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_79301主和派的朝官們頂着張五顏六色的臉,欲辯無詞。
步惜歡懶在御座裡,眉宇間似有倦態,眸底卻有濃郁的笑。他素日以爲與她講理誰也說不過,倒沒想到跟她比起不講理來,竟也無人能比得過。
女子胡攪蠻纏大多惹人生厭,她這胡攪蠻纏之態卻叫他愛之如狂!
元修望着暮青,目光卻有些複雜。回朝時,他原本想搬出相府,與趙良義他們一同住進鎮軍侯府,圖個無拘無束自在痛快,但是這些日子他卻一直住在家中,不爲別的,只爲勸勸爹孃。
他每晚都在書房裡與爹談朝事家事,談不攏就吵,吵厲害了無非是跪祠堂動家法,他回朝不足半月,家法捱了三回。但是元家與先帝之仇非一日可解,爹籌謀半生,大業近在眼前,要他放手談何容易?
他這邊勸着爹,那邊又勸娘。娘乃郡主,頗重規矩,她不會喜歡阿青的性子。年初一時他進宮拜見姑姑,曾說過已有心儀之人,娘後來得了姑姑的提醒便問過他,他因想着先將朝事家事幹淨再談兒女之事,便沒跟娘再說有心儀之人的事,只是娘一跟他提寧昭,他便跟娘說喜愛清冷堅毅正直卓絕的女子。他想着多在娘面前說說這樣的女子的好,日後娘纔不會覺得阿青的性情太難相處。
處置朝事家事都需要時日,他只怕阿青也不喜他爹。娘倒好些,除了重規矩,其他的倒也沒什麼,而阿青並非待誰都冷硬疏離,她若欣賞誰喜歡誰,定以真心相待,只是她若不喜誰,別說給那人留面子,僅那一張嘴就能殺人。
爹愛重權威,又是議和之事的主謀,阿青心向西北將士,定不喜爹,今日聽她說話就聽得出來。
他擔心即便日後他能處置了朝事和家事,她也不會答應他。
元修看向元相國,見他面色陰沉,眼底的寒凜勝過殿外的風雪。
但沒多久,元相國的面色便和緩了下來,向來威嚴持重少有笑面的他笑了笑道:“好!憂國憂民,都督真乃少年英才!既如此,朝中正值多事之秋,都督不妨多爲社稷分憂。假勒丹神官案、湖底沉屍案和西北軍撫卹銀兩貪污案,不妨由都督查吧。城外冰湖雪融還需三個月,這段時日無需出城練兵,那便以三個月爲期,都督將這三件案子破瞭如何?”
雖然同朝時日不足半月,但這少年的性情他今日也是看透了。王侯公卿,文武百官,身在朝中之人無非是謀仕途謀金銀,謀一世榮華家族昌盛,權錢也好,家族也罷,投其所好,捏其命脈,便可將此人掌控於鼓掌之間。但這少年與朝中百官不同,她出身山野,孑然一身,無家族親眷可護,性情冷硬,不諳世故,自然如頑石般難對付。
但對付朝臣之法對她無用,他自有他法。
這少年如今已貴爲江北水師都督竟還不忘驗屍斷案,可見其喜好。
既有喜好,他就投其所好!不過,他給出的餌不是那麼好吃的,這三樁案子一樁比一樁撲朔迷離,軍中撫卹銀兩一案還是得罪人的案子,她當然不怕得罪人,但是在這天子腳下的盛京城裡得罪多了人,不得人心,她辦案會寸步難行,而如果將人得罪狠了,人也是會像狗咬人的!
要她誓期破案,破得了,她也會人心盡失,破不了,她便會獲罪。
他目前是不會殺她的,他還需要她練水師,但他要磨一磨她的鋒銳棱角,要她知道朝中爲官的規矩,要她碰壁難行,碰個頭破血流,然後來求他!
“本相聽聞都督連已成白骨之人的生前相貌都能復原出來,想必定有將步入死巷的案子查個柳暗花明之能。”元相國笑道。
步惜歡嘴角仍牽着,眸底笑意卻轉了涼,他前些日子將案子交給刑曹、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就是爲了不讓她被朝臣忌恨。她在朝中再嘴毒,與朝臣不過是口舌之爭,傷的是顏面而非利益。但若她接了這些案子,那可就到了明面上,必然有險!
元修也面色一寒,道:“英睿如今已是江北水師都督,查案並非她的分內事,再說假勒丹神官和軍中撫卹銀兩案,聖上前些日子已下旨交與刑曹、盛京府和五城巡捕司了。”
元相國看了元修一眼,冷聲道:“下湖撈屍也不是你鎮軍侯的分內事,你也一樣沒少做!”
“我……”
“我可以答應!”
元修剛開口,暮青便出聲道:“不過,相國大人既然要我三個月內破案,我要求查案期間自由出入想去的地方,且不論是誰,聽候我的傳喚。”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皆不樂意。
“都督想去何處便去何處,朝中可還有規矩可言?”
“都督不會三品武將,難道列位王公也要聽你傳喚?”
“哪日都督想來宮中,難道聖上和太皇太后也要聽你傳喚?”
傳喚聖上和太皇太后自然不可能,朝官們不過是藉機給暮青安罪名罷了,他們真正在意的自己府上,誰願意自家府邸整日開着大門,等着人來查,還不能攔?爲官之人哪個是乾淨的?即便與軍中銀兩一案無關,也與其他事有關,任人查,誰知道能查出什麼來?
暮青看了眼那幾個說話的,道:“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諸位大人反對得如此激烈,想必心中有鬼,我會先查諸位大人府上。”
幾人一聽,臉頓時綠了,其餘想說話的也就把話憋回去了,不敢再出聲,免得顯得自己心裡有鬼,把這活閻王惹來。
這話太有效果,殿上馬上就靜了。
元相國道:“宮中不可隨意進,其他隨意。”
“既如此,這三件案子,我接了!”暮青道。
“好!”元相國撫掌,問,“君前無戲言,三個月爲期,若破不了……”
“聽憑相國大人處置!”
“好!”元相國又笑道。
羣臣屏息,知道這事是定下來了,但聽見那句聽憑處置的話,又有不少人鬆了口氣。方纔是他們過於緊張了,三個月怎麼可能查清三件大案?且那湖底沉屍一案還是陳年舊案。
其實,大開府門由人來查也不是不可,誰說府門大開,人進來了,他們就得配合的?
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一件案子都未必查得清,何況三件?
如此一想,百官鬆了口氣,緊張神態散盡,皆露出看好戲的神態。這少年太狂傲,初生牛犢不怕虎,也該她吃吃苦頭,那就等她破不了案,跪在這金殿上聽憑處置的一日!
步惜歡和元修都還沒來得及阻止,暮青就將三件重案都擔在了肩上,兩人望着她,漸漸都斂了神色。
步惜歡淡淡垂眸,眸光莫測,罷了,她想查便查吧,另尋他法護着她的安危便可,他安排的事抓緊些就是了,趕得及幫襯着她,定叫她如期破案,不在這朝上受人輕賤恥笑。
元修目如沉鐵,無妨,不管案子破得了破不了,他倒要看看,誰敢傷她!
暮青沒擡頭,她不願在朝上多言,既然應下了,她自然有辦法可查!
這日早朝本是爲了商議五胡使節團提出的議和條件,沒想到議和條件沒商議出結果來,倒是把近來京中棘手的三件案子給商議出來了。
整個盛京的目光都望向了都督府,等着那少年如何如期破案,三個月的時間很短,暮青卻似乎並不着急,至少她下了朝後就回了都督府,一日都未出府。
暮青在閣樓裡看了一日的醫書,晚飯後沒急着歇息,而是等。
等到夜深,步惜歡果然來了。
“特意等我?”進了閣樓,步惜歡見暮青就着燈燭看書,便笑問道。
“早睡也會被你吵醒,不如醒着。”暮青埋首醫書,語氣慣常的冷淡,面前卻覆來一手,遮了她面前的書頁。
暮青眉頭剛皺起來,步惜歡就將她的書收了放回書架,意懶聲淡,“夜裡看書,熬神傷目,日後白天看。”
“往後白天就忙了,沒時間看書。”暮青望着步惜歡的背影道。
“我瞧你有的是時間,今兒就看了一日。”步惜歡回身走來,懶洋洋往椅子裡坐了,笑道,“今兒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你這都督府,盯得眼也幹了脖子都長了,你愣是一步也沒出府。”
“一天不出府,他們府裡的那些賬也改不完。”暮青淡道,瞧着果真是半分急色也無。
步惜歡瞧着她這模樣,笑意深了些,問:“想好了怎麼查了?”
她不是魯莽之人,既然應下了,他相信她有查案之法,只是他要多操心些她的安危罷了。
暮青看了他一眼,問:“你可還記得我在汴河刺史府裡審案那夜說過的話。”
“不記得了。”步惜歡一笑,那神態分明是記得,卻戲作不知。
“記性不好的人,跟我不般配!”
步惜歡:“……”
她真是有本事每回都氣到他,跟她相處段日子,他的涵養定能更勝往日。
“你說,給我一間空屋,兩把椅子,天下鬚眉行不得之事,我行給你看!”步惜歡笑得牙癢。
暮青點點頭,無視他的喜怒,道:“這回也一樣,給我三個月,你那些臣子破不了的案子,我破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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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動節快樂!今天大家都勞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