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 紅葉夫人
長慶關三十里之外,有穗城。
同邊關許多城鎮一樣,這些小城也多是因爲商貿往來而興盛起來,多族人口羣居,行人的服飾五花八門,路過時候也常常聽到不同的語言。好在貨幣都是通用的金銀之物,且寶通行銀票也是暢行無阻。
千秋穿着一身雪白的道袍,將烏黑的髮絲悉數梳成了道髻,這衣服穿起來比較舒適且能夠掩人耳目
。馮矣本身就是道教之人,穿一身道服,就更爲適合了。阮胥飛見之稍稍有些驚訝,其一身黑底銀絲的細花連裳,外頭披着一件上等狐裘,本是要裝扮成一個外出做生意的公子,不過怎麼看都不像是沾滿銅臭味的商人。
近來鮮少還有人往北方走,客棧生意蕭條非常,有些舉家往南的直接丟了店鋪,一行人要找到一個客棧比往常花費了更多的時間。
進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一羣人剛安定下來,掌櫃的便匆匆關了店門,道:“公子,小真人,晚上請務必不要出門,待在房間裡,事實上白天能不出門最好也不要出門。”
就算是掌櫃的不說,千秋也明白,穗城已經算作是穆赫族的領地了,長慶關慘禍之後,北夷人還是象徵性地約數了一下部署,不讓隨意殺人,尤其是穆赫一族所在的地盤,隨意殺燒燬被砍頭,這也稍稍表明了那位朗懼是一個目光長遠的人,不是像強盜一樣闖進來搶了東西就走,而是想要慢慢滲透這裡作爲主人。
不過這時候並不是千秋佩服別人的時候,千秋關了房門,打開窗子往樓下一看。只見一羣巡邏的北夷人剛剛路過。小黛低聲斥罵道:“這些人殺了我們這麼多人,倒是真的將這裡當做自己的地盤開始統治起來了嗎?”
“動作倒是快。 ”窗臺上稀稀落落地掉下一些個雪沫,千秋將窗戶緊緊關了,道,“那些人怎麼沒有亂?”
“小姐是說誰?”小黛疑惑地問道。
“自然是那十一個部落。狼一多,分起肉來不均勻的話很快就自己撕咬成一團了,我原本還以爲不出三個月那些人自己就會出一些亂子。不過一路來卻只是看着一些零散的逃兵賊寇,沒有聽說什麼北夷人的不利傳聞。”千秋說道,有些可惜的樣子。穆赫族也就算了難道其餘部落的首領也都是像朗懼一樣的能人?
屋外忽而響起了敲門聲——
小黛問了一聲是誰。門外傳來了一名夥計的聲音,道:“小真人可會一些醫術?”
千秋一愣,什麼醫術?她與小黛面面相覷,小黛去開門,道:“小哥是什麼事情?”
那夥計身後卻是出來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做丫鬟打扮,道:“我叫景珍,這兩日天氣更爲糟糕
。我家夫人身子本來就不好,現在就更差了一些,聽說這客棧中來了幾名小真人。能否請幾位給我家夫人看看?”
正說間,就住在隔壁的阮胥飛從房中出來。笑問道:“什麼事情?”
那小丫鬟一擡頭便見一張清雋飄逸的男子的臉,不禁面上一紅,道:“想請與公子通行的幾位真人給我家夫人瞧一瞧身體呢。”
千秋心道大抵是這家人將他們幾個看做了會用江湖術數的人了,道教清談派有些人倒是會歧黃之術,鑽研道經,祛除病痛,不過千秋只能算是半個弟子,對於那些東西委實不會。
阮胥飛和煦道:“啊,請姑娘稍等片刻。”
千秋聽阮胥飛回答似是想要伸手幫助的意思,不禁大感詫異,她可不會這些東西,幹嘛和不想關的人扯上關係呢?
那丫鬟眼睛一亮,福了福身,道:“我家夫人就住在玄字三號房,就有勞公子和真人了。 ”
阮胥飛同千秋和小黛進了門,千秋立刻不悅道:“什麼稍等片刻,我可不會什麼醫術,等了也白等,你又要耍什麼花樣?”
阮胥飛讓千秋稍安勿躁,道:“我之前入住的時候就讓人大致查探了一下那人,剛纔找上門來的那位可不是一個普通人。”
千秋目光一頓,這平日裡會問津道教人士的人本來就少,因爲巫教的關係道士都是被避忌和排斥的,這竟是有一個小丫鬟找上門來,當然有些奇怪。
“不是中土人?”千秋挑了挑眉,冷聲道,“不過倒時瞧病的事情我可不會。”千秋覺得阮胥飛似是很早就開始打起了這個主意似的。
“裡邊請。”小丫鬟推開門,屋子裡帷帳被放了下來,既然是一位夫人,阮胥飛是不能隨意進入的,好在馮矣雖然是一個男孩子,不過既是道士又是十來歲小童,便少了一些避忌。千秋三人跟着那小丫鬟進房門,便聞到一絲淡淡的藥味,千秋打量了一下四周,一旁還站着兩個年級稍微大一些的女孩兒,手臂粗壯,面目都沒有之前的小丫鬟長得精緻,有一些粗獷,且身體結實,要不是沒有喉結,千秋還以爲是男子呢
。
那兩人對着千秋三人點了點頭,小丫鬟景珍過來道:“真人要過脈嗎?”
千秋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景珍便掀起簾子一角,千秋一手搭上那位夫人的手,她的手十分細瘦,昏暗的光線中瞥見那位夫人面色蠟黃,應是久病所致,年紀該有四十多了。
景珍眼也不眨地盯着千秋,千秋將那隻手放進了被子裡頭,帷帳內傳來沉悶的咳嗽聲音,還伴隨着一點點血的味道。
之前兩名壯碩的丫鬟之一忙掏出一塊帕子,給裡頭的人擦了擦嘴角。
千秋心中沒有什麼底,只想着能糊弄過去的措辭然後套話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馮矣卻是問道:“真人,這位夫人可是內脾虛耗甚重?病了很多年?”
千秋心中一喜,知道馮矣是給她提示呢,忙順着她的話說下去,兩人一問一答之間卻是將那位夫人的病症說了個七七八八,三個丫鬟聽着也覺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千秋只以爲馮矣殺人很厲害,今日裡發現其實也會一些醫術,甚喜。
千秋吩咐馮矣開一張方子,自己則在一旁的水盆中淨了淨手,景珍又是感激了一番。千秋趁此機會道:“你們是呼延族人?”
景珍面色一滯,原本處在較遠的位置的兩名壯碩的丫鬟驀地往千秋這邊看來。
“怎麼,你們很緊張?”觀其形,似是很有文章的模樣。景珍道:“人都說道士不是都不問世事的嗎?”
一左一右,兩名丫鬟將千秋包圍了,馮矣卻是站在牀邊,一手抓着那位躺在牀上的夫人的肩膀,道:“不要輕舉妄動。”
婦人重重咳嗽一聲,顯得十分難受的模樣。千秋終於看清楚她的面容,枯黃的皮膚,沉重的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滄桑消瘦。
見主人受制,兩個丫鬟便停下動作,景珍京呼道:“不要動我們夫人。”
馮矣對着景珍一笑,道:“是你們先要動的,不過她其實也就只剩下這麼一口氣而已,我動不動她都一樣,最多就是幫她早日脫離苦海而已
。”
千秋盯着那病女人的臉好一會兒,道:“你是誰?”
婦人睜開眼,眼珠有些濁黃,身子一邊靠着牀,道:“你們……又是什麼人?”她說一句話,彷彿極爲吃力的模樣。
千秋上前一步,那兩丫鬟很是謹慎,目光注意着千秋,終於一個人開口了,說得是很生澀的中土話:“你們什麼人?”
千秋給馮矣使了一個臉色,便道:“進來吧。”
門外的阮胥飛輕輕推開門,微笑着踏進了房門,目光一掃就明白了情況。他指着病婦人道:“看來我們運氣真的很好。”
景珍面上露出慌亂之色,哭訴道:“不要傷害夫人,求求你們不要傷害夫人。”
千秋冷淡迴應道:“這就要看你們怎麼回答我的問題了,馮矣,將人帶過來吧。”
馮矣非常聽話地將那病婦撐了起來,而阮胥飛讓另外兩名丫鬟不能動手,景珍跪在地上,憂心地看着牀上的婦人。
“咳咳咳……看來,我是活到頭了。”病婦人目光顫抖着看向一襲白色道袍的千秋,總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明明不論年紀上還是情理上,她都不可能見過她,“總覺得,有一點眼熟呢,你是……”
“你不需要知道。”千秋居高臨下地看着坐在牀邊的她說道。
病婦人忽然“啊”了一聲,道:“我想起來了。”婦人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喟嘆道:“總覺得像是報應呢……咳咳,感覺,感覺像是又見到了……見到了公主。”
婦人忽然睜大眼睛抓向千秋的臉,她枯瘦的手高高地向上伸直,口中喃喃着:“一定……一定是我眼花,眼花了,公主早就……早就死了。”
千秋皺起眉頭,一手扣住婦人的手,她剛纔就摸過這隻手,是一隻已經沒有多少生命氣息的手了。
“夫人,您在胡說一些什麼……”景珍有些惶恐起來,見她模樣像是在對着她看不見的人說話似的,如同夢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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