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崇昭最近都在忙修《本草》的事,晏寧公主見完謝則安後就去找趙英,向趙英提出要給趙崇昭重選東宮侍讀的事。
上次趙崇昭出事,趙英直接把東宮的人換了一批,東宮侍讀也統統被打發回家不再讓他們陪侍在側。
聽到晏寧公主的建議,趙英擡頭看着她。
有時他對晏寧公主心軟並不僅僅因爲她是他女兒,而是因爲女兒和兒子之間的感情讓他想起自己和長公主之間的兄妹情誼。當初他在奪嫡之爭中也處於劣勢,能殺出一條血路除了手掌重兵之外更是得益於長公主在京城斡旋。要不是妹妹幫他奔走,他這麼個遠在邊境拼殺的皇子早被遺忘得乾乾淨淨了。
趙英說:“你有什麼人選?”
晏寧公主低頭不語。
趙英說:“你今天出宮了?”
晏寧公主並沒有吃驚,趙英會知道她出宮一點都不奇怪,她想瞞住的人只有趙崇昭而已。
她說道:“嗯,我去見了一個人。”
趙英沒有說話,靜待她的下文。
晏寧公主說:“我見的人是謝三郎。”她擡起頭認真地說,“如果和以前一樣選三位侍讀的話,我想留一個位置給謝三郎。”
趙英面色一凜。
他問道:“你知道謝三郎的身世吧?”
晏寧公主說:“我知道,他和我坦白過了。”她直視趙英的眼睛,“我把樑叔派了過去,假如連樑叔都認同他的話,父皇應該不會再反對吧?”
樑撿是先皇后身邊的人,趙英一聽晏寧公主說“樑叔”就想了起來。先皇后和長公主感情極好,她身邊的人最看不得長公主受委屈,比如長公主和謝謙感情不和的傳言傳開時樑撿直接請命說“我去把他殺了”。
趙英沒想到晏寧公主會直接用上樑撿。
看來他這個女兒真的很看好那位謝三郎。
假如連樑撿這關都過了,那麼徹底抹掉這個謝三郎真正的身世、讓所有人都把他當成謝季禹的兒子也無不可。
趙英說:“你這一着夠聰明,不過也夠險,要是你樑叔不認同呢?”
晏寧公主說:“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要是’。”
聽到晏寧公主暗含委屈的話,趙英苦笑一聲,嘆息着說:“晏寧,我希望你能輕輕鬆鬆地過日子。”
晏寧公主低垂着眼睫,並不說話。
趙英靜默片刻,念出了一句話:“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晏寧公主猛地睜大眼。
明知道自己的壽命有限,爲什麼不輕輕鬆鬆地過日子?正是因爲知道自己活不長久,她才更加努力地活着。
她想在這世間留下那麼一點東西。
哪怕沒有人會記得她,她也希望自己的兄長能登上帝位、能活得長長久久、能替她看着大慶的大好河山一直這麼好下去,就像她親自看到一樣。
這些東西她在遇到謝則安之前沒和任何人提起過,在遇到謝則安之後,她才第一次開口向趙崇昭說出了自己對他的期望。
想到“謝三郎”三個字,她心中一熱。她對謝則安另眼相看,也許並不是因爲多看好謝則安,而是因爲他是第一個看出她想法的人。
他的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地敲在她心裡。
晏寧公主微微咬脣。
趙英說:“晏寧,我知道你這麼看好謝三郎是因爲他比我們更懂你。你喜歡他的話,平時也可以呆在東宮。”
女兒的身體狀況已經這麼糟糕,趙英已經不會去避諱什麼男女有別,只要女兒能過得開心一點就好。
晏寧公主當然能聽出趙英的縱容。
但趙英可以縱容她,她不能縱容自己。
晏寧公主正色回道:“晏寧沒有喜歡他。”
趙英端詳了女兒認真的臉龐一會兒,心中更爲疼惜。他是什麼人?每天都面對那麼多各懷心思的朝臣,要是連自己女兒在想什麼都看不出來的話哪還用當這個皇帝。
從內侍的回報來看,女兒常常會拿出那個謝三郎給她寫的箋紙一個人翻來覆去地看,不是喜歡是什麼?
不過是因爲深知自己的病情拖不了多久,強自將那剛剛萌芽的“喜歡”壓了下去。
趙英對謝則安的不滿又深了一層。
任誰發現自己的女兒被人騙走了一顆心都不會高興,趙英用岳父看女婿的標準把謝則安從頭到腳挑剔了一遍,覺得哪裡都差了點。
但女兒喜歡他也不會阻止。
能讓這個女兒高興的事太少了。
爲了大慶的將來他不能向女兒保證一定將江山傳給趙崇昭,可這點無關要緊的小事他還滿足不了女兒嗎?
趙英憐惜地揉了揉晏寧公主的頭髮,說道:“我不會插手,隨你高興。”
趙英這邊點了頭,晏寧公主安心多了,只要謝則安一答應就能拿到出入東宮的資格。
一年時間短是短了點,能做的事卻也不少。
晏寧公主見趙英的同時,謝則安也拿着理出來的“問題列表”去找樑撿。
樑撿正盤坐在屋內閉目養神,聽到謝則安的腳步聲後睜開了眼。
謝則安說:“我想問您一些事。”
涉及正事,樑撿倒是沒有爲難謝則安,可以說是有問必答。
謝則安親自把答案一樁樁記了下來。
除了諸王世子之中有哪些出挑的之外,他還詳細問了諸王封地的風土人情、物價水平,還真難倒了樑撿幾回。
樑撿皺着眉問:“這些有什麼用處?”
謝則安說:“大有用處!不瞭解這些事,怎麼猜得出他們會耍什麼招數?”
樑撿哼了一聲,拿着謝則安列的單子去了戶部一趟,回來時給謝則安帶了一大批記載着去年相關情況的案卷,不耐煩地說:“自己看。”
謝則安高高興興地抱着案卷跑了。
第二天謝則安去找張大義“開會”,畫出了大慶境內的“物產分佈圖”,興致勃勃地說:“張大哥你留着。我給你列些清單,你派人出去的時候如果碰上這些東西就先把它們拿下,以後大有用處。”
經過前面幾次合作,張大義對謝則安的話可以說是深信不疑。他給謝則安打包票:“沒問題,我會叫人注意。”
謝則安說:“張大哥你可以把一些不那麼重要的生意分給別人去做,錢是賺不完的,我們得多交幾個朋友。這樣對大德也有好處。”
提到弟弟,張大義心頭一凜,認真說道:“三郎你說得對。”
謝則安說:“過一段時間我想放幾個人到你這兒打打下手學點東西,張大哥不會介意吧?”
“私塾”裡的第一批“學生”在學習的內容上已經有了偏向性,有幾個對數字比較敏感的被謝則安挑了出來,準備把他們往搞經濟的方向去栽培。
天底下最快讓人成長起來的方法只有一個:實踐。
謝則安打算教個基礎就讓他們到張大義這邊鍛鍊鍛鍊,對“經濟”有個初步的概念。
這是謝則安最擅長的領域,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玩不來。
雖說前期可能會坑坑張大義,但到了後期“學生”們肯定會把坑填回去,不會讓張大義吃虧。
張大義也沒讓謝則安吃虧,他爽快地說:“怎麼可能介意?很多生意本來就有你的一份。”
謝則安說:“謝啦。”
謝則安從張大義家裡出來後就去了“私塾”那邊,把自己選出來的幾個“學生”叫到一起,將記錄着各地物價的案卷扔給他們:“三天內把它們編成數字版本,誰要是還有餘力的話可以訂一個賺錢的計劃給我看看,到時候一起交給我。”
聽到這句話後所有人眼裡都迸發出別樣的光彩。
戴石和芸娘是最先被謝則安選過去的,他們這段時間以來的變化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不僅穿得好了,手裡有餘錢了,更重要的是腰桿挺得筆直,說話間都帶上了點和“小官人”類似的從容和鎮定。
要是可以,誰不想活出個人樣來!
聽到謝則安給了自己表現機會,所有人都朗聲答應下來。拿到案卷後他們也沒有爭搶,而是井然有序地將它們平分開,顯然已經習慣了相互間的團結合作。
謝則安非常滿意。
他不定時地給他們下達任務,所有任務幾乎都不能靠一人之力去完成。他沒有特意去提醒他們,而是等他們自己去發現。
現在看來,這種刻意爲之的“合作任務”顯然已經有了一定的成效。
謝則安忙完後就信步走回謝府。
他踏入自家院子時就看到樑撿抱着手臂坐在石桌前,彷彿在等着他回來。
謝則安乖乖巧巧地問好:“樑叔!”
樑撿睜開眼,眼神滿是凌厲:“你在利用我?”
以謝則安的層次,想調閱各地的案卷是不可能的。他故意和樑撿說那些東西很有用,分明是在利用他的職權便利拿到那些案卷!
謝則安一臉迷茫,無辜地問:“樑叔哪裡的話?什麼利用不利用的,我聽不明白。”
樑撿說:“你剛纔去了哪裡?”
謝則安一點都沒隱瞞:“去見個待我很好的朋友,然後回了我自己的宅院。”
樑撿說:“順便把我給你的案卷給了他們對吧?”
謝則安說:“對啊,不能給他們嗎?”他眨巴着眼,“難道它們是不可以外傳的?”
樑撿沉着臉。
那確實不是不能外傳的東西,每年都堆在那裡積灰,根本沒誰會去看。
可一看到謝則安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兒,他又生起了悶氣。他很確定這傢伙確實是在利用自己,偏偏還拿這傢伙沒辦法!
謝則安當然看得出樑撿在想什麼,不過他可不會傻到去承認。
欣賞夠了樑撿難看的臉色,謝則安才正正經經地開口:“很多事不可能靠我們自己去完成,那麼多的案卷我當然不可能一個人看完。我是準備先讓他們拿這個練練手,以後有什麼需要分析的話也有現成的幫手——我的幫手就是殿下的幫手嘛,您怎麼能說我是在利用您?”
樑撿冷笑說:“巧舌如簧!”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回了房。
第二天謝則安又求樑撿再幫忙找些案卷。
樑撿口裡沒答應,謝則安想要的東西卻很快出現在他桌上。
謝則安滿意了。
他並不需要樑撿對自己青眼有加、另眼相待,只要彼此配合得來,這老頭兒臉色差點也沒啥。
謝則安讓樑撿幫忙給晏寧公主送了封信。
——他願意入東宮當太子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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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更君說:“我喜歡的人啊,又花心,又濫情,記性還不好,見一個愛一個,愛一個忘一個。”
日更君義憤填膺:“太過分了,怎麼會有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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