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忍耐着紅蓮散發出的灼熱感,馬恩琪心中不僅掠過一抹淡淡的擔憂。紅蓮的靈性她是知道的,可是這靈物對周圍的鬼魅異氣似乎有些……過於敏感了。飄忽不定的眼神從司徒海的側臉拂過,卻正正闖入了他那深紅似血的深邃瞳眸。氣氛一時間顯得有些尷尬,馬恩琪覺得自己的呼吸瞬間變得吃力起來,思維中好像缺失了什麼。怔愣的間隙,一雙寬大的手掌猛然攫住了自己的雙肩,只覺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一傾,馬恩琪整個人就已經撞在了司徒海的懷中。
“不要太在意紅蓮對我的反應……”上方傳來的聲線略微沙啞卻渾厚有力,彷彿蒼翠宏偉的山巒深沉而安謐。馬恩琪淡淡的應了一聲,走出了那個既冰冷又溫暖的懷抱,先前的擔憂雖然退去卻多了幾分叫人看不透徹的猶疑。
“司徒,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有一樣的懷疑……這棟實驗樓內並沒有半分鬼氣,雖然這裡存放着屍體,可卻沒有任何不乾淨的氣息。我懷疑……”馬恩琪說着眼底閃過一絲欲言又止的光,似乎在期盼着司徒海的瞭然。
“我和你的想法一樣,只是在大學校園裡做出這種事實屬不可原諒,我想我們有必要先找出那名失蹤的學生。”司徒海的聲音很輕,眼中的血芒漸漸退去。隨着司徒海逐漸退去殭屍特徵,馬恩琪右臂上紅蓮傳來的灼熱感也漸漸減輕。
兩人把實驗樓第八層幾乎翻了個底朝天,包括那面被人傳的沸沸揚揚的鏡子在內,也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兩人無奈的相視莞爾,更加肯定了心中那不怎麼明確的猜測。就在兩人仍停留在實驗樓內調查的時候,等在控制室的仁寶山卻越來越耐不住性子了。爲什麼電梯內的監控錄像被毀壞了?爲什麼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難道……難道真的有鬼?他最終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讓自己得出了這個最匪夷所思的結論。其實從一開始自己就有些相信這倒黴的邪門歪道之說,不然也不會聽由着司徒海把那個什麼天師帶來。可是,可是……他畢竟是一個唯物主義的黨員,他畢竟……唉……爲什麼就不能讓自己安安生生的退休呢?爲什麼還要在自己馬上就要離校的時候發生這些個鬧心的事?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
“‘樹木要藏在森林裡纔不會被發現,沒有森林,也要創造森林。’”耳邊傳來了馬恩琪細若蚊蚋的低聲呢喃,司徒海微微皺了皺眉,似乎瞭解她的意思,又似乎不甚明白。“我知道了,我想我們馬上就要找到那個失蹤的學生了!”黑暗中,馬恩琪的聲音裡包含着細微的興奮,她抓住司徒海的手腕一路輕手輕腳的奔跑起來。
“屍庫?你的意思是……”司徒海的眉頭先是微擰在一起,隨即舒展了開來。馬恩琪露出一個難見的狡黠笑容,從耳後的青絲間抽出了一根司徒海不曾見過的黑針。一絲古怪的想法掠過心頭,司徒海頓覺某種不明所以的苦笑滑過嘴角。想不到,在這樣的二十一世紀竟也能見到如此古老的撬門密招……就在他的思緒還沒有完全適應馬恩琪奇招怪出的行爲時,耳邊已然傳來了撬門成功的“喀啦”聲。
兩人緩步移入屍庫,一股沁骨的奇寒便撲面襲來,叫人不由自主地顫抖。似乎是感覺到馬恩琪身上輕微的抖動,司徒海輕輕的握住了她略顯冰涼的手。兩人亦步亦趨的向着屍庫的更深處走着,四周擺放着高低不一的鐵架,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福爾馬林的味道。由於周圍漆黑的慘然,他們唯一可用的光源——手電筒的光束顯得異常渺小。目光落在一個個泡在玻璃瓶中的器官,馬恩琪臉上不禁浮起一絲噁心欲嘔的表情。
“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發現司徒海看着自己時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後,馬恩琪不滿的問道。雖然光線很微弱,但絲毫不會影響馬恩琪略微賭氣的秀臉在司徒海眼中留下清晰的影像。
“有,當然會有。”司徒海望着馬恩琪,回答得毫不含糊。“只有新鮮與不新鮮的感覺。”下面的話讓馬恩琪幾乎無語崩潰。
“辦正事啦,我跟你果然有代溝……”馬恩琪小聲嘀咕了一句,繼續向前。不想卻被司徒海牢牢抓住,移動不得。“你……”聲音未出,就已被突如其來的吻全部吞回到喉中,再也沒有吐出的機會。“喂,這裡……是屍庫啊!你也太……”馬恩琪的聲音斷斷續續的盤旋在司徒海的耳邊,卻好像置若罔聞。用力推開了眼前的男人,馬恩琪覺得自己的心臟仍舊無法平復。“你……”司徒海的視線中,馬恩琪的淡淡的羞窘盡收眼底。自己好像也確實太……衝動了……無可奈何的笑掛上微薄的脣角,司徒海輕嘆了一聲。“繼續找。”女天師的聲音中彷彿還夾雜着輕微的喘息,卻比剛纔冷靜了許多。就在這時,屍庫盡頭一個巨大的玻璃櫃吸引了馬恩琪的注意。無聲的靠近了這個仿若水晶冰棺的玻璃櫃,她夾雜着琥珀色的墨色瞳仁漸漸因爲不明就裡的緣由收縮成了一條細細的線。這,這哪是個玻璃櫃!分明就是……
順着馬恩琪的目光看去,司徒海明白了令她如此震驚的原因。確實,令人震驚……豎置在兩人面前的與其說是一個巨大的玻璃櫃,到不如說是一個一**的玻璃缸。一個全身的年輕女孩雙手交叉的放在胸前,面部表情祥和平靜,仿若墜入人間的天使。可女孩頸部的裂口無疑向兩人說明了一個最殘酷的現實,這個女孩已經成爲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此刻,馬恩琪的心中產生了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感覺究竟如何了。憤怒,惋惜,痛恨還是其它……?她無法言明。福爾馬林的味道依舊刺鼻,屍庫的清寒依舊徹骨,兩人沉默了很久,只因猜測成爲了結果,成爲了現實。就在兩人打算聯繫任寶山的時候,緊閉的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響。兩人相視噤聲,輕輕隱沒到了無邊的黑暗中。
“兇手?”黑暗中,兩人的靈識發出了同樣的疑問。雖然看不到司徒海的表情,但馬恩琪可以想象到他現在一定同自己一樣。
一個身形略顯佝僂的暗影在兩人剛剛走過的小道間穿行,彷彿還夾帶着淡淡的喘息。暗影的腳步顯得有點遲緩,似乎還有點吃力。看着暗影漸漸靠近了那個玻璃缸,兩人均屏住了呼吸。只見手電筒微弱的光芒下,一隻骨瘦嶙峋的手緩緩撫上了玻璃缸,口中似乎還在默默唸道着什麼。馬恩琪略施了個咒,傳入耳中的話語頓時令她覺得齷齪難耐。
“我的女孩,怎麼這麼不聽話呢……如果你聽話不掙扎的話,也不會這樣。”聲音未落,佝僂的身影已然將玻璃缸內的福爾馬林液全部排了出去,把浸泡其中的女孩拖了出來。女孩的身體無力的支楞着,儼然一副木偶的樣子。“這樣,就乖了……”從佝僂身影中傳來一陣陣病態的自言自語,聽得暗處的兩人一陣陣唾棄。這時,佝僂的身影猛然抱着女屍狂吻了起來,骨瘦嶙峋的雙手還在女屍身上不停的來回遊曳。
“……奸,姦屍癖……”司徒海的靈識中傳入了馬恩琪叫人哭笑不得的評論聲。
“喂,你!還是乖乖去自首比較好!”馬恩琪一聲大喝驚得那佝僂的身影差點沒把屍體扔了。
“誰?!”佝僂身影爆喝着轉過身,聲音中還夾雜着驚魂未定的恐慌。
他不轉還好,這一轉差點讓馬恩琪嘔吐。這男人究竟是怎麼混進這所大學的?長得也太……猥瑣了!太……欠揍了!從陰影中現了身形,司徒海的心頭又一陣無奈。這女天師,做事有時也太沖動了,畢竟治人不比治鬼……
“你先陪陪他,後面的事就交給我。”腦中傳入了馬恩琪邪惡異常的靈識,司徒海頓覺自己的眉梢好像抽搐了一番。輕點額頭,馬恩琪就跑向了屍庫大門。
“你們誰也不能離開!”夾雜着恐慌和驚懼的聲音在二人後方爆炸開來,佝僂男人瘋一般的衝向了接近門口的馬恩琪。不想卻被一個堅實的黑影擋住了去路。佝僂男人被司徒海撞得狠狠地坐倒在地上,一臉的驚愕。“可惡!你們誰也不能活着離開這裡!”暴怒的吼叫着,男子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了一把水果刀,瘋狂的朝司徒海身上插去。狂野的令人髮指的爆笑聲充斥了整間屍庫,佝僂男人的眼中佈滿了血色的兇光,渾身上下濺滿了腥氣濃重的粘稠液體。“哈哈……你們誰也不能活!哈哈……”夾雜着粗重喘息的聲音響徹整間屍庫,瀰漫着濃濃的歇斯底里。
“是麼……你那麼確定?……”彷彿來自遙遠時空的清冽聲音狠狠震盪着偏執男人的心臟和耳膜,令他幾欲窒息。
“你,你不是死了嗎?你……不是人!”聲音因驚悚戰慄而含糊不清斷斷續續,被煞氣充斥的雙瞳漸漸恢復了正常的光芒,卻逐步被恐懼佔據。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芒,濃烈的福爾馬林氣息和粘稠的血腥味。浮雲緩緩在月亮前移動,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交織的沉靜。
一週後。
“是嗎?精神分裂外加嚴重的偏執,還是個性變態?!”馬恩琪故作驚訝地對着電話另一端大叫着,儘量顯示自己的詫異。看的一旁的司徒海都快笑噴了。“不用謝我了,只要把錢儘快打到我的帳戶裡就好了。那,先掛了。”放下電話,馬恩琪重重的坐倒在長沙發上,身體向旁邊歪了下去。
“還以爲會有什麼,沒想到竟然是大學校園裡的變態教授殺人案!好無聊!”把頭埋在繡花羽絨靠墊裡,馬恩琪無奈又乏味的抱怨着。
“這樣不是很好嗎?……至少,你不會受傷。”司徒海沉靜如鴻的聲線仿若一汪深潭般淌入馬恩琪的心中,叫她心頭一陣莫名的悸動。
“也許吧……”把頭從靠墊上方擡起,馬恩琪眼底閃過一抹難懂的神色。司徒海看在眼裡,難耐的憐惜狠狠剜着心臟,痛卻無法抑制不能抗拒。
繼續把頭埋下去,毫無預兆的,一隻溫暖的手撫上了她柔軟的青絲,似乎可以讓她失去思考的能力。閉着雙目懶懶的靠在司徒海寬闊的肩膀上,馬恩琪不想睜眼,不想看到現實的世界,不想回憶起自己的身份。
“吶……司徒海,如果哪天我會死,你會不會把我變成殭屍?”把玩起男子的手指,略顯粗糙的觸感那麼真實卻那麼遙不可及。馬恩琪的雙目閃爍着淡淡的光,清澈的叫人意欲疼惜。
望着她澄澈的雙眸,他語塞。纖細白皙的手指覆上男子微薄的脣,她阻止了他的答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答應我,不要咬我。永遠不要咬我。”兩人依舊持續着不變的姿勢不變的狀態,一直沉默着。
“我答應你。”良久,男子發乾的喉頭緩緩吐出了簡單的字,沉穩卻縹緲。
四目相對,他們可以在瞳眸的深處望到彼此清晰的倒影。司徒海溫柔的脣覆上了她的,四脣纏綿,仿若綿延無盡的風端流水。馬恩琪閉了雙目,雙手環上男子的頸,輕輕地緩緩地。司徒海的手環抱着她的腰,就這麼溫柔的躺倒了下去。細細碎碎的吻密如春雨,散落在女子的額頭、雙脣、脖頸、鎖骨。伴隨着苦澀的甜蜜如同滴落冰水的墨汁,濃烈的無法彌散。她知道,自己只談一次戀愛,她只談這一生只有一次初戀。即使不被容許也好,這是他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