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顛簸了大半天,也着實累壞了,緩了小半個時辰,這才擺飯。
到了莊子上,沒了精雕細琢,也沒了細瓷碟子彩釉碗,有的只是最本真的莊戶飯,用粗黑的小瓦盆盛着,一盆一盆地端上來。
江夏招呼大家洗了手,率先拿了一個玉米麪兒餅子遞給歲數最大的衛氏,然後自己拿了一塊,笑着咬了一口,道:“這玉米麪的餅子就要烤的帶了餎餷纔好吃,噴噴香,細細地嚼一嚼,還有股子甜味兒。”
衛氏是大家出身不錯,卻也跟着顧青芝外任多年,當家理事、打理中饋,有莊子,自然也多少知道些稼穡之事。
這會兒一邊吃着玉米麪兒餅子,一邊問江夏:“聽說這什麼‘玉米’,出產極好的,比穀子多幾倍,可是真的?”
江夏微微一笑,將口中的餅子嚥下去,才道:“是高一些,可也沒有幾倍那麼誇張……唔,它的好處在於不太貪水肥,一般的地就行,稍微乾旱、貧瘠一點的田都能種,薄田每畝大概在兩石到三石(dan,古代計量詞),水肥充足的良田,大概能有四到五石吧!”
衛氏愕然道:“四五石吶?那還不幾倍?一般的穀子,種好了也不過兩石呢!”
丁鬆年家的正端了一盤菜餅子送上來,2恰聽到衛氏的話,於是笑嘻嘻,道:“這位夫人恁溫柔嬌俏模樣,俺只當不理會這些粗事兒呢,卻沒想到,比俺這粗人知道的還多一些!”
衛氏掩嘴兒輕笑,道:“只是聽管事們報賬說過幾回,就拿來在這裡賣弄,讓老嫂子見笑了。”
丁家婆子笑着唸了兩聲佛,誇張地叉腰一禮,道:“老婆子可當不住夫人一聲嫂子,怕折了福氣!”
江夏在旁邊兒笑:“老丁家嫂子這話說的,誰不知道你家裡五男兩女,諸事興旺,福澤深厚的,就是放開了讓我們沾,能沾多少來?沒得這麼小家子氣!”
丁家婆子嘿嘿憨笑着,又連忙道:“哎,哎,夫人這話說的,婆子是覺得自己但不住,怎會小氣什麼……罷了,婆子就厚着臉皮答應一聲,兩位夫人千萬莫怪纔好。”
衛氏只掩嘴兒笑,卻不再說話,江夏卻笑道:“你那小孫孫的咳嗽可有再犯?沒犯也還不能掉以輕心,得鞏固調養一冬纔好。我給你配了些藥膏子,讓石榴拿給你!”
丁家婆子連連念着佛,又一次叉手連連福了幾福,這才歡天喜地地跟着石榴下去了。
“大少奶奶嚐嚐丁嫂子的手藝,別看是莊戶上的婦人,整治莊戶飯卻很有一手的,也乾淨。”江夏撿了一塊菜餅子送到衛氏盤子裡,低聲笑道:“她有五個兒子,孫子輩的人丁卻不是太旺,前頭有了六個孫女兒,才得了這麼一個小孫孫,老兩口看着跟眼珠子一樣。卻偏偏從胎裡帶出來的咳嗽病根兒,每年一下雪就犯病,前年恰好我趕上……”
說着閒話兒,幾個人不知不覺吃得就有點兒多了。
梅娘和小妹兩個人都撫着肚子靠在被子上,被囡囡和芸娘拉着下了地,穿戴妥當,各自回房。江夏、衛氏和王瑗娘幾個,隨即也就散了。
這一夜,躺在村子裡熱乎乎的火炕上,聽着外頭北風呼嘯,搖動着樹枝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不遠的山林中,有夜梟的啼叫,宛如兒啼,讓人毛骨悚然的。
一開始,芸娘緊緊裹着被子,轉眼看看身旁炕頭上睡着的梅娘,半點兒睡意也沒有……卻不想,她只是翻了翻身,沒過多久,居然就睡着了,而且一夜天明,半個夢都沒做。
第二日一大早,男人們自然準備進山狩獵。
就是不善騎射的顧青芝和徐襄,也穿了騎裝,裹了斗篷,一起出門。幾個姑娘,也無一退縮,都各自換了利落的騎裝,打扮的伶伶俐俐、英氣勃發地一起出了門。
最後,江夏回頭看看衛氏,倆個人相視一笑。
“都是我這身子笨重,拖累了大少奶奶了!”江夏笑着致歉。
衛氏伸手挽了她,得意笑着道:“若是依着我,不出門纔好,哪裡還想着去山裡。你就不必跟我說這些了,我這趟來,可是聽說你這莊子上有大號的菜棚子、瓜果棚子,就想着來吃菜吃瓜果了,你可不能藏私。”
江夏失笑,很豪氣地一揮手道:“今兒,我也就大方一回,由着你去摘,只要你能拎動,拎多少算多少!”
說起來,這個時代的瓜果品種根本沒辦法與現代相比,更何況,這裡的大棚種植技術也很不成熟,江夏的大棚裡也就試着種了些甜瓜、香瓜什麼的,江夏早就吃膩了。
但在衛氏看來,卻猶如做夢一般,除了驚歎還是驚歎了!
由着衛氏去禍害瓜果、蔬菜,江夏則帶着石榴和南蕪幾個,去了地窖裡。
這邊的地窖裡不但儲存着大量的冬菜、糧食,還有大批的白酒和果酒。特別是櫻桃酒,經過幾年儲存,風味極佳。江夏讓南蕪就着開了封的酒桶分盛了小罈子,然後送到屋裡去。她又取了些土豆、紅薯什麼的,一起帶上去。
看着地窖裡儲存的土豆紅薯,江夏一下子想起在現代農村裡吃過的莊戶飯,什麼土豆、紅薯,洗乾淨之後,放進大鍋裡烀熟,土豆麪面的起沙,紅薯則細軟甘甜,咬一口彷彿是糖漿在嘴裡流動……
等衛氏帶着丫頭拎着一籃子瓜果蔬菜回來,江夏那邊已經在屋裡支好了紅銅火鍋子,鍋裡是魚湯打底,雪白的魚湯宛如細滑的牛奶,散發着撲鼻的鮮香。
江夏笑着迎上來,接了那菜籃子遞給丫頭,一邊帶着衛氏去淨房裡清洗,一邊笑道:“昨晚看大少奶奶吃的香甜,我今兒就再偷回懶,讓大少奶奶再吃一頓莊戶飯!”
衛氏洗着手,一邊側臉笑道:“就你這莊戶飯,若是能天天吃上,我也別做什麼夫人奶奶了,也勸着我們大爺辭了官回鄉罷了!”
衛氏又補充道:“初相見彼此生分些,也還罷了,如今我們熟絡至此,怎地還那麼生分?若是不嫌棄,我就託個大,叫你一聲江妹妹如何?”
“那我就叫一聲衛姐姐了!”
說完,兩個人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