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談陸瑾那酣暢淋漓的推理。
在大戲落幕後。
幾人吃完飯,剛回到客棧不久,戴着面具的無根生便找上門來。
“今日這場戲,多謝幾位了。”
無根生抱拳行禮。
雖說這是雙方談好的條件,但能辦得如此順利,該謝還是要謝的。
“客氣了。”
李慕玄和張之維回禮。
藥仙會一事,若是沒有對方幫忙,估計也要費不少工夫才行。
“就是。”
讓他老人家知道,這樣哪怕日後謀士身份暴露,或許也可保住對方一條性命,不使抱薪者凍斃於風雪。
這陸家孩子。
說着,陸瑾朝無根生眨了眨眼。
“再然後呢?”
大約過了一日,水雲和另外幾位師兄坐火車來到湘州。
李慕玄有些疑惑,對方什麼時候這麼關心自己了?
李慕玄在將三名孩子託付給他們,說明具體情況,講了下大致調教思路後,便同張之維一行出發前往武當。
但這孩子的理解能力一直很可以的,想要糾正多半沒有可能了。
雖然對方嘴上說的是別扯上關係,但這就跟東北那時的不相干一樣,純純地嘴不對心,乃是謀士的自我修養。
而此時,無根生聽到這兩處地方,頓時拿定主意,接下來只要沒人求自己幫忙,說什麼也不往武當和上清湊。
就聽陸瑾認真道:“先生雖不便透露身份,但你所做之事大夥都記在心裡,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
“哼,你懂什麼。”
不過這麼大的事情,雖然不能告訴外人,但師父總不是外人吧?
根本不會承認。
只要他不到處往外亂傳就行。
而對於師弟陸瑾的心思。
想到這。
陸瑾擡頭看向自家師兄。
“武當。”
否則要是真不想扯上關係,特地跑來問師兄接下來去哪幹麼?
表示自己已經看破真相。
就如此。
不過他也沒多想,只當是說藥仙會的事,於是擺了擺手道:“多謝陸少爺好意,但大夥還是別扯上關係爲好。”
無根生剛要轉身離開。
只是還沒走遠,身後便傳來張之維那捧腹大笑的聲音。
說着,他便跳窗離開,
“哈?”
畢竟這孩子看起來就挺天真,可能就是單純眼睛乾澀,同時自己這趟過來,也不是爲了跟李慕玄寒暄道謝。
看到這一幕,無根生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太在意。
“哈哈哈哈.”
肯定會如之前一樣說不相干。
“李仙人,你接下來打算去哪?”
本欲開口詢問自己有沒有猜對,但轉念一想,師兄的嘴太嚴了。
倒不是怕了他李慕玄。
聞言,無根生怔了一下。
陸瑾昂着頭,心中愈發確定這全性代掌門就是自家內應。
腦瓜子雖然質樸了些,但這話聽起來還挺厚道的,有名門風範。
李慕玄自然不知。
無根生問道。
“上清。”
只是兩人犯衝,每次自己都被他拿來擋煞,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如此想着。
數日過後。
三一門的正殿內。
左若童坐在主位,似衝還有門內一衆管事弟子坐在兩側。
“師父,孩子帶回來了。”
說話間,水雲獨自牽着人從殿外走進,眉眼間藏着幾分心事。
“嗯。”
左若童點了點頭。
隨後,目光落在那三名根骨奇佳,神情卻無比呆滯的娃娃身上。
僅僅只是一眼,他便可以確定,自己迎來了這輩子師道生涯的最大挑戰,完全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施教。
而上一次有這種感覺。
還是在慕玄身上。
因爲那孩子跟塊天生美玉似的,什麼都曉得,根本不需要多管。
但現在恰恰相反,這三個小孩什麼都不會,什麼都要管,哪怕是吃飯喝水,乃至如廁,也要自己慢慢來教。
想到這。
左若童下意識看向左手邊的似衝:“師弟,你覺得該如何是好?”
“師兄,教弟子的事您最擅長了,能教出慕玄、陸瑾這樣的高徒,在這件事我不敢妄言,您還是自己拿主意。”
說罷,似衝學着當初某人擡頭看天。
現在想起我?
晚了!
當時刨根的時候你去哪了?
身爲門長,眼睜睜地看着那逆.仙苗把自家的根給刨了。
還差點改名三真。
偏心都不曉得偏到哪去了!
而此時,聽出師弟話裡的怨氣,左若童有些心虛,但也能理解,畢竟師弟陪自己守了大半輩子三一門,將這個原來只有寥寥幾人的門派做到現在這樣大。
任誰聽到了要改名都會有怨氣。
至於刨自家根一事?
慕玄又沒錯!
當然,今天不是聊這個的時候,而且這件事也已經過去了。
於是乎,左若童轉而掃視一衆管事弟子,但目光所及之處,紛紛低頭,他們倒不是有怨氣,而是確實不知道該咋教。
畢竟情況他們也聽師父講了。
怎麼說呢
他們可以衆正盈朝,站隊時支持太子,但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看到這一幕。
左若童對這幫弟子也不抱啥指望了。
“也罷。”
說着,他站起身,然後對水雲道:“你陪我下山一趟。”
“把孩子帶到洞山那去。”
他當然不是要做甩手掌櫃,嫌孩子麻煩扔給洞山去教。
而是按照慕玄提的建議,這幾個孩子要儘量多跟同齡,或者幼齡的娃娃接觸,看看能不能恢復幾分天真靈性。
山上這樣的孩子不是沒有。
可他們纔剛入門。
心思、時間要多放在修行上。
索性自己親自陪這幾個孩子在學堂住段時間,看看能否奏效。
如若不能再另想他法。
畢竟是慕玄所託,自己這當師父的總歸要上點心。
旋即,左若童便牽着幾個孩子下山。
水雲連忙跟上腳步。
而這一路上,他欲言又止想說點什麼,卻始終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此時,左若童看出他的不對勁,蹙眉道:“有什麼話直言便是,天又不會塌,難道還能比當初刨根的事還大?”
“呃”
水雲表情頓時一僵,然後道:“事大不大師父您自己分辨吧。”
“總之陸瑾師弟讓我給您捎句話。”
“什麼話?”
左若童聞言面露疑惑之色。
自家的弟子自己瞭解。
瑾兒這傻孩子那方面都好,就是言辭略微有些浮誇。
上次慕玄去趟少林,硬是被他說成生死之戰,還有白雲觀那幾個月的來信,一點小事都被刻意放大了起來。
若非曉得瑾兒非長鳴野幹那樣的人。
他都懷疑是在故意拱火。
而這次。
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情況。
畢竟要真有什麼大事,慕玄肯定在信中跟自己言明瞭。
正想着。
卻見水雲鉚足了一口勁道。 “陸師弟他說,全性代掌門其實是慕玄派去的細作!”
話音落下。
左若童整個人瞬間愣在原地。
啥?
全性代掌門是細作?
陸瑾這孩子到底是咋得出這個結論的,他的腦子幹什麼用去了?
而且爲什麼會跟慕玄扯上關係?
想到這。
左若童神情瞬間嚴肅起來,看向水雲道:“這話你還跟誰說了?”
“就師父您一個。”水雲一臉赤誠道:“時間長了弟子不敢保證,可這才幾天,而且我也知道這件事關係重大。”
聽到這話,左若童頓時鬆了口氣。
“瑾兒還說了什麼?”
“他說.”
水雲趕忙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訴師父。
在陸瑾偷偷把事情告訴他後,他也很忐忑,甚至這些天路上連覺都不敢睡,就怕一不小心把秘密泄露出來。
畢竟這消息離譜歸離譜。
但若讓有心人聽到。
不敢說爲門內惹上什麼天大的麻煩,可難免對慕玄師弟本人不利。
而慕玄師弟。
就是他們三一門的根!
很快。
左若童在聽完全部的話後,頓時感覺有些頭疼。
關於全性代掌門,他曾聽慕玄提到過,但只是簡單幾句話而已,說是幫王耀祖的忙,以及擺了樑挺一道。
兩人有交情的事卻是從未提起過。
當然,慕玄應該沒騙自己。
倒是瑾兒,什麼叫假裝不熟?什麼叫謀士以身入局?
對方和慕玄擺明就是沒啥關係。
還內奸。
虧瑾兒這十成新的腦瓜子想的出來!
暫且不說慕玄年齡纔多大,真以爲是個人就能當全性代掌門?
同時人家憑什麼當這內奸。
靠對正派的忠誠嗎?
不過話雖如此,瑾兒這次提供的消息,倒也並非沒有價值。
從藥仙會一事中可以看出,慕玄,龍虎山小道,全性代掌門,這三人頗有一種惺惺相惜,同道中人的意思。
當然,左若童相信以自家弟子的清醒,不會做出什麼不智之事。
但很多事情並不在於三人。
萬一被人揭穿造謠。
就比如水雲一不小心把消息透露出去,照樣會惹來麻煩。
不敢說危及性命,畢竟自己還沒死,白雲觀那邊不會讓,只是名聲上多少不好聽,在江湖走動會被人找茬。
而以慕玄的性子,事情發生前還會防範,發生後則會坦然接受。
但自己這當師父總要爲他考慮。
想到這。
左若童轉目看向弟子水雲。
“水雲。”
“你陪我去趟天師府。”
左若童開口,他這邊能管住人,天師那邊自然也要打聲招呼。
而且這麼大雷不能他一個人來抗。
白雲觀的也要拉上。
另外,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百密終有一疏,內奸瑾兒的腦瓜子雖然是新的,但未嘗不可試下這個法子。
只是瑾兒這張嘴確實有些離譜。
仙苗說成魔頭,妖人說是正派細作,自己咋就教出這麼個玩意?
妥妥的倒施逆行!
心念間。
水雲疑惑道:“那這三個孩子?”
左若童猶豫了一下,然後道:“先交給洞山管着,他有經驗。”
“是。”
水雲點了點頭。
說實話,他感覺師父每次在遇到跟慕玄師弟有關的事時。
身上那超凡脫俗的氣質就淡了,不再像是一視同仁的聖人,倒更像是稍微帶了點私心,或者說偏愛的師父。
於理上還是公私分明。
於情上就未必了。
非要說的話,大家都是師父的弟子,只有慕玄師弟是親兒子。
另一邊。
李慕玄一行四人來到武當山腳下。
跟龍虎山只有天師府不同。
武當山這邊大大小小的門派衆多,什麼太乙鐵鬆,太乙神劍,紫霄玄真等等,這些全部都是山上的正統道派。
其中有正一,有全真,甚至再細分還能分出清微派、茅山派等等。
可以說,武當山是鍋大雜燴。
大夥全擠在這座山上。
而做爲最大門派的武當派本身,對此的態度倒是十分寬容隨和。
只要來了守規矩,別說道觀,就是普通人結廬修行,亦或者開設武館教人太極拳,他們也不會去多管閒事。
也正因如此。
武當派。
成了跟世俗牽連最深的門派。
說實話,其熱鬧景象,就是燕京的白雲觀都遠遠不如。
李慕玄走在集市的街道上。
動不動就有人問他們報館學拳嗎?
或者兜售手串、玉佩。
總之別問,問就是正宗太極拳,法器是山上道長開過光的,
同時往來的人都是出家道士或者練家子打扮,其中有得了炁的修行者,也有很多普通人,讓人難以辨別真假。
“武當這風氣,還挺別緻的。”
此刻,感受到周圍人臉上的熱情,張之維忍不住讚歎一句。
他挺喜歡這種氛圍的。
要是在這修行。
不敢想象自己有多少聽衆。
“確實。”
李慕玄點了點頭。
這世間門派,尤其是玄門,大多都是清修的比較多。
自家三一門就是其中典型例子,一天也沒幾個香客登山,而武當這種就截然相反,像是完全融入到世俗當中。
心念間。
一行四人沒有在山下久留,找了位老人指路後,幾人便準備登山。
只是剛走到中途。
就迎面碰到了一位相識之人。
“李道兄?”
李慕玄目光看去。
發現是周蒙和一個年齡跟他差不多,約十三四歲的修士。
旋即,李慕玄行了個道揖。
“周道友。”
“李道兄許久不見,風采依舊。”
周蒙立即回禮,同時介紹起來:“這位是我師弟,洪音。”
“這位是三一門的李道友。”
“伱就是李慕玄?”
此時,洪音撇了撇嘴道:“大盈仙人門下刨了自家根子的那位?”
聽到這話,陸瑾的暴脾氣瞬間上來。
這小子咋說話的?
周蒙的臉色也頓時一變,想起自己這位師弟,最瞧不得忤逆門派之人。
“正是。”
李慕玄語氣平淡的點頭。
自己做的,別人自然也說的,事實而已,沒啥不好意思承認。
至於他人喜惡。
世上哪有處處討喜之人?
沒必要因爲別人欣賞你的行爲就開心,反之也沒必要惱怒。
當然,前提是不被冒犯。
而這洪音,雖然語氣帶上了喜惡,但也確實談不上什麼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