傢伙搗蛋?”豬頭說。
“你沒看到牆壁上掛着的那串紙片嗎?我們的力量太弱,如果硬要闖進去,會很難受的。”血污鬼說。
我咬緊牙關,剋制住想要起來到衣服口袋裡尋找玩具水槍的衝動,把臉轉朝另一邊,不再看這兩個不受歡迎的鬼東西。
他們似乎對我的房間頗感興趣,不停地對房間裡的擺設評頭論足,一會說我崇洋媚外,理由是我的櫃子裡大部分是洋鬼子寫的書,一會又說我真沒用,居然沒有帶個女人回來,以至他們無法看到真人秀......。
我在想,這幫鬼東西難道就不會利用他們多得難以消磨的時間來做點有意義的事嗎?比如在間發起一項民主運動(如果目前地府仍是由那位不肯與時俱進的閻王統治的話);要不到師範學院裡去當免費旁聽生,學習一些對民族和國家有用的知識;甚至可以像我一樣寫些無聊的文章(曹地府應該也是有各種媒體的,只是不知道在那邊是否存在極嚴格的新聞審查制度);也可以組織一幫人,成立一個文藝團隊,沒事就到桃源湖畔唱唱歌跳跳舞什麼的,至少也能讓別的鬼魂得到一個嘲笑同類的機會;當然也可以修煉一些適合魂體況的氣功,沒準還能由鬼直接進化爲神仙;可以賭博,也可以去劇院裡混電影看,就算湊在一塊找個沒人的地方閒聊侃大山也好,魂們應該也有交流思想的需要吧。爲什麼他們一定得影響活人呢?我對此很不理解。
不管怎麼說,門外那些魂們如此不健康的生活方式顯然是違背道德和正義的。
我沒辦法不生氣,世界在不停地進步,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地吃東西和睡覺,掙錢和消費,但鬼魂們卻遊手好閒,四處亂逛,以窺探他人的私生活爲樂。5ccc.net
他們爲什麼不去投胎呢,雖然目前地球的況不算太好,但也並非全無指望,難道做人就如此困難嗎?以至有如此數量衆多的鬼寧可選擇做一名自由自在的遊魂也不願重入輪迴。
兩位無聊的鬼似乎因爲找不到樂趣而厭倦了,終於從我的窗簾上消失。藏在被子裡的我滿心悲哀地發現,平靜的生活從此結束了,我以前根本未曾想到過,擁有與鬼魂交流的能力竟然是這樣一件糟糕的事。
稍後,經過一番輾轉反側,我在王澤先生創造的幽默中進入了夢鄉。
我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爲這地方在夢裡我已來過多次,也知道當醒來時只會記得一點點殘影。
冰島。爲什麼一再夢到這裡,醒時這一直是個不可解的迷。
我走在海邊的沙灘上,海水清澈透明,能看見其中游動的小魚和螃蟹還有小蝦,背後是白色的連綿不斷的羣山,自山腰以上是永不溶化的冰雪,近處是青灰色的巨石,上面長有深綠色的地衣和苔蘚,一切荒涼而寂靜,卻又美麗得讓人窒息。
離這不遠的地方有個溫暖的小旅館,夢裡我曾經進出過多次,在酒櫃的後面,那位銀色頭髮的北歐女子總是在燈光下微笑着,如海水一般的藍色眼睛裡滿溢着溫柔,壁爐裡火光的影子在她瞳孔裡閃動,紅脣豐潤而莊嚴,潔白的皓腕上有一根綠色的絲帶。
小旅館就在那裡,永遠矗立在那座小山的近海一端,在這裡,時間彷彿比其它地方流動得更慢些,偶爾可能還會停滯不前,我有種感覺,這裡將會一直保持着眼前的模樣,直至宇宙毀滅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我明白這是夢境,我知道這是一個屬於我的世界,只有我能來,沒有我的同意,誰也無法進入這裡,甚至我自己也無法控制這一切,我想要把某個人帶到這片美麗的海灘是不可能的事,這是一個獨立存在的空間,除了我的大腦之外,再無任何與外界的聯繫,這裡既屬於我又不屬於我,它超脫於世界之外,彷彿一個孤獨的流星,永遠地飄流在虛空中。
我有種感覺,這個世界數十億年以來一直就是這樣,從未有過任何的變化,這是一片接近於天堂的存在,
我繼續在沙灘上漫步,沒什麼需要忙碌的,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的壓力,憂慮和痛苦彷彿只存在於傳說中,顯得既不可信又十分遙遠,我認爲自己擁有一切,掌控一切,這裡只爲我而存在,是我讓這裡的天空跟大海一樣的藍。
天空離我很近,似乎伸直手然後跳一跳就可觸摸到。感覺到絲絲寒意,於是我豎起了衣領,繼續在沙灘上漫無目的地散步。海浪輕柔地衝上沙灘,一個積水的小坑裡已經凝結成了晶瑩的冰,踩上去也沒有破碎,只留下一個由細沙形成的鞋印。
一隻綠色的小海龜在向海水前進的途中被礫石絆得四腳朝天,我彎下腰拾起它,放到水中,看着它消失在海浪裡,我開始爲它的前途擔憂,想着它不知何時才能游到赤道附近的帶島嶼上,途中無數張飢餓的大嘴和尖牙利齒在等待着它的來臨,無法想象它需要怎樣的運氣才能逃過這一切而在數年後重回到出生的地方。
稍後我登上一塊礁石,遠眺天邊,太陽沿着海面緩緩前行,像是軟軟的蛋黃鋪在盤子裡,總是不肯讓黑夜來臨,橙色的雲閃耀着妖異的光芒。
不知名的海鳥在浪濤間穿行,它們全都長得胖胖的、圓圓的,很像我童年時從路邊拾到的那隻小鴨子,它從一輛大客車頂部的行李架上掉落下來,奇蹟般地未受傷,我爲它取了個名字叫‘蝙蝠’,它曾經象小狗一樣跟在我後,與我一道散步,它陪伴我度過了整整五個月的快樂時光,真到最後成爲油淋鴨被全家人吃掉爲止,我爲此大哭了一場,晚餐時卻跟姐姐們一道吃下了不少美味的鴨。
我認爲在天空中翱翔的海鳥當中就有那隻可憐的小鴨子,名叫蝙蝠的小鴨子,在這個世界裡,它依然活着,並且學會了飛翔,掌握了抓魚的技巧。
遠方,一座孤獨的冰山無助地向南方漂去。
後的礁石上,有一名既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子,她着白色的長裙,長髮在風中飄動,無以言喻的美麗。
她有一雙深遂如雨夜天空般的雙眸,纖長的手指如雲霧般虛幻,可的脣只有在恍惚和想象中才會出現。
我模糊地記得,在這個世界裡,我曾經與她攜手度過很多的時光,我們曾是如此的親密,彷彿整個地球表面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類,除了孤獨而愉快地活下去,再也沒有其它的選擇。
然而她只存在於這個世界,我明白當自己醒來時,將不得不與她分離,下一次的相遇不知會發生在何年何月。
柔在心中涌起,我轉向她走去,我知道還會有漫長的美好時光在等着自己,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可以從容而緩慢地重新開始,心莫名其妙地感覺非常愉快,我甚至想笑想跳想大聲唱歌,想找到一種可以渲瀉興奮緒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