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曜看着滿眼的紅色,皺起了眉頭。
雪苼挽着他的胳膊問:“是哪家的大戶娶親,整個車站都在張燈結綵了,比過年都熱鬧。”
赫連曜說道:“估計是張昀銘他們弄的,想要我再娶你一次。”
雪苼嬌嗔的捶了他一下,“你還有沒有正經?也不知道長安什麼時候過來?”
前面還卿卿我我呢,後面就提到了莫長安,赫連曜有點嫉妒。
他停下不走了。
雪苼給人拽着手走不動,回頭看着他。
赫連司令理直氣壯的撒嬌,“我不開心,我嫉妒莫長安,你快哄哄我。”
雪苼哭笑不得,這都什麼時候慣下的毛病呀。
可是從心裡說,她很喜歡。
於是她後退倆步和他並排站着,晃了晃他的手軟聲說:“赫連哥哥,我錯了。”
赫連曜美的眉毛都要飛起來了,他哼了一聲,“算你識相,走吧。”
大概人太幸福了就變得幼稚,旁邊的小馬和石頭想笑又不敢,差點憋出內傷。
“司令,夫人,歡迎歸來。”
張昀銘穿了一身兒嶄新的軍服,上來就送了一大捧鮮花。
雪苼受寵若驚,送花在外國人是稀鬆平常的,卻沒有想到張昀銘也玩了這種浪漫,小喜肯定很幸福。
藍子出也跟在後面,他給赫連曜行了個軍禮,“司令,夫人。”
“好,你們都不錯。”說着,赫連曜跟倆個兄弟就抱在了一起。
一同炮火裡滾過,死人堆裡逃過,這些都是過命的兄弟,見面倍感親切。
皓軒早着急了,因爲長得矮生怕別人看不到他,跳着腳喊:“張叔叔、藍叔叔。”
張昀銘伸手把他給抱起來,“皓軒,呀,又長高了也重了。”
雪苼忙說:“快放下他,多大了還要抱着。”
原來雪苼早就明令小馬和石頭不能抱他,無論多遠的路都要他自己行走,生怕太過嬌氣把孩子給養廢了。
張昀銘笑嘻嘻的給皓軒求情,“我就抱抱他試試他胖了多少。”
雪苼微微皺了皺眉,也是沒辦法,皓軒一回來肯定要逍遙一段時間。
皓軒好不得意,媽媽終於管不到自己了。
他衝雪苼扮了個鬼臉,“媽媽纔不害羞,多大的人還要爸爸抱。”
雪苼給鬧了個大紅臉,她氣的對赫連曜說,“管好你兒子。”
張昀銘一看倆口子要幹仗,忙抱着皓軒躲開。
藍子出也伸手,“那我也來試試長胖了沒有。”
皓軒又撲到藍子出懷裡,他也喜歡這個叔叔,這個叔叔會講故事,講打仗的故事。
赫連曜見兒子在倆個兄弟手裡歡騰,嘴角也漾出一絲絲笑意,他拍了張昀銘肩膀一下。“你弄的車站這麼紅幹什麼?”
張昀銘笑着說:“司令,您這可是自作多情了,我們不是爲了您。這是封平婦女聯合會專門歡迎夫人歸來的,您可不知道,在封平女人的眼裡,夫人比您重要。”
赫連曜低頭笑着去問雪苼,“是嗎?這樣厲害?”
雖然是問着,可他卻生出一種爲人夫的驕傲。
雪苼也很高興,她問張昀銘,“小喜還有去上學嗎?不對,她剛生完孩子,我怎麼把這個給忘了?我要補給你們一份大禮,子出也是,聽說你生了個千金?”
提到這個,藍子出的眼神黯然下來,他勉強笑笑,“是女孩。”
雪苼皺起眉頭,她以爲藍子出是因爲生了女孩不高興,可他不是那麼膚淺的人呀。
張昀銘低聲替他解釋,“子出夫人去世了,生完孩子大出血。”
“啊!”雪苼一時沒忍住,眼淚滾滾落下。
藍子出的夫人出身名門,是個典雅的大家閨秀,卻沒有想到竟然這麼薄命。
赫連曜也替藍子出難過,本以爲他終於覓得賢妻,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他的大手壓在藍子出的肩膀上,很有力量的按了按,“子出,別難過,爲了孩子也要保重身體。”
“就是,你還有我們。”
藍子出微微點頭,“謝謝司令和夫人,我已經沒事了。”
不好再觸及他心頭創傷,赫連曜轉了話題,問起南疆的戰鬥。
張昀銘笑着說:“餘州莫司令這樣燕過拔毛兒的主,因爲這纔是子出帶人解救了他,所以分外的大方。翻出的幾所金礦都給了咱們,那狗頭金,這麼大個兒,我尋了幾塊兒,給夫人打套金首飾。”
雪苼忙擺手,“你快饒了我,黃烘烘帶一身,我成了什麼。”
赫連曜摸着她細瘦的腕子,“也是,這胳膊要戴個赤金實心兒的鐲子還不壓彎了?”
雪苼忽然說:“那就直接把金子給我吧,去打什麼我自己說的算。”
赫連曜湊過去問,“我們的司令夫人這是要攢私房錢了嗎?”
雪苼傲嬌的哼了一聲,“當然,從現在開始我要變成小地主婆,以後讓你吃我的喝我的,看你還聽話不聽話?”
赫連曜爽朗的笑聲飛揚,“好好,那我這百十斤以後就交給夫人了。”
“那司令可要小心了。”
一行人笑笑鬧鬧,回到了司令府。
終於回到了家,雪苼覺得無比的親切,幾乎要忍不住在自己的大牀上打個滾兒。
赫連曜正在換衣服,回頭衝她笑,“這麼喜歡?”
“嗯”雪苼爬起來,對赫連曜勾勾手指。
赫連曜走到她面前,“怎麼了?”
雪苼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了他的小腹上。
她這麼依戀,赫連曜都不忍心提醒她前面大廳裡還有歡迎他們的筵席。
臉在他小腹上蹭了蹭,感覺到他衣服下溫熱的肌膚,她的聲音帶着傷感。“赫連曜,我忽然覺得我好幸福,經歷了九死一生,最後竟然還能完好無損的和你生活在一起。”
“想起子出夫人了?”
“嗯,多好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薄命呢?”
赫連曜嘆了口氣,“我不信命的,總覺得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在你這件事上我感謝上天對我厚待。至於子出夫人,只能說他們福緣太淺了。”
“嗯,我們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赫連曜摸着她漆黑的頭髮,“嗯,好好的,我知道,我們一定會特別好特別好。”
大家久等赫連曜不出來,藍子出便有些着急。
他想要逮住個機會把金鑲玉的事兒跟赫連曜說一下。
他怕赫連曜還討厭嫉恨金鑲玉,畢竟他對傷害過雪苼的人都是深惡痛絕。
張昀銘搖搖頭,“要不我們先喝着,我估計這一時半會出不來。”
“幹什麼去了?藍子出很純潔的問。
張昀銘不由得在心裡感嘆,老藍沒有了媳婦連這些閨房樂趣都忘記了。
等赫連曜和雪苼出來,飯菜都涼了,又重新去熱了一遍。
赫連曜有些不好意思,故意問張昀銘。“三寶什麼時候過來?”
張昀銘道:“估計節前肯定來了,他拖家帶口的,出門不容易。”
提到齊三寶,雪苼想到了他那對雙胞胎,便問道:“他們家的小三小四也該會跑了。”
“嗯,三寶說一天到晚皮的不得了,幾個傭人都看不過來,小五頭大,都不甚理會他了。”
想到這一家四口的樣子雪苼不由得哈哈大笑。
張昀銘讓人去叫了小喜來。
小喜一見雪苼就撲過去抱住她哭了。
“小姐,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雪苼也抹眼淚,“別難過,你剛出月子,身體要緊。”
小喜沒有抱孩子,而且家裡還有倆個,她給請了個安就回去了。
雪苼因爲相見小喜的孩子便匆忙吃了點,去了張昀銘那裡。
剩下的三個男人放開了喝。
最後,赫連曜微醺,張昀銘沒事兒,藍子出卻大醉。
讓人把他給送到了張府,張昀銘也回到了房裡。
雪苼剛走,給孩子帶的禮物還放在桌子上。
都是外國貨,高級新鮮,還有一副赤金的小手鐲。
小喜說:“也給了藍師長的心兒一套。”
張昀銘瞬間酒醒,“那夫人豈不是看到金鑲玉了?”
小喜點頭,卻又笑起來,“我說你是小人之心,夫人見到金醫生並沒有多驚訝,反而落落大方。”
張昀銘卻有些懊惱,“你懂什麼,夫人是讀書人,讀書人都是將就喜怒不形於色的,夫人有什麼能讓你看出來嗎?”
小喜氣的把尿片子扔過去,“你瞭解夫人還是我瞭解?我可是跟着她許多年。”
見嬌妻生氣,張昀銘忙過去哄着,“好好,我錯了,對不起,老婆大人,爲夫錯了。”
小喜佯怒着,“那你去睡書房。”
張昀銘撒賴的抱住她,“那不行,唯獨這個不行。”
此時,在廂房裡,金鑲玉還在回憶着剛纔見尹雪苼的事。
她跟小喜在一起鬨孩子,忽然下人來報夫人來了,她當時沒反應過來夫人是哪個夫人。
而小喜光顧着高興去了,也忘了她們之間的不愉快,大聲喊着請夫人進來。
雪苼興沖沖的走進來,手裡還拎着一大堆的東西。
她進門就說:“我來看小寶寶了,趕緊的抱給我看看。”
開始她的注意力全在身子身上,沒有認出金鑲玉,等看藍心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面前的女人是誰。
一年前那個嬌滴滴蠻橫不講理的小姑娘不見了,眼前的女人眼神沉靜,一看就是經歷過人世起伏後一種看淡了人生的沉靜,說的不好聽些,像一灘死水。
雪苼對金鑲玉的那些成見早就煙消雲散了,其實她也是受害者。
人都是自私的,想要自己過得好些有什麼錯?
雪苼落落大方的跟她打招呼。
金鑲玉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她對雪苼福了福身,就低下頭。
雪苼把給孩子的禮物交給了她,又說了些閒話,絲毫不提過去。
她呆的時間並不長,就要離開。
金鑲玉一時衝動,跟了出去。
保護雪苼的小馬立刻提高了警惕,“什麼事?”
她顫聲說:“我想要跟夫人說幾句話。”
雪苼擺手讓小馬退下,“玉兒,有什麼事?”
“夫夫人,我……對不起。”
話脫口而出的時候金鑲玉一下輕鬆了許多,彷彿卸下了心口壓着的大石頭。
雪苼拉住了她的手,“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凡事要往前看,否則錯過了就來不及了。要說對不起,我要替赫連曜跟你說一聲,他纔是對不起你,把你當成了戰爭的犧牲品。”
縱然赫連曜有不對,但是金鑲玉覺得自己的造作是自己悲劇的主要原因,怨不得別人。
但是,她也有委屈呀,偏偏這委屈卻說不得。
現在,親耳聽到了雪苼道歉,她堵在心頭上的另一塊石頭也搬開了,終於通透了。
雪苼又說:“子出的夫人沒了,孩子也成了沒孃的孩子,你要多多幫着照顧。”
金鑲玉已經說不出話,她哽咽着點頭。
雪苼嘆了口氣,“以後好好過日子,誰也不知道明天發生什麼,別讓以後像現在這樣活在懺悔裡。”
雪苼自己是經歷過生死的人,很多事都看開了,勸起人來也是很有禪理。
金鑲玉跟她的手緊緊握住了一起。
忽然,外面有人敲門,她忙收斂心緒,擦了擦眼淚,去打開了門。
門口是藍子出的副官,他正一臉的愁苦。
金鑲玉問道:“怎麼了?”
副官說:“金醫生,您去看看師座吧,他不太舒服。”
“怎麼了?”雖然是問着,她卻已經走出了房間。
副官沒有回答,反正就是一臉的仇大苦深模樣。
到了門口,他把金鑲玉往裡一推,給帶上了房門,自己遛了。
金鑲玉愣住,剛要去喊副官,卻看到了藍子出。
他躺在地上,正在大聲喊着話。
這樣子是喝醉了。
金鑲玉皺起眉頭,藍子出因爲夫人去世,有段時間整日裡借酒消愁,把胃都給喝壞了,怎麼現在還喝?
她走過去彎下腰,想要把人給扶起來。
喝醉的人都是死沉,哪裡有那麼容易。
藍子出打着挺不想起來。
金鑲玉看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她輕輕拍着藍子出,“藍師座,起來,起來了,去牀上睡。”
“我不要,我要去棺材裡睡,我要去陪着紫堇,我要去陪着她。”
金鑲玉眼眶有些溼潤,他們夫妻感情很好呀,藍子出一直對夫人念念不忘。
她知道他是個很多情又很念情的人,以前也是這樣對她的,可是她沒有珍惜。
嘆了一口氣,她繼續勸說,“藍師座,趕緊起來,這地上冷,就是你夫人看到你這麼不聽話,也會不高興的。”
聽金鑲玉這麼說,他才跌跌撞撞爬起來。
忽然,他看清了面前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