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師叔說凡人界安全得很,但是,見識過胡老四之流後,沐晚也不敢掉以輕心,連晚上也是寸步不離的守在甲板上,自覺替師叔護法。
賀大等人完全沒有察覺。船和往常一樣,仍然是日出,日落靠岸停泊。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時分,江面上漸漸起風了。賀大站在船頭上,用手搭在額前,眺望天邊。看到天邊涌起的烏雲,他暗道一聲“苦也”。
猶豫再三,他終於鼓起勇氣,放下手中的船竿,轉身對正“閒坐”在船邊的沐晚作揖,稟道:“小仙長,只怕是要變天了。”
沐晚收起泥巴丸子,扭過頭,挑眉瞅着他:“變天?”
“嗯。”賀大解釋道,“這兩天甚是悶熱,一絲風兒也不曾有。現在江面上起了風,天邊也堆起了雨雲。只怕夜裡會有大風大雨。小的知道這附近有個避風的地方,懇請小仙長幫忙,請仙長示下,能不能把船先靠過去,躲一躲風雨?”
以師叔現在的狀態,哪能讓風雨打擾?沐晚聽完,直接應下:“行,就照你說的,去那避風的地方,把船停好。”
賀大甚是驚訝,飛瞄了一眼艙門,遲疑的提示道:“真不要請示仙長……”小毛孩,你的話也作得了數?
沐晚挑眉:“天要下雨,那便聽天行事唄。難道我師叔是不通情理的人嗎?是你在走船,還是我師叔在走船?這種事也要過來問,好不煩人!”
也是哦。賀大被她劈頭蓋臉的一頓訓斥,不但不惱,反而摸着後腦勺,嘿嘿笑道:“小仙長說的甚是。”說完,他匆匆打了個拱手,踩着船舷直接去船尾掉轉船頭。
船在江心劃了一個大圓,掉頭開始往回走。走了四五里回頭路,前面便現出一個小小的流沙洲。洲上綠油油的,長着茂密的樹林。賀大將船划進了小洲與河岸間夾的小河裡。
小河只不過三四丈寬。越往裡走,河面越窄。走了一盞茶的工夫,小河到了盡頭,現出一片狹長的泥灘。後邊是數十丈高的灰白色石崖。
沐晚站在船邊,舉目四望,微微點頭:果然是個避風的好去處。
水很淺,船根本就靠不了岸。賀大和祥子兩人跳下船,淌着水,合力將船推靠過去。
“錨。”賀大看了一眼朝頭頂瘋狂罩過來的烏雲,大聲叫道。
賀家大兒子趕緊將沉重的鐵錨丟進水裡。
鐵錨是個四爪鉤,又粗又大,起碼有幾十斤重。用宛如嬰兒胳膊粗的麻繩繫着。賀大和祥子兩人合力,纔將鐵錨固定在石崖下。
顧不得擰乾身上的衣服,賀大溼漉漉的爬上船頭,衝沐晚抱拳,說道:“小仙長,雷雨怕是快要下來了。請小仙長也去船裡躲一躲。下雨的時候,千萬不要到甲板上來。”
沐晚點頭應下。
風雨比賀大估計的來得更快些。半個時辰後,天完全黑了下來。一時間,狂風大作。吹得外面的樹林“嘩啦啦”作響。還好,賀大選的這個地方遠離大江,前有樹林遮擋,後有石崖守護,狂風吹不進來。不然,這樣的狂風一吹,小船隻怕早就底翻天,嗚呼哀哉了。
約摸一盞茶的工夫後,黑色的天空閃過一道雪白的亮光。“轟隆——”巨雷聲響起。
象是篩豆子一般,“噼哩叭啦”,雨下來了。
果真是大風大雨。
沐晚緊張的看向張師叔。後者一動也不動,看上去完全不受干擾。
如此甚好。沐晚鬆了一口氣,也開始打坐。
電閃雷鳴,暴風雨時斷時續,足足下了一天兩夜。第三天清晨,暴風雨轉爲淅淅瀝瀝的小雨。小河裡水位上漲,渾黃的水流淌急。
賀大苦着臉,站在艙門前請示:“仙長,水急得很,能不能再等兩三天?”
沐晚走過去,打開艙門,大大方方的佯裝傳話:“師叔說,無妨。”
“謝謝仙長。”賀大的臉色稍微好點,但仍然堆滿愁容。今年的秋訊來得比往年要早些,這一趟只怕要多耗上好些天。
結果,這一停,便是整整七天。
第八天清晨,水位退了些許,水流還是有些急。但是,賀大等不得了,匆匆起錨——船上帶的糧米、炭石有限。爲了省點口糧和炭火,從避雨的當天開始,他們便一天改成只吃一頓,頓頓都喝稀粥。即便是這樣,也只剩下半袋子米。一家五口人,也吃不了幾頓。而這一帶人煙稀少,離下一個可以補給的口岸起碼還要走三天。
沐晚是頭次在船上經歷這樣大的風雨。除了剛開始有些提心吊膽的,很快,她便適應過來。該練功,便練功。該睡,就睡。
七天裡,她的落英飛劍進步很快,突破了第二層,能一回擲出六顆泥巴丸子,兩實四虛,例無虛發。
劍術連學了兩招新的。
火球術也日益精湛。
唯有步法和靈氣沒有多大進展。前者是受船艙的侷限,沒法開練。而後者則是因爲周邊靈氣太稀少的緣故。
下午,沐晚和以往一樣,到甲板上去練飛劍。結果,她剛剛走出船艙,耳邊便響起一道稚嫩的聲音:“呀,姐姐,這裡是哪裡呀!”
聲音甚是陌生。
不過,除了香香那坑貨,這船上還有誰會稱她爲“姐姐”!
小心肝“呼”的提了起來,沐晚猛的轉回身,順手將艙門拉上。
“嗚嗚,姐姐,壞!”
身後,一個三四歲的小娃娃懸空而立,光着屁股,居然還好意思衝她呲牙!
髮型、肚兜什麼的,依然沒有變。死傢伙象是陡然被人拉長了半尺多,連胖墩墩的蘋果臉都清減了許多,有點露尖下巴了。
一把將人揪下來,死死的捂住那張破嘴巴,沐晚壓低聲音,怒道:“別嚷,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聽到麼!”
雙眼瞪得渾圓,碧綠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香香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自己的嘴巴,又是點頭,又是搖頭。
貌似這貨聽明白了。沐晚鬆開手。
香香誇張的張大嘴巴,接連喘了幾口粗氣,然後才笑嘻嘻的湊上來,用一對肥爪掛住沐晚的脖子,歪着頭,也壓低嗓子親呢的說道:“姐姐,不要擔心,有香香在,外面的人誰也聽不到。”
對哦,這傢伙有禁錮之力。睡了一覺,死傢伙的話說得順溜多了。沐晚衝她翻了個大白眼:“那你還這麼小聲?”真是白癡。
香香也不惱,咯咯的笑:“姐姐,有沒有想香香?”
“想你個大頭鬼!”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沐晚就來氣。她將人扒下來,自個兒一屁股坐在葦蓆上,“你數數,你到底睡了多久?”只會睡覺的本命靈寵,要來何用!
“嘿嘿。”香香捱過來,低頭對手指,“那個,香香也不知道會睡這麼久呀。”
“哦?”沐晚不解的瞅着她,“怎麼回事?”
香香擡起頭,氣鼓鼓的說:“都怪姐姐的空間啦。只有土,那井裡也不是真正的水,全都是靈氣。香香先前是粒種子,沒有水,怎麼發芽?不發芽,香香……”
“停停停!”這裡頭信息量有點兒大,沐晚聽得頭疼,趕緊示意打住,“一樣一樣的說。首先,什麼叫做只有土,井裡不是真正的水?”真是奇了怪了,前世,姐在空間裡種了那麼多年的地,哪次澆的不是井裡的水?你突然告訴我,那些不是真正的水!鬼才相信你。
“是真的哦。香香不騙姐姐。”香香一本正經的說道,“香香出來前,仔細檢查過了。空間裡只有院子裡的土是真的,其餘的都是珠子上刻的陣法幻化出來的。”
“屋子也是假的?”沐晚瞪了她一眼。
香香使勁的點頭:“沒錯。屋子也是假的。它其實是個聚靈陣和幻陣的疊加陣。姐姐要是修爲升到煉氣七層的話,空間裡的靈氣增多,大概就可以將幻陣再次激活。屋子會變得更大哦。”
呃,姐好暈!沐婉撫額,不解的問道:“水是假的?沒有水,你是怎麼發芽的?”
“水囊裡有水呀。井邊有好多水囊。最底下的水囊被壓破了,水流了出來,香香就喝到水了。香香喝到水,就醒了。醒了之後,就能打開水囊了。喝足了水,香香就能發芽了。姐姐……”
這是要變話嘮的節奏!沐晚又翻了個白眼,直接拉着她,進了空間。
果然,她一眼就看到井邊的小坑裡長出了一株一尺來高的嫩苗。樹杆不及她的小指粗。上面的葉子也是嫩生生的,總共沒有超過二十片。
沐晚蹲下去,好奇的問道:“這個就是你的本體?你什麼時候發芽的?”這些天,她一直在外頭替師叔護法,所以,一直沒有注意到香香這邊的變化。還有,死傢伙也真是的,居然長得這麼高了,才肯露面。
香香很是委屈,噘起小嘴,也在一旁蹲下:“香香捨棄了原來的本體,很多事情都要重新開始。剛發芽的時候,香香是說不了話的。還有,起碼要長這麼高才能記起以前的事兒。還有,香香真的是剛剛纔化身的哦。”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沐晚爽朗的拍拍她的肩騰:“對不起,姐姐不知道這些,錯怪你了。”
“沒事!”香香立馬就又滿臉燦爛,指着井邊那些空癟的水囊說道,“姐姐以後要記得每天都來給香香澆水哦。香香正在長身體,天天都要喝好多好多的水。”
呃……頭又疼了起來。沐晚問道:“說清楚點,到底是好多?”
“就是它們那麼多。”香香指了指井邊的那堆水囊,舔了舔紅嘟嘟的嘴脣,“今天我還不算渴。姐姐可以明天早上再來澆水。”
“你不是能出去嗎?爲什麼不自己去外面喝水?”沐晚不由皺眉。有這麼懶的麼?
香香又急了:“香香現在只是化身,不是真正的化形。空間裡有隔絕的陣法,香香的樹根伸不到外面來。沒水喝,香香會枯掉的。”
“原來你們樹靈也有修爲等級的。”沐晚恍然大悟。
香香連連點頭,熱情的給她講解一二。
和人類修士一樣,樹靈的修爲也分爲先天、化身、築基、凝丹、元嬰,化形和飛昇等七個境界。
其中,化身相當於人類修士的煉氣階段;化形則相當於化虛階段。上界其實有仙界、妖界和魔界之分。樹靈脩得飛昇圓滿,也會和人類修士一樣飛昇。不過,它們是飛昇至妖界,成爲妖仙。
“不過,香香是姐姐的本命契約靈寵,將來不會去妖界哦。香香會隨姐姐一道飛昇到仙界去。”
沐晚聞言,心裡不由隱隱作疼,握住她的一隻小胖手,軟聲問道:“不能和你的族人在一起,香香不後悔嗎?”物以類聚。將心比心,若是自己將來只能飛昇去妖界,光是想想都令人無法接受。
“不會。因爲和姐姐在一起,香香纔會有機飛昇。”香香有點難爲情的垂下頭,“我們樹靈是草木靈族裡修煉最緩慢的。如果不是做了姐姐的本命靈寵,香香要再修煉兩百年以上,才能進入化身一層。沒有個十幾萬年,修不到飛昇境。”
怪不得這傢伙當初那麼上趕着締約。原來並不全是衝着空間來的。沐晚“哦”的一聲,總算明白了。
香香擡起頭來,又換了個新話題:“姐姐,香香進級了,又多了一個新技能哦。”
“說來聽聽。”雖然對一棵樹的武力值沒抱什麼希望,但是,得了新技能總歸是件令人高興的好事兒。
一提到新技能,香香便兩眼放光,亢奮得象爆豆子一般,說個不停:“破陣術!香香會破陣啦。尤其是和空間相關的各種陣法,香香都能破解!”
陣法?沐晚心頭一跳,趕緊從儲物袋裡取出從小鬍子“老三”那兒得來的《陣法初成》,打開第一面問道,“這些,你都看得懂?你會佈陣?”這幾天下雨,在練功的空隙,她也曾取出這本書來看,想學學陣法。技多不壓身嘛。不想,上面的字,她都認得,但是,連在一起,她卻完全不知所云。
香香湊過來,就着她的手,飛快的掃了一眼:“上面的陣圖,香香都看得懂。字,不認得。還有,香香只會破陣,不會佈陣。姐姐是要香香學習佈陣嗎?”
堂堂的樹靈竟然是個睜眼瞎?說好的“遠古傳承”呢?沐晚挑眉:“你不識字?你那傳承裡全是圖?”
香香有樣學樣,也高高的挑起一邊眉毛:“香香又不是人類,香香是草木靈族,學的當然是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