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仍在繼續,不多時,這些李克用派出去的將領,或者戰死,或者重傷擡下來,還有力氣者就仍然鼓着最後一口氣與抵在最前面的齊軍死戰。河東軍攻勢衝力,已經接近耗竭乾淨。從白天一直戰到深夜,饒是河東軍軍士氣再高昂,畢竟人也不是鐵打的。一場搏殺下來,對人的精力消耗,是平時的十倍百倍。
雖然有乾糧食水,算是戰陣當中河東軍輪流也填了肚子。但是殺到現在,退下來的也是萬分的虛弱,士兵一個個也搖搖晃晃的,倒在地上,拉都拉不起來。有的人更在屍堆當發中出了沉重的酣睡聲,殺到現在,人都已經麻木了,腎上激素消退之後,就是最爲深重的疲憊。
河東軍雖然是以近十萬優勢對七萬齊軍,做爲攻擊一方,更是有着能夠集中兵力進行突擊的便宜。但是齊軍以善守著稱,突破他們一層層營寨,真的是拿命換來的,傷亡倍之於齊軍。
而且河東軍犧牲消耗的,都是最爲奮勇敢戰的甲士!能參與攻擊齊軍營寨的,不是隨便拉一個士卒上去就成。頂着齊軍傾瀉的箭雨還有各種各樣的守備器械,能披重甲奔走向前,和齊軍面對面的做殊死肉搏,拼力殺出一條血路的,只能是最爲精銳的幾個軍中的甲士,這些甲士,都是百裡挑一,當真無愧的廝殺漢子。
填到現在,能做這種突擊用的河東軍精銳數軍,已經凋零得不成樣子,傷亡過半。雖那十幾面精銳河東軍旗號仍然矗立在那裡獵獵翻卷,但是能在旗號下站直身子,等着下一次攻擊的河東軍精銳甲士,已然是寥寥無幾!
喧囂之聲轟鳴了大半夜的那百十面鼓,現在的金鼓之聲,都已經變得有氣無力。稍稍沉寂下去一些的戰場廝殺之聲遠遠傳來,退下來的數十名河東軍將領,都是滿身血肉的在李克用面前跪成一排,一個個都垂不語。有的人傷勢已經沉重到了極處,跪在那裡血還從甲葉縫中向外灑油滲出,身子顫抖個不住,似乎隨時都能轟然倒地。李存孝的身份,也不過只在李克用之下,扶劍單膝跪地,語調彷彿都帶着血一般淒厲:“父王,退下來罷,明日再攻,明日再攻!兒郎們都不成了!這些精銳甲士都死光了,俺們以後還靠誰和齊軍繼續血戰下去?退下來稍稍喘口氣,穩住俺們的營盤,齊軍攻不下汴梁的,讓齊軍再和朱溫死磕一陣罷!”
李克用只是冷着一張臉,看着自己的義子們,冷冷道:“今夜破不了齊軍,我們還有機會嗎?”
“那拼光了這些子弟,俺們河東也同樣沒有以後了!”李存孝看來是豁出去了,擡大聲向李克用吼了回來。
迎着那大將李存孝的怒吼,李存孝卻不動氣,淡淡的道:“某家在,就有河東。”
李存孝這個時候也傷心子弟傷損。要知道,現在拼湊重建出來的河東軍的幾支親衛也沒有多少建制完全了。
李存孝猛的站起來,戟指對面齊軍營盤:“拿下眼前這個營寨,衝到黃巢的中軍大營前又如何了?那裡還有黃巢直領的精兵強將,還有堅固的中軍大營!父王,俺們還有氣力再攻麼?俺們還有那麼多子弟的血肉去填麼?要是真的爲了河東着想,就給俺們河東留點骨血!”
他同樣指着對面齊軍營寨:“集合俺們這最後一點骨血兒郎,從長安一直死戰到現在。其實天下如此之大,俺們河東軍有何曾怕過誰來?其實俺們最需要的,是保存這最後一些力量,順利的退回河東,十年生聚,數十萬兵馬在手,哪裡不能自立爲王?某掌兵以來,爲何要爲了這殘唐拼盡家底,是進是退已經迫在了眼前,大唐的氣運,卻只能靠俺們的性命再度搶回來嗎!”
李克用胸口劇烈起伏,語氣卻冷靜了下來:“不擊退齊軍,汴梁就真的能暫時保住麼?你我都知道,大唐不過是芶延殘喘而已,等齊軍休養生息,大唐就再無抗手之力,只有看着長安再度淪陷,看着李氏成爲黃巢奴隸,看着大唐覆滅得一點念想都不再會有!大唐,有我在,就不能亡!”
跪在他面前的河東軍響起了嗚咽之聲,所有人像是被針刺了一般,想起了昔日大唐的繁華景象。只有李存孝從這沉重的氣氛當中驚醒過來,擡頭向李克用大旗後面看去。就看見混亂的戰場上,河東軍用兩翼的拼命抵抗維繫着的一條直到李克用旗號下的通路上面,大隊大隊的騎兵身影出現在視線當中。
火光將他們的身影塗染得或明或暗,當先一名騎士,舉着號角吹動,聲調悽越低迴,直撞進每個人心底。這些騎士,就是河東軍大軍的遠騎兵。前面激戰最烈的時候,也沒有到動用這些精銳重騎的時候。
這些箐華騎士,是整個大軍的耳目,要遮護整個戰場,要用來探知周遭敵軍的情勢。雖然這些騎士都是精壯的戰士,完全可以披甲衝陣,可是河東軍上下,從來都沒有想過將這些太過寶貴的重騎投入到攻擊齊軍營寨的血肉磨盤當中!
李克用淡淡一笑,手向後一招,已經有他的親衛抱來甲包,給李克用再披掛一層重甲。另有一名親衛扛來了長柄的大槍,默不作聲的侍立在蕭幹身邊:“不管本王如何盤算,不管某家想怎樣爲大唐找到一條生路,也只有擊破了黃巢再說。此人本王已經看得清楚,只要俺們再努一把力,只要殺到他的中軍大營前面,黃巢,已經再沒有了血戰中死中求活的勇氣!某親自上陣,去破齊軍營寨,誰願意跟隨某家腳步,就跟着來罷!”
先是李存孝和史敬思跳起,不吭聲的搶過一盾一刀,跟在李克用身後,接着就是更多的將領跳起。就連那個剛纔和李克用抗聲而論的程敬思也緊緊跟在了李克用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