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轉虛幻之命運 全部章節

感覺到現眼的陽光,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

因爲背光,那人的臉被陰影遮蓋,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看不清那人正用怎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陰影中,那人的脣在蠕動。

一陣風起,他的聲音飄散在風中,沒能聽見他說了些什麼。

那人伸來冰冷的手,用手掌捧着自己的臉頰,又說了些什麼。

終於,那人收回了手,刺眼的陽光直直射入眼中。

當那人不再替自己遮擋陽光後,才發現陽光原來那麼耀眼。

耀眼,真的。眼睛都睜不開,所以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那被陰影遮住的臉,究竟是用怎樣的表情注視着自己呢?

這個世界沒有陽光。

壓抑的灰色雲層厚厚地覆蓋着天空,地面只有砂土和岩石,這個世界只有兩種顏色,沒有任何鮮豔的色彩。

而現在,一個細瘦的身體正倒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中。

右臂被天狐折斷了的指甲牢牢地釘在了地面,胸前漸漸擴散的鮮血與蒼白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凌亂的髮絲落到頰邊,微啓的嘴脣透出細微的呼吸。

終於,那微弱的呼吸停止了,從胸口流出的血液也不再擴散。

周圍充滿了寂靜。死亡的氣息包裹着那副瘦弱的身軀。

肆無忌憚的狂風忽然停了下來。

奄奄一息的她被一層暗暗的磷光覆蓋。

“……”

她伸出的左手手指忽地動了一下。

隨後,她的全身發出了異常強烈的鬥氣,四周揚起了沙塵。

原本無力的雙眼動了動,緩緩睜開,然後。

鮮豔的金色雙眸中,散發出憤恨的光芒。

天狐凌壽苦惱地環視着異界,頓時感到了無奈。

第一章

依舊昏睡的晴明身邊,小怪忽地嘆了口氣。

“睛明,你想說什麼……”

晴明喃喃說了什麼,小怪不明白。

“快點醒啊,你還有很多話沒說吧。”

昨夜到今天黃昏爲止,發生了很多事情。

氣息消失了。

她將緊閉的雙眼睜開後,皺了皺眉。

“……怎麼回事?”

凌壽的氣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這不可能是因爲他躲藏在他創造的異空間裡。天狐能感應同類的力量,雖爲妖異卻擁有能夠通神的強大妖力,無論距離多遠,都會像波紋般擴散開來(無線電麼……—_—)。

所以晶霞謹慎地隱藏着力量小心地躲了幾十年。只要力量恢復到原來水平,晶霞的力量就能凌駕於凌壽之上。

但是。

晶霞站起身,低頭眺望樹叢那邊廣闊的人類都城。

那片土地上,居住着繼承了眷族之血的人類。既然繼承了眷族之血,那麼他的魂魄就相當於天珠。凌壽一旦得到他的魂魄,他的力量將再次壓倒晶霞。

摸了摸胸口的天珠,天狐晶霞閉上了眼睛。

爲奪取這天珠向晶霞挑釁的凌壽,隨意踐踏着,嘲笑着族人以及親人的遺骨。

“……凌壽。”

無論你在哪裡,都逃不過這血的復仇。

到哪裡去了,身爲弟弟卻又同時是自己仇敵的異端天狐啊。

他應該還沒死,眷族之仇還沒有報,即使凌壽是她的弟弟,是她最親的親人。

是的,弟弟,那是出生率極低的天狐族中,數百年來難得的嬰兒。擁有白銀色頭髮的天狐,卻生下了一名擁有一頭如夜般漆黑頭髮的嬰兒。(……雙黑的魔王???^_^)

如果不用聲音而是用靈魂呼喚族人,那麼無論對方在哪裡都能聽到。

但現在,凌壽已經無法做到這點了。他的血已經因殺害同族之罪變得污濁。而總有一天,她也會犯下相同的罪孽。

爲了給天狐族報仇。

——嗯……

忽然,晶霞睜開了眼睛。

聲音。有聲音響起。

她緊咬着下脣,表情立刻扭曲了。

這聲音,不是凌壽發出的,而是……

“……”

繼承着眷族之血,天狐之血的那名人類。

晴明按着自己的胸口一動不動,神將青龍立刻大驚失色。

“晴明,晴明!”

“晴明大人……”

除了天后,太陰在青龍之後將神色緊張的白虎也帶來了。身體僵硬渾身顫抖的少女面色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

朱雀咬緊下脣,抱着天一彷彿立刻就要崩潰的雙肩,一臉蒼白地注視着主人的側臉。

主人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玄武握緊了拳頭,默默爲自己的無力而自責。

“睛明……”

青龍用乾涸的嗓音重複着這個名字。(……你們果然是那種關係嗎?)

到此爲止了嗎,他們的主人將命喪於此嗎?

所有人都被捲入了絕望的波濤中。

剎那間。

“——安靜。”

原本渾身不住顫抖的太陰,在聽見這話語後突然摒住了呼吸,隨後用要哭出來的語調喊道。

“翁!”

對方迴應般現了身。天一擡起頭,在認出這個身影的同時表情立刻崩潰了。

“天空之翁……”

她擡起雙手捂住臉龐。

“天空,天空之翁……不光是晴明大人,就連勾陣都……”

“我已經知道了。”

神將天空將手中的杖子頓了頓地。

彷彿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驚,在場的所有神將都屏息凝視起來。

天空環視着神將們緩緩開口說道。

“……白虎。”

被叫到的白虎站起身來,天空加重語氣命令道。

“把騰蛇叫來。”

太陰頓時瞪大了眼睛向後縮了縮身體。天空察覺到她懼怕的氣息向她投去一瞥,再次注視着白虎道。

“把騰蛇叫來——快點,如果想救勾陣的話。”

“我明白了。”

白虎點了點頭,將太陰交給天一後立刻駕風離開了。

天空的頭髮在白虎揚起的風中舞動着。

他覆蓋在背後的捲髮如同空中的雲般泛着灰白色。嘴邊與下鄂的鬍鬚與髮色一樣灰白,鬍鬚垂到了胸前。眼角深刻的皺紋顯示出他年長於蒼老的晴明。(這句我能算它是廢話麼?

說實話,十二神將那個比晴明年輕來着?—_—||)此刻,他緊閉着眼睛。

身穿暗色長袍的老人追着白虎留下神氣的軌跡望去,緊握手杖的指尖已是變得蒼白。

“勾陣應該還活着……但是。”

他緩緩睜開的雙眼透出了動搖。

“如果這樣下去,離死也不遠了。”

這個世界沒有陽光。

壓抑的灰色雲層厚厚地覆蓋着天空,地面只有砂石和岩土。這個世界只有

這兩種顏色,沒有任何鮮豔的色彩。

而現在,一個細瘦的身體正倒在一片刺眼的血泊中。

右臂被天狐折斷了的指甲牢牢地釘在了地面,胸前漸漸擴散了的鮮血與蒼白的膚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凌亂的髮絲落在了頰邊,微啓的嘴脣透出細微的呼吸。

終於,那微弱的呼吸停止了,從胸口流出的血液也不再擴散。

周圍充滿了寂靜。死亡的氣息包裹着瘦弱的身驅。

肆無忌憚的狂風忽然停了下來。

奄奄一息的她被一層暗暗的磷光覆蓋。

她伸出的左手手指忽地動了一下。

隨後,她的全身發出了異常強烈的鬥氣,四周揚起了沙塵。

原本無力的雙眼動了動,緩緩睜開,然後。

鮮豔的金色雙眸中,散發出憤恨的光芒。

天狐凌壽苦惱地環視着異界,頓時感到了無奈。

“怎麼才能回去……”

因爲風向變動而被轉移注意力的他,在感覺到突然爆發的通力激流後微微睜大了雙眼。

他鉛色的雙眸中寄宿着殘忍的光芒。

“……還沒斷氣嗎。”

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還沒死,十二社交還真是麻煩的東西。

他舔了舔屍蠟般的脣,從喉中擠出一聲乾笑。

既然還沒死,就讓那個該死的傢伙送自己回人間吧。

凌壽轉過身,攪動了帶着血腥味的空氣。

雖然距離很遠,但他能感覺到強烈的殺氣飄到自己身邊。

他消瘦的臉龐開始抽搐,最後,他皺着眉停下了腳步。

是錯覺嗎,神將放出的神氣隨着時間在漸漸增強。

終於,他看見通力攪起的巨大龍捲風帶着藍色的閃光直衝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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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突如其來的衝擊引發了小怪胸中的不安。

他知道這是什麼。在很久以前,也曾有相似的衝擊感在胸中一晃而過。

昌浩低下頭,不安地看着全身僵直的小怪。

“小怪……怎麼了,發生什麼了……”

勾。小怪愕然地呢喃着。

小怪——紅蓮,喊的是勾陣的名字。其他神將都叫她“勾陣”,只有紅蓮稱呼她爲“勾”。其原因昌浩曾問守,但卻被小怪含糊地一筆帶過。

小怪全身籠罩着一層比剛纔更爲緊迫的氣息。

昌浩將視線滑至懷中失去意識的中宮章子身上。

自從那個聲音借章子之口說出那段駭人聽聞的話語之後,她就一直一動不動地昏睡着。彷彿被割繼了吊線的傀儡一般一動不動。

她終於鬆開了死死抓住昌浩右臂的手,手臂被抓裂,已是血跡斑斑了。

這明顯很異常。而且,章子體內的羅剎沉默至今,此事也使昌浩掛心。

得儘快將羅剎從她體內引出。

被從大陸渡海而來的丞按族人封印的怪物,羅剎,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昌浩不知道。

忽然同一陣風起。伴隨着這陣福氣捲起的風,神將白虎健壯的身軀出現在昌浩面前。

“白虎。”

對着驚訝的昌浩點了點頭,白虎在小怪面前單膝跪下。

“騰蛇。”

小怪擡起頭,神色緊張地看着自己的同胞。

“白虎——其他人怎麼樣了?”

剛纔那股衝擊,同胞們應該也感覺到了。

“大家都在晴明跟前。騰蛇,天空叫你去。”

“什麼?”

小怪瞪大了眼睛,白虎將天空的話轉達給了它。

“過來——儘快,如果想要救勾陣的話。”

鮮紅的眸子立刻透出急迫的目光,小怪回頭對着昌浩說道,

“昌浩,這裡交給白虎,我……”

看了看一動不動的章子,昌浩對欲言又止的小怪微微點了點頭。

“沒問題。”

“……抱歉。”

小怪晃了晃尾巴瞬間消失了蹤跡。

昌浩默默目送着它的背影,感覺到一陣惡寒。

“——白虎。”

白虎轉過視線,只見昌浩不安地問道。

“勾陣……怎麼了……”

勾陣、凌壽和丞按一同消失在了異界。究竟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

白虎些許躊躇着,但終於開口答道。

“……恐怕,正徘徊在生死邊緣。”

回到了安倍邸的小怪跳過圍牆,直直向晴明的房間跑去。

同胞們聚集在晴明的臥榻邊,空氣異常的沉重。

身陷驚恐狀態的太陰在看到小怪時立刻摒住了呼吸一動不動。天后也立刻變了臉色向後退了幾步。

小怪對她們的表現毫無反應。只是擡頭望向天空,能感覺到神將太裳正隱了身呆在他的身邊。

“找我有什麼事?”

毫不理會小怪面無表情的不快,天空嚴肅地開了口。

“勾陣有危險。”

“我知道——那衝擊感意味着死亡。”

“如果是其他人倒也罷了。但騰蛇,你明白,身爲鬥將的你和勾陣擁有比其他人更強韌的生命力和神通力。所以,勾陣正面臨死亡。”

周圍的空氣頓時緊張了起來。天空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直視着面前的小怪。

“最強的鬥將騰蛇啊。除了你以外沒有人能夠阻止。前往異界,救出勾陣吧。”

身爲兇將的勾陣擁有的最強武器,是鬥爭本能。平時一直通過理性壓抑的鬥爭本能在生死關頭會失控,開始無止盡的暴走。

身受危及生命的重傷後,她的本能會爲了求生而使平時抑制的通力完全釋放。

小怪還沒回答,青龍就喃喃念道。

“交給騰蛇?同胞的危難居然讓騰蛇解決……”

“閉嘴,沒輕重的傢伙。”

天空落雷似的呵斥使得青龍立刻沉默了。(看吧,被教育了吧!^_^以後記得別亂說話,尤其是在老人面前^_^)

“你沒聽懂我的話嗎青龍。如果不是最強的鬥將騰蛇,沒人能夠阻止勾陣——騰蛇,告訴我你的回答。”

小怪眯起了眼睛,瞬間變回了真身。他現出了高高的身軀,難以抑制的激烈神氣舞動着他臂上的絹布。

大氣不敢出的太陰害怕地抱住了天一。天后的目光變得有些凝重,青龍也頓時語塞了。

“……自然不必說了。”

而且對方還是勾陣,那是最不可能與自己爲敵的人。

又見分割線

激烈的神氣奔流壓制住了凌壽的力量。

天狐感嘆般地瞪大了眼睛。

“哦……比我想的更厲害嘛。”

但,她即將死亡這點是不會變的。正因爲命懸一線,才能引發出如此強大的力量。這點,神將和天狐相同。

晶霞也是這樣從凌壽和九尾手中逃脫的。

望着自己之前被折斷的右爪,凌壽有些畏懼地沉默了。

如果能夠來到這個世界,那麼應該可以追尋之前力量的痕跡回到人界。但現在,凌壽卻感覺不到自己之前的氣息。

爆發的神氣沖淡了凌壽的力量。

“這還真是礙眼。”

這時,他感覺到另一種神氣刺痛了自己的皮膚。

他熟悉這股神氣,這是和那個孩子在一起的另一個神將發出的。

凌壽翹了翹嘴角。

路通了,只要在軌跡尚有殘留的情況下追隨着它就能回到人界了。

天狐目光閃爍着。

對了,那就看看那個神將是怎麼死的吧。

降臨在異界的紅蓮用手指抵住額頭皺起了眉。

他額頭上用作封印的金箍已經被取下了,沒有了那個,他覺得突然有些不適應。

——先用這個封印一段時間吧。

那是安倍晴明所施的用來抑制通力的封印。那掏了他大部分通力的金箍已經留在了天空那裡。如果不解除封印,那麼他將無法與勾陣匹敵。

“……那裡嗎。”

他跳了起來,目標直指神氣爆發的方位。

很久沒回異界了,自從昌浩行元服之禮後紅蓮就一直只在人界,期間幾乎沒有踏足過這裡。

這裡沒有變,沒有陽光在天空,乾燥的風,以及灰暗的大地。

而在這片單調的色彩中,神通力的奔流點亮了這個世界。

如天空所預料的,勾陣的本能爲了求生而使神通力暴走。

鬥將的通力遠超過其他神將,生命力也是如此。紅蓮等四名鬥將即使身負致命傷也很難死去,而爲了避免死亡,本能會解放出所有力量。那是爲了不使生命的火光就此熄滅,但即

便如此,如果持續下去總有一刻會使盡全部力量。一旦死亡,靈魂會迴歸原點,而宿體則會再生,這和其他神將一樣。

激烈的氣流捲起了颶風。

“唔……”

將手臂擋在面前穿過颶風的紅蓮,在發現了地面的異物後停下了腳步。

他單膝跪下伸出手去,空氣中漂浮着鐵鏽的氣味,浸透了灰色沙礫的顏色已經乾涸。

他身軀一震,居然出了這麼多血。除了紅蓮之外沒人能與她匹敵,如此強大的她,究竟遇到了怎樣的災難。

紅蓮環顧着四周,隨後在乾涸的血泊邊發現了一個尖刃般的棒狀物體。

他見過這東西。腦中浮現的,是那頭黑色的長髮和鉛色的雙眼。

“這是,天狐的……”

凌壽剛爪的碎片,被折斷的利爪上佈滿了紅色的污跡。

紅蓮立刻明白了過來,他低語道。

“可惡……勾,在哪裡……”

在他視線遊離的瞬間,背後突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神氣。

紅蓮摒住呼吸,忙築起壁障保護自己。

回頭的同時,一個身影也在向自己接近。紅蓮閃身迴避,但左肩還是被利刃劃破。伴隨着疼痛,鮮血也噴涌而出。

紅蓮後退幾步調整着身姿,努力抑制着急促的呼吸。

勾陣正站在他剛纔站立的地面。她的胸前早已被鮮血染紅。

“勾!”

向紅蓮襲來的,是沒有絲毫猶豫的強烈殺氣。

第二章

勾陣步履不穩地向前邁進着,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她劇烈喘息着擡起了頭。傷痕累累的右臂滿是鮮血,血從指尖滴在了地面。有什麼細細的東西正貫穿了她整個右臂。

勾陣用左手緊握着筆架叉,燃燒着怒火的目光直射向紅蓮。

“……勾。”

她的眸子應該是如同平靜的水面般剔透的漆黑。而現在,它卻泛着金色的光芒。

現在,被壓抑已久的鬥爭本能驅使着她的全身。

手持筆架叉的勾陣忽然一個踉蹌,她眯起了眼睛,似乎在硬撐着自己衰弱的身軀。

她的全身散發出激烈的神氣。

“……”

在紅蓮摒息的瞬間,勾陣猛地衝了過來。筆架叉直指他的喉嚨和左胸,這些都是一擊斃命的要害部位。

他遲鈍地擋開了她的手臂,剛想向她胸骨下方立刻送上一拳,但又立刻改變了主意。

改爲抓着她的手臂順勢將她扔遠。

瘦弱的身體在空中飛舞。在將與地面接觸時勾陣立刻調整了姿勢,她撐着膝蓋站着,表情開始扭曲。

“……”

她發出不成聲的呻吟,右臂的鮮血順着指尖滴落。

看着她不動不動的右臂,紅蓮痛苦地皺起了眉。

硬撐着站立起來的勾陣呼吸急促,灼燒着喉嚨的鮮血從嘴角溢出。

“……讓……開……”

勾陣斷斷續續地吐出這幾個字,再次架起了武器。

“我……晴明……”

話音未落,她忽然單膝跪倒在地。她沒有就這樣倒下,而是順勢以極快的速度向紅蓮襲來。

紅蓮越是迴避,勾陣進攻的速度也就越快。筆架叉頓時深深刺入了紅蓮的右肩。(勾陣,你果然是在報上次的仇麼?—_—|||)

“……”

紅蓮用鬥氣震飛了勾陣,但摔倒在地的勾陣又立刻躍起,將腰中的另一把筆架叉握在手中。隨着她的行動,地面也濺上了更多的血沫。

“可惡!”

紅蓮撥出了筆架叉,用通力的壁障破壞了緊接着襲來的利刃。

勾陣的全身噴涌出了更強的鬥氣。紅蓮避開緊迫不捨的利刃,死死抓住了她的左手腕。

紅蓮阻止着色陣想要甩開他的舉動開口道。

“勾,住手!”

她已經超過了極限,再繼續下去真的會送命。

勾陣的雙眼中充滿了殺氣,紅蓮倒抽了口冷氣。

“勾!”

“唔哦哦哦!”

她狂吼着爆發了通力,力量的平衡被打破了。站在極近距離的紅蓮被力量的衝擊彈了出去。

紅蓮身上滿是傷痕,眼邊也被刺傷,血流了下來,左眼的視野頓時變得一片鮮紅。

他邊用手背拭去鮮血邊對抗着勾陣的攻擊。紅蓮閉着左眼。用神氣的壁障破壞涌向自己的通力激流。

衝擊而來的力量伴隨着激烈的爆炸,狂亂的暴風中紅蓮吼道。

“快住手,勾!會死的……”

但是,勾陣根本不理會紅蓮的話語。即使聽見了,他的聲音也傳送不到她的心裡。

殺了眼前阻擋自己的敵人。回到主人身邊。這樣的執念驅使着她的身體。

“唔……”

紅蓮明白,如果現在換作是他,他也會這樣想吧。那是與自己全部生命緊緊聯繫在一起的楔子。

所以,自己必須阻止她,不能讓勾陣就這麼死了。

不遺餘力地發動攻擊的勾陣的力量,此刻或許已經凌駕於紅蓮之上了。

紅蓮身上揹負着各種枷鎖,其他同胞也一樣。所以,他們纔會寄希望於唯一能戰勝勾陣的他。

“……不要……妨礙我……”

因吐血而火熱的喉中發出了低低的威脅。

面對着全力以赴的對手,不得不全力應戰的紅蓮身陷困境。她是僅次於紅蓮的鬥將。

但是,即使明白這點,紅蓮還是無法對她發出進攻。

紅蓮避開不斷襲來的利刃。儘可能想要抓住對方。但勾陣總是靈活地躲過,不斷地給紅蓮增添傷口。

用神氣將對方的神氣反彈後,紅蓮憤恨地咬起了牙。

“可惡……”

被筆架叉刺中的右肩火熱。雖然這傷一段時間後會痊癒,但這份灼熱的疼痛使人難耐。

背部和手臂的傷口也漸漸增多。他拔出刺傷自己的筆架叉擋開了她的攻擊,下意識的想用手肘打她的後背。

“……”

他立刻回過了神來連忙收了手。發現了這一破綻的勾陣趨勢踢向他的右大腿。

紅蓮因這突如其來的衝擊而摒住了呼吸。體內發出骨頭斷裂的鈍響,身體被踢飛,手中的筆架叉也落在地上。

單膝跪地的紅蓮用一隻手撐着地面,在感覺到一陣氣息後反射性地擡起了頭。頓時,一陣顫慄襲上了全身。與此同時,他的身上被灼熱鬥氣包裹。

因防禦本能而爆發了神氣,勾陣被這衝擊而擋了回去。

“……”

地面上留下了兩條長長的足印。紅蓮邊與勉強支撐着身體的勾陣保持距離,邊緩了口氣喃喃念道。

“如果弄傷了她,她會生氣吧……”

畢竟,在出雲她額頭和臉頰受傷時,她曾這麼說過。

——如果傷疤褪不了,你就等着吧。

那是在紅蓮處於混亂狀態暴走時無意留下的。但現在不同,和那時正好相反。

“如果爲了阻止她的暴走而使她受傷……她還是會生氣的吧。”

他這麼覺得。

她就是那樣的人。她用理性壓制着自己激烈的情感,爲的就是時刻保持冷靜以掌握大局。

呼吸劇烈的勾陣全身開始輕微顫抖起來。她失去了血色的肌膚已經像紙一樣白,但她金色的眸子裡還是沒有失去鬥志,從她右臂滴下的血滲入砂土,地面被描出不同的花紋。

紅蓮只覺得一陣顫慄。這簡直就是自殺。

自己是被命令阻止她而來的。但是,就算沒有命令,他也是會來的。

——如果你覺得自己的力量不夠,決來,說你想要幫助。

在那段悠長的歲月中,除晴明以外,只有她說過同樣的話。

勾陣邊劇烈喘息,邊睨視着紅蓮。

“讓開……”

她發出了轟鳴般的怒吼,同時爆發出的神通力再次向紅蓮猛衝過去。

巨大的威力使得紅蓮下意識地摒息擡腕護住頭部,眼前一下子暗了下來。

瞬間,風的怒號直刺入耳膜。片刻之間,強大的神氣將紅蓮束縛了起來。

“糟了……”

紅蓮猛地瞪大了眼睛。只見勾陣趁勢揮起筆架叉砍了下來。

擡起的手背阻止了利刃的下落,手背被割裂。刀身已經陷進了肉中。

勾陣的動作停了下來。就平常來說他的手應該已經斷了,但遍體鱗傷的勾陣已經連這點力氣也沒有了。

紅蓮的表情因爲劇痛而扭曲。他忍痛抓住了筆架叉的刀身,使盡渾身力氣打破了神氣對自己的束縛。

勾陣避開紅蓮爆發出的鬥氣,從地上撿起了另一支筆架叉。

解開了束縛的紅蓮握着筆架叉按住手臂單膝跪地,左臂因爲受到重創而失去了直覺,看來暫時不能用了。或許,傷到了骨頭。

但即使如此,他仍必須繼續戰鬥。

“覺悟吧!”

耳邊又傳來了勾陣的呼喊聲。

勾陣手持利刃,用盡最後的力氣直直地向紅蓮的咽喉襲來。

紅蓮沒有動,繼續下去的話,她的身體會撐不住的。

“住手,勾……停下。”

金色的雙眸直視着紅蓮,激烈的神氣直指紅蓮的身軀。

——給你……

耳邊忽然回想起令人懷念的聲音。

“拜託了,快住手吧……”

紅蓮閉上了眼睛,輕輕地,非常輕地呢喃道。

“……慧鬥。”

利刃在離紅蓮咽喉僅差一根髮絲的距離處停止了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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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白虎的話,昌浩頓時無語了。

勾陣正徘徊在生死邊緣——

“啊……可……”

他聽說過,勾陣是十二神將中排名第二的鬥將。想當然,她的通力也是非常強大的,昌浩曾在道反的對域中親眼目睹過。

但,白虎靜靜地搖了搖頭。

“這是真的。代表死亡意味的衝擊,我們十二神將都感覺到了。”

勾陣是擁有極強生命力的鬥將,所以這並不代表她已經死亡。但如果放任不管,她遲早會死。

“爲了避免這種事發生,天空才把騰蛇叫去了……我們是敵不過勾陣的。”

昌浩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只知道,現在勾陣正命懸一線。

心跳忽地加快了。異界中究竟發生了些什麼。

彷彿是要安慰面色蒼白的昌浩,白虎拍了拍他的肩道。

“別但心,騰蛇總會想出辦法的。”

“……嗯。”

昌浩點了點頭後轉過來,自己還有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看着一動不動的章子,開始用右手結起印來。

引出羅剎,救回章子,然後將她送回方寸大亂的土御門殿。這樣,一切的事情就都解決了。

不經意間,一個聲音在腦中響了起來。

——你能遵守約定嗎?

有種冰涼的感覺撫過頸項,讓人不寒而慄。一種奇妙的預感猛地揪起了心臟。

“什……”

“昌浩?!”

一臉緊張的白虎注視着昌浩。昌浩解開了印,死死抓住胸羊的香袋和道反丸玉的碎片,拼命抑制着天狐之血彷彿就快暴走般的騷動。

有什麼東西在和血共鳴。究竟是,什麼——

“……殺了你。”

章子的口中忽然蹦出了這幾個字。

昌浩驚訝地看着章子。她面無表情地凝視昌浩,隨後嗤笑了一聲。

昌浩一陣顫慄,這不是章子,也不是丞按族人發出的聲音,而是一種更爲令人恐懼的聲音。

章子抻出手,以驚人的速度掐住了昌浩的脖子,那力量大得完全不像是一個柔弱女孩的手。

“……咳……”

“中宮,住手!”

白虎上前掰開中宮纖細的手指,他費了相當大的力氣才把昌浩的脖子解放了出來。此時昌浩已是面色慘白。

劇烈咳嗽之後,昌浩終於擡起了頭。中宮揮開了白虎的手緩緩坐起了身。

昌浩顫抖着,乾嚥了一口唾沫。

“中……宮……”

中宮看着靠白虎的幫助坐起身的昌浩,詭異地笑了起來。

“愚蠢,愚蠢的人類……”

她高高揮起雙臂,彷彿很開心似的嘲笑着。昌浩能看見,一個黑影正重疊在她的身上。

“那個,究竟是……”

白虎身邊的昌浩,能夠感覺到此時自己體內的火焰正愈燃愈旺。

咚的一聲,心臟猛地撞擊着胸膛。

與此同時,中宮猛地顫抖了起來,瞠大的雙眼目光迷離,嘴一張一合,彷彿離了水的魚,最後從她的喉中,迸發出了刺耳的慘叫聲。

“啊啊!”

“中宮!”

預感到危險的白虎一把拉住了正欲衝上去的昌浩。

“等等!”

中宮忽然挺直了身體,她嬌小的身軀被從她體內散發出的黑色妖氣覆蓋,隨後吞沒。

“中宮!嗚哇!”

昌浩體內的天狐之血在沸騰,他邊死命抑制着血液的暴動邊凝視着章子。

血在共鳴,究竟在與什麼共鳴。

“和……中宮?”

這怎麼可能。

將昌浩護在背後的白虎,眼看着吞沒了中宮的妖氣變化成了人形。

那是一個比中宮高大的人形,他是……

白虎身後的昌浩見狀立刻愕然了。

“丞按?!”

那個幻化爲怪僧丞按身姿的東西嗤笑了一聲,再次變化了起來。

它的頭部是尖的,脖子又細又長,身體彎曲着。伸展着的雙臂和全身覆蓋着鱗片狀物體。

“什……”

四周升騰起一股強大的妖力。至於這個吞沒了章子並且變幻形態的東西是什麼,現在答案只有一個了。

釋放出激烈妖氣的怪物,它被丞按揭去封印,植入了章子體內。

“羅剎!”

彷彿是要蓋過昌浩的喊聲一般,怪物咆哮了起來。

“——”

可怕的妖力衝擊着昌浩和白虎,兩人不堪這壓力被推向了後方。

“哇!”

“可惡!”

與摔倒後撞上牆壁的昌浩相比,保持着站立姿勢的白虎受到的傷害比較輕。他站穩後護住昌浩,用風之壁障擋住了羅剎妖力龍捲的攻勢。

看着被打飛的龍捲,羅剎憤怒地咆哮着,它展開漆黑的雙翼,張開大得驚人的喙死死瞪着白虎。

妖鳥發出刺耳的叫聲。

“……滾開……”

昌浩吃了一驚,羅剎的嗓音和丞按一模一樣。

羅剎眯起了眼睛閉上了喙。它伸長脖子再次開始了變化。

顫慄襲遍了全身,這次不光是昌浩摒住了呼吸,就連白虎也有些措手不及了。

羅剎的頭部瞬間變成了丞按的樣子。它露出駭人的笑容,緩緩開口。

“滾開,滾開,滾開,滾開……”

它展開雙翼,漆黑的翅膀發出拍打聲,升騰的妖氣污染了周圍的空氣。

一邊按着不安的胸口,昌浩抓住白虎的手臂努力站了起來。

章子在羅剎體內。

“……中……宮”

自己已經答應了的,要保護她。昌浩答應了彰子,要保護中宮章子,所以必須遵守諾言。

羅剎的上半身漸漸化爲人形。以丞按的模樣現身的羅剎再次嘲弄道。

“那女孩就在這裡,在我體內,她已經是這個身體的軸心了,就在這裡。”

昌浩能夠感受到羅剎被解開封印後的喜悅之情。隨着異響,羅剎變回了妖鳥的樣子,它高聲咆哮了起來。

宅邸開始震動,內部開始崩壞。因爲妖氣的部擊波,房頂已經被破壞了。

彷彿要從牢中逃走一般,羅剎展開了雙翼。

“等等!”

昌浩鼓起勇氣站了出來,不能讓它逃了。

“風蹴魔……陽邪歷……”(啊啊啊,那個風什麼魔,實在是看不清楚啊~~~)

心臟的劇烈跳動在全身奔走。天狐之炎燒灼着身體。昌浩的全身被灰白色火焰包裹了起來。

“昌浩!”

白虎喊了出來,但昌浩卻聽不見這聲音。激烈的心跳聲不絕於耳,阻隔了外界傳來的所有聲音。

“唔……啊……”

羅剎彷彿嘲笑昌浩的勉強一般將雙翼展得更開了,捲起的颶風化爲利刃向昌浩和白虎襲來。白虎反射性地築起屏障,將攻擊擋在了面前。

“嗤!”

白虎揮了揮手臂,風刃透過羅剎的攻擊直刺向它的兩翼。

數根羽毛在空中飛舞,這羽毛霎時又化作了黑色利刃直指兩人。

護在昌浩身前的白虎以身體作盾牌擋住了利刃的攻擊。帶有妖氣的羽毛深深刺入了她他的體內,帶來難以忍受的痛苦,白虎不禁單膝跪了下來。

“可惡……”

偏偏是騰蛇不在的時候遇到這種事,一旦昌浩遇到什麼意外,自己難辭其咎。

看着動彈不得的白虎和昌浩,認爲勝利已經牢牢在手的羅剎發動了最後的攻擊。妖氣攪動了空氣,妖風化爲槍狀向二人襲去。

“——”

摒住了呼吸的昌浩面前突然被一片夜色席捲,伴隨着一陣聲響,羅剎的妖氣被擋了回去。

隨後,一絲銀色的閃光在視野中一閃而過。

羅剎飛身避過向它襲來的尖刃,隨後它恨恨地念叨了些什麼,直直飛上了天空。

它尖利的叫聲扎疼了耳膜,比黑夜更深的黑色雙翼瞬間便失去了蹤跡。

“等等!”

白虎想要追上前去,但立刻因爲劇痛而倒了下來。想要追逐翱翔於天際的妖鳥,除了御風的風將之外沒人能做到,不能就這樣讓它逃了。

“可惡……”

“不必勉強。”

聽着同胞缺乏感情的語調,白虎挑了挑眉。

收起銀槍的神將將披風攏到肩頭,走到昌浩身邊彎下了腰。

“昌浩,給你。”

手中,是一塊碧綠的丸玉。

剛接過丸玉,昌浩體內狂燥的天狐之炎就被壓制住了。

昌浩緩緩吐了口氣,順勢躺倒下來。

——你說過,會保護我……

自己確實這麼說過,可是……

冰涼的丸玉爲自己爲熱的肌膚降了溫。

“昌浩!?”

和白虎的呼喊聲,沒能傳到昌浩的耳中。

天一身邊抱着雙膝的太陰忽地擡起了頭。

“白虎……”

庭院中颳起了一陣風,這並不激烈的風中,出現了白虎和的身影。

“白虎,昌浩怎麼了?”

白虎背上的昌浩正昏睡着,他垂下的左手中握着丸玉。玄武見狀鬆了口氣。他擡起頭看着問道。

“道反沒出什麼事吧。”

微微皺了皺眉,低聲回答道。

“……沒什麼特別需要報告的事情……”

見話中有話,玄武明白了。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過應該不是什麼會造成危害的事件吧。

想起道反聖域中大百足兇狠的目光,玄武撅了撅嘴。不光大百足,大蜥蜴的目光也是一樣兇惡。而且這次還被道反大神指名去做搬運的活。雖然不說,但一定非常辛苦吧。

難爲你了。

見玄武投來同情的目光,摸了摸他的頭隱去了身形。

“總之我先把昌浩送回房間,還有……”

見白虎欲言又止,太陰和玄武對視了一眼。

“白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白虎摸了摸太陰的頭,僵硬地答道。

“中宮章子……被一個叫羅剎的怪物吞噬了。”

“!”

默默旁觀着的朱雀和天后吸了口氣。晴明身邊的天后站起了身。青龍也投來了銳利的目光。

“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中宮會……”

“在這之前,先告訴我羅剎是什麼東西,爲什麼這種東西會把中宮……”

“等等,你們問我我也不知道。”

白虎對於之前的事也完全不知道。

“還有,爲什麼勾陣會遇到這種危險,這些問題只有騰蛇和昌浩才知道。我手裡的情報太少了。”

“……晴明呢,有什麼變化沒有。”

“老樣子,總是不醒。”

玄武重重地回答道,握緊拳頭回頭看着自己的主人。

隨意坐在地上的天空用手杖輕輕敲了敲地面,這小小的聲音將全員的意識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承接了七人的目光。天空嚴肅地開了口。

“晴明的命,此刻還在。”

他緊閉的雙眼還在微微顫動。

“你們也從勾陣那裡聽說了吧。只要定下星宿的軌跡。就能打開另一條道路。”

但是,這條路至今未能找到。

他們的主人安倍晴明,其唯一的繼承人正被血脈的宿命所擺佈。他還需要人爲他引路。

他沉默了,在心裡對自己的主人說道。

晴明啊,還太早,還不是聽你說最後願望的時候。

他默默緊握手杖,思緒馳騁在了異界。

騰蛇究竟能否順利阻止勾陣呢。

第三章

給你一個王牌吧。

身體各部均有灼傷的晴明,笑着說道。

隨意地坐在地上的紅蓮,扭過頭看了看主人。

“你說什麼?”

不只是灼傷,身負重傷的晴明被繃帶包裹的身體看上去令人觸目驚心。其始作俑者便是紅蓮。他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立刻轉移了視線,額上的金箍淡淡反着光。

察覺到他心情的晴明靜靜地苦笑了起來。

因爲傷的大部分都被轉給了天一,所以真的已經沒有大礙了。但沒能轉移的傷口被紅蓮看見後,立刻被他用繃帶包了起來,因此看上去非常誇張。不管怎麼說紅蓮都不聽,讓人頭

疼。

“王牌——你拿着,總會有用到的一天。”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如果只是這事,那我走了。”

“紅蓮剛站起身,就被晴明阻止了。

“紅蓮。”

話語中帶着笑意,卻又令人無法違背。紅蓮皺着眉頭,嘆了口氣再次坐了下來。

“紅蓮,耳朵靠過來。”

“啊?”

“耳朵靠過來。我動不了,好了,快點過來。”

晴明招了招手,只見紅蓮很不情願地走了過去,一臉不快地歪下了頭。晴明悄悄地,彷彿害怕被人聽見似的對他耳語了一番。隨後,紅蓮立刻瞪大了眼睛。

“晴明,這是……”

“嗯,這就交給你了。到了非得用這王牌的時候,青龍和都幫不上忙的。”

可那本就不可能發生什麼事情啊。

輕笑的主人眼中滿是溫柔。

紅蓮不安地看着他的表情。

“……爲什麼……要告訴我……”

爲什麼要這樣對待身怨重罪,雙手鮮血的自己。

“這個嘛……”

晴明閉上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

“如果你揹負着一個無人能替代的責任,那你能活的輕鬆些吧……”

只有你,只有十二神將中最強的火將騰蛇才能夠勝任。

這是爲了引導那顆揹負着罪孽的心,爲了使它不被重負壓垮所做的決定。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主人晴明只交給了騰蛇一人的。名爲言靈的楔子。

靜靜睜開眼睛,紅蓮輕輕抽了口氣。

“……”

紅蓮面前,勾陣金色眸子中的鬥志已經消失。

她的目光不再激烈,而是和平時一樣如水般平靜。她已經恢復了理性。

當勾陣認出眼前的人時,她輕聲喊出了他的名字。

“……騰……蛇……”

她膝蓋一軟,倒了下去。紅蓮大驚失色地用左臂扶住了她。

“慧鬥!”

她握着武器的左手完全失去了力氣,滑落的筆架叉猛地紮在了地上。

“笨蛋,不要閉眼!一閉眼你就會……聽見了嗎,慧鬥,慧鬥!”

紅蓮慌了手腳,他撕裂了纏繞在自己臂間的絹布爲勾陣胸口和右臂的傷口包紮。雖然他知道這作用不大,但也比什麼都不做強。

他拔出地上的筆架叉,和另一支一起放回勾陣的腰間。

他雙手抱起勾陣轉身離開,現在最重要的是儘快把她送到天一處。

“……騰……蛇……”

勾陣脣中發出微弱的聲音,紅蓮立刻停下了腳步。見她微微睜着眼,紅蓮不禁安心地舒了口氣。

“勾……”

“告訴晴明……天狐的……”

“之後再說,現在……”

“勾陣拼命搖了搖頭。不行,如果不盡早報告,中宮章子的性命就會……

“……你……“

必須告訴他,現在支撐着她的,只剩下這唯一的意志了。

輕咳了幾聲後,勾陣脣上唯一一點血色也褪去了。

“不要勉強自己!”

紅蓮的表情忽然一變,氣息也隨之變得如同冰刃般銳利。

耳邊響起了腳踩沙子的聲音。迸發出的巨大斗氣拔弄着紅蓮的短髮。

“……啊,什麼嘛,是你啊。”

那歡快而刺耳的語氣刺痛了他的神經。

紅蓮狠狠地注視着對方,用目光制止了想要起身的勾陣,隨後低聲說道。

“勾……借用一下。”

她連問借什麼的力氣都沒有。席捲而來的妖氣立刻衝擊着他的全身。

“太礙眼了,還是去死吧。”

天狐吐出着侮蔑的語句,紅蓮頭也不回地用右手拔出筆架叉怒吼道。

“閉嘴!”

變爲深紅色的雙眸直視着天狐凌壽。

紅蓮用右臂抱着勾陣,同時與天狐纏鬥着。隨後,他瞄準凌壽右臂,用盡全身力氣揮動了右手的筆架叉。

“——”

凌壽發出慘叫,被割斷的手臂飛了出去,鮮血從傷口處噴涌出來。在天狐想要抓住手臂的當口,紅蓮爆發出了灼熱的鬥氣。天狐被砍斷的手臂被白色的火焰在瞬間燃盡。連灰都沒

剩下。(這就是傳說中的毀屍滅跡麼?還真是方便啊^_^)

凌壽的身體被鬥氣遠遠地彈開了。他在中空中調整了姿勢,憤恨地瞪着紅蓮。

“……神將……”

表情陰暗的凌壽低語着,忽然隱去了身姿。瞥了一眼飛散在地面上紅黑色的血沫和妖氣的殘渣,紅蓮揮了揮筆架叉將它放回了勾陣腰間。

“可惡……”

紅蓮憤憤然說道。放出的神氣搜尋不到天狐的氣息。或許是自己來異界時使用的路將天狐帶回了人界。應該在這裡解決他的,結果又被他逃了。

他自責於自己的失職,勾陣握住了他的肩膀,用盡力氣說道。

“騰……蛇……聽我說……”

紅蓮將視線滑落在她身上,於是勾陣斷斷續續將凌壽的話轉達給了他。

章子身上埋藏着天狐的詛咒,而這詛咒使得寄宿在她身上的羅剎暴走了。就算殺了羅剎,章子和身體被詛咒所污染,也無法復原了。唯一救她的辦法就是天狐的生命,也就是使用

天珠。

還有,高龍神所說的還未定下軌跡的星宿,指的就是章子。

對瞠目結舌的紅蓮點了點頭,勾陣嘆了口氣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勾?勾,振作點!勾……慧鬥……”

聽着漸漸模糊的紅蓮的呼喊,勾陣回憶起了另一個聲音。

對於擁有無限壽命十二神將來說,那隻不過像是昨天的事。而對一個人來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決定的,慧鬥。

瞥了一眼正一臉滿足地點着頭的青年,她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你還真是自說自話,那是兇星的名字。

九曜中僅次於大凶星羅喉星的兇星計都。居然將與兇星的言靈給予十二神將中的兇將。

看着她彷彿在談論與已無關的話題時的神情,青年笑了。

否極泰來,言靈更能體現這一點。

——你之所以平時那麼冷靜,是因爲了解自己內心的火熱。不是嗎?

你或許會想。我們短暫的一生有什麼意義。不過,雖然人類生命短暫。但或許能看到很多你們看不到的東西。

所以,慧鬥,那是能夠不被炙熱的感情所迷惑,冷靜掌握大局的泰斗——

“……”

這情景被藏在了逐漸模糊的意識中的一角,她輕輕地笑了笑。

只有一人,只有騰蛇用和別人不一樣的叫法稱呼她,原來是這樣啊。

晴明,你騙人。

——因爲這是我的願望,所以我不會把這名字告訴任何人的……大概吧。

想起來了。從什麼時候起騰蛇開始稱自己爲“勾”的呢。是道反的事件之後吧。

因爲知道那個言靈對勾陣有強大的束縛力,所以騰蛇爲了迴避,改用其他的言靈來稱呼她。

而因爲身擔着這個責任,騰蛇的心也倖免於被壓垮的命運。

晴明,你這個傢伙還真是……明明身爲一個無力的人類,卻總能想得那麼周到——

聽到有異響,彰子忽地睜開了眼睛。耳邊響起的是雨聲,她聽出來雨勢正在逐漸減弱。

“啊……糟了,我……”

自己明明是在等昌浩回來的,卻不知不覺睡着了。

彰子忙坐起身環顧四周。肩上披着的褂衣已經滑落,當她將褂衣重新披在身上時,忽然驚訝地歪了歪頭。

天一她們都不在,明明直到剛纔還守在自己身邊的。

燈臺的燭光昏暗,仔細一看,發現油已經快燒乾了。

“這是怎麼了……”

正嘟囔着,紙門被人悄聲拉開了。

“……小姐,您醒了。”

出現在門口的是天一,彰子頓時放下了心。

“對不起,我睡着了……出什麼事了?”

見彰子眉頭緊鎖,天一一下子不知該怎麼開口。從她身後傳出了混雜着嘆息聲的話語。

“不說也不行啊。”

那是揹着昌浩的白虎。彰子差點喊了出來,但她立刻掩住了嘴,不能吵到昌浩。

看着白虎將昌浩放在臥榻上,彰子不安地呢喃着。

“昌浩……”

燈臺昏暗的燭光在昌浩臉上刻畫出陰影。昌浩似乎在忍耐着什麼一樣,額上佈滿了汗珠。

彰子腦海中頓時浮現出前幾日昌浩的身影。他解放天狐之力時發出的悽慘叫聲至今迴盪在耳邊。

彰子默默地握住了昌浩的手,將它放在了自己額上。隨後,她祈禱似的閉上了眼睛,雙肩不住顫抖着。

見彰子這令人心痛的神情,天一和白虎都沉默了。在他們之後現身的朱雀見狀嘆了口氣,將手放在了她的肩上。

見彰子一驚,朱雀用平穩的語氣開口道。

“不用擔心,他只是昏過去了。道反的守護石壓制了天狐之血。”

她這才發現,昌浩另一隻手中握着一塊丸玉。

“真的?”

“啊。”

她還有些許疑惑地看了看天一,也得到了確定的回答。

彰子放下了心來,隨後,她想起了什麼似的眨了眨眼睛。

“章子大人的情況怎麼樣了……”

神將們頓時緊張了起來。她明白,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難道說,那個怪僧……”

回想起那個曾經站在自己面前的怪僧憎惡的表情,她只覺得背後一陣惡寒。彰子更用力地握住了昌浩的手。

冰冷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彰子反射性地低頭看去,只見昌浩正緩緩睜開了眼睛。

“昌浩……”

昌浩眯了步眼,輕輕回握着彰子的手。

“……彰子……怎麼了……”

他關心的話語使得彰子胸口一陣溫暖。現在躺在榻上的明明是昌浩啊,可他還在替自己擔心。

驚訝於彰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昌浩拼命坐起了身。見他還沒有恢復體力,朱雀上前幫了他一把。昌浩低聲對他道了謝。

看了看左手握着的丸玉。昌浩頓時鬆了口氣。他能感覺到胸中的火焰正在漸漸熄滅。它的靈力似乎比以前那個更強,看來以後不必擔心了。

“讓你擔心真是對不起,我沒事的……”

彰子聞言立刻搖了搖頭。

“不是。昌浩,章子大人她……”

昌浩臉色霎時變了。彰子也頓時語塞。她感覺到昌浩握着自己的手不自然地加大了力量。

“……中宮她……”

約好了的,約好了要保護她的。但即便如此,自己還是沒能阻止丞按的企圖,眼睜睜地看着她被羅剎吞噬,去向不明。

感覺到右臂輕微的疼痛後轉眼看駢,上面的指甲印清晰可見,滲出的血早就凝固了。

彰子打了個激靈,她意識到事態相當異常。一種恐怖的預感佔據了腦海。

握着彰子的手,昌浩閉上眼低下了頭。

“中宮她……”

而之後的發言。使得彰子的眼神立刻凍結了。

紅蓮抱着勾陣回到人界,已是雨停後的破曉了。

天后在看到遍體鱗傷的勾陣後發出了不成聲的悲鳴,臉色鐵青的太陰和玄武也立刻起身向呆在昌浩屋內的天一走去。

好歹止住了出血,但急促呼吸着的勾陣,皮膚已經失去了血色,情況不容樂觀。

“雖然砍斷了凌壽的手臂,但也讓他逃回了人間。怪僧好像已經死了。”

紅蓮充滿了悔恨的話語說完後,隱形的也做出了反應。他曾與丞按直接交鋒過。

天空垂下眼睛,將蒼老的手放在了勾陣的額頭。

“……你乾得很好。”

這是對紅蓮說的,但他沒有做出任何迴應。

青龍睨視着紅蓮,天空身旁隱身的太裳仍舊一言不發。緊張的寂靜漸漸擴大,還是沒有人說話。

打破這沉默的,是一聲安心的低語。

“……紅蓮……”

紅蓮猛地一回頭,只見躺在榻上的晴明露出了平靜的微笑。

“晴……”

紅蓮沒能接着說下去,晴明笑得更深了。

“看吧……果然有用吧……”

年邁的主人滿意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心和那時一樣,絲毫沒變。

紅蓮抱着勾陣單膝跪倒在晴明的身邊。

“晴明……我們一定會救你的,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聽着紅蓮悲痛的話語,晴明仔細地打量起神將們。

閉着眼睛的天空將意識聚集在了晴明身上,隱了身的太裳在他身邊。青龍一臉不悅地睥睨着紅蓮的背影,面色蒼白的天后凝視着一動不動的勾陣。應該也隱了身,能感覺到他

些微的氣息。白虎和太陰、天一和朱雀,以及玄武都不在,他們的神氣顯示他們正呆在昌浩屋內。

十二神將齊聚一堂,這是多麼難得的時刻啊。自從他們成爲自己的式神之後,這還是第一次。

剛過二十的青年晴明當年一定沒能想到這些神將居然能夠爲自己如此拼命,他不禁感嘆了起來。

等回過神來,時間已經悄然而逝。

“我睡一會……啊,別露出這種表情嘛,只是睡一會。”

看着衆人僵硬的表情,晴明苦笑着。

還不能死——在與天狐分出勝負之前。

這把老骨頭對世界已沒有什麼迷戀了,但爲了昌浩,必須先將這禍根斬斷。

見晴明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衆人嘆了口氣。

“……騰蛇,把勾陣……”

紅蓮扭過頭看着太裳。

“你打算怎麼辦,太裳。”

迴應紅蓮略帶故意的詢問,神將太裳厲聲答道。

“送回異界休息。”

“但是……”

“天狐已經逃回了人界,既然威脅已,那麼將她送回去休息直到痊癒是最爲妥善的方法。”

“我回去了——聽好了,我的同胞們。星宿的軌跡連接着我主安倍晴明的性命,扭轉他的命運吧。”(天空……你實際的職業其實是占卜師吧??^_^)

天空的手杖與地面相撞發出生硬的響聲。

紅蓮額上的金箍回來了,他激烈的神氣得到了抑制。天空將力量的封印與象徵還給了紅蓮。

紅蓮將勾陣瘦弱的身軀放在了天空面前。他能感到隱了身的太裳放出神氣包裹住了她的身體。

勾陣被磷光包圍的身體浮了起來。緊閉雙眼的她此刻就像飄在水中一般。

“在痊癒之前,必須使她的五感與外界切斷聯繫。雖然這會花不少時間,但如果把她交給天一,那朱雀一定不願意吧。”

“在她痊癒之前不許她來人界。”

“我會努力說服,但不能保證。畢竟她是勾陣……”

“那就這樣。”

太裳的氣息完全消失了,天空的長袍也被神氣攪動的風翻弄着。

無聲穿過異界的大門,天空與勾陣,以及太裳,離開了人界。

與此同時,被太陰等人拉來的天一出現在了門口。幾人因爲不見了勾陣與天空和身影而訝異,天后上前說明了情況。

“……那麼,勾陣沒事了吧。”

爲了讓天一放心,天后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雖然還不敢說有完全沒問題……但至少不用擔心會危及性命了。”

見最重要的朋友脫離危險,天后比任何人都感到放心。天一知道這點,所以她也鬆了口氣。

“我先回異界了,有事就來告訴我。”

“明白了。”

與天后同爲水將的玄武重重點了點頭,隨後天后隱去了身形。

紅蓮疲憊地嘆了口氣,陰着臉搔了搔劉海。與勾陣激戰留下的傷依然在作痛,右肩火熱的感覺還在。鬥將勾陣是動真格的,能夠只受這麼點傷,已經算是僥倖了。

“我可不想再來一次。”

紅蓮板着臉嘟囔道,化爲了小怪的樣子。

它晃了晃尾巴,用鮮紅的眸子注視着晴明沉睡的側臉。

既然他說只是睡一會,那應該沒事了吧。

穿過衆從,小怪走出了晴明的房間。

就在這時。

“安倍吉昌大人,十萬火急,快開門——”

吉昌快速看完了使者帶來的書信,立刻臉色慘白地準備出門。

“昌浩,看這個。”

“是。”

一本正經地將信交給小兒子後,吉昌壓低了聲音問道。

“中宮突然失蹤……你知道內情吧。”

昌浩僵硬的表情證實了吉昌的猜測,他皺起眉嘆了口氣。

“土御門殿招我過去,我必須立刻動身。父親和彰子就拜託你了。”

昌浩默默點了點頭。吉昌摸了摸他的頭站起了身。昌浩將頭髮散開束在腦後的裝束,表示他曾在夜裡偷偷有過行動。

即使自己發現,也無法阻止。昌浩和吉昌的父親晴明一樣,都是會偷偷行動的人,昌浩毫無疑問遺傳了這點。

昌浩目送着父親的背影,隨後擡起頭,望着雨剛停的天空。

空中還覆蓋着厚厚的雲層,在雲的另一邊。隱藏着某顆星宿的軌跡。

必須定下星宿的軌跡。

“……所有命運的關鍵,都掌握在章子身上。”

昌浩對着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小怪點了點頭。

小怪躍上了昌浩肩頭,凝重地開口問道。

“昌浩,我去異界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

時近黃昏。

昌浩告了假,與神將們一同追蹤羅剎的下落。

但是,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他不知道該去哪裡調查纔好。

“昌浩,羅剎那個怪物長什麼樣?”

擁有飛翔能力的太陰將負纏繞在身上這樣問道。她在都城上空找了一圈,但沒能打到類似可疑的影子。朱雀和天一、也都追蹤着妖氣四處奔走。小怪也是同樣,在確定安倍邸

的結界內沒有危險後,它離開了昌浩查找羅剎的下落。

晴明身邊有守着彰子的玄武和白虎,青龍雖然隱了身,但應該也留在了晴明身邊。

被天空和太裳帶回異界的勾陣據說還處於昏迷狀態,而天后正陪在她身邊。

正在使用六壬式盤占卜羅剎下落的昌浩停下手上的動作嘆了口氣。

“黑色,鳥,喙很大,翼展大約三丈,腿像枯樹一樣細——和仙鶴差不多吧。”

頻道傳播時間:《千夜一分鐘課堂》注:不喜歡學習的壞孩子可以跳過^_^

【羅剎】

梵語ra^ks!asa。惡鬼之名。又作羅剎娑(羅剎婆爲誤寫)、羅叉娑、羅乞察娑、阿落剎娑。意譯爲可畏、速疾鬼、護者。女則稱羅剎女、羅叉私(梵ra^ks!asi^,又作羅剎斯)。乃印度神話中之惡魔,最早見於梨俱吠陀。相傳原爲印度土著民族之名稱,雅利安人征服印度後,遂成爲惡人之代名詞,演變爲惡鬼之總名。男羅剎爲黑身、朱發、綠眼,女羅

剎則如絕美婦人,富有魅人之力,專食人之血肉。相傳在楞伽島(即錫蘭)中,即有羅剎女國,此於佛本行集經卷四十九、有部毗奈耶卷四十七、慧琳音義卷七等均有記載。又羅

剎具神通力,可於空際疾飛,或速行地面,爲暴惡可畏之鬼。

此外,羅剎亦爲地獄之獄卒,職司呵責罪人。又稱阿傍、阿傍羅剎、阿防、旁。其形狀有多種,或牛頭人手,或具有牛蹄,力氣甚大,或爲鹿頭、羊頭、兔頭等。

以上各類惡鬼性質之羅剎,於諸經中,偶亦轉變成佛教之守護神,稱爲羅剎天,乃十二天之一。彼等呈神王形,身披甲冑,手上持刀,跨騎白獅。又如十羅剎女即法華經陀羅尼品

所說之守護神。

結論:除了會飛以外,和陰少裡的完全不一樣嘛!(衆:那你還說那麼多廢話幹嘛!……gt;_

傳播結束。

還有,腹部異樣地膨脹着。

羅剎帶着體內的章子高聲咆哮着飛走了。昌浩可以確定,它的眼中透出的分明是喜悅之情。

彷彿在爲自己吞噬彰子而獲得身體一事歡喜不已。(彰……章……書裡就是這樣寫的,不是我打錯哦!)

昌浩將手按在胸口,狠狠緊了牙。胸口處掛着香袋和新得到的丸玉。他體內的火焰正處於沉靜狀態,無意中根本察覺不到它的存在。

因爲道反之力而重獲“眼”實在令人慶幸,如果現在他沒有見鬼能力,將會處於非常不利的狀態。

“太陰,土御門殿的情況怎麼樣?”

太陰忽地落了地,用與外表不符的僵硬表情開口道。

“點燃了護摩之火。陰陽寮排得上名的人都被召集了去。正在祈禱中宮平安回來……吉昌和成親也在,成親似乎已經暈頭轉向了,氣氛凝重,感覺狀況很緊張。”

想像着兄長的神情,昌浩不禁苦笑了起來,但立刻他的表情就變得嚴肅了。

“有越來越多的流言說中宮回不了土御門殿了……”

中宮如果回不去那就有大麻煩了。必須儘快找到羅剎,救出中宮後送她回土御門殿。

但是,那就需要解開章子身上天狐的詛咒。

勾陣傳達的事實給昌浩當頭澆下了一盆冷水。原來如此,所以當時昌浩體內的天狐之炎會對章子產生反應啊。那是被凌壽埋在章子體內的力量所煸動的結果。

天狐凌壽。

昌浩的目光中帶着憤怒。他殺了丞按,令勾陣生死未卜,還在章子體內種下污穢的妖異之血。

昌浩心中捲起了激烈的風暴。現在,無論昌浩怎麼告訴自己要冷靜。有時難免還是會變得激動萬分。

必須打倒他,如果得不到天珠,那就無法救……

昌浩的思緒停了下來。

自己必須救的——是誰。

天珠只能救一個人。

昌浩在膝上握緊上拳頭,凝重的氣氛彷彿荊棘般剌痛全身。

理性和感情難以取捨,昌浩陷入了混亂,拜此所賜,原本就不擅長的占卜完全沒有給予自己任何答案。

注視着昌浩的太陰感覺到一陣氣息而回過了頭。

“朱雀。”

站立着的朱雀表情陰沉。

“有線索嗎……”

“沒有任何收穫,抱歉。”

昌浩對前來道歉的朱雀搖了搖頭後站起了身。

“天黑了我就去調查線索,等小怪和都回來……”

有其他的神氣顯現,一臉疲憊的天一失落地垂着肩說道。

“我真是沒用,對不起……”

“天貴,別這樣,沒用的是我。”

朱雀搖着頭將手伸向踏上地面的天一。

昌浩嘆了口氣。這樣看來,和小怪估計也是沒能找到線索了。

焦急地反搔了搔頭髮,昌浩低聲嘟囔着,羅剎,你到底在哪裡。

忽然,彰子低着頭拉開了門。

“彰子,怎麼了?爺爺怎麼樣……”

彰子靜靜地注視着昌浩。她的目光太過平靜,平靜得使昌浩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還沒等昌浩開口,彰子搶先說道。

“我代替章子大人去土御門殿。”

“啊?”

一瞬間,昌浩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彰子毅然對着無語的昌浩說道。

“我去,我們長得一模一樣,沒人會懷疑的。如果我以中宮身份回到土御門殿,一切就都解決了。”

“彰……彰子,等等。”

“中宮不能就這樣消失。中宮失蹤會對父親的地位產生威脅,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會白費,我不能眼看着……”

“彰子,彰子。”

見昌浩只是一味重複着這個名字,彰子接着說道。

“昌浩,拜託了……救救章子大人。”

昌浩摒住了呼吸,彰子投來的視線是那樣平靜,卻又帶着不可動搖的堅毅。

昌浩在腦海中搜尋着能夠用來回答的話語,他幾次開口卻又把話嚥了下去。神將們凝神注視着這出人意料的進展。

時間在沉寂中流逝。快要黃昏了。

——你能遵守約定嗎……

腦海中迴響的聲音刺激着心臟。

中了丞按的奸計、被天狐的詛咒扭曲了心,被羅剎吞噬了身體、與彰子一模一樣的少女,她就是那顆星宿的主人,掌握着解決事件的鑰匙。

究竟什麼必須優先,現在究竟怎麼做纔算最好。爲了收拾這混亂局面維持表面的平靜,究竟該怎麼辦。

“……我沒事的。”

彰子握住昌浩的手微笑着說。

“因爲有昌浩保護我啊——是吧……”

爲何從這纖細手指傳來的溫度讓自己感覺如此難過。

昌浩死死咬住了下脣。隨後,彷彿吐血般艱難地開了口。

“……對不起……”

好難過,胸口好悶。

“……但是……現在已經,別無他法……”

現在該做的。是將“中宮”儘早送回土御門殿。

白虎等人將彰子送往土御門殿後已經返回,所以小怪將昏睡中的晴明交給了他們,自己來到了昌浩的房間。

陰暗的房間裡,昌浩在還沒有占卜出任何結果的式盤前無力地垂着頭。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小怪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安慰他。

第四章

黑暗中潛伏着一隻大鳥的身影。

鳥影大大地張着嘴,細長的脖子使勁地向上仰着。然後好像要從肚子裡吐出什麼東西似的嘔了幾次,之後吐出一個圓球形狀的東西。

圓塊落地後動了一動,然後伸出像枯樹枝一樣細細的腳,接着是細長的脖子,漸漸形成鳥的樣子。從這新生小鳥的嘴裡傳出淒厲的叫聲,不停地抖動着仍然溼漉漉的翅膀,小鳥似

乎在等待着完全成型。

與此同時,大鳥還在不停地、一個又一個地吐出圓塊。

最開始被吐出的那隻小鳥,忽然頭部一歪,臉上變成人類的樣貌。

接着又連續不斷地變換了好幾個其他的相貌。

被大鳥吐出的圓塊全部進行着同樣的變化。

大鳥發了響亮的叫聲。

而剛纔被吐出來的小鳥們,最後變回了原先的樣子。也跟着發出了異常恐怖的聲音。

昌浩正乘着夜色向貴船前進。

下弦月的光芒完全被深沉的夜色所吞沒。只有點點繁星在空中閃爍。

自從中宮神秘失蹤已經十日有餘。

進入水無月(6月),梅雨大概也會停下來了吧。

少年和小怪所乘坐的妖車,徑直向貴船的最深處行去。

小怪一直看着抱膝坐在車內的昌浩。

昌浩每天都要去陰陽寮工作,幹滿全天,之後還要爲了搜索羅剎費心費力。一直這樣下去的話,早晚會累倒的。小怪他們對昌浩的身體狀況擔心得不行。

小怪嘆了一口氣,在這個時候能夠勸陰昌浩的人,現在已經不在安倍府上了。

藤壺的中宮,據說最近將從土御門殿遷入後宮了。而且還不是大內裡,而是一條的今內裡。天皇和太后母子居住的今內裡的一部分。

據說是由於當今天皇掛念體弱多病的中宮而特意如此安排的。

昌浩是在陰陽寮的工作快要結束,即將下班的時候得知這個消息的。

正在忙碌工作的昌浩,被長兄成親從後面叫住。

“昌浩。”

回過頭去的昌浩,發現成親和昌親都帶着一臉嚴肅的表情並排站在自己身後。

“哥哥。”

成親一把抓住昌浩的手腕,二話不說將他拉到一旁,昌親也帶着一臉嚴峻的表情跟在後面。

“喂,成親昌親,你倆幹什麼呢?”

“哥哥,發生什麼事了?”

面對小怪和昌浩的疑問,二人用嚴肅的口吻開口說道。

“回到土御門殿的中宮。”

成親一句話,就把小怪和昌浩說得瞠目結舌。而平時一向溫厚的昌親也跟着說道。

“藤之花,將在哪裡開放?”

看着眼前說不出話來的昌浩,成親深深地嘆了口氣。昌親也同樣看出來,他們二人已經知道是什麼事情了。

成親和昌親帶着嚴肅的表情等了一會,終於下定決心一樣看着昌浩說道。

“剛纔聽上面的人說的。”

“藤壺的中宮,在最近幾天之內就要入宮了。”

昌浩已經驚訝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時小怪出來說道。

“難道沒因爲神秘失蹤而有所顧忌嗎?而且之前不是說了因爲身體不好而要留在這裡療養的嗎?怎麼……”

“如果是皇帝居住的皇宮的話,一定不會受到異形妖怪們的侵襲。畢竟皇宮之內有着各種強大的守護。”

伊勢和出雲的神靈都對皇宮進行着守護。而且不止是神明,隸屬於陰陽寮內的陰陽師們也夜以繼日不停地向皇宮內輸送着守護的法力。

路過和官員都紛紛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起的兄弟三人。畢竟安倍三兄弟的名氣太大了。

自知這一點的成親更加壓低了聲音,彎下腰去對着昌浩的耳朵邊說道。

“爲了中宮的身體安全,也爲了儘早清除中宮身體中的污穢,所以需要陰陽師來進行淨化……人選據說是由左大臣……”

“本來是應該爺爺來負責的事情吧?莫非太勉強了……”

到底應該由誰來擔任這一任務,現在還沒決定。不過,一旦入宮之後,今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呆住的昌浩用帶着顫抖的聲音低聲囈語着。

“……彰子要……入宮……”

昌浩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小怪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望着他。

自從羅剎隱藏起來以後,昌浩就經常在頭腦裡預測過這種情況的發生。在章子失蹤的這段時間內,作爲替身留在土御門殿內的彰子也許會被召進宮去。

可是,這也來得太突然了。中宮病重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應該是等到中宮的病都好了的時候才進宮的吧。只要能在這之前找到羅剎並打倒他,然後把章子送回到土御門殿就

可以了。本來是這樣打算的才送彰子進去代替,可是誰知道現在卻……

看着無語的昌浩,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裡閃出一陣危險的光芒。

本業就身患重病的中宮,又發生了神秘失蹤的事件,比起身體的健康宮裡的大人們也許更加重視躲避妖異的侵襲吧。所以即使晴明對於這件事情如何的進言,結果應該也是一樣的。

成親拍了拍臉色鐵青的昌浩的肩膀。

“藤花殿下,現在身體如何?”

“……啊……這,這個……很好。”

擡起頭來的昌浩,察覺到成親問的其實是彰子的情況之後。點了點頭。

“那就好……即使是一條的今內裡,也有各種各樣的伏魔殿存在。不過,和現在的內裡比起來,應該能好一些吧。”

“你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努力奮鬥着,我們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你而已。但如果你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的話,不要有顧慮,跟我們說我們會幫助你的。”

雖然平時交流的不多,但是事實上成親和昌親對昌浩的事情還是非常關心的。

小怪搖了搖自己白色的尾巴。

這兩兄弟,對於自己的弟弟還真是溺愛呢。

目送哥哥們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之後,昌浩用只有自己腳邊的小怪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小怪。”

“嗯?”

“今天晚上的時候,我們去高淤那裡……”

看到徑直向最裡面駛來的妖車,貴船的祭神高龍神在禁域最深處的大岩石上雙手交叉在胸前。

晶霞似乎在思索着什麼的樣子,手指摸着嘴脣低着眼睛,視線向下望着。

站在岩石邊,銀髮隨着初夏的微風輕輕飛舞着。天狐微微低着頭,看不到她的表情。即使高淤也無法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知道如何拯救安倍晴明的方法,但是你卻說那是不可能的?”

“啊啊。”

天狐那清爽的聲音傳到高淤的耳朵裡。

“不過,只要在時機到來之前能夠守護住的話,性命就可以延長。”

“如果天命和星宿,是那樣顯示的話……”

對於天狐不帶任何感情的回答,高淤的聲音裡明顯帶有一絲嚴厲,問道:

“你們所攜帶的天珠就是關鍵,我是知道的。而且那也可以稱爲你們的生命吧。”

晶霞胸前的天珠,現出微微的光芒。用餘光看到天珠的光芒之後,高淤輕輕地嘆息了一下。

“你所等待的時機,是什麼?”

一片寂靜。

就在高淤以爲天狐不會回答的時候,晶霞低聲說道。

“……第九百九十九次的滿月之時。”

不過,她卻沒說這九百九十九次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計算的。

在船形巖上,降臨下一股強大的神氣。

幾乎是在同時,以鬼火作爲車燈的妖車停了下來。昌浩和小怪走下車來,雖然十二神將之一的也跟他們一起隨行。不過因爲他是隱身的狀態,所以看不到他的身影。

昌浩走向前去,擡頭望着佇立在岩石上的高龍神。

走到近前之後停下腳步。腳邊的小怪正猶豫着該不該過去的時候,高淤似乎看到了它的躊躇,擡起一隻手做了個沒關係的手勢。

小怪晚霞般的瞳孔裡一閃而過一絲不爽的表情。

“孩子,有什麼事情嗎?”

“高淤之神,我有一事相求……”

“哦?”

帶着一種覺得有趣的表情,高淤利索地坐了下來。

“什麼事情?說說看。不管能不能幫得上,先聽聽是什麼事吧?”

面對高淤的催促,昌浩兩手緊握說道。

“我有話想跟天狐晶霞講。您可以告訴我到哪裡才能找到她嗎?”

高淤對昌浩的話吃了一驚,凝視了他一會。小怪也同樣用吃驚的表情望着昌浩,連續眨了幾下眼睛。

“……喂,昌浩。”

制止了小怪的問話之後,昌浩繼續說道。

“拜託您。無論如何我都想要見她一面。”

雖然不知道昌浩到底有什麼打算,但是他那認真的表情了高淤。

“嗯……是這樣一回事啊,你說怎麼辦呢?晶霞?”

昌浩和小怪驚訝地回頭看去。

不知何時,天狐晶霞那清瘦的身軀已經佇立在他們的身後。

昌浩茫然地望着她那青灰色的眼睛。

完全沒有感覺到她的氣息。如果換做平時的話,天狐之炎總是會察覺到同族天狐之血的存在的。而現在即使面對面同對方站在一起,昌浩體內的狐火卻還是沉默着沒有一點反應。

面對充滿了困惑的昌浩,天狐面無表悄地說道。

“眷族之血並不是總會察覺到同族的存在的。只是在本能感覺到有危機的時候纔會有反應。”

昌浩的臉色忽然變了,突然逼近晶霞,用很認真的神色問道。

“那麼,這樣的話,不就難以知道天狐的位置了嗎?也就沒有辦法去追蹤天狐的行動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詢問,晶霞的眉頭微微一皺。而昌浩則焦急地撓了撓頭髮。

“爺爺的力量比我強很多……而且,爺爺能夠比我更加明顯地感覺到天狐之血……所以我還以爲如果是你的話,能夠憑藉着一點點的血的感應找到對方的。”

看着眼前緊握着雙拳的昌浩,晶霞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她那青灰色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感情的波瀾,不過再一瞬間又消失了,她的瞳孔中再次恢復到水面一樣平靜的狀態。

另一方面,察覺到昌浩話裡面愈思的小怪,望着昌浩。

天狐的血。昌浩所要尋找的,並不是凌壽。而是刻在章子身體之內的咒縛。

在章子被羅剎吞噬的那一瞬間,昌浩體內的火炎感覺到了天狐之血的反應。所以昌浩纔有這樣的打算,他一定認爲如果是天狐的話,就可以憑藉那微弱的血之力量找到章子的下落

吧。

刻在章子身上的詛咒,是天狐的血和凌壽的頭髮。而現在章子被羅剎的妖氣所吞沒,憑藉昌浩的能力想要迫蹤這被妖氣所覆蓋的天狐之血是不可能的。

所以昌浩纔要到貴船來。貴船的高龍神和天狐晶霞是舊交,而且就算晶霞不在那裡,高淤也一定會知道她的去向。

雖然很幸運的在那裡遇到了晶霞,可是卻無法實現自己的主要目的。

昌浩拼命地抑制住自己激動的感情。然後努力地思考着。

怎麼辦纔好呢?能夠尋找到羅剎的方法,難道除此之外就別無他法了嗎?占卜術是不行了,自己的能力和技術都不夠。如果它隱藏起了自身的妖氣的話,就只能靠自己和十二神將的

雙腳去尋找了。

而且,還有另外一層的顧慮。

被羅剎吞下去的章子現在怎麼樣了呢?

章子被妖怪吞入也經過了很長的時間。章子只是普通人而已。她並沒有像彰子那樣的見鬼靈力。

據跟隨在土御門的彰子身邊的朱雀和天一所說,彰子非常掛念章子的安危。

這還真是諷刺。現在的彰子要代替代替自己人內的章子,身處在土御門殿之內過中宮的生話。

這時,晶霞靜靜地開口說道。

“……身上流淌着我族之血的人類孩子,是什麼事情使你如此焦急呢?”

“妖怪把中宮吞進它的體內了……”

如果不快點把她救出來的話。她的生命就有危險了。中宮的星宿如果有了什麼萬一,爺爺的天命也會被影響。一直默默聽着昌浩講話的晶霞,好像開始思索起來一樣交叉起雙手。

她半閉起眼睛,眼角露出一絲敏銳的光芒。

“……天狐之血的咒縛和……頭髮……”

晶霞低聲自言自語道,接着用銳利的語調問道。

“你所說的妖怪,是指什麼東西?”

“是羅剎。”

晶霞的眼中現出驚訝的神色。

“羅剎……羅剎鳥嗎?那種怪物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羅剎鳥是大陸的妖怪。從大陸來到這個島國的晶霞對這種怪物非常瞭解。擁有變身能力,喜食人類的眼球,在襲擊人類的時候首先都要用它的尖嘴把人類的眼球啄掉。依靠食用生

物的內臟爲生。

“這傢伙是會吐出小鳥來爲自己辦事的妖怪。大鳥自己隱蔽起來,只派小鳥出去行動。要找它出來可絕非易事。”

昌浩連忙慌張地問道。

“就算這樣也一定要把它找出來!”

晶霞擡起一隻手製住昌浩,看到這個情景的小怪低下身體,而一直隱身的也現出身形。

二人都緊張地盯着晶霞。這個天狐雖然不是敵人,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朋友。據說晶霞是天狐凌壽的姐姐。從晴明那裡聽說,凌壽借大妖怪九尾之力,滅亡了整個天狐一族。

他們一族所活下來的只有晶霞和凌壽姐弟二人。而凌壽現在正要奪取晶霞所擁有的天狐之命—天珠。

雖然看上去是少女的面貌,但從她臉上那嚴峻的表情來看,晶霞給人一種非常成熟的大人感覺。天狐畢竟是壽命非常長的妖怪,所以也不能從外表來判斷他們的年齡。

沉默了一會的天狐,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被羅剎吞掉的小女孩,現在還活着。”

用手指點了點驚訝的昌浩的額頭,晶霞眯起眼睛說道。

“你所感覺到的天狐之血,正在保護着在羅剎體內的女孩。”

被切斷右腕的傷,似乎在責備着自己一樣不停地疼痛着。灼熱的鬥氣不停地把痛感傳遍全身,似乎整個人都要散架了。雖然總算是逃了出來,可是所受到的衝擊卻給自己的身上留

下了非常嚴重的影響。

瞥了一眼右腕之後,凌壽用兇狠的眼神望向天空。

“……十二神將……!”

那個身上糾纏着煉獄之火的男人,下次見面的時候一定要將他殺掉。

使勁咬了咬嘴脣,凌壽用非常兇狠地從嘴裡吐出詛咒。

“我要殺了你,然後把你的力量全都奪取過來……!”

爲了彌補失去右腕所流失的血液和精氣,必須使用十二神將的生命來補償。

雖然也想過借九尾之手來幹掉十二神將,不過還是放棄了。

那兩個使身爲天狐的自己受到如此重傷的神將,一定要由自己親手把他們殺掉。

凌壽忽地一下站起身來。

躲避在遠離京城的深山一角之中的凌壽忽然聽到一聲尖銳鳥鳴。

這不是普通的鳥。順着微風能夠感覺到它所放出來的妖氣。

凌壽的嘴脣微微一瞥。

尖銳的鳴叫聲再次響起。緊接着,黑暗中飛起無數的鳥影。

鳥影劃過夜空,向京城飛去。

在天狐的腦海裡,浮現出那滿身鮮血仍然笑着的愚蠢人類的身影。

那個拋棄了作爲人類的一切以自己的身體爲法術容器的男人。那個已經脫離了人類領域的男人。現在他那化爲灰燼的身軀恐怕已經成爲異界的塵土了吧,沒有留下任何他曾經存在

過的證明。

“丞按的執着嗎……”

凌壽的嗤笑很快就被無盡的夜色所吞沒。

第五章

安倍晴明在自己屋子裡的褥子上坐起身。

已經是深夜時分。再不睡覺的話便會有損身體的健康,雖然明白這一點,但是自己的小孫子還沒有回來,所以心裡一直放不下也睡不着。

神將們聚集在晴明的身邊。看着他們一齊都看着自己,晴明嘆了口氣說道。

“不用做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如果他回來了我馬上就睡,所以不用擔心我。”

看到年老的主人如此頑固,白虎叉着手眯起眼睛說道。

“如果少主回來我會馬上向您報告的,所以請您先躺下吧。”

“不要,你剛纔都跟我說過好幾遍了。我也躺下好幾次,不過還是躺不住。”

“可是,還是請您先躺下吧晴明大人。要不然的話我該被天空埋怨了。”

一直在旁邊端坐着的天后用平靜的聲音插口道。一聽到天空的名字,晴明小聲地哼了一下。面對無語的老人,青龍跟着說道。

“那也是一個任性的傢伙呢。”(青龍你真是一句話說出那祖孫倆的本質啊^_^)

晴明斜着眼瞪了青龍一下。周圍的十二神將們心裡都不由得一凜。

“……我想問你們一句,你們覺得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周圍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最後率先開口的還是天后。

“您是我們唯一而且絕對的主人。不管我們怎樣勸止您也好,怎樣痛心疾首也好,您還是要按照自己的意志一意孤行的頑固的人。”

“我看是一直到最後都聽不進別人一點意見的無聊的男人。”

在用毫不客氣的口氣說完自己觀點的白虎之後,青龍短短的扔出一句話。

“大白癡。”(青龍你果然是最瞭解晴明的,多麼的言簡意駭,正中目標啊gt;_

老老實實一直聽他們說完的晴明,臉上的表情因爲鬱悶而扭曲着。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頑固,也想到他們會說些比較過分的話。可是就這麼被正面批評卻也感覺到很不舒服呢。(

這不是你自找的嗎?)

“……天空都跟你們說什麼了。”

那傢伙自從那以後就沒有迴應過自己的召喚。

對於晴明哼哼唧唧的詢問,白虎眨了眨眼睛說道。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看到天后、天一和太陰她們器成那個樣子,再加上勾陣現在的那個狀態,誰都會多少感覺到一些不爽吧。而且爲了救勾陣,騰蛇也受了些傷。啊,不過對於

騰蛇來說多少有點自作自受的意思,也許他不會太在意吧。不過也算是報了一箭之報。”

紅蓮爲了救勾陣隻身前往異界,將元兇天狐的右腕擊落。雖然把天狐的手腕燒成了灰燼,可是卻讓重要的天狐逃跑了。

到底是應該去報一箭之仇還是應該糾正最後犯下的錯誤呢?判斷起來真是不容易。

“只要您恢復了精神,那時候就算作爲十二神將統帥的天空怎麼說也沒關係了。”

晴明現在真是無奈得一點辦法都沒有。

十二神將之一的天空。第一個跟隨他的式神。當時還年輕的晴明在第一次見到天空的時候,被那一臉嚴肅矍鑠的老人的氣勢壓倒,那種無言的威懾是青年晴明以前從沒見過的。所

以一直到現在晴明都對天空沒辦法,也許就是因爲那時被他厚重的神氣威壓感導致的吧。不管怎麼說,天空對於晴明來說是和其他神將所不同的,甚至比紅蓮還要不好對付的寶貴

的式神。

深深嘆了一口氣後,晴明聳了聳肩膀。

自己多少次性命危在旦夕,十二神將們多少也對自己的死有了點心理準備。這樣也好,自己早晚都是會死的。至少自己真的死了的時候,不會使他們過於悲傷。

撓了撓腦袋之後,晴明換了個話題說道。

“對了前往土御門殿的彰子怎麼樣了?”

聞聽此言,天后的表情一凜,晴明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眉頭一皺。

“怎麼了?不是有天一、朱雀和玄武跟着她嗎?要是有什麼事情的話你們不是也可以通過水鏡看到的嗎?我可是都聽玄武說了哦。”

晴明知道彰子代替被羅剎吞掉去向不明的章子進入土御門殿的事,是在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之後的時候。

白虎和玄武在醒來的晴明牀邊把這一切都向他做了彙報。

、朱雀、白虎和玄武將彰子送到了土御門殿的御帳之中。朱雀和天一時刻在他身邊守護玄武也不時地過去巡視。一旦有什麼事情發生的話馬上便會用水鏡通報。

可是聽天后他們把所有的一切報告完畢之後,晴明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力。

就在這個時候,在晴明的眼前出現了憔悴的昌浩和小怪的身影。看到孫子這個樣子的晴明卻不知道應該對他說些什麼纔好。

看到祖父的表情,昌浩用堅強的語氣說道。

“我會找到羅剎並救出中宮的。所以,爺爺您不用擔心,只要專心修養就可以了……”

昌浩手中緊緊地握彰子送給他的香袋,返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晴明則從留下來的小怪那裡聽到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與晴明性命相關的天珠,同時也是可以驅除章子身上污穢的關鍵。

聞聽此言的晴明,立刻在心裡打定了主意。自己已經是這樣一把老骨頭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

看到晴明的表情,小怪馬上知道了他心裡想着什麼。於是他小聲地說道。

“你啊,就是這樣的一個傢伙……”

小怪那稍顯寂寞的聲音,微微刺痛了晴明的心。晴明伸出他那蒼老的手,摸了摸小怪的腦袋。小怪眯起眼睛歪了歪嘴,趴在晴明旁邊任由他撫摩着。

稍微過了一會之後,小怪搖了搖尾巴開口說道。

“喂,晴明。你,夢到了什麼嗎?”

忽然被問到這麼唐突的問題,晴明稍顯得有些吃驚。

莫非是在自己昏睡的時候迷迷糊糊說了什麼嗎?

晴明微微歪着腦袋想了一會。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應該不是夢,而是自己到現在爲止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那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吧,只是自己的一個願望罷了。

——……爲什麼……

從自己小的時候開始,不管怎麼詢問都沒有答案的問題。

自己想知道答案,想知道真相。

可是也許知道答案的父親,已經永遠地離自己遠去了。雖然自己想知道的問題太多,而且也從來沒有一個問題得到過回答。不過只有這一個問題,無論如何也想知道答案。

晴明閉上眼睛。

好像有什麼人來過了。雖然以爲是神將們,可是似乎不是。

那麼,那究竟又是誰呢。

“……彰子殿下沒有什麼事吧?”

對於主人的問題,天后微微吧視線往周圍望了望。青龍和白虎都表情凝重的默不作聲。

沒有辦法的天后只好自己回答道。

“……昨天開始發生了一些異常。”

彰子進入土御門殿作爲中宮的生活已經過了十天。

而有一天醒來的彰子,忽然感覺到一些疲憊和微熱。

也許是因爲緊張吧,畢竟現在躺在御帳之中的少女和一直在這裡的中宮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這件事情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微微嘆了口氣,彰子不由得想起章子。她一定一直都是帶着這樣的感覺生活着吧。

被人稱呼着別人的名字,爲了別人的生活而不得不扼殺掉自己的的人生。

在彰子閉着的眼瞼裡,浮現出在異界第一次見面的異母姐妹章子的容顏。和自己真的十分相似。彰子現在真的很想幫助她。

彰子代替章子來到這裡實際上只是爲了爭取時間而已,但是。

時常的,在彰子的心裡會有種非常沉重的預感。以前,她也有過類似的預感。

她有種似乎要永遠分別的感覺。從那充滿擔憂的笑容中,從那非常溫柔的聲音中。

本來以爲會永遠陪伴在身邊的,可是現在這種分別的預感卻比什麼都重。

那個時候的彰子一旦有了這種想法,便會馬上把這個念頭打消掉——

彰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心臟的最深處,傳來一陣跳動。噗嗵噗嗵的跳動聲,連帶着冰冷而尖銳的疼痛傳到胸口的每處。

感覺到胸口的異常,彰子深深地吸了口氣抑制住疼痛的感覺。

看到臉色異常的彰子,天一馬上現出身形出現在她的枕邊。

“公主,彰子公主,您怎麼了?您臉色看起來不好……”

天一張開手掌摸了摸彰子的額頭。臉色忽然變得非常凝重。

“天貴,怎麼了……”

現出身形的朱雀確認了一下情況,馬上意識到事情的嚴重說道。

“等着,我去通報給晴明和昌浩……”

而漸漸失去意識的彰子,卻含糊地吐出阻止他的話。

“……等……等等……”

聽到彰子呻吟,天一和朱雀的目光一齊都向她望去。

劇烈喘息着的彰子,拼命說道。

“不要……告訴昌浩……”

“公主……可是!”

彰子緩緩地把頭轉向面無血色的天一,望着她說道。

“拜託你……我……沒問題的……”

“可是……彰子公主……”

彰子對仍不放棄的朱雀重複道。

“……不要……告訴他們,晴明……和昌浩都……”

終於說完這句話之後,彰子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一樣閉上了眼睛。

胸中那冰冷的刺痛被漸漸升起的熱量帶走了。可是那種苦痛的感覺,去是無法忘記的。

這是……

“公主,公主!……彰子公主……”

把手放在失去意識的彰子臉頰上的天一,忽然間一驚。她的瞳孔裡面現出一絲錯愕的光芒。

察覺到天一變化的朱雀急忙問道。

“怎麼了?天貴?”

“……不可能,難道……”

天一話還沒有說完便無力地倒了下去。馬上從旁將她一把抱住的朱雀忽然聽到幔帳外面傳來侍女的聲音。

“中宮,差不多到該起來的時間了。”

朱雀咬了咬嘴脣,抱着天一站起身來隱去了身形。

在御帳之外,已經有幾個侍女站在外面。

“昨天進行過預佔之後,明後天就該進行祈禱了。”

“所以這段時間就請您先辛苦一下……中宮,您還在睡嗎?”

對於裡面許久沒有迴應而感覺到一些不安的侍女們顧不上失禮,慌慌張張地揭開幔帳。

當確認中宮確實躺在裡面的時候,待女們全都安心地出了口氣。

“中宮,您在就太好了,我們還以爲您又再次遭遇神秘失蹤了呢……中宮?”

察覺到彰子異常的侍女們,急忙走進御賬之中。

“中宮,您怎麼了?……還在發燒嗎?”

看到彰子急促呼吸的樣子,意識到彰子病情嚴重的侍女高聲叫道。

“馬上安排御醫,中宮貴體有恙。”

侍女們開始慌亂起來。

“中宮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難道是因爲這次的異常?”

“恐怕是的,雖然中宮一直都叫我們不用擔心……”

“可是,中宮明明沒有受傷的跡象,但她的頭髮卻莫名其妙的少了。好像是被什麼切斷的樣子……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啊啊,好恐怖……”

“還是應該趕快招陰陽師來爲中宮的健康進行祈禱吧,要是再不早點讓中宮進宮的話,恐怕還會再發生這樣的恐怖情況。”

看到侍女們七嘴八舌不安的樣子,隱身的天一和朱雀感覺到苦惱異常。

雖然彰子懇求他們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但是他們卻有將這件事情報告的義務。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不告訴昌浩可以,但是卻必須要告訴晴明。

隱身起來的朱雀抱着天一的肩膀咬着牙。因爲一直都很平穩的沒有異常。所以他們十二神將也有些大意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彰子的體內,異邦妖獸窮奇所刻下的一生都不會消除的詛咒,現在還在蠶食着她的生命。

“大意了……!”

即使是晴明,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這就是不得不讓章子代替她入宮的最大理由。

如果陰陽師不常在她身邊的話,那刻在彰子體內的詛咒便會使她非常痛苦。

被自責的感覺所驅使,晴明按着額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現在這情況已經不是單純的身體不舒服了,而是威脅到彰子生命的嚴重問題。

“昌浩現在,知道了嗎?”

“沒……朱雀他們說,只把情況報告給晴明。”

這大概是既顧及到彰子的請求又履行自己義務的折中辦法吧。

“哦,確實。這樣做很對。”

現在的昌浩已經焦頭爛額了,他在無意識中已經把自己逼到了一種走無路的地步。

想到把自己和彰子的命運聯結到一起的孫子的心情,晴明不由得心裡鬱悶起來。這是一種多麼痛苦的心情啊。

不過,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這麼多寶貴的東西一下子全都失去,這是絕對不行的。

自己絕對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晴明帶着一種嚴峻的表情思考着。

隱藏起來的羅剎。釋放出羅剎的怪僧丞按的計劃和巫蠱的法術。

——我的目標是那個女孩。我的目的是那一族的滅亡。

那個已經死掉的怪僧,確實這麼說過。

正如他所說。刻在章子身上的咒印,引來了羅剎將她吞噬。

可是,然後又會發生什麼呢?丞按已經死了。但是,在羅剎的體內——

一想到這裡,晴明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難道……

“天后、白虎,宵藍。”

三人一齊把視線望向晴明,晴明用敏銳的聲音命令道。

“左大臣的宅邸,大內裡和今內裡。你們現在馬上去這三個地方,守護那裡。”

對於晴明突然發出的命令,即使是神將們也一瞬間感覺到困惑。

“晴明,這是……?”

打斷天后的問題,晴明繼續說道。

“去吧。如果我的預測沒的話,丞按的計劃還沒有完,一定還會有更加嚴重的事態發生。”

那怪僧最後的詛咒,一定是要給藤原家族帶來血光之災。

從車之輔上下來的昌浩,望了望東方泛起魚肚白的天空,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昌浩,沒問題嗎?”

昌浩坐下來,望着一臉擔心神情的小怪點了點頭說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總有種不早點回來不行的感覺……”

因爲擔心。如果自己不早點回來的話。她一定會在自己的屋子裡默默等待着吧。或者,爲了排遣一下無聊,而在書桌旁邊看書邊等待着自己的歸來吧。

因爲有種這樣的感覺,所以總是想着,要早點、再早點。

——你回來了,昌浩……

自己已經完全習慣了每天看到她帶着放心的微笑迎接自己。

“……明明是我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那種奇蹟卻真實而僥倖地發生了。

看着自己主人那小小的背景,車之輔把自己的車輪左左右右地轉了轉,巨大車輪中央的鬼臉上充滿困惑地低下眼睛來。

雖然慢騰騰地靠了過去,可結果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做纔好,最後只能沮喪地把車簾放下來。

剛做完這些動作之後,妖車忽然感覺到很多的氣息正一點點地靠近過來,就當它轉過車身的時候。

“嗯?”

就在小怪擡頭的瞬間,一陣盛大歡快的聲音從空中落了下來。

“哇……孫子!”

“喔哇哇哇哇!”(出現了!gt;_

被一下子砸倒的昌浩,很快就被連續不停落下的小鬼們淹沒了。剛纔沉悶的氣氛忽然被現在這般明快的騷亂趕得無影無蹤。

昌浩拼命從小鬼山下面爬了出來,無力地翻了翻白眼說道。

“我說,你們啊……”

“站在這裡發呆可是你的不對喲。”

“是呀是呀。”

“站在大道中間,可是會妨礙到別人的通行呢。”

這種時間怎麼會有行人嘛?(就是嘛,有行鬼還說得過去……)

昌浩帶着一臉沒有辦法的表情斜愣小鬼們,到底是哪陣風把這些傢伙吹來的呢?

位於小鬼堆成的小山最上面的猿鬼跳下來,望着昌浩說道。

“喂,公主卻哪裡了呢?平時總是出來迎接你的公主今天怎麼不見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gt;_

昌浩的表情立刻變得僵硬起來。看到昌浩沒有做聲,在小山下面的獨角鬼也爬出來歪着身體間道。

“怎麼了?這種奇怪的表情。啊,難道說,公主去了別的地方避難嗎?”

“要是公主沒在的話就太沒意思了,我們好不容易來玩的嘛,喂,孫子,告訴我們公主在哪裡啊?”

“不要叫我孫子……”

雖然昌浩反射性地說出了反駁的話,但是口氣卻比以往弱了許多。

三眼蜥蜴驚訝地眨了眨眼睛。

“怎麼了……”

小鬼們都靜靜地等着昌浩說出答案,一同望了望昌浩又望了望小怪。

小怪搖了搖它那白白的尾巴,瞥了一眼在一旁隱身的,不耐煩地眯起了眼睛,用後爪撓了撓脖子說道。

“……有時候忍受一下寂寞也沒關係吧。”(小怪:昌浩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啊哈哈哈哈!)

“嗯……那倒也是。”

昌浩點了點頭苦笑了一下。因爲彰子以前一直都很溫柔地對待小鬼它們,所以它們對彰子也很有感情吧。

如果讓它們去土御門殿看望一下彰子的話,也許彰子的心情也會變得好一點。可是那裡連自己都沒有辦法得到允許進去(瞞着別人幹事,不是你的強項麼?^_^),如果偷偷進去的

話,一旦被發現就完蛋了。所以還是應該儘量避免事情變得更加嚴重。

“彰子,現在在土御門殿……對了,有個事情,你們要是知道的話就告訴我。”

“什麼事?”

“羅剎……異邦的鳥妖,你們見過嗎?張開雙翼能夠達到三丈左右長度的漆黑大鳥。”(怎麼想都覺得是鷹之類的生物……)

小鬼們面面相覷。

“異邦的……?難道,上次那可怕傢伙的手下還活着嗎?!”

“天吶!”

看到小鬼們嚇得慌亂的神色,昌浩揮了揮手連忙安慰它們道。

“不是的,這是別的妖怪。窮奇的手下應該已經全都被消滅了,不要擔心。”

“哦,那還好點……”

安心摸着胸口的猿鬼,望了望周圍的同伴。見到大家都表示沒見過地搖着頭,猿鬼帶着一臉沮喪的表情轉向昌浩。

“我們都沒見過呢……不過如果我們以後看到了的話一定會告訴你的。”

“嗯,那拜託你們了。”

說完之後,小鬼們開始各自離去。只有獨角鬼、猿鬼和三眼蜥蜴在車之輔的輪子邊上悄悄的不知道說着什麼。

望着車之輔漸漸遠去之後,昌浩看到了一邊的三個小鬼。

“……不會是在研究什麼陰謀詭計吧?”

小怪如此說道,沒有表示其他意見的昌浩只是默默歪着腦袋看着它們。

過了一會,小鬼們似乎討論完了,帶着神秘的表情走到昌浩的腳邊。

三眼蜥蜴慢慢地走到前面。

“我說……”

“什麼?”

“我也想要一個名字。”

被這個問題衝擊到的昌浩不由得張大了眼睛。坐在他肩膀上的的小怪呲起牙說道。

“小鬼的無聊想法。想讓現在這個將來有可能成爲大陰陽師的半吊子給起個名字也不錯嗎?”

蜥蜴的身體縮成一團。在它身後,猿鬼和獨角鬼幫腔道。

“倒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公主都給我們起了名字。”

“雖然我們之間也有互相的稱呼,可是公主給我們起的名字有一定的意義。”

“所以……我也,我也想要個名字。”

小怪瞪了小鬼們一眼。三個小鬼縮在一起發抖。它們知道小怪的本性,一旦小怪真的發起火來,那一瞬間就能把它們燒成灰燼。

可是即便如此,還是非常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名字,即使身體消失了也好,名字卻能夠永遠保留下來,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寶物。

稍微思考了一會的昌浩,忽然呆呆地嘆了口氣說道。

“……不用我取名字,像猿鬼它們一樣由彰子給你取個名字怎麼樣?”

“可以嗎?”

望着眼睛裡閃爍着光輝的蜥蜴,昌浩點了點頭。小鬼們的臉上立刻放出了明快的神采。

“那麼,今天我們就先走了!”

天已經快要亮了,對於小鬼們來說這已經是非常晚的時間,人類馬上就要出來活動了。既然已經拜託了人家,尊重別人的作息習慣也是一種禮儀。

望着一跳一跳歡快離去的小鬼們,昌浩的肩膀耷拉了下來說道。

“真的有那麼開心嗎?”

對於昌浩隨便的一問,卻傳來一句非常深刻的回答。

“當然會很開心……那可是唯一的,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替代的至寶。”

昌浩望着自己肩膀上的小怪的眼睛。小怪那晚霞般的眼睛裡,閃爍着異常燦爛的光芒。

名字,是最短的咒語。

小怪所擁有的至寶,就是“紅蓮”這個名字。祖父在很久以前賜予他的,像永遠也不會褪色的光芒一樣的至寶。

聽說答應給它們名字之後,小鬼們開心地笑了。那是一種非常非常高興,高興的不得了的表情。

那種心情,現在的昌浩能夠非常清楚地感覺到。

昌浩閉上了眼睛。

被那個聲音,就在自己身邊稱呼自己的名字,實在是非常幸福的感覺。

在那個聲音遠離自己的現在,這種感覺更加明顯。

※※※※※

好痛苦,好痛苦。

身體被恐怖的東西包裹着。那可怕的東西緊緊地貼着自己的肌膚。

好恐怖,好恐怖。那聲音,是僧惡的呻吟、怨念的低吼、痛苦的啜泣。

還有,歡喜的咆哮?

——實現願望吧。

有什麼在笑着。

——實現願望吧。

有一陣恐怖的笑聲,混雜在鳥鳴之中傳進自己的耳朵裡。

——忘記這身體被封印的事情吧,解放出這身體的愚蠢的男人給了我力量的源泉。

——所以,實現願望吧。

好可怕。救救我。來保護我。我們不是約定過了嗎?

當時你稱呼的不是我的地位,也不是我的假名。你叫的是我的名字。

你的聲音,叫的是我的名字。只有你,能夠將我從這恐怖的黑暗之中拯救出去————

第六章

彰子慢慢地張開眼睛。

幔帳中充滿了柔和的曙光。看起來今天似乎醒得很早。

微熱的腦袋還有點恍惚。胸口好像壓着一塊大石一樣沉重,而且這種沉重的感覺還隨着體溫的升高而日益增加。

呼吸都是熱的。大口喘了幾口氣以後,彰子使出全身的力量想要坐起身來。

必須要早點起來,這樣才能幫忙去準備早飯。然後在昌浩起牀之前做好一切的準備,用明朗的聲音叫昌浩起牀,然後。

“……哎……”

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彰子又重重地倒回牀上。腦袋裡面一陣陣的疼痛,一股眩暈的感覺向她襲來。

“公主,請不要勉強自己……”

隱身在旁邊的天一擔心地說道。彰子再次努力着要坐起身子。

“沒問……題,我,今天……”

今天是招見陰陽師的日子,爲了清除她身上的污穢。

因爲中宮的病是由神秘失蹤所引起的,所以只要清除掉那時候沾染上的污穢就能夠使身體康復了。

大家都是這樣以爲的。爲了不讓情況和大家的預測相反,所以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打起精神來。

刻在她身體內的窮奇的詛咒,每天都在增強。即使在睡覺的時候仍然能夠感覺到痛苦,所以身體完全得不到休息。

彰子想起去年冬天時發生的事情。當時的昌浩一定承受了比現在的自己更加劇烈的痛苦。當時聽別人說還以爲是由晴明代替自己承受了詛咒,但是後來從晴明那裡得知了事情的真

相。彰子對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感覺到深深的自責。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公主……公主……”

彰子驚訝地望了過去。

她慢慢伸出手,把幔帳撥開。結果發現進來的是三個小鬼。

猿鬼帶着一臉得意的微笑說道。

“孫子說我們去公主那裡也沒關係。所以我們就來啦。”

“既然製作結界的人都說了沒關係,所以我們就擅自進來了。”

獨角鬼好像炫耀自己的功勞一樣挺着胸膛。在它的旁邊,三眼蜥蜴躊躇着開口說道。

“那個,那個,公主殿下。”

彰子微微一笑。然後讓它們三個進到幔帳中來。侍女們現在好像還沒有起來,所以不用有太多顧忌。

小鬼們滿心歡喜地跳進幔帳之中,而它們卻發現只穿着一件單衣的彰子的臉色非常難看。

“公主,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彰子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氣,不過馬上便恢復了常態,微笑着說道。

“只是,沒有睡好而已……這裡對你們來說可是很危險的,所以你們辦完要辦的事就回去吧。”

“這樣啊,那麼就快點說正經事吧。”

小鬼們點了點頭,蜥蜴又繼續接着剛纔的話頭說了下去。

“嗯嗯,其實啊……那個,我是說,公主。”

“嗯,怎麼?”

低頭望着蜥蜴的彰子像往常一樣溫柔地微笑着,蜥蜴終於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

“也給我取一個名字吧!”

猿鬼和獨角鬼也在後面隨聲附和道。

“是啊,就像給我們取的稱呼一樣,也給它取一個吧。那樣,就可以是它的名字了。”

“能夠給我們取名字,我們很高興呢。所以,如果公主方便的話請一定給它取一個吧。”

“孫子也說請公主給取一個,所以我們就都來了。”

孫子,聽到這個稱呼,彰子的嘴脣微微動了動,眯起來的眼睛裡面閃動着一些東西。

“這樣啊……也是呢……那麼既然你是蜥蜴妖,就叫你龍鬼好了。”

聽到這個名字之後,龍鬼那三個眼睛都張得大大的。然後帶着一種非常快樂的表情大笑起來。

“哎,哈哈哈哈。嗯,我就是龍鬼啦。”

龍鬼用前爪撓了撓腦袋,兩旁的猿鬼和獨角見一起跑了過來。

“太好了呢。”

“不錯,這樣以後大家就都很得意啦。”

微笑着看着眼前小鬼們那開心的騷動的彰子,忽然間感覺到胸口處一陣疼痛。

“彰子公主……!”

天一把手扶在彰子的背上,彰子拼命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一旁的小鬼們停下騷動驚訝地望若彰子。

“……不要,擔心。只是……有點,發燒而已……”

“真的沒事嗎?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

彰子摸了摸看起來感覺很害怕的龍鬼的腦袋,然後努力裝出沒有問題的樣子說道。

“沒問題……這件事情,不要告訴昌浩喲。如果讓他知道了,他一定會非常擔心………”

龍鬼和猿鬼它們互相對視了一下。

“可是……”

“真的,沒有問題。所以……拜託你們。”

被彰子如此請求,小鬼們雖然很不願意可還是答應了彰子不告訴昌浩。

這個時候,一直隱身在一旁的天一現出身形。

“小鬼們,趕緊回去吧。公全很疲憊,需要休息。”

在天一的旁邊,單膝跪在那裡的朱雀用金色的瞳孔瞪了小鬼們一眼,慌張的小鬼們馬上跳了起來。

“那麼,公主。我們先走了。”

“改天我們再來玩。”

“要是覺得寂寬的話就叫我們喲。”

目送小鬼們走出幔帳之後,彰子安心地嘆了口氣。然後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牀上。”

“公主……您的身體……”

望着擔心得好像幾乎要哭出來的天一,彰子微微點了點頭說道。

“……沒問題的……”

如果陰陽師來了的話,這種痛苦應該會減輕一些。那樣的話,即使進入到一條的今內裡,應該也沒有問題吧。

“……”

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之後,彰子閉上了眼睛。她用無力的手握住左手碗上帶着的瑪瑙首飾,在心裡默默祈禱着。

我沒問題的。

我會用這性命來守護與他之間的約定。

在陰陽寮中的昌浩,下午剛開始工作的時候便被寮長叫了過去。

等他到了寮長那裡之後,卻發現陰陽博士、天文博士和歷博士全都在那裡。

昌浩不由得驚訝地停下腳步。

“啊……”

昌浩腳邊的小怪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哈啊,這還真少見呢。”

向陰陽寮長行了一禮之後,博士三人站起身說道。

“好了,走吧。”

“啊?”

歷博士成親拍了拍昌浩的肩膀,茫然的昌浩只能愣愣地聽着。

“今天要去在土御門殿的中宮那裡,吃早飯的時候我不是告訴過你嘛。”

天文博士吉昌望着發呆的小兒子。在他旁邊,一位比吉昌更加年長的壯年男子苦笑道。

“他這種天然呆的性格是隨你吧?真像啊。”

“倒不是遺傳自父親,只是個人的性格問題吧。”

“是嗎?”

對插口的成親微微一笑,陰陽博士安倍吉平拍了拍外甥的後背說道。

“好了,走吧。”

昌浩連忙行了一禮,然後追着家人們出去了。

確實,父親對自己說過今天要爲中宮祈禱,可是昌浩沒想到會帶自己一起去。

“可是,父親。這件事情並沒有跟我說過吧。”

“我可是說過的。而且左大臣大人還特意命令要帶着你一起去呢。”

在陰陽寮準備的牛車上,同吉昌面對面坐着的昌浩開始回憶起今天早晨的事情。

也許父親確實跟自己說過,而當時自己在想着別的事情所以聽了沒記住吧。

昌浩雙手抱住腦袋。現在還是工作中的時候啊。本來以爲馬上就能回去的,所以東西都原樣沒動地放在桌子上了,而且也沒有對陰陽署的人說自己要出去。

“回去的時候一定會被批評的……”

看着昌浩苦惱的樣子,吉昌微微地歪着腦袋。向在昌浩旁邊坐着的小怪問道。

“陰陽署,真的有那麼嚴格嗎……”

小怪把腦袋歪向一邊,眼睛望向別處對吉昌說道。

“也不是,其實。也就是那某個陰陽生和某個陰陽生和某個陰陽生的問題而已。”

抱着腦袋的昌浩伸出手去敲了小怪的腦袋一下。

“別說這些沒有用的。”

“很疼哎!”

告訴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的父親沒有問題之後,昌浩低下了頭。

按照左大臣藤原道長的指示,自己也被招請到土御門殿嗎?

上個月也是一樣。奉左大臣的命令,跟行成一起前往土御門殿。那時候是第一次和中宮章子見面。

緊緊握住放在膝蓋上的雙拳,昌浩咬了咬自己的嘴脣。

那個時候明明跟人家約定好了的,可是自己卻沒有能力守護這個約定。

昨夜和天狐晶霞的對話內容又再一次出現在昌浩的腦袋裡。

據說現在中宮的身體,正被天狐的血保護着。

被羅剎吞噬進去之後,一般情況下整個身體的血肉都會被羅剎所同化。但是在章子的體內,擁有力量遠高於羅剎的天狐之血和頭髮,將羅剎的妖力抵禦在外面。在羅剎的體內,天

狐的力量好像一層能量殼一樣包裹着章子的身體,保護着她不被羅剎同化。

但是,章子的身體被污穢所沾染這點是不可否認的。正是因爲她的身體被天狐的詛咒所污染,所以纔不會被羅剎所同化。

——不過,這也是需要從長計議的。

羅剎的生命力也是非常強韌的。正是因爲憑藉人類的力量無法將其消滅,所以遠渡而來的一族纔會將它封印在甕中,並且世代守護不讓它被打開吧。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

而爲了中和天狐的詛咒,只有用天狐的天珠才能做到。晶霞確實是這樣說的。

凌壽對勾陣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章子也好,晴明也好,如果沒有天珠的話便沒有辦法使他們

得救。可是,天珠便是天狐的性命。就算現在找到凌壽並從他手裡把天珠搶來,時間恐怕也來不及的。

天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是所有力量的源泉嗎?殺戮了自己的同胞而收集來的天珠,據說已經被凌壽使用得差不多了。

——天珠是在天狐身體深處的心臟所變成的。

晶霞的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下面泛着蒼藍色光芒的珠子。天珠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的命令一樣,微微放出了光芒。

看着茫然地望着天珠的昌浩,晶霞嚴肅地對他說道。

——如果你能夠挖出凌壽心臟的話,那麼他的心臟就會變成天珠……就像我這個一樣。

看到這一點的小怪,忽然大聲吼道。

“你,那麼說你有兩顆天珠?”

晶霞沒有回答,小怪認爲她是默認了。

如果她有兩顆的話,那麼就能夠拯救睛明或者中宮章子其中的一個了。既然晴明身上也流着她們一族的血,那爲什麼不能救他呢?

晶霞靜靜地望着小怪。

——如果沒有這個的話,便無法打倒凌壽。

爲了完全將天狐凌壽消滅,無論如何也需要這個東西。

昌浩在那個時候卻在考慮着一件非常白癡的事情。凌壽確實也說過,昌浩的命也可以變爲天珠。

也許自己能夠拯救晴明和中宮章子這兩個人其中之一的性命。

可是,這個想法只在昌浩的頭腦裡停留了一秒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自己的性命還是不能就這麼簡單地丟掉。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的話,一定會有很多人爲此傷心的。

那個時候自己完全不知道這種失去重要之人的痛苦,但是現在的自己卻清楚地知道。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要珍借自己的生命。

昌浩咬了咬嘴脣,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弱小的呢?

抵達土御門殿的昌浩一行,在侍女的帶領下向東側的寢宮前進。

據說中宮正在御帳之中等待着,把昌浩以外的三人請進去之後,侍女要昌浩在外面先等待一下。

夏季的微風輕輕吹拂着。

久違了的晴天,太陽的光芒直直地照射下來。昌浩坐在簾子後面遮住陽光。也許是爲了擋住烈日的直射吧,簾子由以前那格子的換成了現在這樣細密的條紋樣。不過現在這樣仍然

能夠保證良好的通風。雖然夏天快要過去了。不過殘餘的暑氣還是沒有消退。

想到貴船的螢火蟲。昌浩的心裡不由得一沉。本來已經說好了的。今年恐怕是沒機會了,想到這裡胸口不禁一陣疼痛。

在御簾的對面,以陰陽博士爲首的三人已經開始進行淨化的祈禱儀式。

昌浩邊聽着淨化的禱詞,一邊想着坐在幔帳之後彰子的身影。

“……想看看她的樣子嗎?”

小怪回頭看着昌浩,晃了晃它那長長的耳朵問道。雖然身邊的侍女很多,使得昌浩沒有辦法自由行動,可是小怪卻可以沒有顧忌地自由活動。雖然吉平他們也能夠看到自己,不過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這種事情,所以也不會說什麼吧。

昌浩稍微思考了一下,對着小怪微微搖了搖頭。

“不用了……沒問題的。天一他們不是還跟着她麼。而且……”

話說到一半,昌浩的眼睛忽然一震。

一股自責的感覺傳來,明明約定好了自己會保護中宮的,可是自己卻沒有實現自己的諾言,結果現在連累到彰子要爲自己承擔貴任。

這種祈禱只是一種形式上的東西,昌浩也好,吉平、吉昌和成親也好他們都是知道的。這只是爲了做個樣子給別人廿,現在彰子身上的污穢已經都被清除乾淨了。

“如果看到小怪你忽然出現,彰子也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喔。”

就在昌浩低聲對愁眉苦臉的小怪說話的時候,忽然一陣尖銳的鳴叫傳到他的耳朵裡面。

昌浩立刻擡頭向天上望去。

“剛纔那是……?”

那個聲育曾經聽到過,那種尖銳的咆哮,和吞噬了中宮的怪物的聲音是一樣的。

陽光忽然黯淡了下去,不,並不是陽光黯淡了,而是陽光被鳥的影子遮住。

在屋子裡面的成親好像彈起來一樣迅速起身衝到外面。

“昌浩。怎麼了!”

“哥哥,快保護中宮!”

昌浩顧不上穿鞋,光着腳就跑到院子裡雙手結印指向天空。

天空中的羅剎鳥正張開雙翼盤旋在上面。

“——!”

羅剎的咆哮聲使整個屋子的窗棱都跟着顫動。侍女們和傭人們驚叫着向屋子裡面逃去。

把中宮……不知是誰叫了一聲。聽到這個聲音,昌浩的臉色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彰子……!”

丞按的話再次迴響在他的腦海裡。

——我的願望,是那一族的滅亡……

在羅剎鳥的腹部,有一處明顯的隆起。昌浩的目光能夠清楚地看到在天空盤旋着的鳥的腹部。發覺到這一點的昌浩和小怪都不禁說不出話來。

“殺掉……!”

羅剎那醜陋而扭曲的人面充滿怨恨地吐出一句話。

緊接着,羅剎又變了另外一個人而瞪視着昌浩說道。

“藤原……!”

“殺掉!”

“殺掉!”

“在那裡面!”

“藤原家的人!”

羅剎連續地吐出好似詛咒一樣的語言,之後發出一聲恐怖的咆哮,它那細細的脖子奇妙地彎曲着,腦袋望向彰子所在的屋子。

一種恐俱的感覺瞬間傳遍昌浩的全身。

吞噬了中宮章子的羅剎鳥放出了無數小鳥。那是大鳥所吐出來的小鳥。

晶霞曾經說過,羅剎鳥是會利用小鳥進行行動的。

“難道……”

那個羅剎鳥,繼承了丞按的怨念,要向藤原一族進行報復嗎?

在大內裡參見的藤原道長,聽到了剛纔那恐怖的咆哮聲而出來看個究竟。

“這是什麼……?”

只往天上看了一下,道長就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一隻巨大的鳥正向他所在的位置飛來。

那大鳥的巨嘴大大地張開,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吼叫。

道長看到了。

那大鳥的雙眼,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本能地反應到那大鳥的目標是自己之後,道長馬上快速地準備躲避。但是,他的身體卻因爲恐懼而僵硬得無法迅速行動。

好不容易纔拼命躲進建築物中的道長,背靠在簾子後面。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就在身後不遠處大鳥拍打翅膀的聲音。大鳥扇動翅膀所帶起的烈風猛烈地扣擊着他的後背,低聲的咆

哮刺激着他的耳朵。

“藤原!”

藤原道長回頭看去,眼前的大鳥的腹部,浮現出一張扭曲的人臉。

道長被面前的情景嚇得說不出話來,身體也動不了一下。

大鳥的鳴叫聲裡面充滿了喜悅的感情。

啄向道長眼球的鳥嘴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一下子彈開了。

突然捲起一陣劇烈的風,將羅剎一下吹飛。

本來已經放棄希望而閉上眼睛的道長,發覺自己並沒有受到傷害之後慢慢地張開眼睛。

異形的大鳥在空中翻了個身。然後突然發出一聲尖嘯,展開了雙冀。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阻撓,重新整理好姿勢的大鳥發出懊惱的叫聲,之後轉身飛走了。

道長呆呆地望着天空。現在他的頭腦裡面一片混亂,完全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聽到騷動的貴族們漸漸聚集到了一起。

“是妖異,是妖異嗎?”

“通知近衛府,趕快!”

“也要告訴陰陽寮長!”

貴族們憤怒的聲音充斥在大內裡的院子裡面。

妖異竟然敢襲擊到這裡,這是完全不能被允許的事情。

陸續趕來的官人們都臉色鐵青地議論着,藤原行成也在這些人之中趕來。

“大臣大人,您役有受傷吧?”

跪在道長旁邊的行成儘量掩飾着自己的擔心環顧着四周悄悄問道。

“妖怪,要襲擊您……”

“那爲什麼,它又逃跑了呢?……難道是,晴明?”

道長沒有精神地嘀咕道,不過對於這一點他倒是確信的。

雖然現在的晴明已經上了年紀而且還臥病在牀,可是這位大陰陽師卻總是能夠將道長的安危考慮得非常周到。所以他能夠事先做好預測,把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也沒有什麼不可思

議的地方。

對於左大臣的話,身爲右大弁的行成深有感觸。

“也有可能……那位老人,總是能夠洞悉一切。”

“正是如此,行成。”

正因爲這樣,道長才會把自己的千金拜託在晴明家裡。

在東三條殿的南院裡玩耍的少年,驚訝於忽然黯淡下來的陽光而不經意地擡頭望向天空。

天空中飛舞着一隻巨大的鳥,那到底是什麼?

“少爺,您怎麼了?”

侍女桂野走了過來問道,道長的兒子鶴用手指着天上說道。

“有一個奇怪的大鳥……”

桂野順着鶴的手指望上去。就在她的視線接觸到大鳥的時候,一聲可怕的咆哮傳到了她的耳朵裡而。

鶴被嚇得捂住耳朵身體不停地顫抖。

在鳥的腹部浮現出一張人的臉孔。那人面的視線直直地望着鶴。

“殺掉……!”

恐怖的低吼聲使那孩子嚇得一動也動不了。桂野抱起已經動不了的鶴拼命逃離了院子。

就在她剛剛躲開的一瞬間,大鳥那巨大的喙便啄到了他們剛剛還站着的地方。

把鶴護在自己身子底下的桂野,擡起頭來望着盤旋在天空中的大鳥。這次大鳥帶着淒厲的叫聲再次向着自己俯衝下來。

“——!”

“完蛋了嗎……”

由於恐懼而不得不閉上眼睛的桂野,耳朵裡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緊接着就是好似下雨一樣的聲音連續不斷地掉落下來。

被擊退的鳥妖發出一聲悲鳴,轉身飛走了。

在二樓的窗樑邊,一個少女正在悲切地坐着。

已經從侍女那裡聽說了。

爸爸馬上就要迎娶新的妻子到這裡來。

“……”

少女那可愛的面容上充滿了悲傷的表情,她深深地嘆了一氣。

雖然聽說因爲生病,來了這裡之後也許不能很快立位。但是即便如此,在媽媽的臉上還是經常能夠看到愁苦的表情。

“沒有媽媽的話,我纔不要那樣……”

雖然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但應該是母親的表姐妹吧。當時母親臉上帶着寂寞的笑容如此說道。

據說就在這幾天,也許明後天就將要進宮了。侍女們都爲這件事情而忙碌地準備着。好不容易皇后和天皇的關係變得好了一點,現在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對這個年輕的中宮懷有一

絲的好感。

她也是一樣,侍女們都一臉忙碌的表情,自己只能回到自己的屋子裡面發呆。因爲知道自己只會在這裡呆着,所以自己的侍女應該也忙別的去了吧。

只有自己一個人實在是非常的寂寞。以前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那真是非常寂寞的回憶。可是在那個時候,自己的身邊至少還有一個非常溫柔的侍女陪伴。

“……誰……?”

攸子歪着腦袋想着,明明自己非常喜歡她的,可是卻怎樣也想不起來她的相貌和她的名字。

這一點令她非常在意。

忽然,周圍的風變得強烈起來。攸子那略微過肩的頭髮被風吹動得飄散起來。

攸子的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本能使她感覺到一種恐怖的預感。

“怎麼……”

有可怕的東西來了。

視線四下張望的攸子,最後把眼晴望向天空。

在天空的正中央,有一個漆黑的鳥影好似刻在天空上一樣。大鳥在空中盤旋着,銳利的雙目緊緊地盯着攸子。

攸子害怕得一聲也叫不出來,手腳都因爲恐俱而一動也動彈不得。

大鳥扇動着翅膀帶起的烈風吹打在攸子的臉頰上。

在鳥的腹部,浮現出一張人臉的模樣。在看到那人臉的一瞬間,枚子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悲鳴。

那臉說道。

“殺掉……!”

恐怖的聲音直接貫穿了女孩的胸膛,大鳥向僵硬在下面的獵物俯衝而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已經閉上了眼睛的攸子,眼瞼中映入一片蒼藍色的光芒。

面對飛來的大鳥,神奇地出現了一個手舞彎刃的男人將大鳥擊退。大鳥發出一聲悲鳴之後再次長迴天空。

直到看着鳥影消失在天空的遠端,這個男人也跟着瞬間消失了。

在周圍再次迴歸到一片寂靜的時候,攸子全身虛脫,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第七章

突然襲來的羅剎鳥,徑直向主屋衝去。

大鳥那淒厲的叫聲在耳邊呼嘯,眯起一隻眼睛瞄着羅剎的昌浩叫道。

“歸命!金剛金剛!金剛手!催破!!”

昌浩的全身迸發出一股靈力。在他胸中的天狐之炎雖然閃了一下,但馬上被道反丸玉的神氣抑制下去了。

站在昌浩旁邊的小怪也全身放出強烈的緋紅色鬥氣。

“——”

灼熱的旋渦向羅剎襲去。但是這灼熱的鬥氣在碰到羅剎黑翼的一瞬間就被彈了回來。

憤怒的羅剎嚎叫着,那鳴叫的聲音伴隨着物理的衝擊波向昌浩襲擊而去。昌浩一邊後退迴避一邊放出刀印的咒語。

“風蹴魔!陽邪歷!”

隨着咒語出手的符咒化爲刀鋒,靈氣化爲無數的刀刃向羅剎斬去。

將靈氣的攻擊如數全吃的羅剎在空中被打了一個硬直,昌浩立刻雙手結印叫道。

“謹請諸神,降臨諸神諸真人,縛鬼伏邪,百鬼消除,急急如律令!”

被神咒包圈起來的羅剎鳥不停地掙扎了幾下之後,發出一陣悽慘的叫聲

散成了粉末。

化成碎末的羅剎的殘軀從空中啪啦啪啦掉落下來,就在掉落到地面之前,這些碎末便隨風湮滅再也看不到了。

接着,帶着苦悶錶情的靈魂浮現在昌浩的眼前,向他投去詛咒的目光,

之後也跟着消失了。

那張臉,昌浩是認識的。

“那是……”

一臉焦急表情的成親跑到茫然呆立着的昌浩身邊。

“昌浩,剛纔那是?”

“是叫羅剎鳥的怪物。”

回答成親的是小怪,而昌浩正緊握着雙拳,把牙齒咬得直響。

大鳥會自己躲藏起來,不停地放出小鳥。通過這次戰鬥,昌浩終於理解了。在小鳥的身上寄宿着丞按一族的靈魂。

他們那恐怖的詛咒引導着羅剎鳥,狙擊身上帶有藤原一族血統的人。

想到這裡的昌浩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難道說,左大臣那裡也……”

聽到弟弟的話,成親也臉色大變。

“昌浩,怎麼回事?左大臣怎麼了?”

回過神來的昌浩,慌張地回答成親道。

“不。我只是這樣假設,還不敢肯定……”

“不,看起來你的預測還是很正確的。”

原本隱身在一旁的突然出現在昌浩和成親身邊,擡頭望着天空說道,

“白虎己經用風信告訴我們了,貌似有無數的羅剎開始襲擊和藤原一族有血緣關係的人。”

那黃褐色的瞳孔向小怪望去,小怪默然地點了下頭,聳了聳肩膀。

“看起來是晴明事先把白虎他們派過去的。那傢伙還是像以前一樣愛管閒事呢。”

成親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一樣啊了一聲,然後馬上轉身要走。

“哥哥,怎麼了?”

“這件事情要馬上向父親和吉平伯父詳細彙報。如果這件真的像騰蛇和

說的一樣的話,現在大內裡一定發生了很大的騷動。如果不過去的話……”

已經轉身要走的成親回過頭對昌浩說。

“你暫時先留在這裡,確認一切安全以後再跟過來。”

就在吉平等人匆忙離開之後,昌浩端坐在東側的屋子裡,確認着羅剎是否會再次襲來。

雖然剛纔的羅剎被自己消滅了,可是現在還無法得知小鳥的數量究竟有多少。所以不消滅它們的根源是不行的。

“……大鳥,到底在哪裡……”

吞噬了章子的羅剎鳥,巧妙地把自己的行蹤隱藏了起來。不管怎麼找,也找不到它的位置。

“……陰陽師殿下。”

突然聽到一聲呼喚的昌浩擡起了頭。

一個侍女正站在昌浩的旁邊。

“啊……抱歉,我剛纔在想一些事情。”

昌浩慌忙回了一禮之後,侍女對他說道。

“中宮說,有些事情想要跟您講。”

昌浩屏住了呼吸。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儘量做出冷靜的樣子。

坐在御簾前,能夠看到對面彰子的身影。

昌浩差點沒有控制住叫出聲來,可最後還是抑制住了。畢竟自己現在的身份,先於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開口是非常不敬的行爲。

昌浩默默地施了一禮,御簾的對面傳來靜靜的聲音。

“……陰陽師殿下。”

昌浩閉上了眼晴。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情,充斥在他的胸口。無數的懷念,痛苦,無助。昌浩的肩膀微微地顫抖起來。

“剛纔,多虧您的幫助,非常感謝。”

“……哪裡,那種事情……是我應該做的……”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昌浩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它說連貫起來。拼命抑制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昌浩卻怎麼也沒有辦法擡起頭來。

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小怪,望向坐在御簾對面的彰子,自己的同伴天一正隱身站在彰子的旁邊。

彰子和中宮章子不同,擁有極強的“見鬼”能力。所以她能夠看到小怪的存在。

“天一,朱雀……”

小怪感覺到他們兩個的氣息,晚霞般的瞳孔裡閃出明亮的光芒。

“那個妖怪是羅剎,所以,也許還會有其他的小鳥繼續來襲擊。”

“小鳥?”

對於朱雀的問話,小怪簡短地給他做了一下說明之後瞥了昌浩一眼說道。

“不管怎麼說,都得把大鳥打倒然後救回章子。在那之前,還要由彰子暫時代替。”

對方陷入一陣沉默。朱雀和天一的樣子非常奇怪。有種奇怪的緊迫感。

“怎麼了?”

“……沒什麼,公主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守護公主的。”

覺得有些奇怪的小怪,眯起眼睛望向御簾那邊。端坐在裡面的彰子看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

是自己杞人憂天嗎?

輕輕嘆了一口氣之後,小怪又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同伴,看到小怪示意之後,與朱雀他們也都閃到一旁保持距離。

侍女們都在遠處站着。只要不用太大的聲音說話,昌浩他們的對話是不會傳到她們那邊去的。

久違了的會面。

小怪也走到一旁。

這麼說來,中宮章子和昌浩會面的時候,曾經隨意地移動過。

想到這一點的小怪不由得看了一眼,在他身邊的卻只是微微地皺了一下眉什麼也沒說。

另一方面,坐在幔帳後面的朱雀和天一一直望着彰子的背影。

端坐在御帳之中的彰子,雖然盡力做出平靜的樣子,但是在她額頭上卻

已經滲出大滴的汗珠。不過她仍然努力地抑制住自己的呼吸,不讓昌浩看出自己的異常。

一邊挺着身子保持着姿勢,彰子一邊儘量裝做和中宮一樣的感覺說道。

“剛纔的,妖怪是?”

努力壓抑着自己的聲音,彰子儘量簡短地說道。能夠控制着聲音不發出顫抖,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在御帳之外的昌浩聽到彰子的問話,立刻領悟到了她話裡的意思。

“請您安心——陰陽師一定會遵守自己的諾言!”

聽到這句話之後,彰子的呼吸一下子停滯,張大的瞳孔裡閃爍着劇烈的光芒。

接着她的嘴角微微一笑。

“……”

不顧涌到眼角的熱淚,彰子把手伸到御簾上面。聽到御簾發出的聲音,

昌浩擡起頭來。

看到映在御簾之上的手影。昌浩不禁心頭一震。

昌浩不由得也伸過手去,隔着御簾兩人的手掌合在一起。一股同那時一樣的溫暖順着手心傳來。

“……我……沒問題的……。”

以前曾經聽到的聲音,再次在自己耳朵裡迴響起來。

——所以,我說過我沒問題的。

“你,會保護我的對嗎?”

胸口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深深地呼吸了幾次之後,昌浩拼命從喉嚨裡擠出了一聲迴應。

“……嗯……”

我們約定好了。我在心裡發誓。一生都不會改變,這生命的約定。

“我會……一直保護你……”

彰子眯起眼睛,然後好似很幸福的低語道。

“——我相信你。”

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從今往後一直。爲了這個承諾,自己絕對不能失敗。

昌浩的手從御簾上面拿開。還捨不得把手拿開的彰子對着御簾對面的昌浩行了一禮,望着他起身離開。

一滴眼淚順着彰子的臉頰流淌下來。

望着昌浩遠去的背影,彰子終於控制不住現出一臉的悲傷。

在陰陽師們到來之前,她已經從侍女們那裡得到消息。

——祈禱完畢之後,最好儘快進入一條行宮。天皇的意思是明天一早就迎接中宮進宮。

“……”

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候。雖然早就有這種預感,可是那個時候的自己卻完全沒有在以。

可是。

只是一張薄薄的御簾,就將彼此的心靈隔開,甚至連叫住他離去的腳步都做不到。

那就是,命運嗎?

※※※※※

等待着夜晚的黑暗將整個世界淹沒的凌壽,用銳利的視線望着天空。

馬上就要到下一次的滿月了。必須要快一些。時機就要到了。

不耐煩地咂着嘴,凌壽自言自語道。

“九尾的命令……已經沒有時間了。”

如果自己失敗,那大妖怪一定會用可怕的目光把凌壽射穿。

九尾擁有甚至令凌壽都懼怕的凜冽妖氣。如果九尾想殺掉凌壽的話,那簡直是易如反掌。

能夠和擁有如此強大妖力的九尾相杭衡的,只有擁有天狐一族最強天珠的晶霞。

而且事實上,晶霞也確實打退了很多次九尾的進犯。只要有晶霞在,天狐一族就不會有滅頂之災。

可是使這一切平和崩潰的,正是凌壽。

晶霞對同族沒有戒心。她非常信任凌壽。

正是這種信任,使得凌壽能夠得到九尾的利用。

首先將晶霞引誘到遠離天狐住處的地方,然後九尾的手下們趁機襲擊她的同族。九尾再突然襲擊晶霞,擊傷了她的手腕。

晶霞那青灰色瞳孔中的愕然神情,一直到現在還留在凌壽的腦海裡。他從沒見過那樣愚蠢而美麗的東西。

被早有準備的九尾偷襲的晶霞,本應該就那樣死掉纔對。

得知自己雙親都被殺害的晶霞,本應該被奪去天珠後殺掉纔對。

可是兩名天狐拼了自己的性命擋在九尾和凌壽麪前,爲滿身鮮血的晶霞贏得了逃跑的時間。

當九尾挖出那兩個天狐的天珠之時,晶霞已經越過大海逃跑了。

“你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成型。所以,你去把那傢伙的妖力給我帶回來吧。”

那是非常可怕的力量,如果能夠在時機成熟之前,也許自己能夠獲得凌駕於九尾之上的能力。

據說如果什麼人能夠從九死一生中脫險的話,那麼他的生命力也會變得

更加強韌。而一度陷人死亡的深淵又再度脫身的晶霞,現在擁有完全超出凌壽預側的強大能力。

可是在那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殺掉。

“不管怎麼說。我都是和九尾約好了的。”

奪得你的天珠將你的首級獻給九尾一定會得到他的褒獎。而且將你那青灰色的瞳孔作爲我個人的收藏也不錯。

自從出生以來,凌壽的心就從沒被什麼事情打動過。即便是跟隨九尾的

時候也好,凌壽也不過覺得這很有意思罷了。可是,現在卻發現這也不過如此。

雖然聽着同胞們臨死前的悲鳴感覺也不錯,但他現在的心靈還是和以前

一樣得不到滿足。

現在能夠引起他的,只有晶霞曾經在得知自己被背叛時那驚訝的目光。

那閃爍着絕望的瞳孔,凌壽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東西。

“那個老人也好,孩子也好。都能引你出來吧。”

而且,我還要用那傷了我手腕的神將進行血祭。

躲藏在黑暗之中的羅剎,嘆息着小鳥的死,發出了僧恨的低吼。

而它體內的怨恨好像跟它產生了共鳴一樣也開始狂亂起來。

可怕的聲音從它的嘴裡傳出。

羅剎扭了扭身體,被它吞入肚中的少女還在裡面。

妖異的力量包裹着這個少女。非常地阻礙自己,本來打算將這少女的血

肉都吸爲己有,可是卻有一種可怕的力裡阻礙着自己。

羅剎用尖嘴啄了啄自己的腹部。在那深處,少女像一顆蛋一樣被包裹在裡面。

不過那蛋殼已經有點變薄了,那個少女應該也能夠感覺得到吧。

“……”

羅剎細長的脖子裡傳出一陣低吼,周圍陰暗的空氣都被帶着震動起來。

還差一點,這個身體就能夠獲得完全的力量。雖然不知道自己曾經被封

印了多長時間,但是力量卻是被削弱得相當嚴重。

不過,女孩喲。託你的福,這個身體又能夠再次獲得力量。

趁着你還有自己的意識。說出你的願望吧。然後,當你和我完全成爲一 ωwш⊕ттκan⊕¢Ο

體的時候,你的願望就將會實現。

你有僧恨的東西嗎?如果有的話我會將他的眼睛啄掉。

你有怨恨的東西嗎?如果有的話找會將他的內臟吃掉。

你有嫉妒的東西嗎?如果有的話我會將他四分五裂。

所以放棄人類的靈魂吧,忘記你自己吧。

你。只不過是一隻死不足惜的小蟲罷了。

※※※※※

受到妖異大鳥襲擊的今內裡,即使過了幾日仍然無法從那種衝擊之中恢

復過來。

藤壺的中宮進人今內裡,也已經過了十幾天了。

那些達官貴人們在見面的時候都紛紛談論曾經襲擊內裡、東三條殿和土御門殿的鳥妖的事情,在說的時候還都害怕那種事情落到自己頭上來。

雖然他們一個個都相信言靈這種事情,卻不知道在不經意間自己就犯了言戒。

“真是,天皇難道沒有下令告訴他們不要亂講嗎?”

弟弟昌親無奈地望着按着額頭的成親。

“哥哥,我們也管不了別人的說法。”

“可是啊。”

一臉凝重表情的成親咂了咂嘴道。

“妖異多次出現,這不是說明我們的能力不足嗎?”

在中宮神秘失蹤的時候,功勞歸給了將中宮平安無事帶回來的陰陽寮的

陰陽師們,其他的神官和高野、伊勢的傢伙們都非常妒忌。

不過在成親着來,就算陰陽寮集合全員一起進行祈禱,實際上如果沒有神將們把彰子送到土御門殿的話,那完全就沒有一點意義。

可是,自從羅剎鳥出現了幾次,襲擊居住在大內裡和今內裡的人們以後。

意識到事態嚴重的達官顯貴們都紛紛配備了陰陽師和武官守護自己的府邸。

陰陽師們全都被派透出去擔任守護的工作,現在寮內只有平時的部值和下人。陰陽師們連休息時間都沒有,平時的工作也完全受到了干擾。

“我的共作只是製作曆法而已。可爲什麼我又非得來做這種跟我的工作完全不相關的事情不可呢?”

“畢竟你是陰陽師不是麼?”

看着苦笑的弟弟,成親無奈的回道。

“我是歷部的官員,不是宮廷陰陽師!”

“不過你還是陰陽師啊。而且還是非常有實力的陰陽師。雖然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就算你不願意還是要來做這個工作啊。”

昌親好像察覺到了有人過來而停下說話,成親也跟着默不作聲。看着隱藏起自己鬱悶表情裝做沒事一樣的哥哥,昌親不禁苦笑起來。

他們兩個現在,正在一條的今內裡負責守護工作。

在空蕩的陰陽寮中,昌浩正在整理着資料。

陰陽寮內的正規陰陽師們都出去防備妖異的進攻了,所以現在寮內的事務處於基本停止的狀態。

但是因爲昌浩現在只是負責雜役,所以在陰陽署的工作還沒有停頓。

天文署和曆法署也一樣,只要是稍微對陰陽術有點皮毛的人,都被調出去擔任守護的工作。目前三個部門都在緊張地忙碌着。

“和曆法署的那些傢伙比起來,你的實力可比他們強多了。”

看着一臉不屑表情的小怪,昌浩苦笑道。

“我也只是個跑龍套的而已……而且如果連我也調出去擔任守護工作的話,那我不是更沒時間搜索羅剎了麼,我看現在這樣挺好的。”

陰陽寮的工作結束之後,就要馬上開始搜索羅剎的行動。休息的時間只有黎明回到家裡的那一小段時間。

如此這樣下去,對身體的負擔是非常重的。

所以爲了身體不會完全垮掉,只能在吃飯的時候儘量多吃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昌浩的身體還是日益虛弱。

昌浩的心也開始焦急起來。

如果再不快點的話,被羅剎吞嚨的章子,生命就危險了。

想到這一點的昌浩不由得一驚。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自己該怎麼辦呢?

“料紙也再多準備一些比較好呢。雖然現在還有一些剩餘,但是要等這次騷動結束之後再弄的話,那一定會很忙亂吧。”

“墨也要再拿些,這東西再多也沒事,所以先多拿些預備起來吧。”

和昌浩一起整理着備品櫃的小怪,看了看周圍確認沒有別人之後,對昌浩說道。時間已經是中午了,差不多到了該休息的時候。

在寮裡工作的人們也都開始午休了吧,現在的寮裡看不到一個人影。

正午的陽光直直地照射下來,探出去的屋角把陽光遮住形成了一片陰涼。

東側的屋子通風很好,溫度也適中。

過幾天似乎會下雨,前幾天天文署的人說過。所以應該珍借這段時間的陽光吧。

“昌浩,我幫你看着。你休息一會吧。”

“哎?可是,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啊。”

“等到說能休息的時候,就沒有時間了。”

現在,最好能夠爭取時間儘量多休息一點。雖然昌浩總是做出一副堅強的樣子,但是實際上他的身體已經快到極限了。這誰都能看出來。

“就是稍微休息一會也好。”

“嗯,這也是。”

撓了撓後腦的昌浩張開嘴打了個哈欠。因爲實在是太疲憊了,所以如果可能的話,就按照小怪說的稍微休息一會也好。

雖然稍微休憩了一會,可是因爲神經並沒有得到緩解。醒來後反而感覺到更加疲憊。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要努力堅持着。

因爲已經約定好了。

當昌浩走出倉庫關上大門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傳來。

“啊啊,昌浩殿下,原來你在這裡。”

回頭望去的昌浩看到來人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敏次殿下,今天您沒去今內裡嗎……”

陰陽生敏次從中務省那邊走來。他也被作爲警備要員調出去了。

看到敏次過來,小怪的神經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命令昌浩在寮內等待,那爲什麼叫這個傢伙去今內裡和東三條殿那邊呢?

小怪跳到昌浩的肩膀上,靈巧地直起身子說道。

“聽好了,敏次。你之所以能被調去做警備。只不過因爲你的稱呼裡面有‘陰陽’兩個字而已,你知道嗎?啊啊?”

“……”

昌浩沒有辦法地瞥了小怪一眼。

這是怎麼搞的。它到底是小孩子脾氣呢,還是大人般沉穩?十二神將最強

的火將騰蛇和小怪。這兩個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呢?昌浩現在簡直越來越不敢相信了。

其實連小怪自己都完全沒有感覺到這一點吧。

如果他意識到的話,一定會拼命地掩飾吧。

“我想讓你確認一下資材的庫存情況。”

“啊,已經確認完了料紙和墨的庫存。”

敏次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是嗎?那麼休息一會也沒問題。我現在就要去今內裡了。”

“哦,那您保重。”

羅剎究竟什麼時候還會來進攻,誰也說不準。

今內裡中,有天皇和皇后母子,而且還有中宮。雖然入宮以後天一將彰子的情況每天都彙報過來,但是仍然非常擔心。

“啊啊,謝謝……嗯?”

敏次忽然眉頭一皺,盯着昌浩的臉。感到奇怪的昌浩歪過臉去問道。

“怎麼了?有什麼事情嗎?”

“…………”

凝視了昌浩一會的敏次,似乎在思考着什麼一樣小聲嘀咕着。然後把手指按在太陽穴上好像腦子裡在考慮着什麼。

“敏次殿下……?”

昌浩肩膀上的小怪把後腳向前面揮舞着說道。

“別過去別過去。被那無能的陰陽師傳染了白癡就不好了。”

昌浩無言地將肩膀上的小怪一把推了下去。沒想到昌浩突然來這一手的小怪,毫無準備嗵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昌——浩!”

昌浩用腳踩住齜牙咧嘴的小怪的尾巴,看着敏次問道。

“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被踩住尾巴的小怪,拼命揮舞着四條腿大叫着“放開我放開我,睛明的孫子”。而另一邊的敏次則終於開口回答道。

“昌浩殿下,是在尋找着什麼嗎?”

“哎……?”

看着眼前呆然的昌浩,敏次把手指放到下巴上繼續說道。

“嗯?不是嗎?……不,一定是的。我有這種感覺。”

敏次擅長的是相面之術。他沒有見鬼的能力。但是雖然這樣,敏次仍然通過不斷刻苦的修行,使自己能夠通過法術來掌握妖異的行蹤。

知道自己沒有天斌的敏次,投人了比別人刻苦十二分的努力去進行學習。從他學到的知識中選擇出適合自己的部分更加努力地去研究。於是纔有了他今天的成績。

當他的能力被大家認同之後,大家都給予了他一致的讚許,但是敏次並沒有因爲這些成績而驕傲自大停滯不前,反而更加努力地進行學習。

每次看到這樣的敏次,昌浩都會想——

像爺爺那樣的天才是必要的。但是如果自己不努力的話,即便怎樣的天才也是不行的吧。

而每次昌浩發出這樣感想的時候,小怪都會憤憤不平地抱怨。

雖然敏次本人聽不到,可是小怪仍然不停地嘟囔着。而且如果放着小怪

不管的話,說不定它會幹出什麼事來。所以有必要限制一下它的行動。

因爲最近一段時間一直都緊繃着神經,所以一些細小的事情便沒有放在心上。理解小怪心情的昌浩聳了聳肩膀嘆了一口氣。

“所要尋找的東西的所在,就在自己的足跡之中。是這樣嗎?”

帶着滿意的表情點了點頭的敏次,轉身離開道。

“就是這樣。好了,我得走了。”

“啊,敏次股下……”

看到敏次已經離開,昌浩只好縮回伸出去的手。

他是什麼意思呢?

“就在自己的足跡之中……”

忽然間,昌浩想起來和冬天所發生的事情一樣的狀況。

“嗯?怎麼了昌浩,表情這麼僵硬呢?難道是因爲敏次的原因使你心情變鬱悶了嗎?要是那樣的話不要客氣跟我說,我用華麗的必殺技幫你解決了他。”

昌浩一巴掌把憤然大喊着的小怪按到一邊,然後說道。

“別亂講。而且,我表情僵硬還不都是因爲你。”

“啥?”

小怪張大了眼睛,白色的身體一下跳到地上,歪着腦袋。晚霞般的瞳孔中充滿困惑。

“我?爲什麼?”

“……你鬱悶也不能拿敏次殿下當出氣筒吧。”

“誰拿他當出氣筒了。”

“不管怎麼看你都有這個意思。”

昌浩擡起頭望了望天空。一個聲音在耳朵裡響起。

——臉上露出了失物之像喲。

一陣寒冷的感覺向昌浩後背襲來。

敏次對於這件事什麼也不知道。而正因爲他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他才能

說出事情的關鍵。畢竟他也是陰陽師。

口中重複着剛纔敏次說過的話,昌浩的眼睛因爲思考而眯了起來。

“……所要尋找的東西……的所在。”

昌浩所要找的,是羅剎。以及,被羅剎吞噬的章子。

就在自己的足跡之中。足跡,是指自己所走過的路嗎?

是要回顧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些事情嗎?

自己要尋找的東西,就在過去的那些經歷中隱藏着嗎?

羅剎。中宮章子出生的府邸。刻在章子身體內的天狐之血。還有天狐的頭髮。

想到這裡,昌浩忽然想起了什麼。

“……喂,小怪。”

坐在一邊一直不停小聲抱怨着的小怪,斜楞着眼睛望向昌浩尖聲問道。

“啥事?’

昌浩伸出手去把小怪放到自己肩膀上,一邊向外面走着一邊,把自己思考的事情向小怪說道。

“中宮身上的詛咒是天狐的血和頭髮吧。”

對於昌浩唐突的問題,小怪稍帶着點驚訝回答道。

“啊啊,勾確實是這麼說過。”

“血是凌壽滴進去的。”

“是這樣。”

“那麼,頭髮呢?頭髮是怎麼弄進去的。”

血是凌壽直接刻在章子身體內的。只不過是弄傷皮膚之後,讓血自然流入便可以了。這樣的話怎樣也不至於使章子的心靈都一起被封閉起來。

那麼,爲什麼章子的心靈也都被封印住了呢?

像黑色絲線一樣的頭髮。那本身就是擁有強大妖力的咒具。

“那頭髮,是凌壽的……”

小怪那晚霞般的瞳孔中閃出一陣光芒。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樣低聲說道。

“是丞按利用了這個來捕捉章子嗎。”

按照本身的意識衝入異界的丞按,已經死掉了。據說最後化爲了塵土。

這個捨棄了人類的靈魂,幾乎要墮入魔道的男人,最後逃脫不了死亡的命運。

昌浩停下腳步。

眨了眨眼睛看了小怪一下,然後昌浩忽然張大了眼睛說道。

“……丞按……”

被藤原家滅族的男人。遠渡而來一族的末裔。

在羅剎的身體中除了中宮章子,還有其他的東西。

想到在小鳥的腹部浮現出來的面容。昌浩立刻都明白了。

“那個,廢墟……!”

第八章

今內裡中,離寢殿稍遠的西屋是中宮的住處。因爲與大內裡的飛香舍朝向相同,西邊的日照很強。

位於一條的今內裡和大內裡相比要小很多,所以僕傭的數量也相對要少。自從受到妖異襲擊之後,有相當多的武官和官員留守在了今內裡。

攜帶武器的官員時不時地在庭院內巡視,寢殿周閣和西屋邊也配備了大量護衛。

在這個被稱爲最容易遇到妖魔的黃昏時刻,衆人都繃緊了神經以防不測。

陰陽寮也派了人員駐守於此,可以說今內裡已經是防備得滴水不漏。

以成親和昌親的身份本是不能靠近天皇寢殿的,但由於特殊事態,他們也被允許守在寢段門外。

兩人爲了不妨礙侍女來回走動而站到角落裡,見到巡視的武官他們開口問道。“有沒有什麼異常?”“現在還算平安無事……妖異真的還會再出現嗎?”神情緊張的武官相當年輕,大概還不到二十歲。

因爲緊張,他的臉色有些泛白。

“真希望它別現在就出來,不過這也要看妖異的心情了。”成親的談笑使得武官頓時臉色大變。

昌親見狀,開口安慰道。“博士,你也不必說這種話嚇唬他啊。沒事的,有這位歷博士在不用擔心。”

“你啊……”成親垂下眼揮了揮手,昌親苦笑了起來。“你應該有這種氣魄吧。看你平時不說,我只是代你說而已。”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鬆了一口氣的武官向二人行了禮後繼續巡視起來“……我承認你有氣魄,不過妖異真的出來的時候,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呢。”頭頂上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兩人反射性地擡起了頭。架着風的神將太陰與體態不穩的玄武,正在空中俯視着這兩位安倍家的青年。

太陰一躍而下,向四周張望起來。“什麼嘛,根本一點動靜都沒有啊。”“表面上當然要弄得像沒事一樣啦,不然事情會鬧大的。”

玄武嚴肅地對成親表示認同。

“確實是,但侍女們的恐慌心理卻是一觸即發,羅剎鳥一出來場面就混亂了。”

這數日間羅剎的幾次現身,使得不少人受到了驚嚇,有些人臥病病在牀,提出要回鄉探親的也是絡繹不絕。

太陰表情微妙地抱起了胳膊。

“從人類來看,面對不知什麼時候會出來的妖怪總是會害怕的……即使知道有成親和昌親在也一樣,恐怕就算知道有我們神將在也還是會怕。”

“害怕是無法避免的,而且,普通人看來我們十二神將和妖怪沒什麼區別。”

“對啊,應該也會怕我們的。不過從外表來看,我們沒什麼奇怪地方啊。”看着太陰低頭打量自己的樣子,成親和昌親不禁苦笑了起來。明明是比自己年長不知多少的神將,可從外表和行爲來看卻完全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除了尖耳朵和眼睛、髮色之外,其他的和人類並沒有不同之處。太陰將視線轉向身邊的玄武。“我們是沒問題啦,不過騰蛇和青龍太像鬼了,那個體型。”“我覺得只是稍微高大了點而已。”兩人聽着神將們的對話不覺互看了一眼。那兩人的體型根本不只是“稍微“高大了點而已吧。大內裡、今內裡、以及被羅剎鳥襲擊過的東三條殿和土御門殿內,都配備了重兵把守。

但因爲中宮已被從土御門殿轉移到了今內裡,所以現在的重中之重就是帝王與后妃居住的今內裡。成親向中宮所在的西屋望去。再次襲來的羅剎,被把守的武官們放筋射中,接着瞄準了北崖和寢殿。據說那時他的腹部浮現了一個恐怖而扭曲的臉孔。

當時駐守的賀茂陰陽師雖然擊退了它,但沒能將它降伏,於是它再次逃亡了。“對了,你們怎麼會來這兒。”快到未時了。因爲太陽要到酉時才落下,所以現在天還亮得很。“晴明說讓我們過來看看。

彰子那裡有天一和朱雀守着倒是不用擔心,不過因爲羅剎的出現,現在很多事不得不小心。”話音剛落,太陰的臉就沉了下來。“聽天一說,好像有些侍女能夠看到他們,所以她和朱雀不得不隱身。”如果不當心點又會惹出麻煩了。所以,我想通過水鏡讓晴明看看彰子的情況。”“原來如此,還真是方便啊。”成親感嘆道。祖父總是擅於活用神將們的特性。

“嗯?”玄武眨了眨眼睛忽然隱了身,太陰也跟着消失了。“哦,怎麼了?”就在昌親驚訝的當口,一個人影從格子和柱子間的陰影處閃了出來。兩人沒能聽到的腳步聲被神將們敏銳地察覺了。

“成親大人,昌親大人。”回過頭,只見陰陽生敏次快步走到了他們面前。他邊用手背擦着額上的汗珠,邊告訴二人接替他們的人已經到了。“從天亮就守在這裡,真是辛苦了。之後還要麻煩二位。”“明白了。”成親點了點頭,回頭望向西屋。西屋那邊,有神氣顯現出來。在成親視線的盡頭,出現了一頭被陽光灑上金色的長髮。昌親回過頭也看到了她,兩人微笑着點頭示意。端坐在門邊的天一對二人行了一個禮,目送着結束工作的二人離開。雖然隱了身,但朱雀應該也在她身邊吧。“那麼成親,我們也走了。”“有話要對睛明說嗎?”成親略微思索了一下,沉默轉回過頭去。沒有什麼事情可報告的,而且還有神將守在這裡。成親輕輕揮了揮手。太陰和玄武見狀便乘風離去了。

感覺到一陣忽然颳起的風,敏次不覺停下了腳步。他擡起手臂擋住臉回頭看了看。“成親大人……那是……”敏次就這樣茫然地站在了原地,驚愕的眼神聚焦在遠處的一點上。昌親眨了眨眼,疑惑地靠近了敏次。“敏次,怎麼了?敏次?”“喂?”成親在敏次而前揮了揮手,可他完全沒有反應。兩人順着敏次的視線着去。那是在自己後方,西北邊。庭院、屋子和雜舍,院中稀稀拉拉有幾裸樹。再過去,就是包圍着一條院的圍牆了。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如果有人入侵,戒備的武官應該有反應,就算他們沒有發現,朱雀和天一也應該有所察覺吧。但是,天一正端坐着望向這邊,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啊。“怎麼了……”兩人扭過頭來,只聽見敏次難以置信地呢喃道。

“天女……”敏次的肩似乎因爲過於激動而顫抖着。那雙一眨不眨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視着天一。“……居然會……這裡……”從敏次的話聽來,他口中的天女應該就是天一了。但是,爲什麼敏次會認出身爲神將的天一呢?這真奇怪。一頭霧水的安倍兄弟一臉詫異,兩人同時感覺到不能任由這件事這麼發展下去,於是對視了一眼。成親輕咳了一下,上前擋在了敏次身前。

“怎麼了?幻視了?”敏次猛地回過神來,連忙搖了搖頭。“不!這不是幻覺,那裡……”這期間,昌親已經示意天一隱了身。她隱去身形,只見原來她坐着的地方此刻空無一人。“……啊?這……”敏次探出頭再次望向西屋的時候,那裡沒有任何人。“太神奇了……”敏次嘟囔着,整個人都泄了氣。成親像是替他打氣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催促道。“太累了吧,一連幾天都忙着守衛。我也累壞了。”“成親大人也累了啊……大概是太過緊張,不知不覺就把幻覺當真了。”昌親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不覺身邊一陣神氣顯現。

“那算什麼啊。”那是朱雀的聲音。昌親從心裡回答道。“誰知道……”“說我的天貴是天女?比起天女,天貴不知道溫柔多少漂亮多少呢,太失敬了。”對於把天一叫做天女而不滿,這好像有點不對勁吧。那確實是讚美之詞,願意被這麼稱呼的女性多得數都數不清呢。不過昌親也知道,朱雀這話是真心說出來的,所以他也就沒有反駁,而是換了個話題。

“中宮那裡沒什麼異常吧。”“——”兩人的對話拉開了微妙的時間差。昌親讀出了其中的意味。“朱雀?中宮出什麼事了嗎?”以昌親的身份是不能直接面對中宮的。雖然聽說自從中宮來到這今內裡後一直足不出戶,但這也沒什麼不對勁的,於是他也沒有在意。但是……“能回答我嗎。我在這麼近的地方守着她,如果還發生了什麼事,我沒臉見弟弟。”“別告訴昌浩。”朱雀立刻答道,隨後他在昌親身邊現了身,眺望着西屋。

“……我只能說。病得很重。”“朱雀。”“其他的,小姐不讓我說。”昌親微微瞪大眼睛盯着朱雀。難道是彰子自己不讓他說的?“父親和祖父都知道嗎?”“已經報告晴明瞭。雖然她也不想讓晴明知道,可這實在說不過去。”這樣啊,昌親這麼唸叨着嘆了口氣,目光中帶着些許憂鬱。看來是套不出更多消息了,神將的意志向來比鋼鐵更堅毅。

“她就拜託你了。”“知道了,晴明和昌浩已經吩咐再三了。”昌親聞言苦笑道。“這是我的請求啊,朱雀。”爲了隱藏妖力而躲入膜中的天狐凌壽看着自己剛剛失去的右臂。傷口已經開始不痛了。消耗的妖力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原本他還想再多花些時間,但己經來不及了。望向漸漸暗去的天空,凌壽沉默着。日落月升,今晚又是滿月。第九百九十九個滿月。

昨夜使他顫慄的,正是那輪接近於圓滿的明月。用來恢復的時間看來比預想中要久。“沒時間了……”晶霞也該覺察到了,只要過了今晚,她的神通力將完全恢夏。屆時,凌壽將完全不敵晶霞。

“……不,還有取勝的機會。”那個老人,只要能夠奪取那個老人的天珠,那自己的力量應該有所補足。雖然與人類混血的天狐之力並不強大,但也比沒有要好。如果能增強自己的力量,說不定還能在晶霞面前稍占上風。但是……凌壽握緊了爪子。老人現身處強韌的結界中,他應該不會自己跑出來吧。要破壞結界不是件容易的事,現在的悄況下還是不要做無用功的好。而且,要破壞結界應該會耗費相當大的力氣吧。要引老人出米,需要餌。“——”凌壽鉛色的雙眸中透出淒厲的光芒。

他腦中浮現的,是兩張一模一樣的少女的面容。被他埋下詛咒的少女雖然現在下落不明,但另一個現在貌似正呆在這個國家天子的宅邸中。雖然上一個宅邸有結界保護,但現在這個完全沒有佈置結界。他拉斷一根頭髮,用妖力將它吹走。以前,老人曾經爲了這個少女而以靈體的狀態離開結界。光是靈體是不夠的,如果身體不出來的話就沒法掏出他的心臟了。

“對於人類來說,天狐之血是多餘的,所以還是給我吧。”看着隨風飄去的髮絲,天狐殘忍地冷笑道。厭倦了終日臥牀的晴明,此刻正斜倚着身子眺望庭院。只穿單衣的話唯恐天后和青龍責備,所以他只得披上了一件褂衣。雖然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但每個人都爲他擔心,使得晴明無法回到以前的生活狀態。“哎哎,真傷腦筋啊。”晴明嘆了口氣,把即將滑落的褂衣重新披好。

昨晚,他做了個夢。夢見了很久以前,令人懷念而又傷感。傷感是因爲自己已經記不清了吧。“……真耀眼啊……”向他伸出的手是那麼小。那時他還那麼年幼,記不清是當然的了。爲什麼會做那樣的夢呢。而且,雖說自己只記得昨晚的夢,但實際上每晚都做着同樣的夢吧。夢中的自己多次呼喊着,但總是喊不出聲音。因爲那時有話沒能說出來,所以夢裡喊不出也是當然的“或許對這世間還有留戀吧……”晴明寂寞地說着,再次嘆了口氣。

這時,神將青龍現了身。“晴明,我什麼時候說過你能起來了。”背後響起的嚴厲話語讓晴明不禁縮了縮肩。神將們一直都擔任着監護者的角色。雖然他總是說“我是你們的主人”,但當他認真說這句話的時候,神將們都會向他投去非難的視線。不會責備他的只有天一一人,但那時她總會露出悲傷的表情,於是朱雀則會向他投去更爲嚴厲的眼神。“紅蓮天生就是那樣,所以也沒什麼可怕的……”或者可以說,完全沒什麼可怕的。

自從成爲自己的式神以來,紅蓮從未讓晴明感到害怕。“晴明。”一聲包含着憤怒的低語在耳邊響起,晴明嘆了口氣。他不想總讓青龍生氣。如果總讓他生氣。等自己走了以後,青龍回憶中也找只剩下自己生氣的樣子了。這可不行,晴明可不願意讓朋友只留下這種回憶。應該也有一些開心的事吧,是什麼來着。“……嗯……”晴明不禁陷入了沉思。這麼說來,自己還沒看到過青龍笑的樣子。晴明眨了眨眼,扭頭看着正憤然佇立在自己身邊的青龍。“宵藍。”“幹嗎。”“笑一笑。”“——啊?”青龍聞言,眉頭忽地皺了起來。晴明指着他的眉間重複道。“我說,笑一笑吧。把眉頭的皺紋,就這樣,一下展開……”青龍注視晴明的視線變得越來越冷,晴明卻毫不在意。“你總是擺着這付臉,太陰和天后要討厭你的。”“太陰討厭我也沒關係。”“你看你看,被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同胞討厭難道不覺得寂寞難過嗎?就連紅蓮,也沒說過‘被人討厭也無所謂’這種話。”一聽見紅蓮這個名字,宵龍立刻挑了挑眉。“我和騰蛇有什麼關係嗎?”青龍冷冷說道,但睛明依舊無所謂地回答道。“什麼關係不關係的,同是十二神將啊。其實,你們兩個人很像哦。”“哪裡像了。”“都一樣頑固啊。”見晴明點着頭,青龍的雙眸愈發冰冷。他是真的生氣了。晴明一邊在心裡說着這真是個急性子,一邊認輸般回答道。“行了我知道了,不要做出這麼嚇人的表情,真是……”

晴明的表情忽然變了,原本安詳的臉上此刻充滿了緊迫感。就在他反射性站起來的瞬間,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背後的青龍立刻上前扶住了他。好歹站穩了的晴明沒有理會滑落在地上的褂衣,就這樣走出了房門。他凝視着西邊的天空。逐漸被染成橙色的天空,將會變爲和小怪雙眸同樣的顏色。一種討厭的感覺突然在背後疾走,心臟彷彿被冰涼的手臂抱住一般,一股冰冷的心跳遍佈了全身。體內隱藏着的妖異之血在騷動。雖然已經習慣了用意志去制御它,但這瞬間的衝擊還是無法消除。這是天狐之力。釋放的微弱力量帶着不詳的感覺席捲了全身。循着這條軌跡預測,晴明倒抽了口氣。

“難道是,一條……”怪僧丞按死在了異界,想要取晴明性命的天狐凌壽下落至今不明。他一定還躲在人間的某個地方,伺機對晶霞的天珠下手。剛纔的力量應該是凌壽爲了讓自己感覺到才發出的吧,他想將自己從這不破的結界中引開。“……宵藍,白虎和太陰呢。”“太陰在東三條殿,白虎在大內裡。”太陰應該和玄武在一起。“天后,過來。”隨着晴明一聲呼喚,身在異界的天后立刻現身於人界。她因爲擔心勾陣的情況而前往了異界。“出什麼事了,晴明大人。”“去和玄武取得聯繫,再讓太陰傳話給白虎。”“晴明?”回頭看着一臉驚訝的青龍,晴明依然說道。迴應夭狐凌壽。’愕然失語的天后身邊,青龍猛地走上前來。“你說什麼蠢話……”晴明搖了播頭。“不是蠢話……早晚都得去的。”天狐已經看透了晴明的弱點。只要對他的親人或身邊的人動手,他是不會坐視不理的。而現在,凌壽的目標毫無疑問是身在今內裡的彰子。天狐之力所指的方向,是身中窮奇的詛咒動彈不得的彰子。雖然她的身邊有天一和朱雀守護,但在凌壽麪的,光憑他二人的力量是不夠的。能夠與他相峙的只有勾陣,能戰勝他的只有紅蓮和身爲同族的天狐晶霞。

晴明的腦海中浮現出了擁有一頭銀髮的天狐身影。最初與凌壽遭遇身陷險境時,是她救了自己,自那以來,他就再也沒見過她。現在她應該也藏身在某處吧。晴明的母親是和晶霞一樣的天狐,在他懂事前就離開了。她是帶着怎樣的想法、隱藏着怎樣的秘密離開的呢。他搖了搖頭將這個思緒壓了下去,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我去與凌壽做個了斷,叫天空來。”“晴明大人?”“我必須去——他想要的,是這條命。”晴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頓時青龍爆發出一陣怒吼。“開什麼玩笑,晴明!”“沒開玩笑。”晴明擡起頭嚴肅地說道。“我早就做好了覺悟,光用我這一條命就能解決的話那也值得了。”“——愚蠢的傢伙。”隨着冷冷的話語,神將天空之翁現了身。老神將即使閉着雙眼,視線也彷彿直逼晴明。他眼角的皺紋變得愈發深刻,握着手杖的手忽地直指晴明。“你沒有忘了與我的約定吧。”“沒有忘。”天空挑了挑眉。寂靜過後,這位老神將用手杖重重頓了頓地。安倍晴明年較時,曾與他們有過約定。——絕不違背自己的心。身爲十二神將的主人。

人類的意志很容易動搖。人類是種會因爲脆弱而放棄很多東西的生物。因爲年老,意志更容易動搖,或許會因此感到自已的力量已經不夠了。就算外形與人相似,但十二神將畢竟不是人,他們擁有強大的神通力,位列神位的末席。

你能發誓,擁有能使他們屈服的強大意志嗎?只要不違背這賭上了一生的誓言,十二神將就能服從於你。到死爲止,你都必須揹負着這個責任活下去。神將們帶着各自的思緒正視着自己。晴明淡淡地笑了。爲什麼呢,爲什麼心會如此平靜。實現了許多願望,只剩下了一個願望。只有這一個遺憾。但作爲補償,自己擁有了一個多麼幸福的生涯啊。環視着衆神將,他莊嚴地開口道。“我安倍晴明,是十二神將之主——你們必須服從。”

衆人腦海中,出現了那個以生命召喚出十二神將、在體力不支倒下的同時毅然宣言的青年的身影。那眼神,和那時完全一樣。

昌浩坐立不安地等着工作結束的時間,終於,他不顧一切地衝出了陰陽寮。傍晚的斜陽灑落柔光。隨着昌浩的影子被向東面一點點拉長,太陽也漸漸落了下去。穿着官服和直衣行動不便,於是他趕回安倍邸換了衣服,取下帽子散開發髻,將頭髮束在腦後。隨後從庭院走向外面。爬過圍牆踏上土御門大路的昌浩在確認周圍沒有人影之後,撒腿向東面跑了起來。就在他目不斜視地飛奔着穿越東京極大路的時候,從東方飄來的烏雲頓時佈滿了天空,天色立刻陰暗了下來—這是大凶的兆頭。這時,一直沉默着坐在昌浩肩頭的小怪忽然搖了搖尾巴。

“昌浩,去哪裡?”那是城外東邊的山間,比鳥邊野更深,是京城中的人們絕對不會靠近的邊境。“那是丞按一族曾居住的村落。”紅色的眸子頓時瞪得滾圓。“那個廢墟……對啊,那裡應該是……”羅剎鳥體內還有那一族的魂魄。復甦的羅剎鳥爲了藏身,其體內的思念會選擇的地方,應該就是那裡。昌浩咬緊了下脣。“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是怎麼回事……”頸邊彷彿有針刺般的痛感,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彷彿自己在被人追趕,莫名的焦躁驅使着全身。“這是陰陽師的直覺。還是別忽視的好。”“嗯。我懂了。”忽然間,一陣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傳來。數個黑色的影子在橙色的天空中飛舞。“羅剎!”一聲刺耳的鳴叫回應般響了起來。瞬間,昌浩體內一陣不安的脈動涌了上來。心臟猛地一跳,白色火焰愈燃愈旺,與道反丸玉的神氣互相抗衡着。“昌浩,怎麼了!?”昌浩突然停下了腳步,小怪擔心地歪過頭問道。昌浩邊按住胸口大口喘着氣,邊用衣袖擦去額上的汗。他的視線隨着在天空滑翔着的黑影移動。羅剎。數個黑影中,最大的那個。昌浩的心臟再次猛地一跳。“難道……”“昌浩?”昌浩指着空中體型最大的鳥。“那個羅剎,就是吞噬了中宮的妖鳥!”“什麼?!”鮮紅的眸子向天空望去。黑影像是迴應般再次刺耳地尖叫了起來。普通人聽不見的鳴叫聲響徹了黃昏中的京城。翱翔於天空的妖異們忽地四散而去,各自飛往了不同方向。昌浩轉過身。他不知道那隻羅剎鳥爲何一下子就失去了蹤影,但它出現的正是時候。

“抓住它。救出中宮。”“但那之後。”小怪靜靜地開口道,昌浩頓時沉默了。就算救出了中宮,也無法淨化天狐的詛咒。沒有天珠就無法完全救她。自己和中宮約好了,要保護她,所以她現在一定在等着他前去救她。而此刻,她卻在羅剎的體內被天狐之血保護着。凌壽應該沒料想到會如此吧。事到如今,保護了中宮的居然是威脅着昌浩和晴明性命的天狐之血。“……救回中宮。”

忽然間,一陣狂風大作。隨風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體型高大的神將。小怪瞪起了眼睛。“白虎,怎麼了。難道晴明他……”白虎擡手示意小怪不用多言,隨後轉頭看着昌浩。“昌浩,騰蛇借一下。”“啊?”“什麼?”兩人聞言異口同聲地問道。白虎看着小怪接着說道。“晴明說要出去。很可惜,我們的力量不夠,只有騰蛇才行。”理解了白虎話中的含義,小怪預時大驚失色。“那個笨蛋,到底在想什麼……”“只要呆在結界裡,凌壽就無法對晴明下手。趁此期間救出中宮的話,就能夠將晴明的命運逆轉了。白虎重重地點了點頭。“我非常贊同你的意見——但即使這樣,找們還是阻止不了他。”從很久之前,身爲脆弱人類的晴明,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曾動搖自己的意志。能夠超過他意志的人,只有他的妻子若菜。晴明知道,妻子如今仍在河邊等着他。即使知道會使生者悲嘆,令若菜哭泣,晴明仍舊不會讓步。

昌浩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白虎。這位比紅蓮和看上去都要年長的、以壯年男子姿態現身的神將,無論何時他灰色的雙眸那是那樣的平靜。但是昌浩明自了。晴明做好了覺悟。即使賭上自己的生命,也要和天狐凌壽一較高下。爲了使他不再威脅到昌浩,爲了自己這個唯一繼承了天狐之血的孫子能夠平靜地生活下去。“晴明說有話要轉告你。”“什麼……”白虎頓了頓,剛準備開口,昌浩卻拼命搖頭阻止了他。“不行,不,我不會聽的。如果他有話要說,找要當面聽到。讓白虎轉達沒有意義……”眼眶熱了,眼前的景物變得模糊。昌浩努力壓制着心頭的衝動。他想起那個冬天,他對晴明說自己已經有了覺悟,以及晴明的回答,原來那時的祖父,是抱着這樣的心情啊。那種明白自己要失去一個人,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離去的淒涼,他居然讓自己深愛的人有過這種痛苦的回憶。“我絕對不要聽。我會問爺爺的。所以,小怪你去吧。”小怪摒住了呼吸,反射性地望向昌浩,只見他正用堅毅的眼神看着自己。“有紅蓮的話就能打贏凌壽吧,那麼,你就把爺爺給我好好帶回米。”“昌浩……”深呼吸一下,昌浩握緊了拳頭“等他回來了,我一定會向他抱怨,居然讓大家這麼擔心。”小怪眨了眨眼苦笑了起來。從昌浩肩頭躍下的小怪瞬間恢復了本相。紅蓮回過頭,只見他額上的金箍散發着暗暗的光芒。紅蓮擡起手,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昌浩額上彈了一下。浩輕揉着被彈痛的額頭,不滿地看着紅蓮。紅蓮閉上一隻眼睛低頭看着他。“這話輪不到你說。對於我們來講,你們都夠讓人操心的。”她想,自己這是怎麼了。如果自己不是自己就好了。如果自己是她就好了。爲什麼,自己非當個替身不可呢。如果不是身爲替身,如果以其他方式與他相遇,那麼或許還會有更久遠的未來吧。爲什麼不能是她。爲什麼必須是自己。她想知道。誰都不曾想過反抗自己的命運。就是這樣的。用自己的意志扭轉命運。只是癡人說夢而已。一切都聽憑他人安排。這樣的自己是不需要念志的,是的,意志是沒有必要的東西。父親這樣說了自己就只有聽從。即使自己抱有疑慮,結果也不會改變。那又爲什麼,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聽的自己,會擁有這多餘的感情呢。——那是因爲,無法忍耐吧……薄壁另一邊響起了一個微弱的聲音。啊,是啊。因爲不明白而不滿,因爲不知道而慚愧。如果不知道的話,或許就不會明白這種事了吧。或許現在在他身邊的人,應該就是自己了吧。她不知道這是爲什麼。那個她在哪裡。那個她知道理由嗎。發誓要保護自己的陰陽師,他注視的,是誰?與他約定的,是誰?爲什麼你會在那裡。爲什麼。爲什麼。——想知道嗎?很想知道吧。——我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我帶你去能夠回答你的人那裡。——如果答案帶給你的是絕望,你會怎麼辦。那時。——如果你願意,我就啄出她的眼睛吃了她的內臟,將她撕成碎片。那時————將你僧恨的血引導向生命盡頭。

第九章

久違了的狩衣是接近黑夜般的深藍色。

“嗯嗯,好像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啊。”以前,自己經常趁着夜色穿越都城。現在的昌浩也是一樣。“那時我的想法和他不一樣,而且也沒被小雜鬼們欺負成那樣。”想起孫子滿臉通紅地怒斥小雜鬼們的模樣。晴明苦笑着。天空和青龍守在他身邊,天后雖然反駁再三,還是被安排在安倍邸待命。“那麼天后,不好意思,送送我吧。”天后沉默着點了點頭。她緊咬着下脣,彷彿壓抑着即將脫口而出的滿腔

話語。看着端坐着的天后在膝上握緊拳頭的樣子。晴明眯起了眼睛。還好現在

太陰和玄武都不在。如果他們在,恐怕要鬧起來。天后舉起手,現出散發着藍白色光芒的水鏡。深邃黑暗的那邊,映照出

了平靜的水面。“晴明,走吧。”明挺直了腰桿,與天空一起被水鏡的光芒包裹,吸入了鏡內。爲他們送行的天后落下了眼淚。她拼命忍住嗚咽聲,雙肩顫抖了起來。背對着她的青龍將手放在水鏡上。“——等等。”天后忽地擡起頭,只見青龍的身影被藍白色的光漸漸覆蓋。“那傢伙肯定會把他帶回來的。你就準備好抱怨吧。”水鏡隨着水的波動驟然消失了。獨自留守的天后擦乾了眼淚,對着青龍原先站立的地方點了點頭。

窺視着安倍宅邸情況的天狐凌壽,在發現老人的氣息消失在結界中後翹

起了嘴角。“出來了啊……”他看來不想傷及無辜,所以特意選了個遠離京城的地方。“想去哪兒呢?啊,去哪兒都一樣。”他瞥了一眼,只見東邊的山頭已被撒上了滿月的光輝。凌壽的表情不再平靜,他不悅地咬着牙追尋着晴明的氣息。眺望着貴船禁域上空的高龍神,在看到滿月之時眯起了眼睛。斜倚着岩石的晶霞忽然睜開眼睛望向京城。“……行動了。”見彰子這令人心痛的神情,天一和白虎都沉默了。在他們之後現身的朱

雀見狀嘆了口氣,將手放在了她的肩上。見彰子一驚,朱雀用平穩的語氣開口道。“不用擔心,他只是昏過去了。道反的守護石壓制了天狐之血。”她這才發現,昌浩另一隻手中握着一塊丸玉。“真的?”還有些許疑惑地看了看天一,也得到了確定的回答。彰子放下了心來,隨後,她想起了什麼似的眨了眨眼睛。“章子大人的情況怎麼樣了……”神將們頓時緊張了起來。她明白,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難道說,那個怪僧……”回想起那個曾經站在自己面前的怪僧憎惡的表情,她只覺得背後一陣惡

寒。彰子更用力地握住了昌浩的手。冰冷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彰子反射性地低頭看去,只見昌浩正緩緩睜開

了眼睛。“昌浩……”昌浩眯了眯眼,輕輕回握着彰子的手。“……彰子……怎麼了……”他關心的話語使得彰子胸口一陣溫暖。現在躺在榻上的明明是昌浩啊,

可他還在替自己擔心。驚訝於彰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昌浩拼命坐起了身。見他還沒有恢復體力

,朱雀上前幫了他一把。昌浩低聲對他道了謝。看了看左手握着的丸玉。昌浩頓時鬆了口氣。他能感覺到胸中的火焰正

在漸漸熄滅。它的靈力似乎比以前那個更強,看來以後不必擔心了。“讓你擔心真是對不起,我沒事的……”彰子聞言立刻搖了搖頭。“不是。昌浩,章子大人她……”昌浩臉色霎時變了。彰子也頓時語塞。她感覺到昌浩握着自己的手不自

然地加大了力量。“……中宮她……”約好了的,約好了要保護她的。但即便如此,自己還是沒能阻止丞按的

企圖,眼睜睜地看着她被羅剎吞噬、去向不明。感覺到右臂輕微的疼痛後轉眼看去,上面的指甲印清晰可見,滲出的血

早就凝固了。彰子打了個激靈,她意識到事態相當異常。一種恐怖的預感佔據了腦海。握着彰子的手,昌浩閉上眼低下了頭。“中宮她……”而之後的發言。使得彰子的眼神立刻凍結了。

紅蓮抱着勾陣回到人界,已是雨停後的破曉了。天后在看到遍體鱗傷的勾陣後發出了不成聲的悲鳴,臉色鐵青的太陰和

玄武也立刻起身向呆在昌浩屋內的天一走去。好歹止住了出血,但急促呼吸着的勾陣,皮膚已經失去了血色,情況不

容樂觀。“雖然砍斷了凌壽的手臂,但也讓他逃回了人間。怪僧好像已經死了。”紅蓮充滿了悔恨的話語說完後,隱形的也做出了反應。他曾與丞按

直接交鋒過。天空垂下眼睛,將蒼老的手放在了勾陣的額頭。“……你乾得很好。”這是對紅蓮說的,但他沒有做出任何迴應。青龍睨視着紅蓮,天空身旁隱身的太裳仍舊一言不發。緊張的寂靜漸漸

擴大,還是沒有人說話。打破這沉默的,是一聲安心的低語。“……紅蓮……”紅蓮猛地一回頭,只見躺在榻上的晴明露出了平靜的微笑。“晴……”紅蓮沒能接着說下去,晴明笑得更深了。“看吧……果然有用吧……”年邁的主人滿意地眯起了眼睛,他的心和那時一樣,絲毫沒變。紅蓮抱着勾陣單膝跪倒在晴明的身邊。“晴明……我們一定會救你的,無論付出什麼代價……”聽着紅蓮悲痛的話語,晴明仔細地打量起神將們。閉着眼睛的天空將意識聚集在了晴明身上,隱了身的太裳在他身邊。青

龍一臉不悅地睥睨着紅蓮的背影,面色蒼白的天后凝視着一動不動的勾陣。

應該也隱了身,能感覺到他些微的氣息。白虎和太陰、天一和朱雀,以

及玄武都不在,他們的神氣顯示他們正呆在昌浩屋內。十二神將齊聚一堂,這是多麼難得的時刻啊。自從他們成爲自己的式神

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剛過二十的青年晴明當年一定沒能想到這些神將居然能夠爲自己如此拼命,他不禁感嘆了起來。等回過神來,時間已經悄然而逝。“我睡一會……啊,別露出這種表情嘛,只是睡一會。”看着衆人僵硬的表情,晴明苦笑着。還不能死——在與天狐分出勝負之前。這把老骨頭對世界已沒有什麼迷戀了,但爲了昌浩,必須先將這禍根斬

斷。見晴明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衆人嘆了口氣。“……騰蛇,把勾陣……”紅蓮扭過頭看着太裳。“你打算怎麼辦,太裳。”迴應紅蓮略帶故意的詢問,神將太裳厲聲答道。“送回異界休息。”“但是……”“天狐已經逃回了人界,既然威脅已去,那麼將她送回去休息直到痊癒

是最爲妥善的方法。”“我回去了——聽好了,我的同胞們。星宿的軌跡連接着我主安倍晴明

的性命,扭轉他的命運吧。”天空的手杖與地面相撞發出生硬的響聲。紅蓮額上的金箍回來了,他激烈的神氣得到了抑制。天空將力量的封印

與象徵還給了紅蓮。紅蓮將勾陣瘦弱的身軀放在了天空面前。他能感到隱了身的太裳放出神

氣包裹住了她的身體。勾陣被磷光包圍的身體浮了起來。緊閉雙眼的她此刻就像飄在水中一般。“在痊癒之前,必須使她的五感與外界切斷聯繫。雖然這會花不少時間

,但如果把她交給天一,那朱雀一定不願意吧。”“在她痊癒之前不許她來人界。”“我會努力說服,但不能保證。畢竟她是勾陣……”“那時記得告訴我,我去阻止她。”“那就這樣。”太裳的氣息完全消失了,天空的長袍也被神氣攪動的風翻弄着。無聲穿過異界的大門,天空與勾陣,以及太裳,離開了人界。與此同時,被太陰等人拉來的天一出現在了門口。幾人因爲不見了勾陣

與天空和身影而訝異,天后上前說明了情況。“……那麼,勾陣沒事了吧。”爲了讓天一放心,天后點了點頭站起了身。“雖然還不敢說有完全沒問題……但至少不用擔心會危及性命了。”見最重要的朋友脫離危險,天后比任何人都感到放心。天一知道這點,

所以她也鬆了口氣。“我先回異界了,有事就來告訴我。”“明白了。”與天后同爲水將的玄武重重點了點頭,隨後天后隱去了身形。紅蓮疲憊地嘆了口氣,陰着臉搔了搔劉海。與勾陣激戰留下的傷依然在

作痛,右肩火熱的感覺還在。鬥將勾陣是動真格的,能夠只受這麼點傷,已

經算是僥倖了。“我可不想再來一次。”紅蓮板着臉嘟囔道,化爲了小怪的樣子。它晃了晃尾巴,用鮮紅的眸子注視着晴明沉睡的側臉。既然他說只是睡一會,那應該沒事了吧。穿過衆人,小怪走出了晴明的房間。就在這時。“安倍吉昌大人,十萬火急,快開門——”

吉昌快速看完了使者帶來的書信,立刻臉色慘白地準備出門。

“昌浩,看這個。”本正經地將信交給小兒子後,吉昌壓低了聲音問道。“中宮突然失蹤……你知道內情吧。”昌浩僵硬的表情證實了吉昌的猜測,他皺起眉嘆了口氣。“土御門殿招我過去,我必須立刻動身。父親和彰子就拜託你了。”昌浩默默點了點頭。吉昌摸了摸他的頭站起了身。昌浩將頭髮散開束在

腦後的裝束,表示他曾在夜裡偷偷有過行動。即使自己發現,也無法阻止。昌浩和吉昌的父親晴明一樣,都是會偷偷

行動的人,昌浩毫無疑問遺傳了這點。昌浩目送着父親的背影,隨後擡起頭,望着雨剛停的天空。空中還覆蓋着厚厚的雲層,在雲的另一邊。隱藏着某顆星宿的軌跡。必須定下星宿的軌跡。“……所有命運的關鍵,都掌握在章子身上。”昌浩對着不知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小怪點了點頭。小怪躍上了昌浩肩頭,凝重地開口問道。“昌浩,我去異界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

時近黃昏。昌浩告了假,與神將們一同追蹤羅剎的下落。但是,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他不知道該去哪裡調查纔好。“昌浩,羅剎那個怪物長什麼樣?”擁有飛翔能力的太陰將負纏繞在身上這樣問道。她在都城上空找了一圈

,但沒能打到類似可疑的影子。朱雀和天一、也都追蹤着妖氣四處奔走。小怪也是同樣,在確定安倍邸的結界內沒有危險後,它離開了昌浩查找羅

剎的下落。晴明身邊有守着彰子的玄武和白虎,青龍雖然隱了身,但應該也留在了

晴明身邊。被天空和太裳帶回異界的勾陣據說還處於昏迷狀態,而天后正陪在她身

邊。正在使用六壬式盤占卜羅剎下落的昌浩停下手上的動作嘆了口氣。“黑色,鳥,喙很大,翼展大約三丈,腿像枯樹一樣細——和仙鶴差不

多吧。”還有,腹部異樣地膨脹着。羅剎帶着體內的章子高聲咆哮着飛走了。昌浩可以確定,它的眼中透出

的分明是喜悅之情。彷彿在爲自己吞噬章子而獲得身體一事歡喜不已。昌浩將手按在胸口,狠狠緊了牙。胸口處掛着香袋和新得到的丸玉。他

體內的火焰正處於沉靜狀態,無意中根本察覺不到它的存在。因爲道反之力而重獲“眼”實在令人慶幸,如果現在他沒有見鬼能力,

將會處於非常不利的狀態。“太陰,土御門殿的情況怎麼樣?”他曾讓太陰前去打探情況。太陰忽地落了地,用與外表不符的僵硬表情開口道。“點燃了護摩之火。陰陽寮排得上名的人都被召集了去。正在祈禱中宮

平安回來……吉昌和成親也在,成親似乎已經暈頭轉向了,氣氛凝重,感覺

狀況很緊張。”想像着兄長的神情,昌浩不禁苦笑了起來,但立刻他的表情就變得嚴肅

了。“有越來越多的流言說中宮回不了土御門殿了……”中宮如果回不去那就有大麻煩了。必須儘快找到羅剎,救出中宮後送她

回土御門殿。但是,那就需要解開章子身上天狐的詛咒。勾陣傳達的事實給昌浩當頭澆下了一盆冷水。原來如此,所以當時昌浩

體內的天狐之炎會對章子產生反應啊。那是被凌壽埋在章子體內的力量所煸

動的結果。天狐凌壽。昌浩的目光中帶着憤怒。他殺了丞按,令勾陣生死未卜,還在章子體內

種下污穢的妖異之血。昌浩心中捲起了激烈的風暴。現在,無論昌浩怎麼告訴自己要冷靜。有

時難免還是會變得激動萬分。必須打倒他,如果得不到天珠,那就無法救……昌浩的思緒停了下來。自己必須救的——是誰。天珠只能救一個人。昌浩在膝上握緊上拳頭,凝重的氣氛彷彿荊棘般刺痛全身。理性和感情難以取捨,昌浩陷入了混亂,拜此所賜,原本就不擅長的佔

卜完全沒有給予自己任何答案。注視着昌浩的太陰感覺到一陣氣息而回過了頭。“朱雀。”站立着的朱雀表情陰沉。“有線索嗎……”“沒有任何收穫,抱歉。”昌浩對前來道歉的朱雀搖了搖頭後站起了身。“天黑了我就去調查線索,等小怪和都回來……”有其他的神氣顯現。一臉疲憊的天一失落地垂着肩說道。“我真是沒用,對不起……”“天貴,別這樣,沒用的是我。”朱雀搖着頭將手伸向踏上地面的天一。昌浩嘆了口氣。這樣看來,和小怪估計也是沒能找到線索了。焦急地反搔了搔頭髮,昌浩低聲嘟囔着,羅剎,你到底在哪裡。忽然,彰子低着頭拉開了門。昌浩眨了眨眼睛上前問道。“彰子,怎麼了?爺爺怎麼樣……”彰子靜靜地注視着昌浩。她的目光太過平靜,平靜得使昌浩感到一種莫

名的不安。還沒等昌浩開口,彰子搶先說道。“我代替章子大人去土御門殿。”“啊?”一瞬間,昌浩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彰子毅然對着無語的昌浩說道。“我去,我們長得一模一樣,沒人會懷疑的。如果我以中宮身份回到土

御門殿,一切就都解決了。”“彰……彰子,等等。”“中宮不能就這樣消失。中宮失蹤會對父親的地位產生威脅,他所做的

一切努力就會白費,我不能眼看着……”“彰子,彰子。”見昌浩只是一味重複着這個名字,彰子接着說道。“昌浩,拜託了……救救章子大人。”昌浩摒住了呼吸,彰子投來的視線是那樣平靜,卻又帶着不可動搖的堅

毅。昌浩在腦海中搜尋着能夠用來回答的話語,他幾次開口卻又把話嚥了下

去。神將們凝神注視着這出人意料的進展。時間在沉寂中流逝。快要黃昏了。——你能遵守約定嗎……腦海中迴響的聲音刺激着心臟。中了丞按的奸計、被天狐的詛咒扭曲了心,被羅剎吞噬了身體、與彰子

一模一樣的少女,她就是那顆星宿的主人,掌握着解決事件的鑰匙。究竟什麼必須優先,現在究竟怎麼做纔算最好。爲了收拾這混亂局面維

持表面的平靜,究竟該怎麼辦。“……我沒事的。”彰子握住昌浩的手微笑着說。“因爲有昌浩保護我啊——是吧……”爲何從這纖細手指傳來的溫度讓自己感覺如此難過。昌浩死死咬住了下脣。隨後,彷彿吐血般艱難地開了口。“……對不起……”好難過,胸口好悶。“……但是……現在已經,別無他法……”現在該做的。是將“中宮”儘早送回土御門殿。

※※※※※

白虎等人將彰子送往土御門殿後已經返回,所以小怪將昏睡中的晴明交

給了他們,自己來到了昌浩的房間。陰暗的房間裡,昌浩在還沒有占卜出任何結果的式盤前無力地垂着頭。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小怪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安慰他。那個原本呆在結界中的人類此刻正走向京城南邊,而弟弟原本藏起來的

妖氣也追隨着他開始了移動。月亮還只升到山間,離她的力量完全恢復還需要一些時間。但現在己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她關麗的面容扭曲了。“我明明說過會保護你的……”只要平安度過今晚,眷族的生命就能延續。她將殺死凌壽,奪取弟弟的

天珠。“……但是。”沒有任何語氣,神平靜而超然地吐出了話語。“只能救一個人……安倍晴明明白這點,他現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改

變少女的未來。”晶霞擡頭看着這位朋友。站在巖頂的高淤,髮絲在風中飛舞,琉璃色的

雙眸正注視着都城中的某處。“晶霞。我問你個問題。”“什麼問題。”高淤注視的,是一條的今內裡。此刻,那裡正被篝火和燈籠點綴得明亮

無比,彷彿在黑暗中誇耀着自己的存在。“天珠能夠延命,能夠消除天狐之血的咒縛……這樣的話,哪怕是妖異

的詛咒也能夠中和嗎?”因爲不明白高淤問這問題的意圖,晶霞詫異地皺起眉。“……這算什麼,只要是詛咒就能淨化,還能增強妖力。所以九尾纔想

要天珠。”“消除天狐頭髮和血的詛咒還有沒有其他方法?”“想要凍結詛咒雖然也可以,但這需要經常輸人力量,稍不留神就會暴

走。”“……原來如此。那麼……”高淤腦中此刻浮現的,不是章子也不是晴明。異邦妖魔的詛咒以及刻在彰子體內的污穢。都能用天珠來進行中和。“晶霞,把這事告訴那孩子吧。”“孩子?”“啊,被稱爲安倍晴明繼承人的,那個還沒成熟的少年。”昌浩在知道這件事後,應該就能夠定下那顆星宿的軌跡了吧。

一聲刺耳的尖叫響起。“有妖怪——”被篝火照亮的夜空中,一隻漆黑的妖異大鳥張開了翅膀。羅剎鳥的鳴叫聲似乎要撕裂天空一般,雙翼捲起的狂風吹熄了篝火,熄

滅了的火把也被刮向四處。四周陷人一片混亂,武官們拉弓搭箭蓄勢待發,但沒有火光照明他們無

法放箭。“誰把燈點上——”“天皇和皇后沒事吧?!”“陰陽師在幹什麼,快想想辦法啊。”怒號與慘叫,混合着羅剎鳥的鳴叫聲亂作了一團。侍女們逃向屋子深處

,僕人們躲在廊下,官員們有些甚至在屏風和門後瑟瑟發抖。睥睨着寢殿的羅剎鳥向緊閉的格子門衝了過去。一陣響動聲過後,門被

打破,垂下的簾子也被它用喙撕破。面對冀展三丈的巨大妖鳥,來不及躲避的侍女們發出了絕望的哀號後昏

了過去。然而,還有些侍女沒能昏過去,只得在一邊渾身發抖。她們邊囈語般呢喃着什麼邊在地上爬着似乎想要逃跑。妖鳥發出了嘲笑般的尖叫,屋頂、牆壁、立柱都被震得抖動起來。躲在

那裡的人們都恐俱地顫抖着,發出了不成聲的哀號。陰陽寮的人們終於從燈籠裡取了火種,帶着火把趕到了。他們周圍還有

全副武裝的禁衛官們。“保護天皇!”隨着弓的鳴絃聲。武官們同時射出了箭。羅剎的腹部浮現出一個模糊的面容。“太小看我了!”那臉在怒號的同時,又發出了數次咆哮聲。“啊……”不知是誰指着夜空,再也說不出話來。無數鳥影在今內裡上空盤旋。它們全部和襲擊今內裡的妖鳥長得一模一

樣。“這麼多……”失去了鬥志的武官後退了幾步,最初的妖鳥彷彿誇耀勝利般對他們刺耳

地鳴叫着。這時,呵斥聲在萎靡的人羣中響起了起來。“現在不是害怕的時候,能保護天皇和皇后,以及中宮的,現在除了我

們還有準!”他衝出人羣,用纏繞着念珠的雙手結起了印。“乾坤定位,赫赫煌煌,解呪瓜!”敏次沒有念出九字真言,直接將念珠扔向了羅剎。“現出蛇蠱。急急如律令!”念珠中寄宿着神靈的力樑,當即映出了明王身影向羅剎襲去。羅剎鳥突然吼了起來,念珠啪的一聲斷裂開來,靈力被反彈到了敏次身

上。“哇啊啊!”遭到衝擊的敏次飛了出去,倒在了後面武官們的身上。“對、對不起……”敏次對年輕的武官們邊道歉邊用力爬起來。這一舉動給了衆人莫大的鼓舞。就像他說的,他們是天皇與女御們最後

的壁障了。幾隻稍小的鳥妖陸續襲來,它們破壞了偏屋和雜舍的門窗四處作亂。敏

次將它們交給了揮舞着太刀上前阻止的武官們,開始向最大的妖鳥展開攻勢。“妖魔邪道,現行退去,速速歸位!”“青竜避萬兵,白虎避不祥,朱雀避口舌,玄武避萬鬼,黃龍伏魔!”數道伏魔之術一齊放了出去,靈鎖立刻將羅剎鎖住,但瞬間就被它掙脫了。漆黑的雙冀在空中微烈揮動着,風化爲利刃向陰陽師們襲去。利刃劃破了他們的身體,恐怖和衝擊使得他們膝蓋發軟。就在這時。一陣疾風驟起,數個身影出現在了南殿。其中的一個小個子圍着夜色的

披風,向寢殿飛馳而來。武官們見狀頓時眼大了睛。“什、什麼人!”羅剎怒號道。“混蛋——”它爆發出強大的妖力,陰陽師們受到衝擊失去了意識。身披夜色披風的昌浩擋在了羅剎面前喊道。“五方佈陣,式神扶翼!”昌浩剛揮起結成的刀印,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它的體內還有中宮,如果就這樣向它發出伏魔之術,恐怕中宮的性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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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受到牽連。“唔……”嘲笑着鬆開手的昌浩,羅剎腹部丞按的面容醜陋地扭曲着。“小孩,安倍家小孩。不攻擊我嗎,你在擔心這個愚蠢的女孩嗎?”“丞按……”在昌浩背後現了身。“錯了,那只是他執念的殘渣。”那不過是丞按的思念形成的樣子而已。“但是,中宮在裡面……”看着咬牙切齒的昌浩,丞按的雙透出幽暗的光。“是啊,這個小姑娘在妒忌另一個呢,爲什麼自己會遇到這些事呢,爲

什麼沒人來救她。”“什……麼……”“讓你聽聽看吧——”腹部的臉變幻了成了滿臉悲傷的中宮的樣子,她痛苦地哀號着。“爲什麼,爲什麼非要是我。爲什麼不能是她——”昌浩渾身僵硬了。那是中宮章子的喊聲,不,那是羅剎的奸計。它爲了迷惑昌浩才變出章

子的樣子——用和彰子一樣的聲音悲鳴着。必須是章子的理由。不能是彰子的理由。昌浩愕然呆立着。羅剎展翅高吼一聲,向空中飛去。無數的羅剎鳥也跟着飛上了天空。“昌浩!”被白虎的喊聲拉回現實的昌浩,見妖異們逃跑頓時跺了跺腳。“白虎、,快追!”“你……”“快點,別跟丟了!”一陣風立刻包圍住了白虎和。被這陣疾風一吹,失神的武官們都迷

迷糊糊地站了起來。昌浩慌忙躲進陰影裡,但他已經被發現了。“什麼人,可疑的傢伙……’隨將這聲喊叫,武官們都圈攏了過來。“這名術者……”認出這個身披夜色披風的身姿,敏次瞪大了眼睛。“等等,你……”“糟柑了……”見身後追來的人中還有敏次,昌浩不禁陣腳大亂。如果被抓到自己可就

百口莫辯了。騷動越來越大。因爲妖異被擊退,躲藏在四處的人們也都出來了。在渡殿尋找逃跑路線的昌浩見有火把接近立刻摒住呼吸,他跳上渡殿,

躲在火光照不到的陰影裡。見武官們的身影匆匆而過,剛想鬆一口氣的昌浩

面前忽然掠過了一道白色。回頭望去,一名年幼的少女正睜大眼睛看着他。“……”不敢動彈的昌浩耳中傳來寢宮那邊侍女們的騷動聲,而且聲音還在漫漫

靠近。漸漸的,隱約有火光傳來。千鈞一髮的險境。昌浩拼命思考着,想用混亂的頭腦思考出脫險的辦法。內親王攸子走進昌浩,抓住了他的手臂。“這裡。”

第十章

輕撫水面的微風習習吹過。他在等着那個時刻。那個滿月升上這黑暗世界頂端的時刻。他感覺到,快了,至於這意味着什麼,晴明不知道。這不是陰陽師的直覺,而是一種更接近本能的感覺,在向他傳達着些什

麼。還差一會兒。等待着那個時刻——那個第九百九十九輪明月升上天空的

時候。望向映出月影的水鏡,晴明對身邊的神將天空說道。“好亮的月亮啊,要是帶酒來就好了。“天空沉默着,稍遠處抱着胳膊的青龍也沒有任何反應。“……真寂寞啊。”晴明邊搔了搔頭邊說道。這是,寂靜的水面泛起了微弱的波紋。晴明摒住了呼吸。眼前的水面,現出了天狐瘦長的身影。屍蠟般的脣上泛着微笑,天狐鉛色的眸中透出殘忍的光芒,凝視着老人

的胸口。注意到天狐右臂已經殘缺,晴明的表情陰沉了下來。他是什麼時候受的

傷。見晴明的視線集中在自己的右臂上,凌壽的眼神憤怒了。“是神將。我要殺了他,不殺他難平我心頭之恨。”他狠狠地說道,天空翹了翹嘴角。“原來如此,即使是天孤,也難敵我十二神將中最強的鬥將騰蛇啊。”天空從喉中輕笑着,凌壽散發出猙獰的殺氣。妖力化爲衝擊,鼓動了天

空的長袍和頭髮。但是老神將全然不在意,依舊閉着眼對晴明說道。“晴明,告訴我該幹什麼。”睥睨着凌壽,晴明威嚴地命令道。“現在起我所施的法術將縮短我的壽命。你要幫我,還有照顧我的身體。”“明白了。”天空用杖頓了頓地,杖底部捲起了通力的旋渦,強大的力量頓時涌了出

來。擁有十二神將中最強防禦力的天空製造出結界,將自己和安倍睛明圍在

中間。在神氣奔流的暴風中,天空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謝謝啦。”“晴明——”老人的身體緩緩倒下。而結界壁的外邊,站着那位擁有強大力量、歷代

罕見的大陰陽師。晴明深吸了一口氣。——如果還想活下去的話,就只剩一次了。這是晶霞所說的極限,可是自己超越了這個極限仍舊活着。彷彿奇蹟般

的生命。既然如此,那就爲了某人而使用這多出來的生命吧。“天空,還記得我的請求嗎。”青年頭也不回地問道,天空簡單地回答。“是。”“那就好,放心了。我走了。”“夢話等睡着的時候再說,晴明。”在水邊,揮舞大鐮刀的青龍一躍而起。彎月形的刀刃反射着月光,凌壽瞥了一眼,嘲弄道。“不要總用同一招,沒用的!”青龍的雙目發出憤怒的光芒。青龍衝向因天狐妖力而變得狂亂的水面。凌壽見狀眯起了眼睛。“哦,居然還有這一手。”驅馳在水面的青龍揮動鐮刀橫斬過來,凌壽一躍避開,順勢踏着青龍的

肩向晴明飛馳而去。“晴明!”青龍的呼吼撕裂了夜空,凌壽伸出的左手化爲利爪。注視着他的利爪,晴明結起了印。“諾諾辜辜,左帶三星,右帶三牢,天翻地覆,九道皆塞……”胸中的火焰燃燒着,灼熱的痛苦貫穿了全身。晴明的表情略有扭曲,但

依舊詠唱着真言。對手是天狐,不能用低階的真言和法術來對付。“明星北斗,腳閉千里,六甲反張,不避禍央。”晴明全身被純白的靈氣覆蓋。凌壽的利爪被反彈,失去右臂無法保持平

衡的凌壽立刻倒在了地面。“可惡……”天狐一躍而起,從休內進發出驚人的妖力。明顯與晶霞的不同,他的力

量帶着污穢。灰色的光箭從四面八方向晴明射去。光箭中包含着銳利的妖氣將包裹着

晴明的光壁打破了。“唔……”被無法迴避的光箭刺中,晴明低聲呻吟着。他單膝跪了下來,天狐之炎

仍在體內不停燃燒着。晴明勉強站了起來,腦海中浮現的是從不認輸的孫子的面容。被疼痛扭曲的嘴角掛上了些許笑意。你都一直忍着,爺爺又怎麼能輸給你。“你笑什麼!”凌壽猛地衝了過來。晴明躲開他刺向自己咽喉的利爪,但還是被劃破了

皮肉。鮮血濺在了凌壽臉上。他閉上一隻眼睛擦了擦臉上的血。隨後舔了舔手

指殘忍地笑了。“有人類的味道。你太弱了。”即便如此。凌壽還是需要他的力量。

但天狐的視線滑向了一邊。結界中,老人的身體正橫躺在那裡,他身邊的

神將從剛纔開始就一直閉着眼晴,一動不動,“那傢伙是瞎子?”就在凌壽隨口提問的瞬間,重新站起來的晴明結印喊道。“和你沒關係!’完成了口中的神咒,一股激烈的靈氣漩渦進發了出來。“上來守護之神靈,各顯神威!”無數神靈降下,手持武器向凌壽展開攻擊。凌壽用憤怒的號叫將這些神

靈的影像擊退。他怒髮衝冠,鉛色的雙眸燃燒起怒火,帶着激烈的殺意凝視着晴明。月亮升起。從水面上看,離到天頂還差一點點。凌壽煩操地一把扯斷了幾撮頭髮,揮手扔了出去。“快死吧!”爆發出的妖力隨咆哮聲立刻包圍了四周。髮絲無聲地變長,捆住青龍和

晴明,兩人倒在地面上。“可惡,天狐……”暴怒的青龍掙開了束縛。鋼絲般的髮絲將青龍全身勒傷,他卻絲毫不顧

流出的鮮血,直直面對天狐。凌壽吃了一驚,難道因爲失去了右臂,自己的妖力也減弱了嗎。“不要動,木偶!”凌壽折斷一枚爪子,壓低身體衝到青龍跟前,直刺向他的左後膝。青龍

倒了下來,前傾的喉邊是凌壽的爪子。“宵藍!”青龍的鮮血濺在了地面。他用手擋在了頸前,被刺穿的手掌流下了鮮紅

的血液。沒有顧及自己的傷,青龍順勢用力折斷了他的爪子。“太天真了。”凌壽愉快地說道,被折斷的爪子恢復了原樣,輕鬆頂開了刺穿青龍手掌

的利爪。“那邊的老頭就光看不幫忙嗎?不過乖乖在一邊看着也好……啊,看不見

我也沒辦法。”凌壽放肆地嘲笑着,晴明雖被捆住,但仍毅然說道。“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凌壽。小看我手下的十二神將對你可沒什麼好

處。”凌壽挑了挑眉,面前驟然出現了青龍揮舞的大鐮。天狐收手後退了一步,彎月形的刀刃反射出月亮的光芒,映在了凌壽眼

中。瞬間,視線一片閃亮。就在這時。“天狐!”一陣灼熱的爆裂伴隨怒號爆發了出來。凌壽擡腕用妖氣作出盾牌,粉碎了向自己襲來的深紅色炎蛇。鉛色的眸中進發出暴怒的光芒。“神將……是你!”束縛着晴明的頭髮被燃盡,紅蓮上前扶住按着胸口跟蹌的晴明。“抱歉,我來晚了。”“沒事。”晴明臉色蒼白地輕聲應道。見他如此虛弱,紅蓮死死地咬住了牙。他什

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擋在了晴明身前。額上的金箍發出黯然的光芒。

※※※※※

手持蠟燭的侍女們面色蒼白地打開偏屋的房門。“姬宮大人,您在這裡嗎?”用燈一照,只見攸子正蹲坐在透着月光的格子門邊。“啊,姬宮大人。”“您沒事就好。”“我們原本以爲您躲在壁櫥裡,可那裡沒人,我們擔心壞了。”見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對於自己的平安表示喜悅,枚子微微點了點頭。“對不起。”“沒關係。您母親還在擔心呢,我們帶您回去吧。”“等一下。馬上就去。”攸子跑到屋內的櫃子邊,取出櫃中的娃娃。侍女們見狀笑着退了出去。攸子看着櫃子邊的幾帳。身披夜色披風的昌浩,正一動不動地躲在那裡面。注意到枚子視線的昌浩輕聲開口問道。“……爲什麼……”少女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來。她站起身走出了房間。應該是故意沒有關門吧,紙門還留着縫隙。昌浩等到門外再沒有動靜,終於小心冀翼地出了房門。他悄悄躍下渡殿,向最近的圍牆跑去。他偷偷移動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昌浩回頭看了着周圍,耳中忽然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情況怎麼樣。”昌浩倒抽了一口氣,躲在了最近的一個偏屋的廊下。從格子門和簾子那邊透出的燈光照亮了走廊。因爲月光明亮,就算沒有

燈光昌浩也能拼認出聲音是從那裡發出的。那應該是一個侍女的聲青。昌浩偷偷爬上走廊,在牆壁和格子門的交界

處停下腳步向裡面窺探。因爲被簾子遮住,屋內模糊不清,而且看來還放了帳子,只能看見屋內傳出的朦朧燈光。昌浩側耳傾聽。剛纔,他確實聽到了“中宮”二字。“啊,太可怕了……”帳子周圍,圍坐着數名侍女。剛纔的騷動雖然使她們感到恐俱,,但一個人都沒有離開。侍女們臉色依舊蒼白,其中一人還惴惴不安地向外張望着。“妖怪不會再來了吧。”“不是說已經被擊退了嘛,安心吧。”據說也有妖怪襲擊這裡,但不知爲什麼又逃跑了。他們幾次來襲好像都

被什麼東西阻止,沒辦法才飛走的。“我明白,但是……中宮的病看來是越來越重了,我無論如何都放不下

心來……”不知是誰語畢嘆了口氣。“……己經昏睡三天了……”昌浩猛地捂住了嘴。心跳驟然加劇。剛纔,侍女們的話是什麼意思。愕然等大眼睛的昌浩聽到了一聲微弱的呻吟,他立刻聚精會神地摒息凝

聽。屋中傳來翻身時衣服摩擦的聲音,能感覺到侍女們立刻舒了口氣。“中宮,您怎麼樣。”“什麼不舒服嗎?我馬上給您拿水來。”帳中的彰子呆呆地望着帳子,激烈的灼熱感和痛苦依舊佔據了全身,所

以她一直意識模糊,現在全身也是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連動一下手指也做不

到。但爲什麼,這痛苦的感覺稍有緩和。之所以會醒來,是因爲稍稍感到了

輕鬆。呼吸急促的彰子,耳邊傳來了神將的低聲耳語。“小姐,昌浩在格子外面。”彰子的雙眸顫抖着,沒有血色的雙脣微微蠕動着,視野也變得模糊了。靜靜閉上眼,彰子嘆了口氣。“中宮?您覺得難受嗎?我現在就去給您叫御醫來,請您忍耐一下……”彰子對着那名侍女緩緩搖了搖頭,隨後,從喉中努力擠出了聲音。“……我……沒事……的……”不連貫的話語刺痛了昌浩的耳膜。他拼死忍住了呼喊的衝動,捂住嘴的

手也開始顫抖。他死死攥住披風,壓制着一觸即發的感情。彰子眨了眨眼,淚水從眼角滑落。好難受,好難受,好熱,好痛苦,這份痛苦無法消除,但是。“……有陰陽師……在……保護……我……”保護我,陰陽師——昌浩在保護我。因爲他答應了自己,答應用一生保護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事,他絕對都

會保護彰子。無論是在受到窮奇的詛咒時。還是在被那個怪僧襲擊的異界,

他都第一個衝到了自己面前。所以她相信,他絕不會違背誓言。因爲相信他,自己才能堅持到現在。昌浩,昌浩,不要擔心,我沒事的,所以。“……”彰子的嘴脣動了動,隱身的朱雀和天一讀懂了她的意思。天一吸了口氣

,雙肩顫抖着,淺色的雙眸動搖着,淚水從臉頰落下。“中宮?中宮?!……又……睡了……”侍女們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昌浩壓抑着自己的感情。如果不這樣做,他肯定會呼喊着跑到她身邊,

然後……“……”明明離她這麼近,只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的地方,只要呼喚她的名字她

就能聽到的地方。但是,手卻無法伸出,連呼喚她的名字也不行。明明只有這點距離。“——昌浩大人。”隱身的天一來到了昌浩身邊。用披風遮住臉的昌浩沒有一點反應。天一將彰子最後的話轉達給了昌浩。“小姐說——救救章子大人……”昌浩的全身顫抖着,眼神中泛着憤怒。下脣被咬破,嘴裡滿是血腥味。——爲什麼一定是我。爲什麼不能是她。彰子現在仍被異邦妖異窮奇刻在體內的詛咒折磨着,所以她不能進宮。

如果不是身邊有陰陽師,彰子的命到就沒了。所以必須是章子。所以不能是彰子。昌浩搖了搖頭站了起來。“昌浩大人。”“……我要,打倒羅剎。”儘快救出章子,讓彰子從詛咒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離開今內裡後,太陰來到了昌浩身邊。“昌浩,找找你找的好苦。”“怎麼了太陰。”太陰抓住昌浩的手直接飛向了空中。“抓緊了,我們直接去羅剎的老窩,”驟然颳起的龍捲風將兩人的身影吞沒後飛馳而去。眼前一陣眩暈,爲了不把從那裡借來的披風弄丟,昌浩在風中牢牢

抓着它邊大聲問太陰。“羅剎在哪裡?!”“東邊山間的廢墟里。”“!……果然。”太陰的風瞬間就將二人帶到了目的地。一邊承受着這幾乎帶走全部體溫的狂風,昌浩邊低頭凝視地面。沒有燈光的山間。那個村落。自己的預測是對的,敏次給的線索幫了大

忙。狂風的怒號聲震徹山間。忽然間,昌浩的視線捕捉到了與羅剎鳥在空中

戰鬥的白虎的身影。“白虎!”昌浩瞪大了雙眼,太陰指着地上說道。“數量太多了。白虎已經幹掉了不少。可還有好多。”昌浩知道羅剎鳥遍佈整個村落。數量實在驚人。兩人落地後,玄武和也趕了過來。“,這個,謝謝啦。”披風重新披回身上,將左腕的銀環化爲銀槍。感覺到了神氣的羅剎羣凝視着昌浩等人。這時,一隻妖鳥倒在了白虎的

風刃之下,慘叫一聲後就再也沒了動靜。羅剎們一齊咆哮了起來。因爲同伴的死亡,它們帶着強烈的殺意向昌浩

等人襲來。“那隻大鳥呢。”“在最裡面等着,它把它們當成盾牌。”昌浩擡頭望着天。即將升到天頂的圓月,被一片薄雲遮住了。“……明天要下雨了。”昌浩眯起眼睛下意識說道。六月已經過半,螢火蟲的季節已經結束了。今年是履行不了諾言了。但是,自己絕不違背諾言。總有一天,會帶她去貴船看螢火蟲的。瞥了一眼羅剎羣,昌浩對神將下令道。“打散鳥羣,目標是大鳥。時間不多了,開始。”四名神將身邊的空氣變得銳利起來。

※※※※※

緊握的天珠已被幹涸的血跡污染。打倒追兵,穿過海洋,終於來到了一個敵人追不到的地方。她這樣想着的時候,身體已經動彈不得了。她倒在地上,纖細的身軀被蔓草包圈,沾滿血跡的四肢被落葉掩埋。她嘆了口氣。自己要死了嗎。明明已經逃到了這裡。爲了讓她逃命,無數的生命已經作出了犧牲。手中的天珠冰冷。自己要死了嗎。被埋在這片擋住了陽光的枯葉中,自己是否會葬身於這片異國的土地中。眼睛好重,再也睜不開了。緩緩垂下眼瞼,世界被黑暗覆蓋。在意識消失前,她聽到了腳步聲。忽然間,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啊,那個殺戮的夜晚,是月圓之夜——

※※※※※

晶霞擡頭看了看即將到達中天的明月,她胸口的天珠暗暗泛着磷光。晶

霞雪白的肌膚被映上了藍白色,脈搏規則而平靜地跳動着。晶霞剛一轉身,高淤的聲音就在頭頂響起。“要走了嗎,我的朋友。”霞頭也不回淡淡地回答道。“這是自滅族以來第九百九十九個月圓之夜,它能給我復仇的力量。”她一直在等着這個時刻。因凌壽的追擊而不得不躲藏起來,晶霞一邊關注着京城中的眷族,一邊

逃亡着等待時機來臨。晶霞緊握着天珠睨視着南方的夜空。那裡,有她的仇敵和眷族。

紅蓮的火焰在水面上擴散。被炎蛇追逐的凌壽卻露出了輕鬆的表情。“沒有神將的幫助,你就什麼都幹不了啊。”這是明顯的挑釁。晴明卻也無所謂地回答道。“是啊,我的力量還太弱。一個人什麼都做不了。”“太沒用了,真是不配繼承天狐之血。”凌壽向結好印的晴明靠了過來。在距離他一尺的距離時,凌壽的臉上掛

上了笑容。“所以,把你的力量給我吧。”與晴明擦身而過,天狐的目標是在結界中晴明的肉身。“天狐之流,快滾!”天空發出了怒吼,因爲沒有攻擊的能力,所以他擁有最強最堅固的結界

,就算是紅蓮也難以破壞這壁障。如果十二神將聯手應該能夠打破,但身爲

同胞他們沒有這麼做的必要。被結界彈開,凌壽憤怒了。“太礙眼了!”凌壽全身迸發出激烈的妖力,這強大的威力使得紅蓮和青龍也不得不架

起防禦。築起壁障避開攻擊的晴明,在準備詠唱真言的瞬間道到了衝擊。心臟彷彿被揪起般劇痛,晴明只覺得呼吸困難,眼前也頓時變得一片空

白。他頭暈目眩地單膝跪了下來。但是這激烈的痛楚仍然折磨着晴明的身體“……”即使只以靈體現身,他依然感覺得到痛苦,不用看也知道,天空所守護

的肉身,臉上也露出了同樣的痛苦表情。他知道自己的氣力已經不多了。脖子後面忽然碰到了什麼冰涼的東西。“好了,遊戲結束了。”天狐淒厲地笑着,他頭頂的月亮,已經……天狐的利爪,抵在了連喘息都變得艱難的晴明的頸間。“不管是靈體還是,只要傷到要害同樣都會死吧。”紅蓮和青龍現在肯定亂了陣腳,閉着眼睛的天空一定也在苦惱。即使受

住了身體,但靈體一旦死了,等於前功盡棄。“晴明……”紅蓮的聲音傳到了晴明耳中。他努力將視線轉到他身上,只見青龍正狠

狠地盯着天狐。天空的神氣自背後傳來,他一定在對於自己無法發起攻擊一

事感到憤怒。紅蓮和青龍也一樣吧。幾人睥睨着凌壽,只見凌壽忽然從喉中擠出了聲音。“我只要能挖出你心臟就行了。再見了,我可憐的族人。”凌壽的髮絲圈繞着晴明的脖子越收越緊,看着晴明痛苦的表情,凌壽揮

下了利爪。“晴明——”三個聲音同時響起。那一剎那。一陣閃電劃破了夜空。凌壽瞪圓了雙眼,在雷即將落在自己頭上之前向後躲了開去。在雷落下

之前,青龍也抱起晴明避開了。一聲轟鳴過後,落雷的地方被燒得焦黑,地面口出了白煙。紅蓮摒住了呼吸,,認出了在落雷過後出現的晶霞的身影。“晶霞!”凌壽頓時驚愕地瞪圓了雙眼。在注意到她胸前的天珠散發出了與以往完

全不同的光輝時,凌壽因顫慄而抽搐着。晴明想借青龍的力量站起來,但還是單膝跪了下去,青龍立刻上前扶住

了他。晴明凝視着晶霞和凌壽。“晶霞……”“我叫你等到月圓之時,你沒聽懂嗎。”晶霞的語氣冰冷。晴明苦笑了起來。“聽懂和奉行去做是兩種概念。”“愚蠢。”晶霞冷冷說道,隨後她瞥了一眼北方的天空。“她也真是多管閒事。”紅蓮追隨着晶霞的視線望去,頓時明白了剛纔的落雷是貴船祭神高龍神

的所作所爲。“那個……”是生氣好還是感謝好呢,各種感情交織在一起使得衆人頓時說不出話來。晶霞與凌壽開始了對峙。“你手臂怎麼了。”看着凌壽失去了的右臂,晶霞微微皺起了眉頭。凌壽將憎惡的目光投向

了紅蓮。從中得出了答案的晶霞瞥了一眼紅蓮,隨後將視線轉回到凌壽身上。“殺害了同族的凌壽,我問你,爲什麼要背叛我族轉投九尾麾下。”回答她平靜提問的,是激烈的憤恨。“因爲無聊!那羣愚蠢的傢伙也就死了纔能有些用處,僅此而已!”“……是麼。”一直如水面般平靜的青灰色雙眸中,透出了仇恨的光芒。“那麼,就用你的血來洗清這罪孽吧。”晶霞用手指着凌壽,從她體內發出的神通力舞動着她銀白色的髮絲,天

珠的光芒化爲了閃光。藍白色的光芒化爲了熊熊燃燒的白色火焰,刺眼的閃光向四周發散出去

,隨後涌起的通力奔流彷彿要吞噬一切般充斥了四周。“在那個沾滿鮮血的夜晚,你居然還想要相信我……太愚蠢了。”晴明耳中傳來了這句自嘲般的話語,他注視着在神通力的遊渦中對峙的

兩名天狐。“……難道說,你一直鬱相信我?”“無法捨棄與自己擁有相同血脈的弟弟,我太天真了,所以,牽連族人

遭此大難。”她彷彿在自責般咬緊了下脣。凌壽見狀,忽然瞪大了眼睛。這對凌壽來說,是無上的幸福。“……是嘛。”他用孩子般的表倩,笑了。晴明瞠目結舌。凌壽正用一副開朗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姐組。“那我就能不留遺憾地殺了你了——姐姐。”晶霞和凌壽的神通力在漩渦中相拼,衝擊吹散了漩渦捲起了風暴。“晴明!”用神氣作成壁障阻擋着衝擊的紅蓮,大驚失色地喊着主人的名字。但連

他的呼喊聲都被暴風吞噬殆盡。被狂風煽動的池水如同狂躁的大海般翻滾起來,池水巨浪般席捲向岸邊。然而當水面恢復平靜時,只剩下了手握一顆閃閃發光珠子的晶霞。

第十一章

天狐晶霞捧着凌壽的天珠靜靜垂下眼睛。“……傻瓜。”他明知道自己敵不過她的。那時是因爲他的突襲以及九尾的力量,天狐

族纔會那樣輕易地被滅。即使殺了我得到天珠,九尾還是會殺了你吧。你的天珠九尾是不會放過

的。但即使如此,你還是選擇了這條路。——對啊,姐姐。弟弟最後的思念通過天珠傳達到了她的腦中。——在知道被我背叛的時候,你在看着我。那是我出生後你第一次直視

我。因爲,我一直想要你能夠正視我。所以,他想奪取晶霞的首級,因爲想要那雙青灰色眼眸的注視,因爲想

讓她只看着自己。其他的天狐根本沒有意義,那種愚鈍的傢伙還是死了的好。在那種氣氛

中活着簡直讓人窒息。但只有晶霞是不同的。她身爲一族中最強天珠的持有者,卻充滿了慈愛。她被所有族人愛戴,在一族中擁有最高的地位。她看似瘦弱的身軀中,隱

藏着連九尾都懼怕的強大力量。“那麼,這就是你最初的願望吧。”手中的天珠淡淡地散發着光輝。這是最後一句,失去了光芒的天珠再沒

有傳達出任何消息。她回頭看着晴明。“只有擁有天狐之血的人才能使用這個。想怎麼用都看你了。”晴明放開了青龍的扶持,自己走到了晶霞面前。貫穿他胸口的痛苦也愈

發加劇。用不了多久,體內的火焰就會吞噬晴明的生命之火。接過白色的天珠後,晴明死命忍住了急促的呼吸和聲音的顫抖。“……紅蓮。”金色的眸子轉向了主人的側臉。晴明將握着天珠的手伸向他命令道。“把這個帶給昌浩,告訴他,救章子大人。”“晴明……”見紅蓮用懇求的眼神望着自己,晴明淡淡地笑了。“去吧……昌浩,就拜託你了。”紅蓮聞言,頓時不知該怎麼辦纔好了。在接過天珠接觸到晴明手指的一

剎那。感覺那手指已像冰塊般寒冷。晶霞轉身,看着緊咬着下脣的紅蓮。“這顆天珠,還能夠淨化天狐咒縛之外的詛咒。”見紅蓮一臉不解,晶霞聳了聳肩。“高淤說讓我轉告那孩子,我也不清楚她是什麼意思。”所有人都到抽了口涼氣。高淤神所指的,是身中窮奇詛咒的彰子。人們的視線集中到了天珠上。只要有這個,彰子和章子的其中一人就能

夠得救。“天狐的詛咒,只要靠近天狐之血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緩解。”晶霞的話語是那樣刺耳。並沒發現自己的發言具有多麼大沖擊力的晶霞

繼續淡淡地說道。“但是,要小心。對於那個融合了人類之血的孩子來說,很有可能被天

狐之血反噬而死。”紅蓮深深吸了口氣。他想要確認什麼一般看了看晴明,見主人正靜靜點

着頭拍了拍他的背。紅蓮眯起眼晴,凝神注視着晴明,彷彿要將他的樣子永遠刻在心裡。但就在下一瞬間,紅蓮就已經消失不見了。這是主人最後的命令,自己無法違抗。感知到紅蓮的神氣已經完全消失後,晴明終於鬆了口氣。他已經完全沒

有了力氣,只得任憑身體無力地倒下。“晴明!”青龍伸出的手還未碰到晴明,就聽見他艱難地開口說道。“……宵藍、天空。”虛弱的呼喚聲使得二人的背後掠過一絲冰涼。以年輕時的樣子現身的主

人,疲憊而緩慢地說道。“我有話想和晶霞說,你們能不能先離開一下。”“什……”青龍正要發作,只見解開了結界的天空已將杖子伸到了自己頸邊。青龍

立刻沉默了下來。“……說完了叫我們,我們立刻就過來。”天空和青龍相繼隱了身。氣息漸漸遠離。四周一片寂靜。晴明瞥了一眼躺在自已身邊的,回頭看着晶霞。月亮已經略微西傾,但仍柔和地照亮了大地。擡頭看着月亮的晶霞背對着晴明,但晴明能感覺到,她並沒有拒絕。“……我有話想問你。”“如果我能回答的話。”“嗯……我想你一定能的。”跪倒在地的晴明數餚自己劇烈的心跳,時間已經不多了。銀色長髮在風中舞動着,被月光照亮的髮絲反射着耀眼的銀色光輝。晴明眯起了眼睛。晶霞沒有回頭,所以看不見她的臉,所以,也不知道

她此刻的表情。“……爲什麼當初一聲不響地離開了——母親。”晶霞的雙肩明顯一顫。晴明閉上了眼睛,耳邊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大概……從一開始。”最初與凌壽的對峙中,晴明在見到這位解救自己於絕境的天狐時,他就

毫無理由地感覺到了。這個人是——晶霞垂下頭,銀色的髮絲滑落到了她的胸前,藏住了她的臉。“既然明白了,爲什麼不說。”“說了的話,你或許又會一聲不響地消失了……我害怕。”晶霞將手放在頸邊,輕聲地說道。“我原本的確打算等一切結束後,就這麼離開的。”晶霞回過頭,將胸前的天珠遞向晴明。“我已經完成了該做的事,這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給你吧。”晴明微微瞪大了眼睛,眼中露出了笑意。他伸出蒼白而纖瘦的手接過天珠,擡起頭注視着天狐。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中灑滿了明亮的月光。背光的面容被陰影遮蓋着,所以不知道她是用怎樣的表情、怎樣的眼神

在注視着自己。和那時一樣。“……晴明。”陰影中的脣蠕動着。這是他第一次聽她叫自己的名字。冰冷的手指撫摸着晴明的臉頰。“你恨媽媽麼?”恨這個曾一聲不響離開他的媽媽麼。晴明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現在有必須這樣做的理由。但即便沒有理

由,他也從不曾憎恨過自己的母親。只是,覺得寂寞。“……是麼。”她撫摸着兒子的臉頰,垂下了頭。而她的另一隻手,放在了晴明手中的

天珠上。天珠放出的磷光包裹住了晴明全身。清涼的神氣滲透進了靈魂。在光芒消失的那一刻,天珠也不見了蹤影。晶霞鬆開了手。那一瞬間,她的臉上洋滋着母親的慈愛之情。脣邊透出一絲微笑的晶霞站了起來,她的身體融進了白色的光芒中。“我們再也見不了面了吧。”“母親。”晴明站起身伸出手,但他頓了頓,點了點頭。“好好度過你的人生吧。再見了——晴明。”最後一次呼喚了他的名字,天狐晶霞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山間的廢墟中,昌浩和神將們與羅剎羣的廝殺愈演愈烈。“滾開——”太陰的龍捲風瞬間使得數只羅剎鳥粉身碎骨。閃亮的銀槍劃過了敵人的

脖子,鳥翼被白虎的風刃撕得粉碎。“萬魔拱服——”伴隨着昌浩咒文的響起,成羣的羅剎鳥瞬時被消滅殆盡。然而,依然有

無數尖喙和銳利的爪前赴後繼地向他們襲來。“讓開!”玄武上前一步擡起手。“波流壁!”水的波動集成一束衝向蜂擁而至的羅剎鳥。波動的漩渦撕開了羅剎羣,

正中間出現了一道縫隙。“昌浩,快跑!”結起刀印的昌浩疾奔了起來,張開雙冀阻擋自己的羅剎們被強大的氣流

擊飛。隨後跟上的羅剎們,也被太陰的龍捲打得七零八落。“羅剎……丞按在哪裡……”不快點就來不及了。月亮已經開始西傾,沒有時間了,必須儘快。彰子的生命,正在被窮奇

的詛咒逐漸吞噬。“羅剎——”伴隨着怒號釋放出的靈力奔流引起了爆炸。見昌浩的全身瞬間出現了燃

起暗白色火焰的幻形,玄武和頓時變了臉色。“昌浩,冷靜些!”“天狐之血一旦暴走,你就沒命了!”在這當頭棒喝下,昌浩終於鎮定了下來。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大口喘着氣。光顧着急,卻忘了這件大事了。“可惡……”昌浩環視着周圍。這裡就是丞按一族慘遭殺戮的廢墟,隱藏着巨大的怨氣。只要有這怨氣

,羅剎的力量就不會消失。羅剎吞噬的怨念化爲了無盡的妖力,才使得他們

能夠如此肆意妄爲。不截斷它們力量的源頭就無法從根本上打倒羅剎,也就是說除了淨化怨

念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但是如果使用了淨化的法術,昌浩的靈力就會減半。

到那時,不知還能不能從那個可怕的妖鳥手中救出章子。“淨化怨念追擊羅剎,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啊。”見太陰一臉焦急,昌浩想也沒想就朝她吼了起來。“這我還不知道!但是方法……”剎那間,一陣灼熱的鬥氣奔馳而來,同時耳邊傳來了刺耳的叫聲。“玄武,張開結界!”只見玄武的神通力如同波浪般迅速包住了整個廢墟。被關在了這個封閉

空間裡的羅剎發出了刺耳的咆哮聲。隨後,玄武製造出障壁,用來保護昌浩和自己的安全。就在障壁完成的同時,白炎之龍便瞬間疾馳而去。被龍身上的烈焰觸碰到的羅剎鳥,在發出慘叫後燒成了一團火球。原本還能分辨出形狀的建築物和景物完全被大火吞沒,燃起了一堆盛大

的篝火。結界內燃燒的熊熊烈火在將所有能燒的東西燒盡之後終於消失了。躲在白虎身邊的太陰雙眼露出怯怕的光芒。“……騰蛇……”十二神將之一火將紅蓮,正佇立在被燒得只剩骨灰的羅剎屍骸中。月光照着他額上的金箍,黯淡地閃着光。他用金色的眸子環視着周圍,

忽然憤怒地將視線聚焦在了一點上。“那裡!”深紅的炎蛇隨着爆炸聲飛起。妖鳥展開黑翼向襲來的炎蛇一揮,炎蛇頓

時被打散。羅剎鳥抖去身上同伴的屍骸碎片,跳上前來。巨大的咆哮聲響徹山間。這巨響彷彿能夠振動世間萬物,卻沒能引起紅

蓮的任何反應。“紅蓮!昌浩衝出玄武的結界跑向紅蓮身邊。紅蓮回過頭,將握着天珠的手伸到

昌浩面前。“晴明要我把這個交給你。”“這是……”紅蓮剋制住感情,對着摒住了呼吸的昌浩說道。“凌壽的,天珠。”昌浩頓時瞠目結舌。他接過天珠,緊緊攥在掌中。他能感覺到此刻體內的火焰正在燃燒著,而道反丸玉清冽的神氣正壓制

着它。深吸一口氣後,昌浩扭頭看着羅剎。鳥腹浮現的臉正嘲笑着昌浩。“怎麼了小孩,這女孩的心馬上就要毀了。她心裡的絕望,馬上就要破

殼而出了。是啊,是啊,就這樣與羅剎融爲一體吧。消失吧,反正你也沒有

活着的價值,像只可憐蟲一樣微不足道——”昌浩體內的血液瞬時逆流。羅剎體內的同族之血正在共鳴。而他的耳中,迴盪着悲痛的呼喊聲。沒有價值,微不足道,不被任何人需要。那麼自己又是爲什麼而生,爲什麼會在這裡呢。這生命又是爲了什麼。那聲音哭訴着,那是與彰子相同的,另一個人的聲音。“閉嘴丞按,你的陰謀到此爲止了!”昌浩激昂的喊聲撕裂了天空。羅剎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昌浩身上,趁此空隙,與白虎二人立刻

衝了上來。舞動的銀槍反射着月光,羅剎的身體被橫斬過來的利刃砍斷,僅連着一

絲皮肉。漆黑的羽毛飄舞着落下,被一層薄膜般的東西包裹的章子暴露在了

空氣中。羅剎發出慘叫聲,這聲音振動了薄膜。白虎的風化爲數團龍捲包圍了羅

剎,章子的身體被拉到了空中。白虎和太陰飛向空中同時伸出手,在觸碰到之前,章子的身體突然又被

拉了回去。“羅剎!”白虎恨得咬牙切齒如果能夠將章子帶人結界內,那麼剩下的只要降伏羅

剎就行了。被砍斷的身體忽然恢復了原狀。丞按的臉邊口吐血沫邊嗤笑着。羅剎用喙叼起了章子的劉海。丞按爆發出一陣鬨笑。“怎麼了小孩,這女孩還在我手中——”忽然間,羅剎腹部浮現的丞按表情僵硬,在扭曲了一下之後,那張臉忽

然消失不見了。羅剎從喉中念着什麼,眼見它的傷口就要復原。爲了治癒銀槍造成

的傷害,它傾注了全力。傷口很快癒合起來,羅剎張開了它漆黑的雙翼。“不許逃,“太陰放出的龍捲貫穿了它一邊的翅膀,削去了大半羽毛。但是羅剎依舊叼着章子的頭髮不放。察覺到它想讓章子做自己擋箭牌的

意圖,和紅蓮立刻出了手。灼熱的火焰滾滾向羅剎襲去,羅剎見狀想要飛開,卻被的銀槍抓個

正着。它扭頭避開了砍向自己味部的利刃,只聽嚓的一聲,章子的頭髮被割斷

了。在章子落地的瞬間,白虎的雙臂穩穩接住了她。“昌浩!”紅蓮急忙喊道。神將們的視線,此刻都聚集到了一點。昌浩緊握天珠的手結起刀印,聚集起全身所有的靈力。他體內的火焰正

劇烈地晃動着。“化塵推散,急急如律令——”釋放出的靈力將羅剎鳥的身體打得粉碎,但這還沒有結束。如果只是這樣就能降伏它的話,當初丞按的族人們就不會選擇封印它了。四散的妖異碎片蠢蠢欲動,想要恢復原形。紅蓮的雙眸閃着深紅色的光芒。煉獄之炎頓時圍住了羅剎的碎片,要想將它燒得連灰都不剩。昌浩面對着火焰最後結起了印。“諾諾辜辜,左帶三星,右帶三牢……”被困在業火中的羅剎發出了最終的修叫,伴隨着火焰一同消失了。確認妖力已經完全消失後,昌浩終於鬆了口氣“對了,把中宮……”白虎懷中的中宮正軟軟地躺着。看着她無力垂下雙眼的面容,如同一個

面色慘白的娃娃。“白虎,中宮怎麼樣?!”“只是昏過去了。”“是嗎……”在昌浩好不容易放下心來的時候,一個生硬的聲音傳人了他耳中。“昌浩。”紅蓮用一種莫名緊張的表情凝視着昌浩,於是昌浩微微歪着頭問道。“紅蓮,怎麼了?”“那個天珠。”“啊,嗯。現在我就中和中宮的詛咒,然後救出彰子……”紅蓮打斷了昌浩的話語。“天珠能夠中和的不光是天狐之血。”一瞬間,昌浩沒弄明白他究竟是什麼意思。見他一臉茫然,紅蓮再次解釋道。“不光是天孤之血……窮奇種下的詛咒也能完全淨化。”“……啊?”昌浩的雙眸動搖了。能夠去除彰子身中的詛咒,可以爲她驅走那樣的痛苦。將視線緩緩轉移到手中的天珠上,昌浩連眼睛都不眨地呢喃道。“……也就是說……”彰子和章子,這兩人的命運就掌握在昌浩手中。

※※※※※

高淤抱着胳膊半倚着禁域的岩石。雖然平時她總是坐在巖山頂端,但現在她學着朋友的樣子靠在了巖壁上。感覺到一陣清冽的風吹過,高淤擡起了頭。琉璃色的雙眸中,映出了不知何時起就站在那裡的晶霞的身影。貴船的祭神凝視了她片刻,用罕見的無奈表情嘆息道。“……你這個傢伙。”晶霞默默地笑了,她銀白色的長髮在空中舞動。高淤注視着朋友漸漸變得透明的身影。她的眼眸中,居然透露出了一絲

憤慨。“……什麼啊,沒想到貴船的高龍神居然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彷彿很有趣似的,晶霞笑得更厲害了。“你會笑我吧……但即使這樣,能完成這一個願望,我也滿足了。”晶霞那已經透明的臉望向了西傾的滿月。那時,面對着滿身傷痕、奄奄一息倒在荒草中的自己,那個男人沒有問

什麼,只是說了一句。——沒有名字很不方便,我就叫你葛葉吧。理由很簡單,因爲她被埋在葛葉之下。那個男人明知她並非人類,卻還是對她非常沮柔。她曾想,原來人間也

有如此深情的人哪。隨後,她生下了那個孩子,那時是多麼的幸福啊。“……高淤,他叫我母親了。”她平靜的話語中透着慈愛。高淤眯起了眼睛。“……啊。”“原本以爲沒法活着相見了,所以我希望,他不要記住我。”他叫她,母親。晶霞彷彿看見了千里之外,白色的眼瞼微微顫動着。——孩子……撫摸着正擡頭望向自己的孩子的臉頰,她咬緊了嘴脣。他還只是個天真的孩子,是失去了族人、身爲天狐末裔的她唯一的孩子。我不能叫你的名字。叫了的話,聲音會與凌壽的血產生共鳴。他就隱藏

在附近,再這樣下去,你或許會被他發現的。她化爲人類的樣子,黑髮從肩頭滑落。孩子正擡起頭憧憬地望着自己,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忽然開心地笑了。這笑容讓人如此心疼。是啊,我將拋下你離開這裡。要離開並不困難,只要你不被他找到,哪怕我只能將這名字深埋在心底

再也無法呼喚也沒關係。只是。淚水從她的臉頰滑落。你會忘了我吧。一想到這個,心裡就會像刀割一樣難受。“那孩子叫我母親,所以,我已經很滿足了……”深深的慈愛融進了那個笑容裡。高淤靜靜地點了點頭。“……是嗎。”她的話音還未落下,晶霞便閉上雙眼消失在了夜色中。在銀白色光芒的餘韻消失的同時,天狐也消失得無蹤了。一陣風起。“……笨蛋。”晶霞胸前的天珠,就是她的生命。她的天珠曾一度被九尾和凌壽奪去,而她的雙親卻又賭上性命將其搶了

回來,讓她一人逃走。晶霞在將這生命傳遞給了兒子之後,自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明明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就算打倒了凌壽,只要自己還活着,九尾必定還會再派來新的刺客。爲了深愛的孩子,爲了保護繼承了天狐之血的族人,她一開始就已決定

捨棄生命。“你們天狐的情誼我是不明白。”高淤垂下頭,悄聲說道。“但失去朋友的寂寞,我還是瞭解的——”

※※※※※

池邊,一位老人正狐身一人站在那裡。——晴明……她呼喚了自己的名字,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掠過水麪的涼風撫過面頰,吹向遠方。晴明的背後現出了神氣。“晴明。”老神將用沉穩的聲音呼喚着他的名字。晴明沒有回答。天空沒有介意。晴明依舊凝視着水面的那輪明月。——我們再也見不了面了吧。他明白這話的意思。其中充滿了多少愛,注入了多少思念。她沒有用語言來傳達這份感情,而是將生命給了他。有什麼落人了水面的月影中。是風,所以月影動搖了。不是那顆從臉頰上落下的東西,落入月中的,絕不是……

面對主人握緊雙拳的背影,天空幾次想要插話但都放棄了。成爲式神之後,已經過了數十個春秋。意志向來堅定的主人極少像今天這樣顫動着雙肩。這是第二次。

第十二章

那個人,非常溫柔。非常溫暖。非常堅強。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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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沌的頭腦中的一角,傳來了他的聲音。——中宮,消除中宮的詛咒。啊,她聞言輕呼着。

她聽說了,身中詛咒的事。她的身上也中了詛咒。一生都無法消除的詛咒。他將這僅有的一次機會給了章子。雖然身上沒有力氣,但她的痛苦已經完全消失了。自稱十二神將之一的白虎在將她帶走的途中,將她所不知道的事實告訴

了她。彰子之所以不能入宮,是因爲異邦妖魔的詛咒。她的身體已被污染,如果進宮後產下帝王之子,只會沾污帝王的血脈。所以,她需要替身。她的體內現在依然深刻着詛咒,她仍在忍受着痛苦的煎熬。初次踏足的今內裡此刻一片寂靜。爲中宮準備的西屋雖有幾名侍女守夜,但她們也都已睡熟了。“爲了不引起騷動,我已經施法術讓她們睡了。”昌浩這樣說着,臉上滿是焦慮。他比章子更早到達這裡,派其他式神帶走彰子。一名看上去與白虎完全不同的少女帶走了彰子。當她問道“這是誰,那麼亂來沒事嗎”的時候,給她的回答卻是沒關係

,同時匆匆趕往彰子身邊。邊走着,章子的長髮邊在足邊晃動着。注意到這一點的神將上前一步說

道。“中宮,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替您修正一下頭髮吧。”孩子一樣的式神剛說完,另一名留着金色頭髮看上去相當溫和的式神靜

靜點了點頭。章子默默答應了。頭髮弄成這樣確實不自然。因爲是修整,,所以只剪了一點頭髮。式神們取走了剪下的頭髮,說是會小心處理掉。頭髮是詛咒的道具,如

果被心懷惡意的人拿到就麻煩了。他們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章子在女性式神的幫助下換下了弄髒的衣服,隨後走上了迴廊。侍女和僕傭們據說要到天亮才能醒。站在廊下的昌浩擡起頭,只見原本睛朗的夜空在頃刻間便被覆蓋上了一

層厚厚的雲。“……”章子注視着他。她等他什麼時侯感覺到自己的視線,能夠回頭看她。但他只是這麼凝視着夜空,絲毫也沒有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心口好痛。如此認真地凝視天空的昌浩,究竟在想些什麼。“昌浩大人……”章子終於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昌浩聞聲立刻轉過了頭。隨後,他溫和地笑了。“中宮。”章子摒住了呼吸,是的,他絕不會叫自己的名字。他毫不猶豫地這樣稱呼自己,理所應當一般。激烈的感情頓時在胸中馳騁,章子當場跪倒在地。“中宮?您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見昌浩慌亂的神情,章子沉痛地說道。“很痛。”“您受傷了……”章子拼命搖着頭。不是的,根本不是這樣。見此情景,神將們互相看了看,離開了當場。應該已經沒有危險了,他

們的對話應該也不是自己該聽的。感覺到無數的神氣漸漸遠離,眼角甚至捕捉到了小怪跑向寢殿的身影,

昌浩頓時糊塗了。但是,神將們的預感卻沒錯。這的確是不能旁聽的對話。縮回伸出的手,昌浩搜索着該說些什麼。但是他沒有找到合適的話語,

於是二人陷人了沉獄。章子深呼吸了幾下,用眼角偷偷看着昌浩。“痛的是心。昌浩大人,我……”昌浩倒抽了口氣。章子見到他僵硬的表情,心中更是一陣疼痛。“……您說會保護我。那是您與誰的約定?”“……那……是……”見昌浩躊躇着,章子追問道。“昌浩大人是因爲與誰有了約定,才願意來保護我的對嗎?”“……不僅是這樣,不過這也是原因之一。”昌浩坦誠地答道。章子凝視着他的眼睛,雙肩劇烈顫抖起來。原本就是這樣的,根本沒必要問。至於那人是誰,自然不言而喻。章子的臉上充滿了悲傷,她從喉嚨裡艱難地擠出了答案。“……是……彰子大人吧……”回答她的是沉默,她知道這是肯定的意思。見章子垂着頭緊咬這嘴脣,昌浩行了一禮便從迴廊跳了下來。他感覺如

果再呆下去情況就不妙了。“請等一等……”激動的話語迫使昌浩停下了腳步。他握緊了拳頭。對着昌浩的背影,章子拼命呼喊道。“請叫我……請叫我一聲章子。我的名字是,章子。”剎那間,昌浩耳邊迴響起了一個聲音。——叫我彰子,別叫大小姐。兩個相同的聲音都告訴他,叫她們的名字。但是,昌浩搖了搖頭。“……我只當不曾聽過。”“昌浩大人……”“請勿戲言。”“不,我……”“中宮!”昌浩用罕見的粗暴語氣打斷了章子。被嚇到的章子摒住了呼用手死死拽

住了高欄。指尖因爲用力而變得慘白,她終於悲痛地喊了起來。“我根本不想做中宮!”剛說完,章子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根本不想進宮——也根本不能不進宮。“如果,你最先遇到的是我,你會……”周圍充滿了可怕的沉默。不知從何時起雨滴開始零星落下,沒過多久,雨就越下越大了。看着昌浩紋絲不動的背影,章子靜靜地問道。“……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如果我能回答的話。”他無論如何都不肯回頭的身影是那麼令人難受,但她不得不問,這是爲

了章子自己。雨點落滿了昌浩全身。他明明可以裝作沒有聽見章子的話語就此離去。

但他沒有這樣做。他總是這樣,坦誠地面對自己。“……彰子大人……是位,怎樣的人?”同年的異母姐妹,長得一模一樣,即使章子代替彰子入宮也從未被人懷

疑。有什麼不同?是魂,心,還是星宿?或者因爲全都不同,所以他纔不肯看

自己一眼?“……她是……”昌浩眯起了眼晴。許多場景在他的腦海中穿梭着。東三條殿,貴船,安倍邸,出雲,還有

怪僧創造的異界。她是個。“……非常溫柔……非常,溫暖,非常……堅強。”無論自己多麼怯懦,多麼頹喪,在停步不前的時候,在就要失敗的時候

,那個香袋都會支撐着自己走下去。在那個遙遠的地方,自己痛苦得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是她用溫暖的心

爲他取暖。身受痛苦折磨仍堅定地對他說相信他。“……”還未開口,心已經開始痛了。在迴應了窮奇的那個夜晚,還有。在那個可怕的異空間,她被怪僧步步緊逼。在看到趕去救自己的昌浩時,她的淚珠像斷了線似的涌了出來——“……然而……非常……脆弱的人。”任憑雨點敲打着自己的全身,昌浩努力地尋找合適的詞語。章子忽然感

到有人吸氣的聲音,於是她扭頭望向身後。即使如此,還是不得不說,現在不說的話,會後悔。他彷彿聽見了彰子的聲音,,聽見彰子在叫自己。不管什麼時候,她總

是鼓舞着受挫的自己繼續向前走。“我被她的溫柔所救……被溫暖治癒……我憧憬她的堅強……”像是要仰望天空一般,昌浩擡起頭閉起眼。“——愛她的脆弱。”雨聲越來越大。跪坐在迴廊的章子靜靜凝視着昌浩的背影,淚水無聲地

從她的眼眶滑落。“……非她不可……”如果就像章子最初所說的,如果自己最先遇到的是她,那麼命運會發生

改變嗎。這種事誰都不知道。星宿所示的命運連接了昌浩和彰子,除此以外的道

路,如今己經沒有了。所以,談論這個假設是沒有意義的。但她不知在心裡這樣假設了多少遍。章子抓緊高欄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氣。“……你,走吧。”看着昌浩被雨淋透的背影,章子笑着說道。“我沒事的。請吧……”昌浩轉過頭對章子行了一禮,就這樣消失在了雨中。直到那個身影再也看不見,章子終於靠着高欄倒了下來。“……”那個黎明初遇的少年。答應保護自己的陰陽師他一定不知道,他的話對自己來說是多麼大的救贖。他看着自己的時候,保護自己的時候,救出自己的時候,對她有多麼重

要的意義。無法剋制的嗚咽被掩埋在了淅瀝的雨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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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子神情優鬱地留在了帳中。天亮後醒來的侍女們,爲臥病在牀的中宮操碎了心。但是,無論大家怎樣想盡辦法逗她開心,都始終不見她臉上的愁雲散去。直到日暮時分將近,從凌晨開始的傾盆大雨才稍有了緩和的跡象。或許等雨停了,心就不那麼痛了。他在雨中離開了。如果他能帶自己走就好了。眼睛好熱。她連忙抹了抹眼角,緩緩坐起身。待女們特意用浸了水的布爲她敷過眼睛,哭了就白費了。忽然,周圍有了動靜,有不少人踮着腳尖輕聲靠近。“中宮,天皇駕到。”“啊……”見章子一臉茫然,侍女們快手快腳地將褂衣披在了她身上。“您在生病,應該不會怪罪您沒去接駕吧。啊,天皇到了。”帳子被突然拉開,突然變得明亮的世界刺得章子幾乎睜不開眼。面前的人影因爲逆光,所以看不清他的長相。“沒事吧。”他的聲音非常溫柔。章子連忙低下頭。這就是天皇啊。“啊,不必在意,我也是突然來訪。”青年帶着一絲慌亂的聲音是那麼柔和而溫暖。“昨晚一定嚇壞了吧。我都不怎麼來看你,讓你受委屈了。”“不……讓您費心了。”因爲緊張,章子一邊拼命保持着語調平和,一邊努力剋制身體的顫抖。如果現在自己的真實身份被識破,一切就都完了。“你的名字是……”“……我叫‘彰子’口一陣抽痛,但她仍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稍稍沉默過後。“……彰子(akiko)這個名字,聽起來讓人想到秋天,感覺有點寂寞啊。”他彷彿思考着什麼似的將手放在嘴邊,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開口說道。“我想叫你章子。”章子猛地擡起頭,眼前是不知何時蹲在了榻邊的青年的笑臉。“和你那笙(shou)一樣美妙的嗓音很配吧。”“……”看着這名眼角透着溫柔的青年,章子靜靜點了點頭。“是……如您所言。”章子微笑着,一滴溫熱的淚水劃過了臉頰。

天亮前開始下的雨終於在日暮時分停了下來。晴明走出房間,擡頭望向已經萬里無雲、看不出任何下雨跡象的夜空。小怪就坐在他身邊。它將視線轉到了月光中一言不發的晴明身上。“喂。晴明。”“……名字。”“嗯?”晴明眯起眼睛接着說道。“我希望她能叫我的名字,哪怕一次也好……”恐怕實現不了了吧,這唯一的願望。他曾認爲,這是個微不足道卻肯定無法實現的願望。他不知道,他的母親也曾許願,哪怕一次也好,他能喚自己一聲母親。懷抱着相同願望的母子,實現了願望。小怪搖了搖尾巴,將視線從晴明身上移開。“是嗎……”晴明的雙肩,此刻看上去比平時更爲無力。小怪從天空那裡聽說了,天狐晶霞就是晴明的母親,她用自己的天珠換

來了晴明的生命。明明自己應該開心纔對,爲什麼又會如此難受。而晴明又露出這樣的表

情,使得小怪愈發心事重重。雖然他希望主人儘快恢復原來的狀態,但這催也催不來。小怪嘆了口氣。同胞中的大部分也是在看到主人這種狀態後,悶悶地回

到異界去了吧。陷入沉默的晴明與小怪背後現出了神氣。“晴明大人,騰蛇。”“怎麼了,太裳。”小怪頭也不回地問道。太裳依舊隱着身回答。“勾陣恢復意識了。”小怪微微瞪大了那雙鮮紅的眼睛,淡淡地笑了起來。

昌浩擔心地坐在彰子的榻邊。天一和朱雀、玄武應該隱了身在旁邊,他卻感覺不到他們的氣息。“對不起,昌浩……讓你擔心了……”見臥牀的彰子抱歉地說着,昌浩又哭又笑地搖了搖頭。他能夠消除詛咒,不是章子,而是彰子的,他完全能夠消除彰子的痛苦

,而給章子服用藥物抑制。他那時完全可以那麼做。但是昌浩沒有做出那種選擇,即便知道彰子的痛苦,他還是沒能選擇這

條路。他握住彰子的手,爲她冰冷的手指取暖。“好好休息就能恢復了……今年怕是看不到螢火蟲了……對不起。”彰子靜靜搖了搖頭。“嗯……還有來年嘛。”看着彰子溫柔的微笑,昌浩在欣喜之餘又有些心痛。“昌浩……”不知爲何眼圈開始發熱,,昌浩用流淚的笑臉默默點了點頭

我一直祈禱,呼喚我的名字。被那個聲音。

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用這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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