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呆會兒要登門拜訪城隍老爺,所以,沐晚沒有女扮男裝,在火雲戰甲上罩了一件淡紫色的尋常女裝,頭戴青紗帷帽。香香見狀,換上綠色紗裙,也在頭上幻出一頂青紗帷帽。黑夜和常龍都是護衛裝扮。
一行人在城東一條僻靜的巷子裡現身,走出巷口,便匯成了往來如織的人/流裡。
城裡的人們已經有兩年多不曾晚上出來遊玩過,又逢大劫餘生,是以,舉城出來“曬月亮”——香香語。
雖然今晚的月亮很不給力,才現出小半臉。但是人們興致格外高昂。很多平時藏在深閨的大戶千金也和沐晚一樣,頭戴帷帽,在侍女、護衛的陪同下,出來遊玩。故而,沐晚一行人在人羣裡,並不顯眼。
主街上擺了一溜的桌椅,足有十餘丈長。燕雲商會在這裡擺流水席。無論男女老少,只要找到空位,就能上桌吃席。廚子是各位老爺家裡的廚娘們。街邊的住戶們都主動出來充當跑堂,幫忙上菜、引導客人。
每一桌都是八碗八碟,大魚大肉,米飯管夠。吃者雲集,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已經入席的,食指大動;還沒等到空位的,也不用着急。這一波的人吃完,主動幫忙收拾桌面,而充當跑堂的人們立刻用大號的朱漆托盤端來熱氣騰騰的飯菜。所以,流水席雖然熱鬧,卻井然有序。所有人都喜笑顏開。
就在這時,前面街口突然象是沸騰了一般。
“火龍來了!火龍來了!”
“看火龍去!”
人們歡呼着往街口涌去。
一些正在吃席的人也欲動。旁邊立刻有人提示:“不要着急。火龍也是商會的老爺們出錢請來的,會從那邊過來的。”
香香好奇,忍不住用神識問道:他們怎麼會有火龍呀?
沐晚搖頭:不知道。
黑夜:看看不就知道了。
於是,四人站在路邊的路影裡,齊齊放出神識。
在街口,人們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成了一個大圈。人圈之中,十六名大漢手執熊熊燃燒的長柄草把,排成一個長隊,在那裡舞來舞去。時而上下起伏。時而左搖右擺,時而繞圈飛跑。別說,還真象一條火龍在翻騰。人們的叫好就沒停過。也有人雙手在胸前合十,嘴裡唸唸有詞。象是在祈禱什麼。旁邊的人見了,有樣學樣。所以,越來越多的人合十禱告。於是,那些大漢們舞得更起勁了。
香香瞪大眼睛:他們真會想。
常龍:所謂百聞不如一見。白天,他們親眼見過了。所以才深信不疑。
沐晚卻好象同時聽到有很多人在輕聲細語。這些聲音化成一個個五光十色的氣泡向她這邊飄了過來。
她愣了一下,伸手隨意的接住一個。
一箇中年女人的聲音說道:“佘大仙,謝謝您救了我們。”
沐晚眨巴眼睛,又伸手接住一個:“佘大仙,感謝您。”這是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佘大仙,謝謝。”
“佘大仙……”
這是什麼情況!她驚呆了。
身邊,香香奇怪的看着她:“姐姐,你怎麼了?”
沐晚回過神來,指着滿天飛舞的泡泡們:“他們的禱告都變成彩色泡泡飛過來了。”
黑夜四下張望:“什麼泡泡?”
香香也道:“香香沒看到。”
常龍搖頭:“沒有。”
“就我看得到?”沐晚好不驚奇。五光十色的泡泡最後都落在她的身上,嗖的不見了。
太神奇了!沐晚據實相告。
黑夜“哦”了一聲。突然兩眼亮晶晶的說道:“這些泡泡會不會就是那個信仰元力?”
“對啊,肯定是的!”香香大喜。
唯有常龍不解:“什麼信仰元力?”
香香嘴巴伶俐,向他解釋了一通。
常龍明白了,好奇的問道:“姑娘沒有任何感覺嗎?”
沐晚搖頭。
這時,常龍又收到了城隍老爺的神識,邀他們去舊廟。他正色道:“城隍老爺請我們過去。”
沐晚深吸一口氣,說道:“走吧。”
於是,一行人匆匆走到城西。
雖然不及東城熱鬧,還倒了一些房子,但是。這裡也是張燈結綵,喜氣洋洋。也沒有看到無家可歸的災民。
很意外,搖搖欲墜的舊廟沒有被冰雪壓塌。反而,門口。半人高的雜草已經被除掉了。
一道紫色的身影從破落的廟門裡現身出來。
來人體態魁梧,長着濃眉大眼,留着一半尺來長的美須,面上並無陰戾之色。他衝他們抱拳行了一個正式的道禮:“四位道友,在下是本地城隍。四位於我燕雲城有再造之恩,在下貿然相請。唐突之至,還請見諒。”
他的聲音圓潤,溫雅,與那藍袍道士明顯不是一道。而且,他身上還有一絲靈力波動,與常龍很相象。
原來,城隍老爺也是個鬼修,修的是靈鬼道,修爲比常龍要高。
沐晚率先抱拳還禮,笑道:“城隍老爺客氣了。”
香香等人也跟着還了一禮。
城隍老爺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門口不是說話的地兒,在下備有粗茶,我們屋裡說話。”
“好說。”沐晚嘴上應着,心裡卻不禁犯起了嘀咕:從外面看,廟裡也不象是修繕一新的樣子啊?
然而,當她跨過大門時,只覺得靈光一閃,眼前的情景令她險些驚呼出口。
明明是走進了廟裡,卻並非舊廟的正殿。眼前的屋子明燭高照,顯得素雅、乾淨。正對着門,擺着一張素絹大屏風。屏風的前面擺有一張紅木圓桌以及幾條鼓形木凳。四面的牆刷得粉白,兩邊的窗紙應該是新糊上去的,水漬未乾。
城隍老爺自己在屏風前的位置上坐下,熱忱的邀請道:“四位道友,請入座。浩劫餘生,寒舍粗鄙,道友們莫嫌棄。”
“哪裡。”沐晚在他的左下首坐下。香香等人則挨着她,依次落座。
城隍老爺輕輕擊掌:“上茶。”
“是。”門外有個沙啞的聲音迴應。旋即。一個黑衣大漢飛也似的端上來五碗熱茶。
呃,真的很簡陋,上的竟然是大碗茶。沐晚等人看得分明,黑衣大漢也是個鬼魂。
城隍老爺面有愧色。主動提起藍袍道士。
原來,藍袍道士初來時,他帶着鬼差們出擊。然而,他不過十級鬼兵的修爲,是以。不到三個回合,他們便潰不成軍。手下的鬼差折了大半,他自個兒也被生擒。
藍袍道士以全城人的性命相挾,逼他帶着鬼差們將黃泉道改道。隨後,他們一直被關押在新殿的西側殿下面。
不過,城隍老爺也不是吃素的。當初改道時,他就做了些手腳。所以,沐晚他們動手的時候,他就帶着倖存的鬼差們躲進了黃泉道里。
城隍老爺說完,再次起身抱拳道謝:“這次。多虧四位道友替天行道,救我等,還有全城的人出水火之中。四人之恩,情同再造。在下肝腦塗地,亦不能報也。”
沐晚連忙站起來,還禮:“城隍老爺莫客氣,妖邪禍害人間,人人得而誅之!這是我等修道之人應盡的本份。”
城隍老爺連道“姑娘高義”。
雙方又重新落座後,沐晚主動問道:“不知城隍老爺可知那妖邪是什麼來歷?爲何來此?”
城隍老爺傾囊相告:“此怪初到之時,在下曾立刻與附近城隍通氣。請求協查。然而,它就象是從天而降一般,無人知其來歷。我們燕雲城五行缺火,是偏陰之地。又在這一帶人口最多,是此怪修行的上選之地。”頓了頓,他嘆了一口氣,“這些年,妖邪層出不窮。我們城隍也是深受其害。在下現在很是憂慮,擔心此怪只是一個開始。”
沐晚聞言。腦海裡不由浮現出圍在火龍旁誠心禱告的人們,以及那漫天飛來的五彩泡泡。
同時,聞言知雅意,她也明白城隍老爺相邀的真正用意,遂問道:“您是不是想改變燕雲城的風水?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您不妨直言。只要我們辦得到,我們定會盡力而爲。”
果然,城隍老爺面現喜色,撫掌讚道:“姑娘冰雪聰明。在下觀姑娘之丹火甚是厲害,所以,斗膽請姑娘幫個忙,點燃火之地鬥。”
“火之地鬥?”沐晚不解。
城隍起身,挪開身後的素絹屏風。
在他們的面前現出一個懸浮着的,不斷旋轉的黑圓臺。圓臺之上有五根碗口粗的黑色圓柱。每隻圓柱頂端都擺着一個青玉大斗,有的水汽朦朧,有的金光閃閃,有的堆滿黃土,還有的擱了一根帶葉的柳條兒。唯有一隻大斗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城隍老爺解說道:“這就是燕雲城的五行地鬥。每位城隍都有一套五行地鬥法器,直接掌管當地的五行風水。那怪之所以關押着在下及隨從,沒有下殺手,就是爲了此物。在下接任之時,火之地鬥就是熄的。近百年裡,在下尋遍周邊火種,也未能使之復燃。因爲五行不全,此地的平衡漸被打破。姑娘請看,水之地鬥將滿。一旦裡面的水溢出,就會發大水。”
“我要怎麼做才能讓它復燃?”沐晚問道。地鬥裡空空如也,不見可燃之物。
城隍老爺答道:“直接點。”
“我試試。”沐晚半信半疑,指尖凝出一個大火球,扔到那地鬥裡。
本來火焰扯得有半尺來高的火球,一落到地鬥裡就變得蔫拉叭嘰的,撲閃兩下,熄了。
沐晚好不失望。她幫不到城裡的人們。
“唉。”城隍老爺不由黯然傷神。
就在這時,香香驚叫:“哎呀,火苗!有火苗!”
火之地鬥慢慢的浮出一個小指頭大小的橙色火苗。它懸浮在地鬥上方,歡快的跳躍着。
其餘四鬥立刻發生聯動。其中,以水之地鬥變化最大。裡面的水位竟然下降了兩指多!
城隍老爺大喜:“成了!火苗雖弱,卻甚是強健,會漸漸變大的。補全此地五行,姑娘功德無量!”當然,於他也大大的一條政績,足以功過相抵。此次回冥司述職,無憂矣。
他被藍袍道士關押了兩年多,道場盡毀。略作休整後,還要趕回冥司述職,所以匆忙之間,他也拿不出什麼象樣的謝禮,便送了一枚白玉寬扳指給沐晚。
“姑娘爽朗高義,在下交定了姑娘這個朋友。此指環叫做城隍記事環,也是我們城隍彼此聯繫的信物。在下已經將姑娘的事蹟錄入玉環之中。天下城隍是一家。我們城隍在任上從不輕易交友。因爲一個城隍的朋友,就是天下城隍共同的朋友。以後,姑娘無論在何處,若有事需當地的城隍相助,只需將此環示於城隍像前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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