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軍陣,齊整厚重處更過於契丹騎軍,立於原野,無數支長矛如林一般伸展而出。秋日陽光一照。就有如鋼鐵的海洋一般映日遮天。還有更多民夫,在遠處觀望着此等軍勢,站得滿坑滿谷都是,大唐承平日久,不少內地各處應役而來的民夫,如何見過此等大軍校閱景象。只是大張了嘴說不出話來。
所有人都在靜靜等待,唐人軍將,勒馬立於陣前,一個各臉色都如黑鐵也似。好處到手,軍漢們也要賣賣力氣,好好振刷了一番軍中士氣,現下全軍上下,都是鼓足了氣力,準備在北伐之役當中打出一個樣子出來!
正因如此,這唐人軍陣,肅殺嚴整,同仇敵愾之氣,還要過於樑軍軍馬三分!
在所有人都靜靜等候當中,就看見數十騎戰馬,在百餘騎士簇擁下,如龍而至。還有數名騎士張着青色羅蓋,羅蓋之下,正是張浚的高大身形。在他身後大隊人馬奔到近前,就看見張浚猛地一抖繮繩甩開從人,衝出了羅蓋。他只是回頭朝着韋昭度招了招手,韋昭度會意,只是一聲不吭的跟着童貫策馬衝出,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其他將領,都放慢了馬,互相對望一眼,臉上神色各有各的精彩。都轉着各自的心思。只有徐溫假裝打着哈哈:“韋將軍此行任重,元帥看重於他,那是該當,那是該當!”
韋昭度只是催馬疾馳,別人此時怎麼想,他已經懶得去管了。在第一時間,他就感受道了數萬雙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其中羨慕,佩服,質疑交雜在一處。讓人只是目眩神馳。既然不必想將來的事情,那麼現在自己就要享受這一刻屬於自己的榮光!
這一切,不是靠自己拍馬鑽營,也不是靠着祖蔭贏來的。自己取得的這一切成就,都是赤手空拳來的。
頭頂天空廣袤,身側兵甲如林,數萬虎賁目注於己,自己才覺得活得像一個男人!
童張浚雖然六十多歲的年紀了,但是帶兵日久,在馬上身形依然矯健非常。他和韋昭度一前一後,只是在大軍陣前奔馳,從這頭一直穿到那一頭,無數將士的目光只是緩緩的追尋着他們的身影而移動。在他們奔到軍陣盡頭,打馬回來之際,不知道是哪個軍官先下了號令,軍陣深處爆出一聲呼喊:“萬勝,萬勝!”
呼喊聲隨即遮天蓋地而響,每名唐軍將士都舉起了手中兵刃,只是聲嘶力竭的大呼:“萬勝,萬勝!”
周遭遠處滿坑滿谷的民夫,同樣看得驚心動魄,大軍每一舉動,這鋼鐵波Lang就翻騰咆哮一般涌動。這就是他們應役而來,掙扎餘泥濘道路當中,拿出吃奶氣力轉運物資所供應的大唐大軍!在這一刻,所有的辛苦似乎都減輕了不少,一些民夫同樣舉起了拳頭,被感染得跟着大呼:“萬勝,萬勝!”
張浚和韋昭度二人,從軍陣盡頭又奔了回來,直到軍陣的前面正中之處。張浚臉色閃閃光,縱然是這些年怠惰了許多,可是在這大軍之前,他彷彿又找到了當初率領大軍,爲大唐鎮壓藩鎮的豪情,雖然被打得屁滾尿流,不甚光彩。
他猛地揚起了一隻手,軍陣的歡呼聲,頓時嘎然而止,張浚掃視全軍一眼,振臂大呼:“我等全軍,將振旅而北,上慰陛下垂顧,下爲你們自己搏一個封妻廕子!話不多說,努力向前的,某家有的是犒賞官位,退縮不進的,也要知道,軍法不是耍的!”
畢竟上了年歲,聲嘶力竭的吼那麼幾句,張浚已經覺得中氣有點接不上來。回頭一招手,韋昭度已經板着臉策馬而前,和童貫並肩而立。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幾乎帶着聲音,一下轉到了他的身上。
張浚一指韋昭度,大呼出聲:“這就是我大唐統制,陛下欽命少保之銜的韋昭度!韋少保曾平定蜀中,立下不世之功,現在韋少保又爲我大軍前鋒!鎮州不值一取!”
替韋昭度吹噓完,張浚轉頭向韋昭度低笑一聲:“韋少保,某該做的都做了,今日就讓你這大功臣,來宣告大軍誓師北上如何?這個局面,本來就是爲你打出來的!”
男兒功名,但在馬上取,不在曲中求!韋昭度只有這麼一個想法,所有人都鴉雀無聲的看着韋昭度,韋昭度微微向張浚點頭致意,策馬走到前頭。韋昭度摘下頭頂銀盔,指着自己鼻子:“老子就是韋昭度!沒長三頭六臂,沒有青面獠牙,捱打也疼,喝多也吐!”
軍陣當中,頓時爆出一陣大笑。韋昭度雖然有點刻意裝丘八套近乎,可是以他身份,肯如此折節,大家也都領情。再說了,捱打也疼,喝多也吐這兩句話實在是夠新鮮,殊不知這些套近乎的句子,全部是韋昭度照着段明玉以前的誓師大會學來的。
蕭言朝北:“樑軍很強,我和他們小打小鬧過幾次,也是九死一生……看見老子就跑,生下來就沒有這樣的好命!朱溫和康懷貞都是人傑,在鎮州城下,必然還有一場惡戰,老子其他的做不到,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生死和弟兄們都在一起,你們衝陣,轉頭旁邊,老子就在你們的身側!跟隨老子北上的弟兄們可以作證,殉國的英靈不遠,也可以作證!”
龐大的陣列,只是鴉雀無聲。張浚立馬在韋昭度不遠處,只是神色複雜的看着他的背影。
段明玉淡淡一笑:“爲什麼非要將鎮州,滄州搶回來呢?爲什麼要把幽雲十六州收復?你們中間,有的人是北邊逃難來的,嘗過契丹入寇的苦處。大家背後就是家國!在河北之地,也是一般的。當初燕雲十六州分離於漢家土壤,契丹取此高屋建瓴之勢,我們就必須將燕雲之地搶回來,讓這片土地成爲我們漢家百姓不受胡虜侵掠的屏障!”他猛地打馬,卻用力向後扯着繮繩,這等馬術,韋昭度因爲實在拉風,刻意的還練純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