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有些頭暈,她站在牀邊緩了緩,一邊輕輕擺了擺手,示意無妨,這才扶着連翹往屏風後去。
她的屋子裡在耳房中設了專用的淨房的。只不過天冷了,她又病了,夜裡起身往淨房裡去有些冷,這纔在屏風後加了一套用具。
這會兒,她進了淨房解決了生理問題,洗了手轉出來,恰好又遇上徐襄換好衣服回來,又等在屏風外了。
江夏仍舊有些臊得慌,她略略轉了轉眼睛,緩了緩才道:“時辰不早了,讓她們擺飯吧。”
妻子微微含羞的表情落在徐襄眼中,讓他心頭又難免有些發熱。他暗暗警醒自己不該生出什麼旖旎之思,一邊鎮定着表情,含笑上前,自然而然地從連翹手上將妻子接過來,自己半攙半扶着回牀上去。
江夏有些不太樂意:“我今兒都不發燒了,總躺着,骨頭都酥了,我想走動走動。”
徐襄卻是知道實情的,瞥她一眼,淡淡道:“你剛剛退燒不足一個時辰,就叫不發燒了?乖乖地回去歇着,儘快好起來,明兒小越他們回來,纔不會爲你擔心……”
“哦!”江夏說謊被揭穿,無奈,只能悻悻地應了。
說起小越,徐襄猛地記起下午剛接的消息,在心裡過了一遍,終究還是說了出來:“娘也過來了。”
江夏愕然,眼睛定定地看着徐襄幾息,方纔醒悟過來:“太太……這大雪天的,她一路上可好?”
她下意識地想質問,鄭氏怎麼來了,可話到嘴邊,又及時被她調換了。
不管鄭氏如何,卻實實在在、真真切切是徐襄的親媽。
江夏情商再低,也不會真的去問‘婆婆媳婦同時落水,男人去救哪個’的問題。她記得現代時一位男同事曾經不屑地說過,親孃只有一個,媳婦麼?只要有本事,要多少沒有!
她的意外那麼明顯,徐襄自然看得出來。不過,聽她開口就是關切之語,徐襄心裡還是很寬慰的。
無論如何,他與天底下絕大多數男人一樣,都希望自己的母親和妻子能夠親近,最起碼也能互相尊重、客客氣氣相處,沒有哪個男人希望自家老孃和妻子爭鬥,那樣,夾在兩個人中間的男人,纔是最受氣最爲難的那個。
“前些日子,大姐寫家書回去,向她報了喜,她聽說就要有孫子了,就等不得了,着急趕了來……”徐襄開口替自家老孃解釋。
他知道妻子與母親有隙,他也怕她們無法相處……可鄭氏進京的消息一直沒給他透露,他也是今日下半晌才知道的,還是景諒特特趕到衙門裡告訴他的。若不然,徐慧娘和鄭氏都瞞着,怕是鄭氏進了京,到了家裡,他才能知道。
江夏已經平定了心中的驚訝和煩惱,努力展開一抹微笑來:“真對不住,這事兒我前頭也不知曉,未能鋪排下去。不過,你別擔心,我這就讓人請紅綾姑姑來,讓她鋪排人手去收拾房子去,清理打掃佈置,生火烘房子……一晚上趕一趕,也耽擱不了的。”
徐襄看她臉色掛着疲倦和病容,卻不得不強撐着操持這些,心中不忍、心疼,又熨帖和滿足。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你且安心歇着。我讓人把魏嬤嬤請了來,她瞭解孃的喜好……把拾掇屋子的事兒交給她去做,指定能合了孃的心。”
徐襄微笑着說道,江夏聽得一口氣哽在嗓子裡好半天,纔有些頹然地呼出來。
既然,他大包大攬地安排了,她也沒必要上趕着操心……想想也知道,哪怕她強撐着病體親自去打掃佈置了,只怕也難稱鄭氏的心。既然受累也不討好,她又何必上趕着找不自在去!
她是孕婦,還是個生着病的孕婦……她完全有理由躲開去!
不過,這裡是她的家,她也不能真的不聞不問了。
她依靠在大迎枕上,微微笑着問道:“給太太拾掇了哪個院子?……太太既然來,按禮該住正院的。不如,讓那邊院子收拾了,我搬過去,把正院替出來,給太太住?”
徐襄喉頭一哽,頓了一下,才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道:“別想這些……你懷着身孕,家中一切皆不宜動。更何況你還生着病,哪裡還能折騰搬院子去?”
看着江夏終究有些難安,徐襄又繼續道:“你這幾年未見娘了,不知道她與往昔大爲不同了。她老了,只是盼着儘快抱上孫子的老人罷了。”
——但願如你所說!
江夏很想說這麼一句,但是她不能夠。
她只能含笑應了,全心全意地依賴目光看着徐襄,柔柔道:“我只希望她老人家順心滿意……說實話,我每每想及她老人家在老家,你我不能盡孝也頗爲掛念。也想着老人家若能容我,我必好好孝順的。別的不敢自詡,我畢竟懂些醫術,幫她老人家調理調理身體,讓她老人家能多享幾年福,最好能看着咱們的孩子出生、長大……那纔是我們爲小輩的福分。”
希望父母康健、長壽,是每個做兒女的真心的祈願。當然,這祈願要在鄭氏不再生事的前提下,江夏願意爲了徐襄,擯棄過去的種種,做一個孝順的兒媳婦。
徐襄捧着她的手,低頭吻了一下,這才滿心歡愉道:“你放心,娘之前與你有些誤會,如今,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她必不會再不容你了。”
江夏含羞帶怯地點頭應了。心中卻不住腹誹,‘誤會’?什麼誤會,先是要她變妻爲妾,後來又幹脆想要將她賣掉……鄭氏來了,她沒辦法拒絕她進門,卻絕對不會任人欺凌。伏低做小可以,但沒底線沒節操的‘愚孝’她做不來。
她這會兒就遞了話,‘若容她,她必盡孝’。若不盡孝,也是鄭氏容不下她,而不是她故意慢待誰。
她擡眼看着徐襄,有些動情道:“你這麼說,我就安心多了。”
眼睛一轉,露出一抹羞澀來,江夏道:“多虧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有你真好!”
最後一句,她將自己靠過去,依偎進他的懷抱中,頭枕在他的肩頭,柔聲說話。
徐襄聽得又是滿足,又是寬慰。妻子這般寬宏大量,這般大度,真的讓徐襄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自豪感來——
他俯身抱緊懷裡的妻子,低聲道:“我也這麼覺得……我慶幸我能娶你爲妻。……此生此世,能娶江夏娘爲妻,乃是我此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