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前街商記糕餅鋪子開業果然空前火爆,零售的大排長隊已經不稀罕了,稀罕的是上門放長訂單子的也差點兒擠破了門,而且,這次上門放長訂的大都是官宦權貴和富貴鄉紳,眼瞅着要進臘月門了,往來走動送年禮的高峰也要到了,這些人家很多都是把年禮要用的點心單子送到了商記糕餅鋪,造成了一時爆棚的火熱場景。
結果就是,第二天,江夏又不得不被沈琥拉着去孫二孃家裡買了十幾個人回來。
忙亂了兩日,江夏身體也更恢復了些,就盤算着帶着小魚兒再去一趟三岔鎮。
上一次小魚兒聽說她曾經在醫館坐診,就一定要去看看她坐診的地方……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女子出門做工還是太少見了,哪怕有,也是幫傭、幫廚、繡花幾樣,哪裡見過女子當大夫給人坐診看病的?也難怪小魚兒新奇。
當然,這一次,她過去大概不會去濟生堂了,那裡畢竟是鄭氏的陪嫁鋪子。她大概會讓人請趙一鳴和劉掌櫃的出來坐坐,兩廂裡見一見,哪怕買賣不成了,她也仍舊希望仁義在。
計劃着是前一天下午過去,晚上見一見趙、劉二人,在她那間小院子裡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去接越哥兒。
進了臘月,天氣太冷,學堂裡就要放假了。江夏這次過去,帶了長平過來,與商大江一起照管三岔鎮的鋪子。劉水生和小妹則隨着她和越哥兒去臨清,準備過年。
至於商家夫妻,她有意讓他們一家搬到臨清,只不過,似乎商秋生的老孃不太想離開老家。她也沒催促,只讓他們自己決定去。
這一趟回去,江夏是要去拜望幾乎人家的,還要與鄰里走動走動,是以,收拾了小半車東西,不是多貴重,卻多實用。布帛肉酒糖果點心之類。
兩個人在臨清西城門會齊,江夏很自然地去了小魚兒的車子,她的車子留給幾個丫頭坐着去。
小魚兒歪在大迎枕上,得意地向她笑:“趙寶兒還鬧着要跟了,被我耍了個花槍丟下了。估計這會兒正跳腳罵我呢!”
趙寶兒的爽利性子,江夏也是瞭解的,一聽這話想象着趙寶兒跳腳大罵的模樣,也忍不住笑起來。
兩個人自在慣了,一人抓了個迎枕靠着,懶洋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期間還各自打了個盹兒,就這麼晃晃悠悠地再次回到了三岔鎮,太陽剛剛西墜,金光漫天,正是申末時分。
江夏來之前,就已經打發人在三岔鎮最好的酒樓醉仙樓定了位子,打發翠羽帶着車子回了小院,她與小魚兒則都着了男裝,直接上了醉仙樓。而彤翎則繞路去了濟生堂,給趙一鳴和劉掌櫃下帖子去了。
再一次來到三岔鎮,比較起當初她穿越之初,如今的日子,已經算是達到了她最初的目標了,終於重獲自由,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了。江夏多少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站在醉仙樓二樓窗口,扶欄四顧,江夏有一剎那的悵惘,隨即,就被她失笑着搖頭丟開,關上窗戶,專心招呼又開啓挑剔功能的小魚兒去了。
安撫住小魚兒,那邊彤翎也回來了,帶回來的卻只有劉掌櫃。
見到江夏,劉掌櫃多少有些不自在,拱手相見:“夏姑娘!”
“劉掌櫃!”江夏起身迎着,拱手回禮,招呼着劉掌櫃入座。
劉掌櫃卻乾笑着搖搖頭,只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來放在桌上:“夏姑娘厚意,在下心領了,只是鋪子上還有事,在下就不吃飯了。這個,是這幾月的紅利,以後,只要劉某還在濟生堂,姑娘的紅利就一文不會少,還按原定契約分成。姑娘盡請放心。”
江夏嘴裡有些發苦,強笑道:“有劉掌櫃在,我哪能會不放心……”
“多謝姑娘信重。”劉掌櫃拱拱手,告辭就走,轉身走了幾步,劉掌櫃頓住腳步,微微側了臉道,“不知在下該不該說,太太……病了。一鳴就是去府上爲太太診病了,好幾日了,卻一直未見好轉……要是姑娘……唉!”
說到這裡,劉掌櫃嘆了口氣,匆匆去了。
小魚兒撇撇嘴,嗤笑道:“這人剛看着還挺有心的,怎麼突然就傻了?他麼太太生病,關你什麼事兒?特特地跟你說什麼,真是不知所謂!”
江夏默默地收回目光,看向小魚兒,笑了笑,回頭吩咐彤翎上酒菜。
要請的兩個人都沒來,定下的菜她們兩個自然吃不下,江夏乾脆讓小魚兒挑了幾個菜,其餘的都讓彤翎和白果等人,在旁邊的矮几上吃去。
醉仙樓的酒菜做的還算將就,一個小鎮上的酒樓,能將就也就不錯了。
兩個人將就着吃完,天也完全黑了,兩人也無心四處遊蕩,乾脆回了小院。
對於江夏居住的這個小院子,小魚兒略略驚訝了一下,卻沒有挑剔什麼。
原來江夏布置下西間準備自己住的,結果她一天沒住,這回倒是正好給小魚兒住了。她自己則住到越哥兒的東里間裡。
房子雖然不大,卻舒適溫暖,乾淨整潔,倒也一夜好眠。
臨近天亮時,江夏做了個夢,夢裡徐襄穿了一身斬衰粗麻衣,緩緩朝她走過來。
江夏瞪着他身上的白色麻衣,不敢置信地:“這是……”
“母親重病不治,已經去了!”徐襄的聲音平淡清冷,沒有波動沒有溫度。他的眸子黑沉沉地看着她,幽幽問道,“夏娘,你明明能治母親的病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連聲的質問,一聲比一聲冰冷,一聲比一聲憤恨……
江夏忽地一聲醒過來,大口喘着氣,心突突狂跳着,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鄭氏的病,她能治……
她不但能治,還早就看出了端倪……原打算,她順利離開的話,會將方子給趙一鳴。誰成想,最後鄭氏居然打發許平去了臨清!
擡手抹一把額頭的細汗,江夏的氣息、心跳很快平復下來。
她施恩不圖回報,但也絕對不會以德報怨。
孔子不也說了:以德報怨,何以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