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此時最大的弊病將從中御還沒有完全形成。
廂兵分成兩種,一種是各個節度使,戰區的防禦使團練使手中的廂兵,或者鄉兵與土兵,他們訓練有素,例如潘美在湖南訓練的廂兵,若是在南方作戰,其戰鬥力不弱於任何禁兵。
還有各州手中的廂兵,他們主要用來減輕百姓的勞役,這些廂兵招募時不分弱小,甚至連平時都沒有象樣的訓練,主要用來承擔力役的。
江州三營廂兵就是如此。
因此大半老弱病殘,張霽沒有做錯。
但用他們去彭蠡湖去剿匪,顯然不可能。
而從當地招募,如今只有德安戶口保持着比較完整,宋九此議合乎情理。並且古通判對軍事也不大懂,文職出身,至少再增加三營,有六營廂兵,人數上佔據了優勢。
還有,他們是臨時調過來的,剿完匪後就解散了,再說權利,之所以一度各知州爲了權利產生了爭議,正是通判權利不可小視,他們與各知州同領州事,有裁處兵民,錢穀,戶口,賦役,獄訟之權,州里的公文必須由知州與通判共同簽押方能生效。包括宋九說的增加三營臨時廂兵,若是古通判不同意,就能扯皮了。
古通判想了想,只能答道:“好。”
他也怕了。
宋九開始向德安知縣葉壕下令,增加廂兵。
古通判也在打着小主意,打算出徵時務必跟隨,別的不要緊,要命的是那兩本賬薄。
出忽葉壕意料,前面州令下達,沒多久,葉壕就將三營廂兵送來,個個都是剽悍的大漢。
古通判與宋九檢閱後大喜。
“古兄,兵貴行速,我們開始出征吧。”
“行,就依九郎。”
宋九下令徵收船隻,六營廂兵準備出發。
然而大軍還未動,問題就出現了,三營原廂兵聽到命令後馬上就譁變了。
他們成了廂兵,也得到一些好處,少許薪酬,大量的耕地,可同樣付出了勞力。再看其他人呢,不需要勞役,僅給了一些錢賄賂,就得到大量耕地房舍。若不出戰也就罷了,這個出戰,會死人的。
誰願意?
有一人鬧,便有更多的人鬧。
宋九臉色陰沉,將六廂兵士聚集,向那三營廂兵喝道:“你們來江州,官府無償給你們耕地,給你們薪酬,今天湖上有寇,本官率你們去剿寇,爲何不聽從?”
三營廂兵默不作聲。
宋九指了其中一人問道:“你來回答。”
“太守,官府是給了我們地,然而江北來了那麼多人,他們不用承擔力役,還不是給了地給了房舍?”
餘下的廂兵立即附和。
“那爲何要進入廂兵,本官給你們兩條路選擇,要麼立即退出廂兵行列,地還是那個地,與其他人一樣處理。”宋九這裡說得有些含糊,並不是將這些地給他們,但聽上去似乎就是耕地依然給他們的,又道:“但廂兵裡的待遇自此以後不會給了,交出武器,從此以後便成爲平民,當然,也不用你們來承擔力役與捕盜之責。要麼就聽從本官之令,馬上出征。”
“那我退。”
“九郎,這可不好吧。”
“古通判,這非是開玩笑,前去打仗,會死人的,這些人無鬥志,一旦拖累其他兵士,六營慘敗,將會震動江南。你我可負擔起這個責任?”
古通判嚇着了。
有人退,其他人跟着退。
眨眼之間,江北來的三營兵士退得只剩下兩三百人。但十分古怪,葉壕調來的三營廂兵沒有一個人退出來的,古通判狐疑地上前問一個十將:“你爲何不退?”
“稟通判,德安人多地少,我們來做廂兵,雖冒一些風險,朝廷答應分地給我們,因此不退。”
“這樣啊……”古通判總感到不對勁,但不知道哪裡錯了。
宋九迅速整編,他去了廣南,有一些經驗,三營廂兵還是三營,但比開始三營齊整多了,至少這些人不會還未打就貪生怕死。但看到宋九整編好了,古通判臉色終於陰暗下來。
三營還是三營,然而這個三營與以前三營不同,古通判無法調動了。
還沒等他思路想好,宋九說道:“古兄,事不宜遲,立即出發。”
一千多人,大大小小六十多艘,開始出發。
迅速來到那個漁民所說的沙州上,但沒有看到人,不過在沙洲上發現了許多蹤跡,包括許多竈臺痕跡,顯然那個漁民所說非假,這裡來過許多人,還呆了很長時間。
宋九陰着臉,道:“古通判,我們麻煩了。”
古通判點了點頭。
宋九又下令分出船隻四下搜索。
這時幾個廂兵過來稟報:“太守,我們發現了情況。”
“帶我去。”
幾人來到沙洲深處,是一個小土山腳下,正中一個石臺,上面有一個錦盒,錦盒上還有一張書信,沒信封,一眼就看到上面的字:太守前來江州,三拜州城,承諾江州民衆公平,爲何不見?羅某失望萬分。無用大軍親臨,羅某不想與朝廷爲敵,自此離開江州,安份守己,望太守大事化小,給江州百姓一線生機。此盒中有一禮物,特饋太守。
“羅大逃了?”
宋九古怪地說了一句,大步跨向前,打開錦盒,裡面是兩本賬冊。
古通判魂飛天外。
宋九翻看後,臉色更陰沉,喝問道:“古通判,這是什麼?”
古通判驚懼地接過來,翻了翻道:“九郎,勿要相信啊,這是那個毒狐在害我啊。”
“害不害,一查就清楚了,來人啊,將古通判拿下。”
“九郎,我是通判。”
“這麼多人貪污賄賂,整個江州都沆瀣一氣了,我還不將你拿下,難道等江州動亂纔拿下你!”
上當了。
這時候古通判才醒悟過來,然而在這裡,兵是宋九的兵,他說都說不清楚。
不但將古通判拿下,還給餘下的前兩百多名廂兵繳了械。宋九將他們關押在船隻上,暫時未帶到城中,他率先帶着廂兵入城。先是將所有胥吏一起扣押,上樑不正下樑歪,古通判與張霽受賄數量之巨,這些人也免不了會受賄。
又將諸衙役遣散,從廂兵裡抽調了近百人擔任臨時差役。
然後開始照着賬冊上的名單抓捕審問。
沒有古通判支持,所有衙役與廂兵遞換,迅速證據就蒐集起來。
宋九沒有權利處理古通判,將他關進大牢,又派人將所有證據一起用快馬送到京城,等候朝廷處執。接着下令城中所有百姓與城外大戶人家聚集。
看着黑壓壓的人羣,宋九說道:“按照宋律,死者逝後,所有財產,包括房舍,屋基地,耕地,菜圃,皆由親人來繼承。至於絕戶財產,或由親屬繼承,或者交給官府。”
話還未落音,一起嚷起來,道:“我們的房契地契是官府給的。”
“何謂官府?兩個貪官,一大羣污吏能代表官府嗎?”
宋九一揮手,一隊隊廂兵手持着朴刀,向人羣四周圍逼。
“糟了,娘子。”如兒道。
劉氏花容失色。
她拿了一棟邸店,還有幾十頃耕地,爲此花了不少錢帛下去,難道一起要打水漂?
宋九又說道:“非法侵佔別人的財產,當以盜竊罪論處。以宋律凡劫盜五貫者當死,籍其家資,以賞告人,妻子編置千里。”
這個……就太嚴重了,人羣瞬間鴉雀無聲。
若是按照宋律,是如此,可是法不責衆,不能處置。
事實若無宋九來,按照史上的發展,江州也出現了嚴重動亂。先前趙匡胤以爲張霽不錯,讓張霽復任江州知州,以安百姓。應當開始可能張霽做得不錯,可後來也陷入到水中。
按照規訂,雖然當地百姓幾乎殺死了一大半,然而田宅必須返還給主人的親屬。張霽卻大肆接受賄賂,與古通判二人非但沒有歸還給主人的親屬,坐其讓江北商賈吞沒。
因此百姓憤怨,趙匡胤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但一直沒有處理。直到明年趙匡義上臺,聽聞後大怒,派中使來查問,最後將張霽流放沙門島,又詔州長吏訪尋其民之鄉里疏遠親屬給還之。
也就是本來是一件積極的事,讓張霽生生變成消極的事,因爲這一回是臨時差遣,再加上張霽忽視了後來知州的能力,比史上做得更過份。
這個宋九是不知道的。
並且他更不知道趙匡胤的態度,想對付張霽與古通判容易,難的是不能讓江州產生太大的騷動,鞏固其好的一面。
纔開始時他雖得到了賬薄,然而很麻煩,手中要人無人,要兵無兵,包括城中的百姓也不會支持他,若那時動手,非得出大事不可,事實趙匡義接到賬薄抄本後,給他回了一封信,讓他小心行事,勿要草率。
因此宋九一面佈置,一邊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一步步讓古通判陷入蠱中。
直到此時,宋九看着天空那團團白雲,才長鬆了一口氣,心中想到,大局終定。
又有一人站了出來問:“宋公,我們也花了不少錢的。”
房子要裝修,地要平整耕種,再加上賄賂,是花了不少錢帛。
雖說大局基本定了下來,但若不處理得好,同樣是一個天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