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去了田家那邊幫忙,現在洗豬下水的活,她倆都不要麥芽插手,不光她們不讓,冬生跟李元青也不讓。長時間坐着小板凳,她這小身板哪受得了。可是每天閒着,她也覺着難受,所以這每天兩頓飯,她包子,至於早上嘛,完全沒必要了,再者說,她早上也起不了那麼早。懷孕的人,身子重,這話一點不假,總覺着手沉,腳也沉,走起路來,都沒有原先那樣利索了。
她之前燒米蝦一直都是清炒出來,然後加上水煮開,那樣湯裡融進了蝦子的鮮味,她不愛吃蝦殼,再小的蝦子也得剝了殼才吃得下,而每回吃飯的時候,剝殼都是李元青剝好的,她只管吃就行了。
李元青這般細心,弄的她都有些過意不去,這樣寵下去,總有一天會把她寵壞的。可李元青卻絲毫不以爲意,在他看來,麥芽懷着身孕,本身就夠辛苦的了,他細心呵護她,正是一個丈夫該做的事嗎?
麥芽一邊想着心事,一邊把盆端到井邊,井邊放着裝滿水的水桶,都是李元青臨出門時打好的,他去了田地裡,說是過會就回來了。
麥芽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坐下,把那蝦子頭的腦殼,一個一個剝去,再放到清水中過一遍。回頭有鹽跟醋,以及生薑,醃上一刻鐘左右。她今天中午想把蝦子用油炸了,這樣蝦殼就會變的酥脆爽口,不會像現在這樣難以咀嚼。不過在此之前,她還得弄一個芡,蝦子在炸之前,裹一層雞蛋麪粉,那蝦殼就會更好吃了。
小溪溝裡的撈上來的米蝦都很大,不然也做不成炸蝦。
她在廚房裡忙着,沒過一會,院子裡便傳來一陣腳步聲,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誰回來了,聽腳步聲嘛,每個人走路的習慣,以及身高體重都決定了他走路時發生的聲音,各有不同。
正想着,那位進來的人,已經跑到廚房了,見她站在鍋臺邊攪着東西,輕聲問道:“今天還好嗎?要是累的話,中午飯我來做。”
麥芽回頭過沖他微微一笑,道:“我要是再休息,就快懶成豬啦,你呀,別再整天唸叨了,我是懷孕,又不是生病,不需要成天在家閒着的,而且這懷孕也得適量多運動,閒的久了,骨頭都容易生繡呢!”
看她眉飛色舞的講話,李元青也跟着心裡踏實了,他還是喜歡她有活力的模樣,前些日子他一直病病懨懨的,弄的他也是心力交瘁,擔心的要死。
“那好,你先燒着,我去把豬餵了,你要有啥東西要拎的,再叫我。”
“嗯,你快去忙你的吧!”沒多時,李家廚房裡便傳來鍋鏟翻動的聲音。
中午的主食,麥芽想吃花捲了,特別是自己親手剁的辣椒醬,抹在麪皮上,蒸出來的花捲吃着的時候,微有辣椒醬的香氣,光想着,她就覺着口水直流。
她做花捲也做了很多次,早就熟的很。只是現在身子跟以前不一樣,幹活的時候,她自己也注意着,沒敢幹的太快,都是悠着來的。聞着大鍋裡冒出來,蒸花捲的熱氣,真叫人覺着肚子餓。
乘着蒸花捲的功夫,她還得炒幾個菜,田氏昨兒殺了一隻母雞,燉了一鍋老母雞湯,可她一個人也吃不完,就加了些蘑菇在裡面一塊燉着,那燉出來的湯,白的跟牛奶似的,可香了。
田氏跟李氏過來吃午飯,一進門就聞見香味,她倆也忙了一上午,這會早餓了。
李氏走的慢,田氏便先進廚房,看見廚房裡油煙繚繞的,她趕緊把麥芽趕到外面去透透氣,剩下的活她一個人幹就好。
麥芽的確被熗着了,不過也沒關係,家裡的飯菜一向都是她做的,這油煙味聞着也習慣了。那萵筍也已經切成了絲,麥芽也萵筍端到廚房外面拌着,這萵筍再不吃,就得老了。去年他們兩家都種了不少的萵筍,現在正是萵筍上市的時候,除了剝去中子給雞鵝吃的之外,家裡還能收好多些的萵筍呢,麥芽想着乘着天氣晴好,把萵筍曬成幹,到了秋冬兩季,用來燒肉,燙鍋子,或是燒雞吃,可是好吃的很。
菜園裡的豇豆也開始結了,她也想乘着豇豆正嫩的時候,弄些泡豇豆吃,當然豇豆也能用開水泡過之後,去了青澀,曬成豇豆乾。
李氏在院子裡洗臉,見麥芽站在那拌萵筍,笑着道:“你放那,我來拌就成,你也過來洗洗臉,看那小臉被煙燻的。”
麥芽微笑着道:“不用了,我都快拌好了,現在稍微攪拌下,把水倒了,再放上調料,也就能吃了。”想起要曬萵筍乾的事,她又對李氏道:“娘,咱們今天下午曬萵筍乾吧,要是等老了再曬,就該不好吃了。”
李氏晾好洗臉布,又用手彈了彈晾在院子裡的衣服,回道:“你娘那邊的萵筍也要曬了,不如咱們兩家一塊收拾,等曬成幹了,再分着吃,省得弄了兩大攤,回頭還得收拾。”
田氏在廚房裡聽見她們講的話,高聲道:“我家菜園子的嫩豇豆也結了不少,去年麥芽曬的豇豆乾就好吃的很,今年咱們多曬些,到下半年還有好些事要做呢!”不光是有好些事要做,下半年就得多幾口人。
麥芽笑道:“剛開春那會,我讓你多種些,你還直嚷嚷種那麼咋吃的完,現在咋又嫌少了呢?”她偷偷對着李氏笑,李氏衝她擠擠眼睛。
今天中午的菜,充分體現了春季的特色。有嫩綠的涼拌萵筍,有青蒜炒鹹豬肉,還有麥芽在大鍋裡蒸的鹹雞,這鹹雞她改了方法,不用水烀熟了,而是加上黃豆醬跟辣椒醬,再舀一勺香油,放些切好的青蒜,之後放在大鍋裡蒸。有了醬香跟青蒜的香氣,加上鹹雞本身的香味,這味道聞着,直叫人流口水。而且這鹹雞肉蒸出來的品相更好看些,稍微用筷子攪拌,那油跟醬就沉到底了。
陳掌櫃老遠的就聞見這蒸鹹雞的香味,深深吸了口氣,加快腳步,先在田家大門縫裡瞅了一眼,發現裡面沒人,便直奔李家去了。
李家這會正準備要吃飯了,因爲李家院裡栽的樹,還不足以給人提供納涼的地方,所以李家人吃飯,都在堂屋裡吃。此時,冬生把碗筷都擺上了,香噴噴的花捲也用竹扁一併擱在大桌上,誰吃誰拿。麥芽最喜歡拿花捲蘸着鹹雞湯吃,最下飯了。
陳掌櫃一進院子,就叫李元青瞧見了,他正往堂屋端菜呢,看見陳掌櫃來了,怔忡只是剎那,隨後便熱情的招呼他趕快進來吃飯,俗話說,趕的早不如趕的巧,在他們鄉下也有個俗稱,這樣會趕飯點的人,就是‘腿長’
李元青一喊,堂屋裡的其他人自然也聽見了,都紛紛站起來,把陳二順迎進堂屋。他身後還揹着個包袱,也叫冬生給拿進屋裡了。麥芽對他道:“叔,你快去洗手,我中午做的飯多,趕快來吃飯。”
李氏讓元青去拿了瓶酒過來,麥芽看着那酒,想起去年自家釀的水果酒,現在李子,杏子都結果了,這釀水果酒也是刻不容緩的。
陳二順樂呵呵的坐下,聞着飯香,笑的合不攏嘴,“這一路趕的,可把我餓壞了,哎喲,還是家裡飯香!”他抓着一個花捲,就往嘴裡塞,冬生趕忙用個新筷子給他夾菜,那鹹雞跟油炸的蝦子自然也少不了。
李元青給他把酒滿上,“陳叔,這裡不就是您的家嘛!以後想吃啥,叫麥芽給你做。”
麥芽呵呵的笑,“是啊叔,外面的飯菜再好,就是不如一家人坐在一塊吃飯,來的親切,就是吃口稀飯,那也是甜的。”
陳二順樂的直點頭,轉眼間一個花捲就已經下了肚,進而馬上轉攻下一個,“這話不錯,在酒館裡,總是不得不陪客人喝酒,喝到後來,也就不下多少飯了,你們瞧瞧,我最近是不是又瘦了?”
他難得幽默一回,聽的衆人也是一陣好笑。
田氏小聲叮囑元青,別給陳二順酒喝多了,酒這東西偶爾喝一次沒事,可不能天天喝,那還不成酒鬼了?再說了,也對身體不好啊!
李元青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他也是職責所在,鄉下人家的規矩,過門就是客,不管是啥樣的客人,都得讓人家吃好喝好,不然人家就會覺着主家小氣。畢竟別人是咋想的,你又拿不準。人家說不喝了,並不一定是真的不想喝。
李氏看他吃的狼吞虎嚥的模樣,也笑道:“瘦了正好,這回來叫冬生他娘給你好好補補,眼下也快到農忙了,這身體不養好,可沒勁幹活呢!”
田氏紅着臉,白她一眼,“胡咧咧啥呢!快吃你的飯吧!”
這回不光李氏他們呵呵的傻樂,連陳掌櫃也跟着傻笑起來。
那半盤的蝦子,最後都進了麥芽的碗裡,李元青先吃了兩個花捲墊了墊肚子,之後便給她剝蝦殼。
田氏微笑的看着他手不停頓的動作,對冬生道:“瞧見沒有,以後你也得像這樣疼你媳婦。”
冬生靦腆的笑了,沒成親之前提到媳婦,總覺着怪不好意思的,不像成親之後,講啥都無所謂。比如李元青,以前不也跟他一樣,提到女娃子,提到成親,娶婆娘,哪回不是臉給的跟猴屁股似的,可現在呢,不管講啥,人家都能不動如山,坐的穩着呢!
麥芽看着哥哥臉紅的樣,還真是很好奇,也不知哥哥疼起媳婦來,會是啥相樣的。
吃罷午飯,這洗碗的事,再怎麼樣也輪不到麥芽頭上,她只管洗漱之後,去屋裡睡覺。
麥芽脫了鞋子,躺在炕上,聽着外面傳來的講話聲,以及院裡偶爾傳來的幾聲雞叫,最近,她已經習慣了聽着這些聲音睡覺,要是一日不聽,她還睡不着呢!
下午的時候,李元青在木工房做他的傢俱,麥芽午睡起來之後,便去了田家,看了看田氏他們做的滷肉。也不曉得是爲啥,同樣的香料,同樣的火候,同樣的材料,但是田氏他們做出來的滷肉,卻跟她去年做的味道不同。
麥芽也曾細細查看過了,不是老滷湯的問題,滷料的配比也是對的,可這味道就是不一樣。
王根生他們幾個一進貨的,都反應了好幾次,到了後來,麥芽只得自己每天去看過滷湯,試過味道之後,才能放心。另外,聽林康順他們說,附近也有幾個村子的人,開始做起了滷菜生意,雖然味道不及滷香園的,可也算做出來的。
麥芽知道這滷肉本來就是百家做,百家味道,一旦他們家做出來,別人家再做,那只是時間的問題,不光如此,縣城裡也越來越多的人學會做滷肉。不過,好在之前,田家豎了滷香園的牌子,這三個字儼然已經成了滷肉的代表,別人家就是做的再好,也不敢掛滷香園的牌子。
想着傍晚要曬萵筍乾,田家人便又忙活起來,想來想去,李家院子裡乾淨些,空地也大,所以田氏的撿着粗壯的萵筍鏟了之後,就叫冬生用網兜,給擡到李家去了。
陳掌櫃中午也睡了一覺,這會起來,臉還是紅的,不過他精神很好,坐在院子裡,泡了壺茶,跟着冬生一塊穿黃鱔籠子呢!
他這回來,肯定是過了端午再走了,他不說要過多久,田氏也不會提,只有冬生在跟他閒聊時,套出的話。還有幾天地裡的油菜就能收割了,他當然得幫着。加之麥芽懷了身孕,李家那邊只有李元青一個人能下地幹活。冬生當仁不讓的得去幫忙,反正也是兩家人夥在一起幹,無所謂幫誰不幫誰,有了陳掌櫃在,也是多了個人手。
麥芽跟着哥哥後面,哥哥挑着網兜走在前,麥芽便跟在後面,忽然聽見有人叫她,回頭一瞧,竟然是二妞跟王大慶,站從遠處走來,看那方向,他們應該是剛剛從王家村那邊過來。
“麥芽,”二妞笑呵呵的盯着她瞧,特別是盯着她的肚子。
麥芽笑盈盈的道:“這大中午的,你們咋來了?是來看你孃的嗎?”她隨之後對着後面跟來的王大慶打了個招呼。
王大慶也禮貌的衝她笑笑,不過這笑容裡總覺着缺少什麼,只是一個很勉強的笑。
冬生擔着擔,顧不得回頭,直接把萵筍送到李家院子裡,這才走出來,要把他們迎進家。
田氏也聽見他們講話的聲音,也到門外來,招呼二妞進去坐坐。
二妞笑着婉拒了,“嬸,我到麥芽那邊坐坐,想跟她說說話呢!”
麥芽看出她的笑容也藏着不開心,便衝哥哥使了個眼色,讓哥哥領着王大慶回田家,正好還的黃鱔籠子,還有其他的活沒幹完。
田氏從家裡拿了個竹籃子,也往李家去了,那麼多的萵筍,光靠他們幾個,可是幹不完的。
李元青見冬生把萵筍挑來了,便放下手裡的活,到菜園裡,開始鏟自己家的萵筍。
李氏早就起來了,一直在屋裡縫小衣服,傍晚的時候,她還想磨些黃豆,給麥芽做豆漿喝,此時瞧見他們要切萵筍乾了,她也放下手裡的活,拖着兩個小板凳到了院子裡,打眼瞧見二妞也來了,便笑眯眯的招呼着她。
麥芽讓二妞站着別動,她回堂屋端了幾個小板凳,又到廚房拿了兩把菜刀,好幾個木盆。她一早就看見二妞肚子身微微挺了出來,二妞的肚子比她大近二個月,正是要出懷的時候,也不是太明顯,只是覺着她的腰粗了。
田氏跟李氏都坐下來剝萵筍葉,那些黃的,老的葉子都不要,只留些嫩的。
現在雞仔們吃萵筍葉吃膩了,不過可以切給家裡的四頭豬仔吃,這四個小傢伙胃口可大了,現在一天得烀兩鍋的豬食,要不是還有其他的東西可以填補,可以代替,他們兩家存的食物,早都快被它們吃完了。
田氏剝了一會萵筍葉,便拿着菜刀開始削皮,萵筍就是沒有豇豆收拾起來容易,豇豆只要洗洗,再湯一遍,就能拿去曬了。
二妞也幫着她們一塊剝萵筍葉,田氏讓她別伸手,在一旁坐着就成,可二妞堅持要幹,讓她閒着,看她們幾人幹活,她還覺着不好意思呢!
一段時日不見,二妞成熟了許多,也不像以前性子那般急躁,動不動不是吼就是叫,還敢跟人打架,以前也懶的很,家裡家外都是一樣的懶。
麥芽瞧着她那樣,試探着問道:“你是不是在婆家過的不好?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上一次她已經間接警告過王根生他們,量他們也不會冒着撕破臉的風險,對二妞太過苛刻,她現在還懷着王家的骨肉呢,再怎麼着,現在也不能讓她受委屈吧?
田氏硬氣道:“二妞哪,他們家要是欺負你了,只要是你這邊佔理,嬸子一定幫你出氣,我們都曉得王大慶他娘是個不省事的人,不過你放心,你娘現在懷着身孕,抽不得身替你出頭,可不是還有我們呢嗎?咱們也不是好惹的,是不?”
李氏看她一臉的憤怒,忍不住咧嘴笑了。她沒吭聲,因爲她知道田氏說的只是安慰二妞的話,就算他們有矛盾,也不能冒冒然的跑去跟人家打架理論,那樣以後二妞在那個家裡,就更待不下去了。
二妞衝她感激的笑笑,“田嬸,沒你說的那麼嚴重,我娘說的對,誰家過日子還沒個磕磕碰碰呢,我們家的日子,大體上還算過的去,那些小摩擦,小矛盾啥的,忍忍也就過去了。”
麥芽聽出她話裡的意思,道:“什麼小矛盾,你說出來給我們聽聽,總好過你憋在心裡。”人是羣居動物,心裡有苦要是不能往外傾訴,到了最後就有可能憋成內傷,傷了自己不說,還沒人能理解。
李氏跟田氏都不講話了,李元青抱了一些萵筍過來,扔在地上。菜園裡還有不少,李氏叮囑他,挑大的萵筍鏟,菜壟的邊上有幾棵最大的萵筍,那是留着做種的,可不能鏟了。
等李元青離的遠了,麥芽拐了下二妞的胳膊。黃氏懷着是雙生子,自己都顧不過來了,二妞在她面前只能挑好話講,哪敢招她擔心。
二妞嘆了口氣,道:“其實吧,也不是啥大事,我娘這邊,錢上不是騰不開手嗎?而且我娘生產危險性挺大的,我就想着給我娘存些銀子,也能應個急,我知道我娘不會要我的錢,就是現在用了,以後她還是會想辦法還給我的,可就是她不還,我覺着也沒啥,她是我孃家,他們有困難了,就算我是嫁出去的閨女,那也不能就不幫着了吧?”
她這份心思,麥芽最能理解了。好比田家現在遇到困難了,要是婆家人不想幫,或是不想出錢,她心裡也不好過。
麥芽咬了下嘴脣,問道:“那王大慶是啥態度?這話是他娘講的,還是他爹?”
二妞道:“都是他娘講的,他娘就是當家的,他娘一個屁都不敢放,他就更別提了,要是王大慶上去跟他娘理論,他娘就會哭天抹淚的說兒子不孝順,自打有一次,她那樣鬧過之後,王大慶就再也不敢吭聲了,你們說……我咋就嫁了這樣一個沒用的男人呢!”二妞說着說着,竟哭了。麥芽很少見着她哭,以前在孃家時,她可是出了名的調皮。沒想到,嫁了人之後,心性真是變軟了。
李氏跟田氏見她哭了,心裡也跟着不好受起來,她們都是從媳婦熬起婆婆的,都知道爲人媳婦的難處。
麥芽心裡有氣,說話聲音也變了,“我看,你們不如分家算了,各人過各人的,你們小兩口是窮是富,都靠着自己掙,省得再看他老孃的臉色,以後他們老了,幹不動了,該咋贍養就咋贍養,那都是幾十年後的事,我看他們老兩口還有幾十年能活的,等他們幹不動的時候,你的娃也長大了,到時候你家就是你做主了。”
田氏見她講話跟噴火似的,忙拉住她,她這哪是勸架,分明是在拱架嘛!
李氏也覺着麥芽說的太過了,忙勸說道:“你婆婆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她還能做主幾年?你只要熬過這些日子,以後這王家不還是你當着家嘛!”這話說着輕巧,可依着二妞的性子能忍到現在就已經很不錯了。再讓她忍下去,指不定會折騰出什麼亂子來。
二妞深吸了口氣,用袖子擦掉眼淚,說道:“我跟我哥哥商量過了,我想進縣城去,先做些小買賣,等以後有了錢,總能慢慢的把日子過好了。”
田氏嚇了一跳,急着道:“二妞啊,你咋也想起來進縣城呢?縣城可不是那麼好進的,再說,你去了之後住哪啊?”
李氏也道:“你田嬸說的對,這事你還得想好了,先不說你走了之後,家裡的田地怎麼辦,你進了縣城,你要做啥買賣?大的生意沒本錢,小的生意利潤小,本錢也小。”
麥芽打斷她們兩人的反對之聲,對二妞道:“你要是真想進縣城,卻也不是這個時候,你現在還懷着身孕呢,要是生了娃,誰給你帶啊?”
二妞很堅持,“娃兒生下來,交給他老孃唄,她自己成天就把帶娃掛在嘴上,這下不正是稱了她的心意,等娃大了,要上學堂了,我再把他接縣城裡去,到那時,我在縣城的生意也穩定了,以後的事誰知道呢,走一路算一步吧!”具體的問題她還沒想好,可年輕人骨子裡天生就有一股衝動,年輕的時候不奮鬥,難不成等老了之後,再去後悔?
見她主意已定,麥芽不等田氏跟李氏反對,便道:“你要是想好了要去縣城,我這裡有個小生意可以做,本錢小,而且還不佔地方,更不用僱啥夥計的,光是你們兩個人就能幹了,咋樣,你想不想聽?”
二妞頓時也來了精神,放下手裡的萵筍,急切的問道:“你說是什麼小買賣,快講給我聽聽。”她正爲這事愁着,當然急了。
麥芽故作神秘的笑了笑,怕二妞急上火了,這才道:“你忘了咱們家有臭豆腐嗎?還有那涼皮,涼粉,還有糖炒板栗,這樣算下來,你每一季都有東西賣呢!”
二妞也不笨,麥芽這樣一說,她便立即明白了。之前田家的臭豆腐,都在四下的村裡賣,陳掌櫃的酒樓賣了一陣子,可是考慮到一個上檔次的酒館裡頭,不能總是飄散着股臭味吧?而且有些講究的富人聞不慣,所以今年他進的臭豆腐,都賣給了別人,到了最近,都叫黃大全店裡承包了,只要跟黃大全說一聲,以後這臭豆腐,只賣給二妞一家去幹,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雖說這樣做不太地道,可做生意不就如此嗎?他們又不是大善人,放着自己家人不幫,而去幫外人吧?
而且現在也快到夏天了,那拌好的涼粉肯定好賣,只要在調料上多下些功夫,不說賺多少錢,保着一家人的生活,絕不成問題,這涼粉本錢也小,二妞要想去做生意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一筆開銷就是這店面。
二妞想了下,“原先沒想過賣臭豆腐,這會有了目標,我們也不用租多大的,小一些的也行,在店門口支個油布棚子,把小桌子都擺在棚子裡,後面有個地方讓我們住,那也就夠了。”
田氏跟李氏,她倆也聽了半天,從剛開始的反對,到這會,就連她倆也覺着這事有戲,莊縣裡頭的小店鋪,要是租的話,不用多少銀子,不像黃大全當初開的四方貨棧,那店面是買下來的,當然費錢了。
田氏道:“你要真下定了決心,就讓你哥替你尋個好店鋪,要位置好的,房租你們也能接受,凡事得一步一步來,等你們幹出頭緒了,再想下一步也不遲。”
麥芽提醒二妞道:“這說歸說,可醜話我得講在前頭,做小吃,早上得起的很早,晚上收的也遲,你要好好想一下,你能不能吃得下那份苦。”
她們講的正興起,王大慶進來了,他是見二妞老沒回去,所以過來看看。他來的也正好,二妞乾脆把麥芽他們說的話,一一講給他聽,也不是她一個人的事,這主意還得他們兩個人拿。
王大慶聽完之後,半響也沒吭聲,低着頭,也不知他在想啥。
二妞知道他是捨不得他老孃,一提起這事,她氣就不打一處來,加之先前他娘對黃家人的態度,也讓二妞心生不快,這會全都要爆發出來了。她騰的站起來,氣的直髮抖,“你愛去不去,反正我是下定決心要去縣城開店,你要是願意守着你娘過,那咱就分開得了,省得你半天打不出一個屁,也省得你娘見着我就煩,咱們各過各的,各走各的路!”她最生氣的,還不是王氏對她的態度,而是王大慶根本不替她講話,這纔是最讓她寒心的地方。
二妞極少真的發火,真的憤怒,真的生氣。王大慶一直沒吭聲,可一聽她暴跳如雷的吼聲,也把他嚇了一跳,想起她還懷着身孕,他也沒渾到那種地步,趕緊給她道歉。
麥芽她們也嚇着了,田氏用責備的眼光,瞅了眼麥芽。李元青也聽見二妞的吼聲,趕忙放下手裡的活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