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那朵紅蓮花又從洞府裡飛了出來。蛇王過山風提着袍角,急匆匆匆跟在後頭。
紅蓮花把他帶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山頭之上。
沐晚旁腿坐在一棵古松下。她的面前燃着一堆篝火。火堆上架着一隻山雞。她正悠然的往山雞上刷蜂蜜。
蛇王得了這條山脈後,便把它的名字改爲“蛇嶺”。整條山脈都是他的領地。兩百多年來,他把蛇嶺經營的跟鐵桶似的,無人敢冒犯。可是,今天,人家隨手摘了一朵最尋常不過的紅蓮花,輕鬆破了他引以爲傲的三道防線。這也是他爲什麼連對方是誰都沒有想起來,便火急火燎跟出來的緣故。現在,看到有人就在離他的洞府不過二十里的地方烤山雞,他卻渾然不覺。一時間,後背之上,冷汗如雨。
修士的記憶都是過目不忘的。更何況,沐晚給他的印象不止是一般的深刻,簡直是深入骨髓。
過山風一眼就認了出來。可是,他卻不敢上前攀談。
因爲僅僅是匆匆瞥一眼,他驚悚的發現,沐晚身上沒有半絲靈力波動。但是,女娃娃悠閒的坐在那兒,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座巍峨的高山。而他卻好比是匍匐在山腳。無形的壓迫感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將他淹滅。
身體比腦袋反應更快。還離着十步遠,他“哐唧”跪了:“小的見過大人。”他完全相信,對方捏死他,就跟捏死一隻螻蟻無二。是以,他哪裡還敢順竿爬,也以“道友”相稱。
沐晚象是才發現他一樣,終於擡眸看了他一眼,輕笑道:“過道友,別來無恙啊。”三百多年過去了,這傢伙得了靈眼相助,修爲也僅僅提高了一個小境界。也難怪他現在一副誠惶誠恐的小模樣。
事實上,她要的正是這個效果——兄弟姐妹各自成家以後,也要常走動,感情纔不至於漸漸淡薄。說起來,她與過山風也有將近三百年沒有往來了。蛇性冷漠,她可不認爲自己有那麼大的臉,令蛇王還記得當年的交情。
她知道,對於蛇王過山風來說,威懾才具最有說服力。
爲了達到這樣的威懾,她外入了一成的法力。過山風不過元嬰初期的修爲,自然還認不出法力。但是,他絕對能感覺到法力造成的壓迫感。其實也是威壓。只是,用法力釋放出來的威壓,比元嬰境以下修士用靈力放出的威壓更強大。
目前來看,效果還不錯。
沐晚面上不顯,繼續給肥嘟嘟的山雞刷蜂蜜,反客爲主的招呼道:“道友,過來坐啊。”
過山風定睛一看,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戰——娘咧,先前沒注意,這會兒他才發現,火上架着的那隻山雞不是尋常貨色,乃是一隻元嬰一層的野雞妖。
因爲用了縮小術的緣故,所以,乍看之下,只是比普通的山雞肥一些。
電光火石間,他立刻做出了選擇。
“是。”定了定神,他爬起來,抱拳道了謝,小心翼翼的低頭弓腰走過去。哪裡敢大大咧咧的坐下!他側着身子,在下方蹲着。眼觀鼻,鼻觀心,絕不敢亂瞄,“大人莫折煞小的了,只管喚小的一聲老蛇即可。”
嗚嗚嗚,他真的不敢攀什麼交情啊。兩百多年不見,女娃娃兇殘了不知道多少倍。他好怕!怕稍有不慎,便也被剝了皮,掏了元嬰,串在棍子上,變烤蛇。就跟這隻倒黴的雞妖一樣。
沐晚自然是從善如流,改了稱呼:“老蛇,這次本座冒然造訪,主要是敘舊。”
“是。”過山風要哭了。
他能在這裡迅速站穩腳跟,成爲一方誰也不敢冒犯的勢力,除了族裡人丁興旺之外,最主要的是,他生了一顆擅長謀劃的玲瓏心。
就象眼下,他認爲自己已經猜出了這一位的來意。
‘閻王打架,小鬼遭殃’,說的就是他現在的處境吧。
想到這裡,他無比慶幸自己當年的決定——向太一宗透了一絲風兒。不然……嗚嗚嗚,他除了能做烤蛇,還能做什麼?蛇羹……也有可能哦。
蛇羹?老蛇想得挺遠的嘛。沐晚險些笑噴——黑夜潛伏在百里之外的灌木叢中,讀取老蛇的心思。老蛇心裡想什麼,他都會第一時間解讀。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既然老蛇已經有了這份覺悟,沐晚也不搞什麼敲打了,直接發問:“老蛇,當年,你是怎麼發現首惡的行蹤的?”
果然!過山風打了個哆嗦,一五一十的道了出來。
原來,那廝曾經打過他的主意,想拉他入夥做事。過山風見識過沐晚收拾鬼王,哪裡敢動太一宗的歪歪心思?是以,他婉言謝絕了。不過,他自此留了個心思。不敢監視那位大人,但是,他可以盯着那位大人選中的合作者啊。
結果,還真讓他發現了那位大人的藏身之處。
後來,東窗事發。憤怒的太一宗果然派了一支強大的人馬過來報仇。但凡沾了這件事的妖魔,都被無情的碾壓。
過山風經過認真仔細的分析對比雙方的實力,最終,隱秘的向太一宗透了一條線索。
太一宗沒有令他失望,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大人的藏身之處。
可惜,慢了一步。
得到可靠消息之後,過山風嚇得立刻閉關。還好,幾十年過去了,那位大人好象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在罪惡之地裡出現過。
沐晚聽完,擰眉問道:“所以,你也不知道那廝逃到哪裡去了?”
過山風很肯定的點頭:“是的,大人。如果大人不信,小的可以現在就發心魔誓。”
沐晚擺手:“不必如此。”有魔王大人盯着,她還怕他說謊不成?
想了想,她又問道:“這麼說來,你是見過那廝真容的。你能把他畫下來嗎?”
不料,過山風搖了搖頭:“他戴着面具。而且,他是坐在輪椅裡見的小的。身上蓋着一條厚毯子。所以,小的連他的身量也沒能看出來。還有,他說話的聲音也明顯是僞裝過了的,沙啞得太過了,就象嗓子曾經被火炭燙傷過一樣。”
“不妨。”沐晚隔空遞過去一枚空白玉簡,“你照着原樣,畫下來就是。”
“是。”過山風不再敢多言,唯有捧起玉簡,翻着眼皮,努力回憶。過了將近半刻鐘,他纔將腦海裡的那副畫面錄入玉簡之中。對於一位元嬰老怪,這般“畫”玉簡,乃雕蟲小技爾。真的一筆一筆的在玉簡裡刻錄,那是金丹境以下修士受自身的修爲限制,纔不得以而爲之
然後,他起身上前,雙手奉還玉簡,恭敬的說道:“大人,小的看到的,就是這個樣子。”
沐晚接過來,微微的皺了一下眉毛。畫中,那廝戴着一個跟剝了殼的水煮蛋一樣的面具,遮住了整張臉。一頭墨發隨意的披着,連根束髮帶都沒有用;自脖子以下,蓋着一場厚實的黑氈毯,只在腳下現出一道半寸長的月白色袍邊。
立時,她意識到——此獠絕不簡單。
“他真的有能令人迅速提高修爲的寶物?”她又問道。
過山風搖頭:“這個,倒是不曾聽他提起過。他是魔修,說是要開設祭壇,供奉魔祖。大人,您是知道的,小的雖然是妖類,卻是一心向往正道。小的怎麼能和魔修混在一起,做那傷天害理之事呢?”
這時,黑夜傳訊:姑娘,老蛇沒有說謊。
火上的山雞已經烤得焦黃,肥油滴落在火裡,“滋滋”作響,發出誘人的香味。
沐晚收了玉簡,起身說道:“這次麻煩你了。”
“應該的。”過山風也連忙站起來,垂手侍立着。
“唔,山雞烤熟了,你慢慢享用。如有空,再來叨擾。”沐晚點點頭,用風行術離去——進入化虛境後,她的風行術自然也是大漲。現在,她用一次風行術,袍袖一甩,轉眼間,便能到達二十里之外。此法用來扮高深,是最好不過了。
見她轉眼就不見了,過山風嚇得“撲騰”一聲,跌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用袖角揩着額頭上的冷汗。不知不覺之中,他的內衫盡溼。
娘咧,三百年不到,這一位的修爲到底是到了什麼境界!
看着被烤得“滋滋”作響的山雞,他再一次無比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
用風行術真的走不了多遠。沐晚在山腳的樹林裡立住身形,旋即,鑽進空間裡。
前後腳,黑夜也回來了。
沐晚召他進練功房議事。
等他趕過去,沐晚他們三個已經各就各位。常龍看完玉簡,遞給了他:“黑爺,這是老蛇畫的那廝。”
沐晚說道:“其實,長成這副樣子的魔,我看到過兩次。那兩個血統很雜的血魔,臉上也是乾乾淨淨的,不見五官。”
黑夜撩起袍子,在自己常坐的蒲團上坐下來。進入魔王境後,只要沾了手,他便能讀取玉簡裡的內容。所以,坐下來後,他已經反覆看了裡面的畫像:“不,應該是面具。”
香香瞪大眼睛:“夜哥哥,僅憑一張畫像,你也能看出血統的好壞高低來麼?”魔王境,真的有這麼神通廣大?
沐晚和常龍也是曉有興趣的齊齊望過來。
黑夜笑道:“這張臉左右完全對稱。世上哪有這樣完美的臉?但是,面具就很容易做到了。”自碰上黑翼龍後,他便迷上了傀儡術,很注重這些細節。
沐晚恍然大悟。怪不得剛剛看到這副畫時,她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呢。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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