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歡進宮之時,內城外,帝駕和百官到了城樓下。
城樓下只有五千西北精騎在,元修不在,暮青也不在。
這情形蹊蹺,但望見城樓上的情形,百官驚譁,帝駕未出,元廣下了官轎,怒指城樓,“孽子!竟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還不放了你母親和妹妹,滾下城來!”
元謙嗤的笑了,他臨高俯視着帝駕和百官,目光涼薄,淡淡地道:“父親莫不是老糊塗了,我娘已故多年,哪裡來的母親?”
華郡主雖非原配,卻是元廣正兒八經的繼室,一年不見,元謙非但不認繼母,還挾持繼母和嫡妹佔據城樓。百官皆在,元廣顏面盡失,連罵數聲孽障。
元謙默不作聲,待他罵罷,接過了身旁之人的刀,親手將到架在了華郡主的脖子上。
罵聲忽止,元廣仰着頭,臉色驚怒。
華老將軍與兩個兒子從百官中疾步而出,元謙挾持了華府的老幼婦孺,帝駕進城時,外城的守尉就奏稟了此事。從這邊看,只能看到華郡主和元鈺被綁在城樓上,顯然華家的老幼婦孺皆被押在城樓那頭兒,用以威脅戍守內城的龍武衛。
華老將軍乃龍武衛的大將軍,華家一門武將,手握兵權,此刻卻不敢輕動。見女兒襟前染血,又不知府中其他家眷現在如何,華老將軍心中憂焚,炯如寶刀的眼底生出寒意,怒問:“元謙,你以爲挾持了華家滿門便可將這盛京城掌握在手中?天真!這盛京城裡,沒了我華家,還有列位王公、文武百官!你以爲憑你手下這區區幾個亂黨就能殺得盡?老夫勸你速速放人,下城樓開城門,束手就擒或可留條性命!”
元謙所犯之罪當誅,活命之言一聽就知是誆騙之言,元謙卻不怒反笑,興味地望了眼帝輦,笑道:“憑我一己之力自然拿捏不住滿朝文武,但幸而有聖上幫我,此乃天意吧。”
聖上?
元廣和華老將軍聞言猛然回首望向帝輦,文武百官面色齊變!
帝輦旁,大太監範通將車門打開,但見焚香嫋嫋,年輕的帝王盤膝坐在一團錦繡裡,容顏隱在暗處,唯有半幅紅袖鋪在日光下,龍潛雲靜,矜貴依舊,慵懶依舊。
“朕幫的可不是你。”帝言一出,如雷驚落,百官望着年輕的帝王,不知他今日在城中又做了何事。
“所以才說是天意。”元謙笑了笑,目光從帝輦上移開,落回百官身上時,如看一羣烏合之衆,嘲諷道,“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有看人的眼光,明君錯當成昏君,怪不得有今日百官府邸之失。”
什麼?!
百官譁然,只覺耳中嗡的一聲響,心中驚惶失跳。
“哦,對了,就在列位大人府邸有失之前,聖上奪了盛京宮,此時太皇太后只怕已被圈禁宮中,自身難保了。”元謙彷彿還沒看夠百官的驚惶之色,說此話時望向元廣,目光嘲諷至極。
元廣倏地回身仰頭望向城樓,目光懾人,似要看出元謙所言的虛實。
皇宮被奪?百官府邸皆失?
皇帝哪來的大軍?
百官同樣驚惶難安,有望着帝輦的,有望着城樓的,只是無人出聲,氣氛詭寂。
“父親謀算多年,竟只謀得了今日之局,果真是老了。”元謙嘲諷時忽然狠狠拽了把華郡主的華髻,金簪落地,脆音刺耳。
“元謙!”
“孽子!你意欲何爲?”
華老將軍和元廣同時出聲,見華郡主被迫仰頭,玉頸的刀傷被生生扯裂,血頓時淌了出來,襯得那張被春陽照着的臉透白如紙。
只聽元謙問:“父親老了,記性不好,有些事您想不起來了,不如兒子幫您想想——您好好瞧瞧,眼前這人可是您的原配夫人?”
元謙意欲何爲,元廣心中有數,但他竟沒有要挾謀利,讓元廣一時有些意外。
“好好瞧瞧!瞧不清楚,我就把這頭斬下來扔下去,您拾起來好好瞧。”元謙眼底生出戾氣,忽然又將華郡主的頭使力往後一扯,橫刀便劃!
“娘!”元鈺嘶聲喊道,“五哥有氣不妨衝我來!”
“不可!”元廣擡手阻止,額上青筋迸出,城樓三丈,父子兩人對望,誰都沒有理會元鈺。半晌之後,元廣退讓,寒聲道,“不是。”
華郡主面白如紙,撕裂的刀傷疼痛入骨,卻咬牙不吭一聲,聽見元廣的話,眸底生出幽暗之色。華老將軍的臉色也鐵青着,此言雖是事實,可已二十多年無人提起了。
“那您可有原配夫人?”
“有。”
“您的原配夫人是誰家之女?”
“御醫院提點之女馬氏。”
“我是何人所出?”
“馬氏。”
元謙問一句,元廣就答一句,沒人知道元謙問這些有何意圖,直到聽他問:“原配夫人所出之子,是嫡是庶?”
城樓上的風忽然就涼了些,元廣閉口,一時難答。他續絃後,因繼妻身份高貴,年幼的嫡子便成了庶子,謙兒心中有怨,若在相府裡,他想爭這嫡子之名倒是無妨,可在這城樓之下百官面前,實有控訴他苛待原配之子之嫌。
元謙看了他一會兒,笑了。元廣心裡咯噔一聲,以爲他要傷害華郡主,剛要開口,卻不及他的刀快,但見城樓上劃過一道雪寒的弧光,如白日生出銀月,緊跟着便見一道血光潑下城牆,溫熱腥紅,潑在青石上,如水龍潑地。
染血的青石前,半截斷手躺在元廣的官靴前,鵝黃錦袖,玉指如蔥,手心裡還握着把小巧的匕首。
那匕首的把上雕着梅花,是女兒家的護身之物——華郡主不懂武藝,她身邊從無此物,相府裡唯有元鈺喜愛舞刀弄劍,梅花正是她所鍾愛的。
那半截斷手並非華郡主的,而是元鈺的。
“鈺兒!”華郡主撕心裂肺地喊出聲來,她看不見女兒的情形,元廣卻看得清。
元鈺的右手被元謙生生斬斷,半截手臂潑着血,長風自城樓拂下,腥氣濃郁。元鈺咬破了脣角,額上滲出細汗,面色慘白,及笄年華的少女,未嫁身先殘,華郡主怒喝:“元謙!今日你必死!”
“無妨,總會叫郡主死在我前頭。”元謙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提着染血的刀走到元鈺身後俯視元廣,輕描淡寫地道,“父親避而不答也無妨,元家三子四女,殺盡了,只剩我一人,也就無所謂嫡庶了。”
元鈺的斷手就在腳前躺着,元廣知道元謙不是拿此話開玩笑,他來到時就發現元修不在,不由心中一驚,轉頭問:“你們大將軍去了何處?”
孟三皺眉道:“大將軍追着都督……呃,皇后娘娘不知去了何處。”
皇后之稱,孟三說着彆扭,百官聽着也彆扭,元廣卻臉色鐵青,他不知城樓下之前發生的事,聽見元修無事,先是將提着的心一放,隨即便生出怒意來。
都這時候了,那孽子還與一女子不知所蹤,實在不知輕重難成體統!
元廣惱着元修,這怒意卻剛生就壓下了,元鈺還在城樓上,斷臂處血流如注,眼看着便要有性命之憂。見元謙等得目光已涼,他不得不咬牙承認,“原配所出之子,自是嫡子。”
元謙笑了笑,看似滿意,眸光卻寒如冬雪,問:“相府有幾個嫡子?”
“兩個,你和修兒。”
“誰爲長?”
“……你爲長。”
元謙聽了,連笑容也淡了下來,又問:“既然我是嫡長子,相府所謀的一切理應由誰來承襲?”
華郡主聞言怒目圓睜,明白元謙所謀爲何了。
華老將軍也明白了,鐵青着臉看向元廣,元廣面色威沉,盯着元鈺淌血的斷臂,寒聲道:“好,由你承襲!”
元謙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了會兒元廣,道:“好,既如此,今日就由百官爲證,勞煩父親寫封手書,蓋上相印家章,復我嫡長子的名分,並告知天下人,元家的一切由我承襲,父親已老,日後由我主事。”
百官正爲家眷擔憂,心本就提在嗓子眼兒裡,聽見這話,險些沒失跳。
好個元謙!
原以爲他要挾持着華家人索要盛京城的戍衛兵權,沒想到他謀的更爲深遠,只要復了嫡長之名,得了承襲之權,元家這些年來所謀的一切就都是他的。
他何需要盛京城的兵權?
他要的是調用元家一切勢力之權!
“若無人去尋筆墨來,父親可蘸血而書,血不夠,有的是。”元謙見元廣聽見要求後不動,不由笑了笑,目光雪寒。
這威脅之言令元廣的臉色又覆上層鐵青,華郡主咬碎了一口銀牙也忍着不敢出聲,只怕惹惱了元謙,元鈺再受苦。
不就是寫封手書?莫說是相府的手書,歷朝歷代,就是帝王立儲,儲君還有被廢的,也有死得不明不白的。
且應下,再殺之,亦非不可。
華郡主如此寬慰自己,儘管她知道以元謙的城府,他必然想得到這點,待他拿到了手書,想必還有後招。
這時,元廣一拂袖子,立刻便有人退下尋筆墨紙硯去了,尋來之後,那小廝跪在地上以背爲案,元廣提筆而書,寫罷蓋印,將那手書看過一遍後拿起,仰頭望向城樓,道:“手書可以給你,但你要放人。”
這手書裡寫着元謙多年來想要的一切,元廣挾着手書提出交換條件,主動權看似到了他手上,元謙卻嗤的笑了聲。
“父親不會以爲到現在了,我還會信這套,甚至爲了得到這手書而跪下來求你吧?”元謙目光森寒,似笑非笑地道,“就像當年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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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今天皰疹已消,拍了片子,肺部陰影也沒看到了,除了咳嗽打噴嚏的感冒症狀外,炎症好很多了,所以中午我給他辦了出院手續,感冒回家養着就行了。
明天起恢復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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