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盛父子不佔道義,又想保全名聲,只能老老實實的歸還信物與庚帖,灰溜溜的離開了金雷山莊。
而沐吉也看穿了離盛,想起他平時行事的狠勁兒,召來祝伯:“把最後一批人散出去,務必將我接到勾魂帖,還有離家今天來退親的事,儘快傳得人人盡知。”
“是。”
做這些安排時,沐晚就坐在他的旁邊。
孩子還少,原本還不是接觸這些陰私的時候。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他能守護孩子的時間不多了。此時此刻,他恨不得能將生平所學全部能傳授給愛女。所以,從正廳出來後,他沒有把孩子抱回後院,而是抱進了前院書房。
唉,能多學會一點兒,將來也多一點自保的手段。
沐晚又不是真正的六歲稚女。稍微坐了坐,她便聽明白了——大難臨頭,沐吉這是在安排後路。並且,所有的佈置都只有一個目的,護她周全,得以平安長大。
勾魂帖到底是何物?竟然讓沐吉心存死志。她好奇極了。
年紀小,童言無忌嘛。瞅着沐吉終於得了空,沐晚直接問了出來。
沐吉抱着她,心裡沉甸甸的,苦不堪言。家裡的變故,到底是傷到了囡囡。這幾天,囡囡變得越來越懂事了。
也罷,以後,囡囡失了倚靠,懂事聰慧,方能自保。這也正是他急切期盼的。
按下心中的悲苦,沐吉詳盡的答出勾魂帖一事。
沐晚靜靜的聽着。
原來,在這個叫做武源大陸的世界裡,沒有仙道,只有武道。武者的地位,堪比修真界裡的修士。根據武力值的高低,武者共分爲天、地、玄、黃四個大境界。其中,天武者的地位最高。在天武者面前,歷代帝皇都是執弟子禮的。
整個武源大陸,天武者的數量不超過二十人。
之所以,人數如此稀少,一是,不是資質超凡,修不到天武境界;二是,兩百多年前,在武源大陸突然出現了一個叫做幽冥宮的神秘組織。他們每二十年要發放兩份勾魂帖,接引兩名天武者去幽冥宮。幽冥宮派出的接引使者自稱是“黑白無常”。也不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手段,反正,兩百多年來,接到勾魂帖的天武者皆在一個月內神秘失蹤,從此,再也沒有出現過。
是以,勾魂帖在世人的眼裡,無異於死亡帖。黑白無常分明是索命死神啊。
沐吉是一名天武者。七天前,他收到了一份勾魂帖。
他的夫人體弱多病,看到帖子,氣急攻心,當場吐血而亡。
沐吉傷心之餘,也慶幸不已。他膝下只有一女,雖年幼,卻有指腹爲婚的夫家。且親家公還是他的摯交好友。現在,夫人去了,女兒終生有託,他也能慷慨赴約,探一探那個神秘的幽冥宮。
唉,結果,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看走了眼。
這下,原有的安排都打亂了。沐吉不得不爲女兒重做打算。
既然想着讓女兒早早的立起來,這些,他都沒有隱瞞,一條一條的細細說給女兒聽。
沐晚聽完,只差沒有叩謝上天了。幽冥宮、黑白無常……聽着不象是尋常的武林門派和武者。該不是冥界吧?
沐吉垂眸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兒,溫聲說道:“囡囡,明天,你就隨老祝秘密離開。記住,外面比不得家裡……”
沐晚抓着他的一隻袍袖,擡起頭,看着他,堅定的說道:“不,囡囡要和爹爹一起,等勾魂使者。”
不就是黑白無常嗎?鬼差小嘍嘍而已,有什麼好怕的!本君正好找他們問清楚,這是幻境,還是哪個小世界,要怎樣才能回到仙界。
“囡囡,乖,別鬧!”孩子太懂事了,讓人心痛。沐吉忍痛勸道,“爹爹要去的地方,小娃娃不能去。以後,你跟着老祝,去京城隱居起來。老祝素來忠心,又是玄武境大圓滿的修爲,他定能護住你。爹爹不求別的,只求你能一生平安順利。”
沐晚卻仰着小臉,一本正經的問道:“爹爹真的認爲祝伯能護得住囡囡嗎?”
沐吉微愣,旋即,心中愈發的愁苦。
武源大陸,強者爲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踩着金雷山莊,揚名立萬?正因擔心世人乘火打劫,所以,他接到勾魂帖七天了,卻一直沒有公開。如果不是爲了囡囡的名聲,今天他也不會對離盛父子道出此事。
再者,今天之事,離盛算計落空,已然結仇。相交多年,離盛對他知之甚深。他在明面上的那些佈局,這廝都很清楚。而且,接到勾魂帖的事,他是在山莊裡封了口的。但是,離盛來退親,肯定是得到了準信。不用說,是莊子裡出了奸細。那麼,他在暗處的那些佈局,只怕也有一大半是瞞不住了;
還有,他有不少仇家。那些人都不是良善之輩,豈會放過囡囡?
老祝他們修爲有限,空有一片忠心,卻是真的護不住囡囡。
想我沐吉少年成名,是武源大陸上最年輕的天武者之一,然而,臨到頭了,卻連唯一的女兒都護不住。窩囊啊!
“囡囡,爹爹沒用,不能護你周全。”英雄末路,沐吉痛苦的揪着頭髮。
沐晚只覺得心裡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據阿哥所說,父君在突圍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父君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她心道:那時,父君定也是這般痛苦吧。
眼前,沐吉與父君的身形慢慢重合了起來。
幻相由心生。
原來,沒能見到父君的最後一面,竟是我心中最大的恨與痛。
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沐晚伸出雙手,輕輕抱住爹爹,偎依在那個熟悉的懷抱裡,哽咽道:“爹爹在哪兒,囡囡就在哪兒。囡囡跟着爹爹,什麼都不怕。”
沐吉摟住女兒,淚如雨下。
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原來只是未到傷心時。
定了定心神,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柔聲說道:“也罷,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永遠不分離。”原本,他是打算帶着亡妻的骨灰,共死亡之約。現在,女兒無所託付,那就也一併帶走吧。
總之,他將竭盡所能,能護女兒多久,就護多久。實在是護住不了,一家三口能死在一起,也強過女兒獨自飄零,朝不保夕,受盡欺辱。
打定了主意,沐吉的心反倒是真正安定了下來。安排好了祝伯等忠僕,他整日陪着女兒,安享天倫之樂。
僕從們陸續離開了山莊。只有祝伯堅持留了下來。沐吉勸他離開,他卻反駁道,到了他這個歲數,已是土埋脖子的人了,也不知道還能有幾天好活。何必跑出去受那種流離之苦?
玄武者的天壽有一百五十年。祝伯還不到百歲。所以,那些話不過是藉口。沐吉清楚他的心意,沒有再勸。
祝伯每天下山一趟,採買食材,同時也帶回一些外面的消息。
前次放出去的那批莊丁辦事很給力。這幾天,外面都傳開了。離盛背信棄義,落井下石,是個勢利小人。
目的達到了,但是,沐吉已經不在意這些。
如此過了十天。
這天傍晚時分,沐吉與沐晚正在書房裡用晚飯。
突然,山莊外面響起一陣“桀桀”的怪笑,陰森森的。緊接着,有東西,“噗”的砸破窗戶紙,破空襲來。
沐吉的反應不俗,提起筷子,一把將之夾住。
那是一個白色的信封。正面寫着一個黑色的草字——奠。
沐晚的雙眼不由瞪得渾圓。
靈氣,信封上有一絲淡淡的金靈氣!
她現在這具身體竟然能感應到靈氣。也就是說,這具身體也是有靈根的。至少有金靈根。
這些天,她一直都感應不到靈氣,便猜測這具身體沒有靈根,無法修行。
但是,她不死心,晚上睡覺的時候,偷偷的試着練習《四象五行訣》。
卻是陡勞。
接連試了兩三晚,她真正死心,不再暗地裡練習《四象五行訣》,專門只練真龍族的練體術。一切從頭開始,效果還不錯。
不想,不是她沒有修行資質,而是這裡完全沒有靈氣。
如此一來,沐晚對幽冥宮之行更是期待不已。她故意說道:“爹爹,這封信,好怪哦。”
沐吉一面凝重,嘆道:“因爲它不是尋常的信,而是勾魂帖。”
“咦,爹爹不是之前已經收到了一封了嗎?”沐晚好奇的問道。
沐吉一邊拆信,一邊解釋道:“黑白無常派發勾魂帖,一共有三次。這是第二封勾魂帖。”
說話間,他取出了信紙,展開細看。
信中寫明十天之後,黑白無常將來接人。屆時,閒雜人等,務必迴避。
沐吉看完信,心裡有些動搖——真的要帶囡囡一起赴約嗎?
而沐晚雖然仙力全無,用不了讀心術,但是,眼力勁依然在。她看出了沐吉的動搖,心裡暗自着急。感應到了勾魂帖上的金靈氣,幽冥宮之行,她是非去不可的。
“爹爹,怎麼了?”
沐吉回神,放下信紙,試着勸說道:“囡囡,還有十天的時間,要不,爹爹讓老祝連夜帶你離開?”囡囡甚是聰慧,小小年紀,很有主意。這段日子裡,他已經習慣了用這種商量的口吻與女兒說話。
“纔不要。囡囡就要跟着爹爹。”沐晚放下飯碗,跳下椅子,站在他面前,抓着他的一隻手,都快扭成了麻花,“爹爹壞,說話不算數!”
沐吉招架不住,唯有收回方纔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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