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濃霧中的蒼月門弟子們,就似泡在了極爲粘稠的液體中,每走一步,都要使出比平時更大的力氣,先行的四宗弟子早已不見蹤影,也沒有聲息傳出,但好在霧氣已越來越淡,而且路也只有一條,他們倒是不虞迷失方向。
默默前行了盞茶功夫之後,霧氣已變得若有若無,不適的感覺也慢慢消失,一路上,他們始終見不到其它四宗的弟子,蒼月門也沒人出聲過問,等到眼前出現一片窮山惡水,衆弟子才停下了腳步,很有默契地圍在了葉蕭身邊。
陰沉沉的天色讓人壓抑,看不到太陽究竟何處,微風時起,帶着刺骨的寒冷,一座大山,影影綽綽地佇立在遠處,山體黃黑斑駁,山峰直插入雲,幾隻叫不上名字的惡禽,盤旋飛舞在半山間,偶爾幾聲悽號,極爲滲人。
隔開衆人和大山的,是一片約有數十里方圓的沼澤地,看不到路在何處,只有稀軟的黑色泥沼,不時地咕咕泛泡,就好像沸騰了一樣,一棵棵早已枯敗的參天古木,垂死老人般紮根其中,光禿禿的枝椏,無力地指着蒼天,昏暗的天色下就如惡鬼,上面纏繞的枯藤,死蛇樣地垂了下來,隨風擺動的時候,發出戚簇的聲響。
這就是傳聞中靈藥處處的禁地?
衆人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中的不安,擁有記載禁地信息玉簡的葉蕭,此刻已顯得尤爲重要。
對於這支僅有十人,卻分爲數撥的小隊伍,葉蕭這個隊長,委實感到頭痛無比,現在剛剛進入禁地,甚至還未正式行動,各自爲政的情況,就已完全展現出來,到了以後,就更加可想而知,更遑論同舟共濟了。
“諸位師兄弟,不如先讓我等了解一下禁地中的情況,再做打算如何?”等了一下,見始終沒人主動開口,於是葉蕭稍作考慮,便從儲物袋裡拿出安胖子交給自己的玉簡,硬着頭皮說道。
看到還是沒人出聲,葉蕭正要讀取玉簡,驀聽一個囂張、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擡頭一看,正是吳飛羽:“這枚玉簡,是一次性讀取,還是可以重複使用?”
除非是爲了保留一些宗門典籍,修行者儲存信息的玉簡,大多都只能讀取一次,吳飛羽此問,明顯大有深意,隱隱表明了對葉蕭的不信任。
“無論那種,葉師弟作爲隊長,都有讀取的權利,大不了由葉師弟再轉述一遍,跟誰讀取又有什麼區別?”性格暴躁的王五,聽了吳飛揚無禮的發問,臉色徹底黑成了鍋底,極爲不滿地呵斥道。
“上官師兄的手下敗將,有什麼資格說話?”吳飛羽不屑地冷笑一聲,又回頭對剩下的弟子說道:“葉蕭被任命爲隊長,只是天涯子師伯一時起意,並未徵求過我等意見,此事重大,大家還是謹慎一些,我提議還是由大家表決,選出一個隊長最好!”
聽聞“手下敗將”四字,王五登時怒極,面色漲得通紅,一雙鐵拳緊緊握起,喝道:“教訓你已足夠!”
眼見王五即將暴走,呂洛、沈一飛趕緊上前,一邊勸慰,一邊訕笑道:“其實,其實吳師弟所說,也不無道理,傳聞禁地中兇險無比,葉師弟如此年輕,經驗上難免會欠缺一點,萬一……”
“這兩個人,莫非已經合吳飛揚串通?”葉蕭心中驀然一沉,隱隱感覺自己已陷入了一個小小的陰謀之中,他雖然對這個隊長並無興趣,但這份禁地信息卻十分重要,何況吳飛羽和上官鴻對他不懷好意,已是擺明的事情,也不得不防。
一念及此,果然看見首先發難的吳飛羽,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年輕?那就由烏天師兄擔任隊長好了!”尚未等葉蕭想出對策,王五已破口喝道。
“只要大多數人同意,就是選你當隊長,那我也認了!”吳飛羽毫不示弱地回擊道。
一聽這話,王五的怒火再也壓制不住,奮力掙脫了呂洛和沈一飛的束縛,就要向吳飛羽衝去,葉蕭趕緊死死拽住,向他密語一番,然後輕笑道:“如果這是大家的意思,那就重新選舉吧!我沒什麼意見!”
聽了葉蕭的傳音,王五臉上的驚駭一閃而過,不過他雖停下了腳步,卻兀自怒氣衝衝,吳飛羽卻不再理會於他,再度發問道:“大家說呢?”
“隨便怎麼都好,只要別再磨磨蹭蹭就好!”這次開口的,卻是早已不耐之極的。
除此之外,別的人都沒有出聲,吳飛羽見狀,便抓住機會一錘定音道:“難得葉師兄深明大義,大家也沒反對,即是如此,我等就重新推舉出一個隊長!”
“我覺得,還是資歷更深的上官師兄擔任隊長比較合適!”出乎意料的是,吳飛羽提出的人選,竟非他自己,而是一直沒有參與到這場爭論中的上官鴻。
葉蕭心中更加吃驚,想不到上官鴻也已被拉攏,這樣算來,他們最少也已經四票了。
話音未落,沈一飛和呂洛二人,已接連點頭附和道:“我們對葉師弟並無偏見,只是出於慎重考慮,也覺得由上官師弟擔任隊長,更合適一點!”
“我還是選葉師弟當隊長!”眼看形勢對葉蕭極爲不利,王五連忙急聲道。
“一個破隊長,到底有什麼好掙?你們這幾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小肚雞腸?羅裡羅嗦的真是煩人,老孃棄……”在一旁聽得火星直冒,正要說出棄權的話來,卻看到雲雪那雙水盈盈的眸子正看着她,嘆了口氣,只好改口道:“那邊三個,這邊才一個,那老孃就選葉蕭好了!”
王五登時大喜,裂開大嘴衝笑了起來,換來怒目相視,也不以爲意,而吳飛羽對此卻失望至極,在他的算計裡,按急躁的性子,棄權纔是正理,那樣的話,他們幾乎已處於不敗之地。
“我……我也選葉師兄!”而云雪細如蚊語的聲音,更是讓吳飛羽面色鐵青,不過這一票的走向,倒是在他的預料之中。
“哈哈,三票對三票,大家又扯平了!”興許是形勢的逆轉太過迅速,王五竟忍不住脫口大笑起來,尤爲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還向調皮地眨了眨眼睛,孩子氣十足,一點都不像以前那個鐵血的武道宗師。
作勢欲怒,卻終歸還是不方便發作,葉蕭見此,在好笑之餘,卻又動了別樣的心思。
極有默契地,大家沒有催問兩個隊長候選人自己的一票,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剩餘的兩個人,如果他們的選擇一致,也就意味着將會產生新的隊長,如果不同,雙方的選票就會持平,這也是最爲糟糕的結果,因爲爭論很可能就將繼續下去。
“我棄權!”雲夢冷冷的聲音,落在吳飛羽耳中,簡直妙不可言,這一票,本就是他最沒有把握的,想到他允諾給烏天的好處,吳飛羽立刻覺得勝券在握,腰桿也不由地微微挺了起來,將挑釁的目光投向了王五,同時又向上官鴻傳音說了幾句。
“對於隊長一職,我本來並無奢望的!”聽完吳飛羽的傳音,上官鴻立刻露出了一臉苦笑,無奈地開口道:“可是想不到竟有這麼多師兄弟支持我,既然如此,爲了大家能夠團結,我便自私一回,投自己一票吧!”
“花言巧語,用大帽子扣人,真是做了**,還想立牌坊!爲了大家團結,那你爲什麼不投葉師弟一票?”王五不屑地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出言諷刺道。
即便是以上官鴻一貫維持的儒雅風度,聞言也是臉色數變,沉默半晌,終歸還是壓抑住怒氣,無奈道:“王師兄言重了!”
“哼,這個虛僞的上官鴻,真是個頭腦簡單的公子哥!”在背後慫恿上官鴻表明立場,藉以向烏天和葉蕭施加壓力的吳飛羽,此刻卻暗自竊喜,這個一石三鳥之計,硬是要得,即將上官鴻也推到了風口Lang尖,牢牢地綁在了自己的戰車上,同時又將了葉蕭一軍,假如葉蕭也將選票投向自己,就會給其它人留下不顧大局的印象,人心便會徹底投向自己一邊,而這一點,甚至比隊長的位置還要重要。
葉蕭的反應,不出意料地保持着沉默,於是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烏天,尤以吳飛羽最爲熾熱。
“我……我……”原本只想安全混完三天,然後回到蒼月門衝擊築基的烏天,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竟會在這樣的一種情況下,成爲了衆人矚目的焦點,情急之下,難免有些緊張起來,囁嚅了半天,竟然都沒有說出話來。
“烏天師兄,我等之中,你最爲年長,閱歷也最爲豐富,你所作出的判斷,對大家極爲重要,以你的老成持重,相信大家也都會信服你的選擇!”吳飛羽見狀大急,不由出言催促起來,口口聲聲,都在提醒着烏天“你老了,機會不多了,築基的可能也不太大,還是想想我允諾的好處吧……”。
“兩位師弟都是俊彥之才,天資出衆,修爲也遠超我這把老骨頭!”烏天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盤算着怎麼才能兩頭都不得罪,遲遲沒有觸及正事,極爲成功地挑起了吳飛羽的焦躁情緒:“無論哪位擔任隊長,想必都不會讓我等失望的!”
“烏老先生,你倒是快點啊!再遲一會,別說採藥,恐怕連別人留下的藥根也沒有了!”性情同樣暴躁的王五,搶在暴走之前,說出了催促的話語。
“這個……”烏天剛一開口,好不容易纔被王五壓下的怒火,再度熊熊地燃燒起來,雙眼睜得比牛眼還大,一對醋鉢大的拳頭,已經高高地揚了起來。
王五同情地看着烏天,心中暗道:“老傢伙,你自己不識趣,我也沒辦法了!話說回來,我也很想撕開你那張囉囉嗦嗦的大嘴啊!”